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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 第5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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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可不是!他们几人中,只有司徒宗主最喜欢享受俗世之乐,儿女成群,自己更是一直在追寻长生之道,一个这样的人能有勇气飞身救人,倒是甚为反常。”

  唐谧见慕容斐因发现疑点而兴奋失仪的样子甚是可爱,习惯性地想如往常那般,在这完美小公子失态的时候挤对一番,然而话到嘴边,忽然领悟到这少年可不正是因为全心想着她的事才会如此的么,心头不禁一暖,已经挂在脸上的揶揄笑容里自然透出点滴的温柔之色,转而赞道:“说得对!小斐识人的眼力渐长啊!”

  慕容斐听唐谧称赞自己时用了慕容烨英才会说的称呼“小斐”,就连口气也是模仿慕容烨英对自己说话时的那种半吊子长辈口气,心上很是有气,原本要张口和这臭丫头斗上一番,不想正正对上唐谧一双满载真诚谢意的笑眼,这气便不知怎地被半途抽去,摇摇头,自认没脾气了。

  唐谧想想又道:“不过,司徒宗主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时冲动便做了英雄。我们现在还缺少一些重要的线索,要是异宝馆能把关于那宫灯的消息探听出来就好了。另外,我仔细想了想,我当初说过的那误导我的八件事里,有很小的一处我还没去探究,那就是为什么藏百~万#^^小!说会恰巧那时整理借阅录,因而让我看见了穆殿监的记录。”

  唐谧来到藏百~万#^^小!说的时候,看见祝宁正在伏几书写。

  “师父又在写信么?”唐谧问道。

  祝宁与她甚为亲厚,并不避她,放下笔道:“是啊,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要和你师叔好好讲讲。”

  唐谧的“师叔”便是大名鼎鼎的魏王桓沧。论理说,桓沧当年拜在气宗门下,和祝宁并不同宗,这“师叔”的名分很是勉强,更何况祝宁自己在蜀山也远没到可以收徒弟的地位,就连唐谧和欧阳羽严格说来也只能算他的助手而不是徒弟。但祝宁一向就是个任性胡来的人,如同去年强把唐谧这个还不够拜师资格的剑童拉来当徒弟一般,也硬给她和欧阳羽“白送”了这么个“师叔”。好在祝宁也不糊涂,这样的称呼只是师徒三人私下才用,就连桓沧也不知道自己有唐谧这么个“师侄”,否则,大概也会笑他们高攀吧。

  听说月圆那夜,隐蛛丝利用祝宁腿上没有知觉、无法抵抗和排斥异物的弱点,强行侵入了他的身体,唐谧便讨好地问:“师父现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那儿还有莫殿判给的补药,给师父送点过来吧?”

  “去,净瞎扯。你那些药我还不知道,都是熏脑瓜子用的,听我们宗主说,你的脑袋就是被妖怪给搞坏的。”

  唐谧嘻嘻一笑道:“反正师父身体里也有妖怪,我们还真是一家人呢。”

  祝宁听到“一家人”三个字,一愣神,但笑不语。

  唐谧看他脸上的神情少见地现出那么一丝温柔,知道他的心情定是不错,趁机问道:“师父,咱们去年整理借阅录是谁下的命令,萧掌门?”

  “不是啊,每二十年整理一次,是老规矩了。问这个做什么?”祝宁反问道。

  “成文的规矩?能拿来给我看看么?”唐谧直截了当道。

  祝宁瞪她一眼,但因为心情实在不错,便还是俯身到几下去寻找,一会儿之后,递给她一个册子。那册子的首页是管理御剑堂藏百~万#^^小!说的诸项规矩,其中便有每二十年整理一次借阅录这条,往后翻还有每次整理者都有谁,以及其间查出什么书籍缺失等等的登记资料,最后一次登记上的正是自己和祝宁、欧阳羽三人的名字,再往前一次则是前任的藏百~万#^^小!说司库和唐谧的现任师父及师叔。

  唐谧这边厢没有任何发现,失望地往回走,正遇见迎面而来的白芷薇。白芷薇急急递上一封信道:“异宝馆来的!”

  两人抑制不住兴奋,当即拆来就看,可是信中内容却让人大失所望。

  ——那异宝馆主人说自己这多半年来一直在打听宫灯的下落,但因为这灯是不起眼的古董,最后只能确定它是在三十年前楚国内乱时王陵中流出的物件,最后一次有据可查的记录便是二十多年前被人买走了,只是这东西不算值钱,便没有留下买主的姓名。

  唐谧在藏百~万#^^小!说一无所获,如今再加上这封信,两人眼看着所有线索全部断掉,只觉甚是沮丧。

  当下,唐谧安慰白芷薇道:“没事,这信还是有很多有用消息的。”

  “是么?”

