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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多情 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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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恒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安平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抬头问他。
剧烈的奔跑让安平平日过於苍白的脸浮上一点粉红,喘息的嘴巴也红豔豔的,好似点了胭脂一般。
裴宿恒目光闪亮,涨的满脸通红,一颗心马上就要从口里蹦出来。
“宿恒。”安平的担忧更甚,满含忧心的目光似要将他淹溺其中。
“安平,”裴宿恒声音都在抖。舔舔干涩的嘴唇,握住安平的手臂,“安平……安平,你也,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安平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麽,等慢慢领会了他的话意,双眼陡然张大,红晕的面孔刹那惨白如纸。
平生多情 三十六
三十六
春节日益临近,大街小巷的商铺应景地装饰成一片火红,讨喜的贺岁歌彻夜不休,蛰伏了一冬的人群洪水样涌上街头。年味儿像深埋地下渴望春天的种子,就等著在除夕夜与烟花爆竹一起爆发。
杨月惠前几个月办好了调动,年後就去c市高中任教。提前搬去c市的父母好说歹说定要逼她搬去那边过年。
年底搬家公司人手不足,好在有安平他们帮忙,两三天工夫也就收拾利落了。
动身那天杨月惠拐到铺子来告别。这段时间来,丁丁已把安平当成了父亲般的存在,临别时硬是抱著安平不放手,哭的小脸都皴了。
安平搂著小家夥,眼眶也红红的。後来还是裴宿恒拿个小房子模型才把丁丁哄住。
老王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好好的一桩姻缘莫名其妙地又给毁了,看安平还傻呵呵地要给人做干爹,老王气得中午饭都没吃。
一周後,杨月惠特意回来请客。安平明白,杨月惠这顿饭一方面是出於感谢,一方面也是挂念著交代给自己的事。为了让她安心,也就没有推辞。杨月惠对裴宿恒印象特别好,自然也要请他。裴宿恒犹豫片刻,也答应了。
饭局选在凯悦的中餐厅,地道纯正的火辣川菜,满满地点了一桌子,再来上三四个人也吃不完。菜上齐了,安平捡著些口味稍清淡的菜色留出来,准备给许夏宁带回去。杨月惠拦他,安平难得跟她开玩笑:“得了吧,还装。你敢说你没挂著人家许老师,不想现在就飞快跑回去给人送饭吃?”
杨月惠爽朗大笑,挥拳作势打安平,“好啊你敢笑我!我就是挂著人家想著人家,怎麽著吧你!”
杨许两家是世交,又是邻居,杨月惠跟许夏宁从小一起长起来,若不是中间出了些变故,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段青梅竹马的姻缘。许夏宁出事後,杨家对他更是照顾有加。这次杨家举家搬迁到c市,一直放不下许夏宁,直到安平表示愿意时时过去照看,杨月惠一家才多少放下心来。
笑闹声中,安平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安平登时慌张站起身,跑出去接电话。
杨月惠也闹够了,开了瓶酒给裴宿恒满上,“来来,咱们先吃,不等他了。”
裴宿恒笑笑,心不在焉地转著手里的酒杯。
从见面到现在他一直沈默寡言,此时也还是恹恹的,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麽。
杨月惠却是豪爽的性子,没怎麽留意他的情绪,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聊天,“说起来安平跟你感情还真是好,快赶上我跟许哥了吧。”
“哪里。”裴宿恒垂下头,抿一口酒。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胸口辣刺刺的。
“低调什麽呀,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这方面安平可比你痛快多了,每次他跟我一块儿去照顾许哥,除了念叨伯母就是不住提地你。乖巧啦,懂事啦,有才华啦,就跟你是他儿子似得到处显摆。要不是一早知道他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我还真以为他看上你了。”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太不靠谱,杨月惠大笑起来。
裴宿恒的眼睛却亮了,转头看著杨月惠,脸颊许是染了酒意,红扑扑的,“安平真的……经常提起我?”
