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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新势力·风华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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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它在梦里回味得很满足,虽然飞的时候它很难受,它也受过很多的苦,可是,这些又算什么呢它毕竟飞过啊,它的老爷爷说它的同类也有一些曾经飞过的,但是它相信它们绝对没有它那么潇洒而且风光地飞过。我知道,当我拿着它着骑着自行车驰过校园时,有多少人在笑呵呵地看着它啊。

  我写到这里,看了看它,它已从梦中醒来了,它用两只大夹子搭着杯子的沿儿,竖着脑袋在看我,像极了一个小孩子趴在窗口上,看着屋外的红苹果树。

  那么调皮,那么可爱,那么天真,那么惘然。

  我知道,从今以后,无论我是在市场上看到龙虾还是面对一盘已经成了菜的龙虾,我都会再次怀念我眼前的这只生命旺盛的龙虾,毕竟,它是在我的帮助下,梦想成真了,而且在无奈的现实中得到了与其他的虾完全不同的虾生。

  天依然很热,但是此时园子里凉风习习,绿树成荫。

  韩晗,男,湖北武汉人,1985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寂寞城市》、随笔集《蝴蝶飞出地平线》、大文化散文集《大国小城》、学术专著《文化的撒旦和上帝》。曾获得中国戏剧文学奖理论一等奖、天府文学奖优秀单篇作品奖、《上海文学》文学新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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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节:古镇的重量(1)

  古镇的重量

  (一)

  中国的古镇一直是我想触及的题目,但是面对中国如此广博的土地与这样深邃的历史,挑选一个适合下笔的古镇似乎不是易事。从江南水乡到塞北大漠,古镇都是别具风情,江浙古镇精致细腻,关外古镇雄浑粗糙,闽南两广的古镇则是具有极强的客家文化和民族穿透力。但是关于西南地区的古镇,我所了解的只有黄龙溪。而黄龙溪的商业气氛始终无法使我感受到古镇的那种氛围。

  当我踏在丽江的风景之上时,一种文化的重压深深地在我身边产生一种强烈的包围。周围都是如痴如醉的历史风景,从地面上湿滑冰冷的青石路面到残损破败的昔日高墙,各种覆盖植物在黑色的屋瓦上摇弋摆动,而四周却是湛蓝清澈的蓝天。冰冷的流水在脚下发出呜咽的声音,南来北往的足迹在路面上镌刻出深深的痕迹,重复的脚印在夏日温暖且和煦的阳光下变得格外明朗,一切恍然逝去的情节在一个崭新的时代徐徐上演,所有相遇或是巧合的因子在历史的空间里漂浮,无数的生灵在这样一个安宁的环境里慌乱地游走。

  茶楼酒肆的招牌和风铃在微风中发出阵阵如天籁的音响,彼此甚是悦耳,远处的丝竹之声和近处的金银捶打之声构成一串极为和谐的音符,所有空灵的一切正在幻化。四周都是极为静谧的环境,水流声和人世间所有的声音在朦胧的意境之中似乎变得更加完美或是贴切,而我似乎却陶醉在这个良辰美景当中不能自拔。

  所有的古镇都在承担着博大而有深邃的一种历史氛围,但是这样的历史氛围常常被人理解为一种现实,这也许是认识上的误区,由于较多的市井因缺乏应有的人文气质,导致了城市学家都不约而同地对中世纪的布拉格和巴黎或是里斯本的人文气质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崇敬和爱戴。但是我们必须明确一点,那就是所有的欧洲国家,乃至南美或是北非,他们所带有的人文风情和文化底蕴并不如中国数千年博大深邃,他们的市井情调远远要高于我们所有古镇的市井氛围,换言之,当我们面对着白墙黑砖的古镇之时,我们正在面对着一个传越千年时空的一个历史传奇。