  “我此刻还说不好,你容我再想想清楚。”

  这夜,唐谧躺在榻上细密地梳理了一遍所有线索,猛地发觉一件事,一跃而起叫道:“芷薇,也许,也许会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白芷薇爬起来,睡眼蒙眬道。

  “邓方,邓方啊!”唐谧叫道,“去年本是邓方该去华山比武的,可后来他因为脑子混乱就没去成,这才替换成我。而他的脑子没有恢复过来这件事如果是巧合,那么就是老天爷都在帮那些搞阴谋的人了,但如若是连他们也没想到就算如此帮我,我还是输给了别人,那么他们就必须赶快想办法让邓方不能去华山比武。我还记得,邓方是那日比武散场一回去之后,就有人说他越来越糊涂,之后便一直由咱们殿的剑童看护,所以他们最可能下手的地方就是在邓方回去的路上。要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突发的意外,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排布置,只要他们对邓方下了手,就不会像其他事情那样丝毫不留痕迹。走,我们赶紧去问问邓方那时发生过什么,对他出手的人就算不是正主儿也是帮凶!”

  邓方大半夜被唐谧从床上揪下来,气哼哼地骂道:“唐谧,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姑娘家,这都是第几次掀我被子了?”

  唐谧没心思和他解释,急切地问道:“邓方,你仔细想想,去年比武之后,你在回去的路上可遇见什么人,或者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记不清了,那时我的脑子糊涂了啊。”邓方嘟囔道。

  “刚开始不是还勉强清醒么,我求求你仔细想想,很重要,求求你!”

  邓方从未见过唐谧这么求人,只见那两只大眼不断闪烁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的心中一软,认真想了好久,方才道:“刚出殿门没走多远我就遇见了司徒宗主,他拍拍我,说我的那场比得漂亮,原话可能不大一样,大致意思就是如此。”

  第二天清晨,白芷薇起身的时候发现唐谧已经不在榻上,她忙披衣出门去找,一推门,正撞上唐谧拖着疲乏的身子要进屋来。唐谧一见白芷薇,倦颜顿时绽出明亮的笑容,像是刚刚趁夜挖到什么宝贝一般,抱住白芷薇,将手上的红色晶铁梳子得意地在她面前摇了摇,道:“我整晚都在剑冢里,一支一支把所有的剑全部查看了一遍。”

  “啊!”白芷薇低低惊叫一声,剑冢里沉眠着数百支无主之剑,这丫头一晚上就清查了一遍,真是疯了。

  唐谧却亢奋地继续道:“我看见了穆宗主的破甲剑,还有穆殿监的南离剑,但就是没有看见司徒宗主的碧渊剑。它不在那里,你明白吗,它不在!”

  白芷薇凝眉略一思索,不大肯定道:“你的意思是,碧渊剑不在剑冢,就表示司徒宗主并没有死。但如果他没死,碧渊剑那时怎么会化光离开,它又去了哪里呢?”

  “这个我还不知道,但司徒宗主是假死却已经可以肯定了。以司徒宗主对谢殿监的了解,定然算计得到如此大乱的时刻,银狐身兼殿监和掌门两职,不会有心思去猜测他是真死还是假死,更没工夫去剑冢查剑。司徒宗主的确老谋深算,只可惜他这计策没把我们给算进去。”唐谧说到这里,顿了顿,握住白芷薇的手,露出一个信心十足的微笑,“我现在就叫行迟给慕容斐和桓澜送信,让他们日夜盯牢气宗。你赶快叫青翊找到颜尚,请她务必为我转送一封信。白芷薇同志,我们要开始反击了!”

  1o4、堕天转世

  蜀山派剑宗宗主司徒明的葬礼比这年初御剑堂殿监穆显的还要更为隆重。如今江湖上早已传开司徒明舍身护救掌门,被魔宫所杀之事,故此来祭拜的除了蜀山中人,更有众多敬其勇义的江湖豪侠。然而除去祭拜英灵这个缘由之外,江湖正道齐聚蜀山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半月前魔宫中人大闹蜀山之后,所谓“堕天不会再转生,百年前被其力量压制的魔血已经觉醒,魔王即将重临人世”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关于蜀山派那日御剑堂结界被破,满门当众受辱之事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所以大家伙儿一来是想打探虚实,二来也是为了共谋除魔大计。