“这还有假?除了伯母和丁丁,他最喜欢唠叨你了。哎呀别光顾说话,快吃菜。”
杨月惠又给他夹菜。
裴宿恒哪里吃的下,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像有一只小鸽子在里面扑腾。杨月惠在旁边说什麽都要听不到了。片刻安平讲完电话推门进来,视线正对上一直注视著门口的裴宿恒。安平的神情明显一沈。刹那似有寒流袭来,裴宿恒刚热起来的胸口,冷得塞了一团雪。
一顿饭吃的辛苦万分。安平一反常态,与杨月惠聊的眉飞色舞,活泼的与平日判若两人。对裴宿恒却始终不假颜色,那样的冷漠轻视,仿佛他是粒不堪入目的尘埃。饶是杨月惠心粗如斗,也察觉到不对劲,不停地讲笑话暖场撮合两人。安平却铁了心不予理会,就连裴宿恒敬酒也视若无睹,跟杨月惠聊痛快了便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地灌,完全当他不存在。
裴宿恒紧咬下唇,眼角润润的闪著水光。杨月惠看的心疼,发起飙来要骂安平。裴宿恒拦住她,“别,是我的错。”
归根结蒂是他的急躁自私,毁了两人战战兢兢维持的平衡。他不在意为此受些为难,他只惶恐,也许这回他们真的要形同陌路。
曾是无话不谈的三个人,终究是不欢而散。
安平原本开了他的二手小货车来,要送杨月惠回许夏宁家留宿一晚的,可杨月惠被他气得发抖,理都不理,出门便跳上一辆出租车扬尘而去。
醉眼般的车尾灯很快融进城市炫目的霓虹。安平远远看著,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呵呵的笑声。
他喝的有点过了,头脑混混沌沌,听到自己笑的颇为怪异也没法控制。回身摇摇晃晃地去取车,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裴宿恒安静地跟在他後面,鼓足勇气道:“安平,让我来开吧。”
自那日把安平的秘密揭开之後,裴宿恒便被安平视作透明体,无论他说什麽做什麽,安平都毫无反应。
他不断告诫自己不必去在意,安平没有赶他走已是难得。可毕竟是少年心性,脸皮又薄,被在意的人一再蔑视,免不了委屈失落,这十几天,他不再主动对安平讲话。不然,真怕残存的那点尊严,会逼迫自己离开。
安平背对著他,头抵在车门上。过了很久缓缓转过身,醉意蒙蒙的眼睛竭力对上裴宿恒。眼前的景物晃的厉害,他分辨不清。身体往前凑了凑,才认出是谁。
“宿恒啊……”难得他脸上没有出现厌烦的神情,被酒精濡染的嫣红的嘴唇,反倒显出一丝浅笑,“你也在。”说完又是呵呵地笑,半晌停住,晃了晃头,“我好像……醉了,你来开吧。”
裴宿恒连忙扶住他,把他安放进车厢。吹过夜风,安平醉意更浓,身体刚碰到座椅,眼皮就惺忪地闭上,微微缩起身体,下颌一点点地瞌睡。裴宿恒从没见过安平醉酒,不知道他喝醉了居然如此安静温顺。迷蒙渴睡的模样竟会让人觉得可爱。明明是个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坏心眼的家夥……裴宿恒顺顺安平被风吹乱的留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安平盖好。目光落在他酡红的双颊,胸口软成了一汪水。这些天来的委屈,一瞬间烟消云散。
二十多分锺後,车子停在茶铺的後门。安平还在熟睡,鼻息平缓沈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裴宿恒想把他叫醒,又舍不得。
一旦他清醒了,他们两人定然又会回到冷战的死局,用冷漠做成的利剑互相伤害,直到彼此都筋疲力尽,不得不放弃坚持。
多麽残酷的人,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冬夜的寒气越来越重,安平的二手小货车没有空调,坐在车里冷气也不断从脚底冒上来。总不能真的在车里坐一夜。裴宿恒拍拍安平的肩膀,“安平,醒醒。到家了。”
安平睡意正酣,被人打扰了清梦很是不满,往一旁蹭了蹭,歪著头继续睡。活动时盖在身上的外套滑到一边,露出一侧手臂,手腕上朦胧地闪动著一环玉白的光晕。
裴宿恒俯下身,看清是安平生日後就一直戴在手上的那只羊脂白玉珠链。车内的灯光很昏茫,安平腕上的珠链照样莹细柔腻,暖光流转。更难得十几颗玉珠色泽均匀,大小如一。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珠链是举世难寻的珍品。
裴宿恒依稀记得安平提过,这串珠链是以前的上司送的生日礼物。那位上司的身价由此可见一斑,与安平在私下也定是情深意重。可是再深厚的情谊,有谁会为了一个离职多年的下属下这样的重礼?况且据安平所说,他们之间已经多年不曾联系。
裴宿恒当时病的半死不活,对这礼物没有过多留意。现在看安平时时把珠链戴在身上,细想下前因後果,著实不同寻常。
抚弄著颗颗滑腻的玉珠,裴宿恒的思绪逐渐如潮涌般沸腾起来。一些过去被忽视的线索星星点点的从幽深的海底浮游到水面,影子样飘来荡去,时而离得很近,快要被抓到时,又扑通一下跌进浪花里,不见踪影。
安平突然皱眉哼了一声,被握住的手腕猛地一挣。裴宿恒慌忙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把安平的手腕抓出了一圈极深的红印。那麽苍白的皮肤上,四个鲜红的指印,像用油彩描过一般清晰。原本就细弱的手腕更显得快被折断般可怜。裴宿恒自责不已,手忙脚乱凑上去,孩子气地对著红肿的地方吹了吹,再用指腹小心地推揉。