  与欧洲国家唯一所不同的是,我们的古城或是古镇是建立在极为奢华的自然条件之下的,而绝非是经济或是贸易的自然产物。当阮籍、嵇康这些漫步竹林的知识分子在宁静和淡泊之间选择了这些曾经看起来十分华丽的风景,以此为城,消磨掉的并不是自然的光景,而是人文的气质。

  我在刚刚开始转行专业性写东西的时候,曾和上海写作界的朋友一直在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自然风景和人文气质会不会产生矛盾。关于这个问题,我在数年前曾经讨教过专门研究这个领域的专家,他们在海阔天空数小时之后也无法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于是我就觉得这个问题在圈子里丧失了讨论的价值,如果我再费力研究下去,说出来的话想必是愚不可及。

  但是这次我从云南回来之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们常常认为的那么简单。在很多时候我们常常不自觉地受到了一种蒙蔽,用萨特的理论来解释就是把任何事物都概念化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物,包括对一个风景的评判,都必须本着一种客观分析的态度。当我和身边的朋友谈论这个曾经的话题的时候,我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原本基于我们对原始美学的最初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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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节:古镇的重量(2)

  (二)

  英国摄影家罗伯特斯宾逊说过,在所有真正的自然风物中,必定无法找得到人文精神的影子。这话曾经招来所有法国摄影师的一致攻击,所有的法国摄影师都认为塞纳河是人文风景和自然景观的完美结合。关于这个说法的牵强程度我不想赘述,但是我想说明的是,在束河古镇(丽江古城),所有的旅行者一样可以看得到这种巧妙的风景。

  所有的摄影家都习惯在一些看起来很华丽的地方拍摄一些并没有什么深刻内涵的图片,按照鲁克的说法就是最原始最基本的景色就是最华丽或者说是最自然的景色,因为在所有欧洲后现代的摄影师眼里,所有的历史风物都是没有份量的。

  而当我漫步在整个古城之上时感到,眼前的这种华丽的风景原本就是文化的重压所形成,这里所有的风物都因为千年的汉文化和东巴文化的交汇沉淀而变得格外富有古典气质。水声潺潺,浮云阵阵。当一切的斑驳树影在细碎的阳光下变成亚述帝国时代金箔的那一刹那,河水闪耀着碎片一般的光芒。

  在丽江最出名的其实不是那些唐风宋雨的遗址,而是那些经受过千年历史风景的苍天古树。那些树木按照道家的说法就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或许更多的道士或是僧人们认为,这些树木沾染了古镇的灵气。而更多的摄影家和人文学者却有着并不相同的论调,他们都认为,这些很沧桑很古旧的树木,有了世界上最深厚最博大的历史风景。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所有有着自然风景的地方都有着最神醉的人文景观,而这些景观必定不会因为这种并不同类的风景而产生偏颇。在一个真正的摄影师的镜头下面,所有的景物都是一样地公平,即使是特写,也必须要有空间的任何物体作为影像中的透视陪衬。用爱伦夫的话说,在一个成功的摄影家的眼里,就是每一个物体都具备它本身的特色和风景,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名义和表象。这个是基于一个传统的美学观念,但是其影响却是十分的深远。

  或许我们还得回到这个话题上来,那就是本身自然和社会的一种冲突。修改过的风景不叫风景,这的确是一个已然的事实。但是存在的诸多东西未必客观,换言之,在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经过人为改造的,或许只有人才能了解人的真正美学意图。

  (三)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丽江古城却在承担着一种深厚的风景,当任何一个游客来到这一片黑色的城池当中时,都会感受到一种深深的震撼。

  或许说这种震撼本来就源自于我们本身。曾经作为访问学者参观过庞贝古城的文化专家,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考古学教授里奇梅格从意大利回来如是对我说,当他面对这些遗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莫名地颤抖,他〃感觉到了一种从身体的心脏部位往下衍s的力量〃。当任何一个有精神素养的人去过那座维苏威火山的时候,他们都会感受到一种文化的重压和极为浓厚的氛围。