  虽然尸身会在灵堂停放七天供人祭拜后再下葬,但赶着第一天来的江湖豪杰最多,蜀山弟子中,除去御剑堂剑童被分配去待客而留在山下,其余山上各宗弟子也都于今日来祭拜,于是乎,平日里清幽的气宗无慎峰青虹阁一时挤满了天南地北的各路人马。

  灵堂就设在青虹阁正殿,所有的窗子上都蒙了厚厚的白布,殿内垂着层层白麻帘子,光线暗淡,烛火摇动,倒有三分阴曹地府的样貌。

  司徒明的灵柩还未盖棺,里面的尸体虽然放了月余,但因被药物所护,仍然看不出一丝腐败的迹象,肤蕴光泽,面色红润,宛如生人。

  灵柩前摆着一个烧冥纸的大火盆,司徒明几个儿子中最小的司徒慎跪在火盆前,早已哭肿了眼睛,正机械地把手中冥纸一张张丢入火盆。

  虽然司徒明的夫人已于数年前亡故,但司徒家的亲族人数众多,除去司徒慎,仅是披麻戴孝、分跪火盆两侧的至亲中,就还有两个成年儿子和一个女儿,拖家带口,有十数人之多。殿内左右两侧跪着一众气宗弟子,谢尚和顾青城则以长辈身份主持局面。殿门大开,门外是排队等候入殿祭拜的众人。

  最先入殿祭拜的,是清源寺住持同光方丈。就在那眉须皆白的老者接过司徒慎递上的冥纸、投入火盆的刹那,火苗子猛地蹿起三尺来高,燎向他的胡子。同光本能地向后滑了半步避火,只听身后殿门外等候的其他僧众担心地喊道:“方丈!”他本想回身告诉众人不妨事,却被眼前的奇景震住,一时不能言语!

  ——只见在熊熊的烈火之中,一个男子的身形忽现,渐渐面貌也可以被一点点看清。那形貌竟与每年天寿日祭拜时蜀山挂出的王凛画像一模一样!殿中的蜀山众人见了,均忍不住低声惊呼,引得殿外众人也拥向门口,欲看看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盆中火势愈烧愈猛,火中王凛的身形暴长到一人来高,最后竟手持长剑舞动了起来,大约舞了盏茶工夫,火势方才变小,他的身影也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刚才一直屏息观看的众人这才舒了口气,然而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灵柩内的司徒明一声长叹,接着便见他缓缓坐了起来,眼中精光内敛,神情威严道:“凛于天地六道徘徊数日,今日守诺而归。”这话音刚落,就见一支长剑由大殿之外破空飞来,稳稳落在司徒明的手中。

  那乌木镶银的剑鞘上刻着古朴的“太央”二字,司徒明缓缓将长剑从鞘中拔出,众人只见这把剑色泽银中泛绿,无刃且比一般的剑厚长,竟然和图画中王凛之剑别无二致。

  太央剑在跃动的火烛中泛着明灭不定的绿芒,传说中它随王凛进入墓室后并未飞回剑冢,于是人们相信,它必将同剑主一起重返人世,就像,今日……

  青虹阁内有刹那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不前,而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一声:“蜀山弟子跪迎堕天大人转世!”话音一落,一众蜀山弟子这才恍然醒悟,齐齐跪下。

  堵在门口的人中有好事者转脸便向殿外众多探着头等消息的人喊道:“是堕天大人,堕天大人转世了!”殿外顿时跟着喧哗起来。

  随即有人就喊:“跪下,蜀山弟子跪下,恭迎堕天大人转世!”那些殿门外等着祭拜的剑宗和术宗弟子瞬间便又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这时又有人喊:“堕天大人是武林正道的统领,咱们万众一心,齐抗邪魔,都应该以大礼恭迎他老人家转世啊!”说罢便带头跪了,这一跪更带动了殿外诸人纷纷跪倒。

  于是前一瞬还有些纷乱的局面转眼安静下来,数百人深跪不起,头与脊背构成虔诚的弧线,犹如迎接至尊的神佛临世。

  诸如清源寺这般的名门大派却是不能随便去跪拜蜀山开山祖师的,然而这些人只是站着毫无表示又自觉尴尬,互相看了看,都默契地唯清源寺马首是瞻,决定等清源寺方丈有了明确表示再说。而同光方丈却并不发话,静待蜀山二位大人物的反应。

  谢尚和顾青城仍旧站立不动,司徒明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说话,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顾青城眉头一蹙,眼中犹疑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撩衣跪了下来。

  谢尚看着司徒明,只觉这人的气度同往日平和的模样的确颇有不同,可又觉得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堕天转世时他未在现场,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都只是听说而已,但无论如何,现下的局面是整个蜀山和江湖正道都被魔王重现和魔血复苏这事搞得人心惶惶,迫切需要一个神一般的人物去凝聚众人,统领全局。他想到这里,虽然觉得给样貌如司徒明的男子跪下很是别扭,还是一咬牙,双膝一弯,准备跪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殿门口有一个清脆的少女之声响起:“等了这半天,总算看明白演的是什么戏了。谢殿监千万莫跪,这人是个大骗子!”