耳後仿佛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裴宿恒的动作戛然而止,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
安平已经醒来,略显疲惫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神色清清淡淡,看不出是清醒了还是仍在醉酒。
隔了这麽多天,再次被安平这样专注地凝视,裴宿恒的心跳忍不住就乱了。
他盼著安平能够多看自己一会儿,又怕那双宁静的眼睛下一秒就褪去温度,把他当做空气狠狠刺透。
患得患失,一颗心忽冷忽热,像被架在冰火上煎熬。
默默对视了许久,安平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叫人无从琢磨。
裴宿恒咬咬牙,返身去开车门。
虽说个性比较柔软,但他一向不是胆小的人,认定的事就会拿出勇气来坚守。
可一遇上安平,再多勇气都是枉然,简简单单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就能把他竭力保留的一点自信打击至粉碎。
这个时候,他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手臂突然被拉住, “宿恒?”混合著酒精的气息喷在耳後,热热的,像细弱的火苗,舔得皮肤麻酥酥的疼。
裴宿恒半边身体迅疾窜起一道电流,他一把攥住安平抓著他臂膀的手指,险些顺势把人拉进怀里抱紧。好歹拼尽了力气勉强按压下冲动,指尖都绷得发抖。
裴宿恒不觉对自己生出些厌恶,这麽没定力,难怪安平总不将他放在眼里。
“宿恒……”安平更紧地贴上来,嘴唇堪堪擦著耳廓。裴宿恒一个激灵,仓皇侧过身。
安平正仰头望著他。纯黑的一双眼,分毫不见惯常的冷淡,雾蒙蒙的含了一汪水,浸著泛红的眼角,说不出的明润生动。
“宿恒,你是真的吗?”安平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捏捏他的脸颊,面露惊喜,“是真的啊,软的,软的!”
果然还是醉著的,睡饱了现在才开始发酒疯。亏自己还以为……
裴宿恒苦笑,索性也说些醉话,陪他胡闹。
“是啊,是真的。不止是软的,还是热的呢”,裴宿恒抓著他的手,放到嘴边呵一口气。
安平又笑起来,一声接一声,高亢的近似失控。最後笑的没了力气,窝在座椅上,歪头看著他道:“真的……是你啊,怎麽……还没有走吗?”
裴宿恒握紧拳头,气息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地哽著,眼眶一下红了。他就这麽讨人嫌,让人醉了酒还不忘赶他走。
“你就这麽巴不得我走?!”这种愤怒诘问的话,也只有在安平神志不清才说的出口。
“不,不知道,”
安平居然回答他。想必是醉的太厉害,断断续续的,话都说不利落,“天天盼著你走,又,又不想你走……”安平皱眉,敲敲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不知道……”
裴宿恒瞬间张大眼。不知道?安平说不知道!他简直不敢相信,就像押赴刑场的罪犯,陡然看到特赦的曙光,不知该震惊还是狂喜,只大脑一阵阵地发晕。
“那你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不清楚吗?”他控制著发抖的声音,极小声地问。生怕有一点不小心,就把安平吓跑了。
“我自己……”安平迷糊地眯眯眼,想了一会,咧开嘴笑,“呵呵,我,我自己的想法有什麽关系……从来,都没有关系,没关系。”傻乎乎笑了一阵,困意又涌上来,眼皮一合,软软地往前歪倒。
裴宿恒一把抱住他搂在胸口,眼泪顷刻落下。
原来地狱与天堂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安平……”他抹去滴落在安平面颊上的泪水,低下身,用颤抖的嘴唇碰碰安平的额角。
平生多情 三十七
三十七
第二天安平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裴宿恒把早就做好皮蛋粥和两样小菜又热一遍,摆在餐桌上。
安平洗漱完,看到餐桌上的东西,眉心就皱起来。
裴宿恒只当没看到,厚著脸皮把筷子塞到安平手里,“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安平不好再说什麽,坐下来,慢慢地开始进食。
东西很好吃,小粥香糯,小菜清爽,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但是食物再美味,一直被人盯著也会食不知味。更何况那眼神比暖烘烘的土暖气还要热。
安平草草吃了几口站起来。裴宿恒把碗碟收好,看安平要开门出去,忙抢出来道:“安平,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
安平犹豫片刻,点点头,“也好,是该谈清楚了。”
美萍抱著豆豆在客厅看电视。两人一前一後进了安平的卧室。
不过一个星期没进这个房间,感觉却似隔了很漫长的时光。裴宿恒关好门,环视一周,那些熟悉的陈设和空气中飘散的,属於安平的绿茶香皂的味道,让他一直以来躁动的情绪渐渐安伏下来。就如迷路的孩子终於找到了家。
安平走到书桌前,淡淡扫他一眼,抽出一本书来翻看,“快点回去吧,马上就要过年了。”
“我一向可有可无,回不回去并不重要。另外,”裴宿恒顿一下,继续道:“我打算给学校打报告,申请新学期转到这边的大学来读。”
“你疯了吗?!”安平一听脾气就上来,用力扔下手中书,眼中怒意迸发,像看一个疯子样紧盯著他,“放著好好的名牌学校不念,跑到这里来胡闹什麽!”