  当丽江古城还叫大远的历史建筑中似乎能够像在尼罗河淘金一般寻找到文化的沉淀。正如门德尔松所说,所有的建筑都代表着最初最原始的文化底蕴,而所有具有历史意义的文化却在所有建筑中开花结果并且加以融合。

  我们现在必须要讨论一个话题,那就是一个城市文化的表象。关于城市和童话这个故事我们必须还原到一个最原始的基础上来讨论,那就是一切的建筑和风景都是基于一种文化的传承和力量,而这个力量最基本的一个表现形式乃是一种文化最初的印象。

  在很多情况下我们都陷入了这种莫名的印象,那就是文化气质的排他性。恍然若干年之间我一直顽固地认为水木清华乃是清华大学的专利名号,就像苏老泉和王摩诘一样神圣而不可侵犯。换言之,任何一个有着文化层次和文化理解能力的人都不可能接受一个艺名叫做柏辽兹的歌手在某一个三流的地下舞厅里唱着一首叫做《女巫安息日夜会之梦》的曲子,如果果真有此事发生,势必会引起所有古典爱好者和伪小资们的公愤。

  当我站在被赋予〃水木清华〃神韵的这座卧波之桥时,猛然觉得历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去。它的历史自然要比清华大学早出很多,但是它的文化气质丝毫却不逊色于清华大学这个听起来似乎十分华丽的名号。在这座桥头的村子也被人称为清华村,或许此清华非彼清华,然而所有的来访者都对这个名号报以认可。换言之,〃水木清华〃这个甚是响亮的名号已经绝非这所百年名校所独有。

  我在前段时间一直在拜读黄延复教授的新著《水木清华》。对于〃水木清华〃这四个字相当多的人还是比较了解,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四个字基本上成为了清华大学的一种文化代名词。关于这四个字的提法最早应该是时任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先生,先生治学多年,在清华乃至全国高等教育学术界造诣极高。由于当时清华大学最具盛名的两个专业一个是水利一个是土木建筑,于是就有了流传近一个世纪的水木清华。

  当清华文化成为一个体系的时候,这四个字就成了清华大学文化的一个缩影。从华丽的表象到深邃的本质,从飘逸的气质到卓然的性格,这一切皆因这四个字造就。然而仅仅就在江西婺源这个似乎并不出名的小镇上,也成就了一段超绝的文化历史,然后这四个铿锵有力的大字立刻换了主人。

  无论是小桥之下的流水还是苍穹之外的飞鸿,在那个穿越时空的历史片断中都会变得无尽苍白和静止,所有华丽的历史照片在那一刻都变得黑白。朱门华服,钟鸣鼎食,一个个王朝的背影在这条并不深邃的河流里远去。当我们认真地去审视每一个灵魂个体的时候,却陡然发现一切早已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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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节:水木清华(2)

  三

  清华大学并不是水木清华唯一的封号,任何一种学术或是专业,在一个开放而又文明的社会里,都不可能形成系统上的。而彩虹桥这样一个去处,却能给所有的人一种学术的重压,而这种学术的重压却是来源于最通俗的文化思想。

  一个超越千年历史的城市,这个城市本身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一个祖传百年的物件,这个物件就是一个家族的见证。而这种历史和时光的做旧,是我们任何一个学术权威都无法企及的。事关历史的研究,只能研究历史的现象,进而再探索历史的本质,但是这种现象和本质都不是第一手的真实材料。

  我们必须强调学问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绝非实验室里的研究,也不是几个文人在会议室里的清谈。任何一部万古流芳的史书,在历史价值这个层面上肯定和一枚同它记载年代等同的古铜币是无法相比的。我们常常崇尚学术,但是却不自觉地变成了崇尚某个大学、某个专家或是某部著作。我们歌唱真理,而我们往往却不知道这些真理从何而来。

  这就是我们的思想已经被学术这种桎梏牢牢地把握住了。我不是自然科学的研究者,甚至连爱好者都谈不上,所以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上我不会做出任何性质的论断。但是我发现在历史研究、文学研究上,这种问题确实变成了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