“没关系的,只要用功读什麽学校并不重要。”
“强词夺理!若是没有关系,何苦每年有那麽多人拼死拼活往里挤。我给你订机票,你现在就收拾行李马上飞回去,一刻也不能耽误!”安平立马拿出手机,翻找航空公司的订票电话。
裴宿恒抖起胆子一把将手机抢下来。
“还回来!”
裴宿恒摇头,避开安平把手机藏在身後。
“你说过的话不算数了是不是?我就知道……”
“算的!我发誓,以後我什麽都听你的。只这一回……”裴宿恒声音渐小,略显心虚地低下头瞧著自己的鞋尖,“只这一回,我想守在心爱的人身旁。安平你,你也不能阻止我。”
安平抿紧唇,额角的青筋凸显。
他没料到裴宿恒又会把这桩事拎出来,还拎得这麽光明正大毫无遮拦,叫人一点回避的余地都没有。
安平几乎有些恨他了,他怎麽就偏要这麽固执,几次三番地硬要把他们两人的关系往悬崖下推,直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无法补救。这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劲头,说好听点是执著坚忍,说难听了就是蠢不可及。蠢得眼光只落到胸口一寸,把心脏里面的那一点可怜巴巴的悸动当成一生的至宝,时时诚惶诚恐地捧在手心,谁若妄想碰一碰,就敢跳起来跟整个世界作对,就算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等闹到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地,闹到连昔日视若珍宝的“爱情”也反过来将自己咬一口,才肯回过头,舔著伤口安分老实过日子。
是不是每个人年轻的时候就非得这麽傻一回?
裴宿恒见他没反驳,壮著胆子说下去,“况且,安平明明也对我……”青年羞涩地轻咬下嘴唇,“总之,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阻止相爱的人在一起。”
安平听得匪夷所思,简直气得要笑出来。
“相爱的人?相爱的人??过了这麽多天,你还能这麽认为?难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宿恒,你一向是个明晓事理豁达通透的孩子,怎麽会突然冥顽不灵到这种地步。”
这话极不留情面,裴宿恒听得脸上阵红阵白,如被人当面掴了一掌。但他却没有逃避,仍旧直直看著安平,诚恳地道:“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既然这麽‘冥顽不灵’,当然不是毫无道理毫无把握的。况且,认识了这麽久,我又岂会不知道,很多时候安平嘴里说出的话,其实只能打折信五分。”
“你什麽意思?”
安平难得在青年面前显出些许慌乱,他不觉後退一步挡在书柜之前,冲口质问道:“你偷看了我的画册?”
说完他才惊觉坏了事。果然青年严峻的神色顷刻变为惊喜,唇角微微翘起,眼中灼灼地闪动著狂喜的光芒。
“安平!”裴宿恒迫不及待冲过来抓紧他的手,“我就知道,安平你……”
“不要自以为是,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安平气急败坏甩开他,赤红著脸道:“不过就是一张肖像,有什麽了不起?能说明得了什麽?一张画要能让你高兴成这样,那我大可白花百十张送你!”他快步向前走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再说了,现代社会虽说越来越开放,可同性恋毕竟还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你到底哪里来的这荒谬的认知,认为可以随便抓过一个同性来就告白说喜欢?都不怕给人带来困扰,不怕被人当做怪物打出去吗?”
“我……”
“还有!你明明之前是有女朋友的。这还没有半年的功夫,就甩了女朋友对著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中年男人说喜欢,说要永远在一起。裴宿恒,你的喜欢也不过就是如此,没你自己认为的那麽宝贵牢靠。听我的话,快回国找个漂亮女孩,不出一年,保准你将现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安平!”青年忍无可忍喝断他,“你怎麽可以这样轻率地给别人的感情下判决?!你这是在侮辱我的爱情!”
“侮辱?爱情?哈,”安平嗤笑一声,言语越发尖刻,“男人之间也有爱情这种东西?别让人笑了。本来就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欲望,有什麽侮辱不侮辱的。而且说一年,那还是在顾全你的面子。要是现实点,至多不过几个月,再回头看今天,保准你自己都要嘲笑自己。”
“我不会!我说一生就是一生!天塌地陷都不会变。要让我变心,除非把我的皮肉、血液、骨头全都换掉!”
裴宿恒大声喊,脸上的红潮直蔓延到脖颈。他像个被家长冤枉撒谎的孩子,据理力争地辩解,激动的身体都微微发抖。
安平极少见到青年如此激动,怔怔看著他,心神不禁一阵恍惚。
眼前的青年似是换了一张脸孔。发丝凌乱衣著脏污,双手被绑在身後,狼狈地跪伏在地上。他身体虚弱地使不出一点力气,还不住扯著嘶哑的喉咙嚎叫,“我不後悔,绝不後悔!就算是被人鄙视唾骂、不得善终,我也不後悔!你们放开我!”
干哑的嘶吼刺破岁月的阻隔,扎进安平的耳膜。他猛地一个激灵,扯回神来,撇开视线逃一样往外走。
“随你怎麽想。你只要别把我跟你一起划到……划到喜欢男人的那一类,你想做什麽我都管不著。”
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旋转。
“你何必这麽自欺欺人?!”裴宿恒被他一通抢白,血气直冲头顶,饶是他平日再温顺,也禁不住想要将安平这通歪理狠狠地抽回去,“不愿意面对就非得如此诋毁吗?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好,那我问你,你手上的珠链是怎麽回事?别敷衍我说是什麽朋友送的。我没听说过哪个三年没见的朋友,会砸上百万在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身上!”
安平猛地转过头,脸色惨白,双目怒张,面孔扭曲地像一只狰狞的恶鬼。
裴宿恒倒抽一口气,脊背抵在背後的衣橱上。
那双喷涌著怒火的眼睛深处,翻腾涌动的伤心屈辱,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一心一意想要给爱人幸福,却逼迫他扭曲成丑陋的厉鬼。
他为何总是这麽没用。
“安平……”
裴宿恒伸出手,想要拥住安平。
安平却陡然脱了力,依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到地板上。他脸色的表情一瞬间全被抹去,只留一片空白。平静地像秋日的湖面。
可这平静,远比方才的暴怒更叫人心悸。
裴宿恒轻轻挪过去,蹲在安平身旁,小心握住安平的手。瘦削的指尖冰凉刺骨,似被抽走了所有血液。
裴宿恒将那冰冷的手掌贴在脸颊上,“对不起安平,对不起。我不是想逼你,我……”他吻了吻安平的指尖,苦涩地道:“我只是放不下。你叫我怎麽放不下?在我知道你的心意之後,怎麽可能还放得下……”
裴宿恒把安平的双手包在掌心里轻柔地搓弄,掀起毛衣,把那双冰凉的手放在胸口暖著。过低的温度激起皮肤一阵战栗,他的心就在这战栗中落进安平的手中,颤巍巍地跳动。
他知道自己自私,拼了命抓住安平再不肯放手。可爱情的国度里谁不自私?这是上苍给相爱的人的权利,即使这中间会有痛苦、会有伤害,他也不想放弃。
冬日凉薄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安平脸旁。他低垂的眼角一痕晶亮的水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晶样闪动璀璨。
裴宿恒受了蛊惑,伸手想摸摸那一线水痕。刚靠过一点去,身体猛地被一股大力掀倒,额头磕在地板上,头脑嗡地一团星点。
“我不喜欢男人!不喜欢!”
他在剧烈的耳鸣中听到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叫。头晕的厉害,眼前全是金星,他强撑著抬起头。安平仍旧靠在墙角,身体抖得如筛糠,手指痉挛地抖动著扯断腕上的珠帘发狠扔在地上。
“我不喜欢!”
玉珠四处崩落。安平的手腕被断裂的链子勒出一道血丝,他毫无所觉,赤红著双眼,突然站起来。
裴宿恒惊恐不已,忍著疼痛晕眩急忙爬过去抱住他双腿。
“安平。啊……”
安平死命朝他胸口踢了一脚,挣开他,跌跌撞撞跑到书桌跟前。
“我不喜欢,不喜欢!”
他著了魔一样念叨著,把书架上的书全都扒下来,拖住放在书架里面的那只红木盒子,丢出去。
裴宿恒想要阻止,却疼的起不了身,想喊,声音都堆在胸腔,提不起来。
木盒应声而落,风铃和素描本都跌出来。安平一脚踢开风铃,胡乱抓起素描本翻开裴宿恒的那张肖像扯下来。
“我不喜欢!”