  我并不是贬低清华大学的崇高学术威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但是在彩虹桥我却感受到了另一种文化的另一种力量。一种文化,是为了人类研究而产生;一种科学,是因为它的产生而导致了人类的研究。

  面对现在名目繁多的专业名词和文化内涵,文化这个原本通俗的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都在无穷地延伸。我并不认为这是时代的进步,在我所接触的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学上,这个古老而又博大的学科正在遭受着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侮辱和践踏。大量不知所云的文体蜂拥而来,大量稀奇古怪的名词如潮水一般侵蚀着这个在我心里原本十分神圣的学科,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花里胡哨红头绿雨的作者、评论家和文化人。

  我并不是强调文学这个学科有多么神圣,我绝对不是文学狂人,对于那种之乎者也的酸腐书生,我更是十分地厌恶。但是,必须强调一点,文学作为一门学科,一门社会科学下属的科学,任何一个人都必须给与它应有的尊敬和人文关怀。

  相对于自然科学来说,其革新速度远非社会科学所能比拟。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学其推陈出新的速度是让人惊讶的,这种发展程度拿到自然科学里面去无疑是伪科学。仅仅就半个世纪的物理学而言,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杨振宁的宇称不守恒定律,物理学的发展是如此地缓慢,物理学的权威是如此地神圣,但是整个社会对于物理学又给予了多大的关注

  真正的科学不需要一言定乾坤的专家,从古到今所有的科学都是基于现实和证明。从来媒体和产业化成就不了学术权威,而真正的权威并没有把媒体的炒作宣传当作自己事业的一部分。

  水木清华在中国人眼里无疑是最大的学术权威,这个重量在学子心中丝毫不亚于任何文字的力量,这种力量本身是基于理论的先进和文化底蕴的沉淀。但是我们本身却将这四个字渲染得过度神秘。

  我们在研究一门科学的时候往往忽略了这门科学最重要的精神和气质,任何一门学科都有它自身的一种文化气质,这种气质和它的起源以及内涵紧密相关。一个学科的权威必定要具备这种学科自身的文化气质,或者说是一种思维模式及行为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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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节:水木清华(3)

  从彩虹桥下来,下面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面古老而又光滑,仿佛几千年文化的沉淀都堆积在那一块块的青石板路上。在迎面的一堵白粉墙上看到当地一所高中的录取光荣榜,理工类考生的第一个名字叫赵世俊,录取院校是清华大学。

  我没见过这个学生,猜想一定是一个戴着厚玻璃眼镜,语速缓慢,思维缜密,身上衣着朴素但很干净,言行和举止之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的年轻人。

  放眼望去,这里的青年人几乎都是这身打扮。从一个水木清华到另一个水木清华,都是相同的精神气度。

  四

  当我站在整条河的源头往回看的时候,陡然发现四周的一切都似乎带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我并不相信玄学,更不相信鬼神,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一种文化的熏陶和历练。当高速公路和所有的写字楼拔地而起的时候,所有的城市化都被自然而然地看作了是合理的,而这是对于传统美学的一种挑战。

  至于水木清华这个说法,我还想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风靡一时的水木清华乐队,曾经和我有一面之缘的乐队主唱卢庚戌先生的谦逊和大度使我想到了水木清华这个文化体系的博大和影响。一个真正的文化体系,不只是书卷之气,更多的是书卷之外的山水和人文气质,一如维也纳一样,除了勃拉姆斯、海顿、斯特劳斯之外,在这个音乐体系中还传承着茨威格和卡夫卡的影子,包括柯特瓦尔和古塔斯夫克林姆这些流传甚广的影像。