对那肖像有仇一般,安平抠著手中的画纸面目狰狞地一下一下撕成纸屑。
裴宿恒手指扒著地板,指甲缝里渗满了血。安平撕扯的分明是他的一颗心,一片一片碎成血块,被人丢在地上无情地践踏。他的胸口空了,又被一堆堆的冰雪死死填满,冷得连血管都结了冰凌。
“不喜欢……”
纸屑纷扬撒在地板上。安平的情绪随著零落的一片雪白沈静下来。他的眼睛恢复冰冷,无机质的机器般阴郁麻木。
“我早说过,我不喜欢。”
他像赢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嘴角扬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视线掠过伏在地上的裴宿恒,踩过一地凌乱的碎纸片,走出去。
平生多情 三十八
三十八
许夏宁蜷在沙发里,眯著眼晒著太阳。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凹凸不平的伤疤,皱皱巴巴的,像一块年代久远磨损的破烂的皮革。双手手指僵硬,被风刀反复切割过的枯枝一样,似乎碰一下就会折断。脸上也是瘢痕交错,牵动著本来就毁损的五官怪异地扭曲著,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经常在好莱坞大片中出镜的鬼怪魔物。
安平拧好毛巾给他擦拭皮肤,力道拿捏的很轻柔,比伺候小婴儿还要谨慎。烧伤患者皮肤薄脆,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简单的清洁也要格外经心。
擦洗干净後,安平把早餐端出来。
许夏宁瞥了那些食物一眼,又习惯性飞快垂下眼睛,眼角的烦躁稍纵即逝。安平只当没看见,硬逼著他吃下半碗粥,再盯著他把药吃了,之後才回卧室收拾房间。
许夏宁感冒发热病了一个多星期,卧室一直门窗紧闭,憋闷的像个不通气的箱子。安平把窗子打开通风,边边角角都整理一番,再把被子抱到阳台晾晒。
他不时看看许夏宁,见他像是又要睡著了,就想再拿条厚毯子给他盖上。刚迈出一只脚,许夏宁突然睁开眼没头没脑蹦出一句,“他又来了。”
安平身体一震,下意识顺著许夏宁的目光回过头去。
许夏宁家所在的这条巷道很有些年头,巷宽极窄,约有两臂长,探出身去就能跟对面的邻居握手。这样的距离,即使眼神不好用,只要稍加留意,对面的动静就能一清二楚。还好这巷子太过古老,不是太恋旧的人家都已搬走,只余两三户人家巷头巷尾地隔著,倒也不怕人窥视。
此时安平很清楚地看到,鲜少有人走动的小巷里,一个青年人背靠对面一栋小楼的外墙,静静地抬头仰望著这边。他穿的很淡薄,肩膀有些瑟缩,不时还抖抖地打下寒战。
安平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卧室走。
“外面很冷。”许夏宁的声音落在身後。
安平拿出厚毯子给他盖上,“现在还冷吗?冷的话我把另一台电暖气也打开。”
许夏宁难得撑起残损的眼睛看著安平,过了三四秒锺咳嗽著移开视线,“你就嘴硬吧。”
冬天日落早,把晚饭做好时,天色已微暗。
安平在餐桌旁盛饭。许夏宁撑著沙发扶手站起来,倚著拐杖活动了下腿脚,一跛一拐地拖著步子走到阳台那边,把头靠在玻璃上,盯著外面的巷子看。
安平喊他吃饭,许夏宁像是没听见,依旧看著外面淡淡地说,“他还在那里。”
手抖了一下,碗里的汤洒出来。安平拿过抹布擦干净,头也不抬地说:“快来吃吧,鱼汤凉了就腥了。”
“今天零下几度?屋檐上的冰凌好长。”
“夏宁……”抓著汤勺的手一下握紧,安平终於撑不住,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情,“求你了夏宁,别说了。”
许夏宁回过头,一反常态地不顾忌明亮的日光灯,抬头直视著安平。仅剩的那只左眼,在浑浊的视网膜下面,隐约闪动著一丝类似少年人的清澈光芒。
“你究竟在怕什麽?”t
“你知道的夏宁,你知道的,我……”安平声音紧得发颤,气流卡在喉咙里,呼吸逐渐急促,“我……我这样的人,不该对别人有什麽期待。”
室内一时静谧,只余安平粗重的喘息声。
许夏宁又扭头看看窗外。片刻转过身体拖著蹒跚的脚步走到安平身边,抬手按按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外面那个不一样的,那是个好孩子。他应该不会……”
“不,不行!”
就因为是好孩子,他更不敢去想。他受不了有朝一日,好孩子眼睛里浓浓的对自己藏不住的依赖,在震惊之後变成或同情或厌恶的闪躲。那样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疯掉。与其在真相揭穿後被人厌弃躲避,他宁愿在那之前就把裴宿恒推得远远地,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对自己彻底失望。因为自身的缺陷和软弱去折磨别人,这的确很不公平很残忍。但除此之外安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种像烂泥一样被人踩在脚底下嘲笑玩弄的生活,他死都不要再尝试一回!何况,裴宿恒还只二十岁,这个年纪做出的决定,很多时候都当不得真。他在自己这里受到的伤害,也会很容易在其他的俊男美女那里得到补偿,久而久之自然会忘记。忘记之後他们便又成为路人,纵是相见也不再相识……
“不试试怎麽知道?安平,人与人是不同的。”
“我明白,”安平抹一把脸,把眼角的一点酸涩抹干净,“可我真的不能再冒险,代价太大我承受不起。”
爱情对他来说,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年少时的荒唐,他可以狡辩是年幼无知,掩耳盗铃地原谅自己,然後再借口照顾母亲恬不知耻地活下去。如今他年近不惑,还有什麽理由纵性妄为?家破人亡若是还不够让他记住教训,那他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况且,人怎麽能跟命作对?命中注定我就要这样过日子,我得认。”
许夏宁拧起眉还想说什麽,安平截住他,“夏宁,陈彦哲纠缠了这麽久我可曾劝过你?我不管你跟他的事,也请你不要管我。”
许夏宁满布伤疤的脸怪异地抽搐一下,他那只独眼里的光暗淡下去。愣著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回到沙发跟前坐下,闭眼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不再言语了。
看他这副样子,安平登时便对刚出口的话懊悔不已。
安平与许夏宁相识的时间虽不长,情谊却不一般。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不管是支离破碎的感情,还是丑陋的不能见人的伤口,都能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正是因为这些共通点,他们更能体谅彼此。於是许夏宁成了十几年来,安平遇到的唯一一个知道了他的本来面目,还能把他当正常人对待的朋友。只有在许夏宁面前,安平才敢允许自己把披在身上的沈重伪装稍微撕开一道缝,好从里面探出头来喘口气。对这仅有的朋友,他实在不该说出这麽任性的话。
安平立在餐桌旁欲言又止,想要道歉,看许夏宁那副架势也知道,这时候凑上去,只能惹得许夏宁肝火更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巧厨房里的烧著的水开了,电水壶嗡嗡地叫。安平连忙躲进厨房。
把开水灌到暖瓶里,忙完出来,许夏宁正在讲电话。
不多一会儿,许夏宁收了线,瞥一眼安平冷冷地道:“你走吧。”
“夏宁。”安平讨好地挨到许夏宁身边,“我错了,你别这样。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许夏宁看他一会儿,破损的嘴角不由勾起来,露出一个只有安平能看懂的笑容,“笨死了,还是这麽呆。我哪有这麽小气,为这点小事生气,刚才是……”许夏宁清下嗓子,目光落到地下,“陈彦哲打电话说,他就要到了。”
安平也跟著笑开了,“还有多久到?”
“十来分锺吧。已经坐上计程车了。”
“夏宁,这回,你是要答应跟他回家过年了吗?”
“对。”许夏宁高傲地抬起下巴,让白亮的灯光毫无遮拦地直射在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孔上, “我就这样去见他的家人、朋友,我看他能撑多久。跟我玩儿?我玩不死他!”
“你呀……”安平笑著摇摇头。
就知道嘴硬。
安平把後半句话偷偷咽回去,直起身道:“早该答应了。你之前不愿意去杨老师家过年,也不想跟陈彦哲回去,杨老师为这事急的直上火。那我先回去,不做电灯泡了。”
许夏宁用那只独眼白他。
安平窃笑。走到楼梯口许夏宁突然喊住他。
“安平,如果我真的跟陈彦哲和好了,你会给外面的孩子一个机会吗?”