  其实关于水木清华的一切,还有事关整座彩虹桥,这座被称为中国廊桥的大桥尽管没有弗兰西斯卡和里查德的缠绵故事,而当这变成对比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十分惨淡苍白。关于桥的幻想,我个人浅薄地认为,和徐志摩笔下的康桥和杜拉斯笔下的五孔桥还有杜尚眼前的那座查理大桥一样,所有的历史风景都在不经意之间变成了转瞬即逝的影子。换言之,这种对于物件的怀念将永远超过对一个人、一个时代的追忆。无论是多么美好多么华丽的黄金时代花样年华,倘若只留下破墙残垣,大抵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近似于谄媚的言语,就像伦敦的古老街道、日本明治时代的船坞、老北京的铁狮子胡同一样,隐去的是一些诸如水木清华一般的表象,至于逝去的似水年华一切都已悄然远行,风光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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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节:一代词宗(1)

  一代词宗

  一

  在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思想核心中,两种知识分子是处于天平的两端,一种是积极入世的官场知识分子,这种知识分子是儒家对于〃治国〃理念的一种外化;另一种则是带有魏晋狂狷之美的竹林人士,这种知识分子是中国道家精神和无为而治思想的传承,他们在特殊的社会结构中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坐标,就将某种特定的情绪发泄到文学艺术的创作当中,这就形成中国的竹林文化。

  在这片横跨千年历史的竹林里面,有一个一直在躲闪的身影,他偶然嘻笑露面,偶然深沉示人,他终生不仕,只做到屯田员外郎的小官,但是他却被皇帝亲自任命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职业作家,以〃奉旨填词〃自居的他在死了之后居然让太子亲自送葬,宋仁宗亲笔赐封〃白衣卿相〃的匾额,这是世界诗歌史上的无上荣耀,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这位发迹于竹林的〃白衣卿相〃姓柳,名永,是福建武夷山人。

  对于福建来说,所有的地理人文学者都会有一种误解,那就是环太平洋沿岸的地区在中世纪都是闭塞的区域,也是文化的蛮荒地带。这种误解很荒唐,也很要命,他们完全照搬照抄西方的理论,在中国法制史上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刑罚,这个刑罚将大批因文获罪的人尽数押解到没有文化的蛮荒之地,苏东坡、李纲、林则徐都不例外。或许是历史的玩笑,正是因为这种刑罚,才让中国的汉文化遍布全国各地,那些押解人犯的差役也就充当了文化传播者的角色,让世界文化史上最精华的人才巡游全国。

  柳永的父亲,就是被流放到福建的犯人。他父亲来到福建三年之后,也就有了柳永。

  这是一个奇怪的悖论,在这个悖论里,包含着中国文化和官方的一个极大冲突,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公共的话语永远不能形成真理,在中国,民主往往会嬗变成为粗暴而又野蛮的群众专政,据说柳永的父亲就是因为〃言词多僻异,为朝所不容,旋遭逐〃的。

  在去福建之前,我一直觉得柳永的籍贯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包括中国研究古代文学的学者,对于作者籍贯的藐视几乎到了忽略不计的地步。但是事实上在一个并不开放的时代,一个作者的出生地所包含的文化氛围基本上代表了这个人的学术背景和作品风格。就是在武夷山,在一个飘着小雨的时节,在一条仿古道路的尽头,一栋三层楼的灰色的建筑在我面前突兀地显露了出来,屋顶简单,周围游客稀疏,只有一块硕大无比的匾额高高地悬挂在进门的顶上,似乎在嘲笑着来来往往的粗俗野夫与用〃造孽钱〃的凡夫俗子。

  那些人活该被嘲笑,更悲哀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嘲笑,这是一种高明,也是一种无奈。

  那匾额上是四个镀金的楷书大字:一代词宗。

  说柳永是词宗,这个说法是贴切并且很有价值的,柳永在宋代的地位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词人。从李清照到秦观统统封他为圭臬之论,他开创了在诗词史上有着半壁江山的婉约词,这个影响力波及整个汉文化圈诗词流派的创始人居然是一个位居福建的流犯后代。

  在那条安逸的道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而又沉着,仿佛因为前面的伟人而变得静谧起来,无论是天上飘落的雨丝还是两旁还没有开张的店埠,似乎都知道前面有一个伟人的所在似的。

  可是柳永呢柳永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出生的那座破茅草房在他身后会开发成为一个茶社,继而又开辟成纪念馆,历史就是喜欢这样开玩笑,连自己都不知道葬在哪儿的柳永却拥有一个奢华的纪念馆,绿阶朱门,白墙黑瓦,一派富贵人家的派头。

  而柳永正在地下嗤笑,这也正合了他的性格。

  二

  福建不算是中国文化的蛮荒地带,相反,福建在中国文化的两次勃兴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第一次是汉代的闽越文化形成了长江以南文化的第一次大规模复兴,第二次就是从南宋到明清闽学的丰富和完善。而就在这两次文化之间,戏剧性地出现了柳永这个文学奇才,一个时尚的诗人。

  中国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宋代这样开明。宋代统治阶级对于所有知识分子都采取〃不杀〃的政策,据说这个政策来源于宋太祖赵匡胤的军师赵普,这个规矩一直坚持了两百多年,直至宋代覆灭。

  福建在那个时候因为这种政策而成为了文化的重心,流放成为了重要的惩戒方式,这种流放往往是从北到南进行迁徙……统治者很清楚,文化者的温床沃土就是文化氛围,一旦到了没有文化氛围的地方,就算这个人有天大的才华,也无处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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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节:一代词宗(2)

  正是因为这种行为,才强迫中国的文化制造者变成了文化传播者,那块地方,也就成为了另一个文化重心。

  在资本主义即将萌芽的时候,柳永带着他的福建整个儿戏剧性地出场了,中国人听惯了大江东去大漠孤雁的北方大调,柳永那软绵绵的词句让所有的读者们都为之一震,在它们耳朵里,仿佛传来了一种特殊的声音。这种声音,是他们所需要的。

  宋代的词学发达了,应该虔诚地感谢柳永,晋代的狂狷之美到了宋代居然成为了连皇帝都为之捧场的思想境界,这不得不说皇帝的高明和聪明,这是一个怎样的朝代呵!他拥有最小的统一版图,却拥有最多的诗词书画大师。

  小家出碧玉,愈是小,愈能体现一种精致,在柳永的声音之后,全国上下一大片都是软绵绵的声音,汴京城的歌妓们贝齿轻启,玉手慢弹,就是在那样一个暖玉温香的环境里,中国文化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阶段,整个汴京城〃半壁高楼闻柳词,十里一片软曲音〃。

  这不能怪柳永,因为在舒坦的社会里,谁也不能强迫人们紧张,既然大家都这般休闲,那就这般休闲吧。

  这一休闲,就是九百年。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都发达了,整个儿封建社会就陷入了这样一个优雅的环境里,从词学到美学,再到人生观,彷佛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一样,哗啦啦地全倒了,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这声音,让人产生出许多愁绪来。

  说到愁绪,还是落到柳永身上,还是那条湿漉漉的道路,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的历史事实。

  柳永是失败的,但又是成功的,在任何一个时代,像柳永这样的文人是不会受到重视的,也是不会获得任何既得利益的。按照大宋律法,作为一名流犯的后代,他没有资格做到三品官以上的职务的,在辞去屯田员外郎职务之后,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多了一个白袍的影子,整日喝着桂花酒,说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疯话,就是这样的时代,才会产生这样的人物。

  更有戏剧性的是,正是追封〃白衣卿相〃的仁宗皇帝,在一次进士头衔的授予中,将入围的柳永剔除在外,理由是〃浮艳虚华〃。这个结语对于柳永来说似乎有些不公正,但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说出来就不能更正,这四个字,葬送了柳永一生的官运,却造就了一代词宗。

  在开封的街头,柳永淋着大雨,口里高喊着别人听不懂的词句,那种纵情,那种恣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高傲和通达,造就了一首千古绝唱: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好一个白衣卿相,人世间的豁达,开阔,全部都在里面了,谁也不能不说这是千古传唱的经典,福建人柳永造就了一个时代,他用福建人特有的精明和睿智在为自己寻求文化的坐标,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就中间吧。