安平手指抠进楼梯的缝隙里,许久许久答不出话。
今天安平过来照顾许夏宁,顺便骑了一辆小三轮车过来,给他带了些生活用品。
把三轮车推出院子,一直到骑上车往回走,安平心思还是恍惚的。
许夏宁最後那句话,回声一样不断在他脑子里晃荡。他就像一个在浓雾中迷路的人,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锺声,明知道那是魔物吞噬生命的前奏,还是忍不住想走近些去看一看。
骑车路过一直动也不动倚靠在墙壁上的青年时,安平的胸口不由一阵疯狂的跳动。
他压抑著身体的震动,故作镇定目不斜视地骑过去。裴宿恒如之前的几天一样,默不作声地在後面跟上他。
前些天他都是步行回家,青年跟在他身後毫不费力。可今天他骑了车,对一个一连在外面冻了五六天,感冒发烧的人来说,要跟上他就有些困难了。
青年小跑著追在後面,不过十几米,就喘的不住咳嗽。
安平突然刹车,脱下外套扔到裴宿恒头上。
“安平,我不……”
青年手忙脚乱要把外套重新给他穿上。安平回头瞪一眼,那好脾气的青年马上乖乖地穿在身上。
“我真的没事……”还没说完又是一通猛咳。
安平脚踩在脚蹬上,用了好几回力,总也踩不下去。
闭了闭眼,安平认命地跳下车,把裴宿恒拉到一个角落里。
“解开衣服给我看看。”
“啊,不要啊,天气好冷的。”
“你解不解?”
“安平,没事的,早就好了。你真的不用……”
安平打开青年遮在胸前的手,三两下扯开他衣服。
巷子里光线昏暗,但即便如此,青年胸口那一大块青紫的淤青,还是异常清晰。
安平抖著手碰了碰那可怕的布满淤血的皮肤,指尖不正常的热度和肿胀的触感,让他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假惺惺地见不得别人让这青年受一点点伤,自己却在他最脆弱柔软的胸口死命地踢一脚。
这世上可还有比他更卑鄙的人。
安平再装不下去,使劲攥住青年的手臂往外扯,“快快,我带你去医院,快点。不看医生不行!”
青年任由他拉扯,只是把住墙根一步不动。
安平又急又愧,“生气了吗?我……我错了。可是,可是现在不是制气的时候,快去医院!只要你去乖乖去医院,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真的?”
“真的!”
裴宿恒笑了。他的脸缓缓逼近安平,在唇瓣贴上安平的双唇时,轻笑著呢喃,“那,就先给点补偿定金吧。”
嘴唇被含住轻轻地吸吮,灵活的舌尖顶开唇缝,扫过微微打著颤的齿列。
不同於记忆力那次唇与唇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属於另一个的清甜气息,温柔而霸道地想要侵占进整个口腔。
下唇被舔咬的一阵刺麻。
安平蓦地回过神,猛地推开裴宿恒,仓皇往後一退,一下绊倒蹲坐在地上。
“安平!”
安平连滚带爬躲开青年伸出的双手,爬起身丧家犬般没命狂奔。跑到一半想起三轮车,心里猫抓狗挠一样的蹭回去,抓住车把连拖带拽拖著车子歪歪扭扭地跑。
歪七扭八地跑了几步,发觉身旁没有人。
小心地往回探头一看,裴宿恒又贴到墙壁上装死。
“喂!你是真想病死是吗?!”
青年兴趣缺缺地抬起眼皮了他一眼,“不许再赶我走。”
“我管你。反正你生病又不是我难受。”
“我要留下来过年。”
“你到底去不去?!”
“我要转学。”
“你有完没完?不要得寸进尺。”
安平掉头不理他,这才想起骑上车子,踩下脚蹬。
“欧也!”
青年蹦跳著跑上前,跳上三轮车,搂住安平的腰,将脸贴在他并不算宽阔的後背上。
“起开,别烦我!”
“不要!”
“小心我把你掀下去。”
“随便~~”
安平弓背用力踩著车子,前方的霓虹灯扫在他的脸上,变换著五彩斑斓的色彩。
这张很甜吧?o(n_n)o~
平生多情 三十九
三十九
小年这天茶铺正式歇业,再开张时就要是明年了。安平看著卷帘门上大红的福字,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
一转眼就是一年,一转眼就已老去。
扫尘、备年货,忙忙碌碌地还怎麽察觉除夕就走到了眼前。
一大早起来贴好春联,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那顿大餐。
裴宿恒留下来过年,安平把菜谱排的更丰盛,食材调料堆了满满一桌,料理起来很是麻烦。但过年就是要忙碌热闹才像样子。往年老王他们过年要老家,除夕夜这边就只有安平跟母亲两个人。美萍身体又不好,怕鞭炮声吓到她,吃过年夜饭很早就要把门关死哄著她休息。别人的除夕是一年中最欢快热闹的日子,而安平的除夕却是最冷清的。
今年只是多出了一个人,气氛就明显不同。红彤彤的春联看起来格外新鲜喜庆。年轻人好动,一会儿跑进厨房给安平打下手,一会儿又跑出去逗美萍和豆豆玩,叽叽喳喳又笑又闹,屋子里的动静一直就没停过。安平整著食材,不时看看他们,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喜悦。
把材料收拾的差不多了,安平才发现少买了一样调味料。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