  中间不错,就是中间,才有了那一首首欲罢还休的词。他就是这种性格,简单,但是睿智,fangdang不羁,但又思维缜密。他的每一首词,都经得起历史的推敲和时间的考验,即使在一千年后的梁实秋读到他的词,都禁不住高喊〃古今风流第一人〃。

  book。hqdoor。虹桥书吧 第46节:一代词宗(3)

  那濡湿的道路,恰逢的梅雨季节,踩在滑滑的地面上,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就是心胸畅达,就是舒坦,因为那地面是历史的见证,从柳永之后,朱熹、王夫之、林则徐都走过,留下的,是一声长叹,带走的,是一片孤高。

  而中国文化正需要这种孤高,只有这种孤高,才能体现中国文化的真正价值。

  三

  那是一条比较短的道路,从一个美术馆进去,叫做武夷宫,是宋代的建筑,可惜设计者不懂宋代建筑的格局,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明清的建筑。

  没见过古建筑的人,看见明清灰墙都会兴奋不已,看惯了古建筑的人,看见这种有些做作的东西就很不能适应,但是好在知道前面有一个柳永纪念馆,就在那个纪念馆里,柳永曾小住过一段时间。

  1027年,柳永从舟山回了武夷山,他是被作为昌国州晓峰盐场大使这个职务派回的,这个职务在历史上似乎不可考,用我们现在的话说,相当于一个盐场的经理,不是国家的正式行政职务。正是在这一任职期间,柳永留有一诗一词。这为舟山海洋历史文化添上了浓厚的一笔。诗名《煮海歌》,是柳永为数不多的诗中最有名的一首。词便是《留客住》,是一首慢词,内容是描写舟山风光与抒写旅中情怀:

  偶登眺。凭小阑、艳阳时节,乍晴天气,是处闲花芳草。遥山万叠云散,涨海千里,潮平波浩渺。烟村院落,是谁家绿树,数声啼鸟。

  旅情悄。远信沉沉,离魂杳杳。对景伤怀,度日无言谁表。惆怅旧欢何处,后约难凭,看看春又老。盈盈泪眼,望仙乡,隐隐断霞残照。

  正是这首词,柳永成功地把小调变成慢词,这不能不说柳永的高明和他的睿智,在宋代之前,诗歌和辞赋一直缺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纯正的心理独白,这个环节对于文学创作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小说散文。在宋代,出现了一个柳永,呼啦拉的就把这个关键点补上去了,画龙点睛,就在这一笔。

  福建于是在柳永之后就开始了文化的复兴,福建不是海南岛,也不是西伯利亚,海南岛好在还有椰树海滩,西伯利亚好在还有银妆素裹,福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海,只有一座山,登山望海,没什么隔阂。

  柳永会去登那座山,但是,未必能望见那片海。

  隔了一千年,浙江省的一个盐业管理委员会出了一本关于中国海洋渔业历史的书,就叫《煮海歌》,如今的海,未必是当年柳永之海,但是煮海之声,虽不如黄钟大吕,但仍可以振聋发聩。

  柳永到了最后还是被招回了开封,那个城市似乎容不下柳永。柳永就整日混迹于妓院酒楼之中,奉旨填词显然不够他挥霍的,没钱了他就只有卖字画赚钱,他不是杜牧,没有樊川别墅,他也不是王维,右丞这个职务的俸禄可以让他吃一辈子,他是柳永,是一个流犯的儿子,他注定死后出名。

  1048年,卧病多日的柳永终于决定离开汴京,他并不是发迹于这个地方,在他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曾经和他交好的妓女来送别他,并为他叫了马车,在送别的时候,颤颤微微的柳永终于从干瘪的嘴唇里挤出这样几句话: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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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节:一代词宗(4)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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