  这声音不是很高,但是在如此安静的氛围中已足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剑童手提一盏小宫灯站在门口。她脸色粉嫩,眼睛灵动,还带着几分稚子的娇憨之气,见众人望着她,也不惊慌,一步步走到殿内的火盆面前,指着数尺开外的司徒明又说了一遍:“这人是个大骗子!”

  “唐谧,你胡说什么?”一旁的司徒慎怒道。

  唐谧瞥他一眼,并不答话,而是转身对众人道:“大家且听我讲完,看看我是不是胡说。”她说着,点亮手中的宫灯,转眼灯中便出现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待那女子舞了一会儿,她熄掉灯中烛火,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此物是我蜀山开山祖师所制,里面跳舞女子所用的步法便是魔宫武功中大名鼎鼎的魔罗舞。诸位想知道这灯为何能够凭空造出虚像的原因吗?如果明白了其中缘由,就不难知道刚才为何会看见我们开山祖师舞剑的虚像。”

  此话一出,司徒明刚才还强作镇定的神色已经微变,厉声喝道:“如今蜀山弟子都是如此目无尊长么,给我拿下!”

  谢尚立见唐谧突然出现,一想剑童们今日都该在山下待客,这孩子此来必不是恰巧路过,定然有所筹谋,立时阻止道:“让她说完。”这一句话声音低沉却极其威严,四下欲要动手的人顿时退了回去。

  唐谧一双清凌凌的眼在殿门外的蜀山弟子中逡巡一圈,冲一个瘦高的身影朗声道:“师兄,你愿意帮我解释一下这虚像是如何而来的吗?”

  那身影顿了顿,似是略感意外,随即明白过来,走出人群。

  众人只见一个身穿术宗袍服的少年几步来到殿上,冲殿内诸位尊长施礼之后,才慢条斯理道:“弟子欧阳羽,求学于术宗祝司库门下,最善各种机巧之术。这灯弟子曾受唐谧所托琢磨数日,虽然并未全部参透,但想让火中出现人影的法门已想明白,而且,火光越大,人形就越大。至于如何让火光暴长的法子则有很多,最简单就是涂些松香粉在冥纸上。”

  谢尚凝眉问道:“如此,你们是说刚才堕天大人的影像是假造的?可有凭据。”

  欧阳羽答道:“不管用什么方法,造影之术都必须用到一种西海巨鲸身上提炼出的蜡质,这东西来自于灵兽,极其耐烧,普通火焰只能将其融化。我们此刻就可以翻翻火盆,看看这些灰烬中是否有融蜡。”

  欧阳羽此话说完,唐谧便要出剑去挑那火盆中的纸灰,不想一旁的司徒慎突然冲上前来推开她,不等众人反应,他已双手结印冲着火盆施出一个火球。那带着术法的火焰一入火盆,残火顿时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司徒慎拔出剑,脸上带着怒红,脖子上青筋迸现,怒道:“不许你碰火盆!你这丫头最是诡计多端,你一下手,清白的也能被你抹黑。”

  司徒慎这番做法在众人看来可谓胡搅蛮缠至极,反倒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跪在一旁的姐姐司徒悦一蹙眉,便想上前把他拽回,不想她身旁那位身居魏国左司马的兄长司徒忱却一把按住她的手,低语道:“别管,让阿慎闹去。”

  司徒悦闻言面色一沉,转头去看兄长犹如岩石般毫无表情的侧脸,旋即明白了一切,脸上浮出怒意,却只是压低声音问:“阿慎知道吗?”

  “不知。阿悦,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维护司徒家的声誉,这才是司徒家的人!”司徒忱说这话的时候,半转过脸来,以更压抑的声音坚决而冷酷地道,“哪怕,舍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他话落不再看司徒悦一眼,转回头静默地冷眼旁观这一场灵堂上的闹剧。

  如果父亲保不住了,就舍去父亲,弟弟年幼,又什么都不知道,最多算是胡搅蛮缠,将来不过是因为维护了父亲而被世人讥笑,而无论如何,都要先撇清这事与司徒家的关系——司徒悦在明白了兄长的深意之后,望向前方似乎随时准备为维护父亲而拼命的幼弟,还有面色仍然保持镇静的父亲,心头一阵抽搐,身体却如凝固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

  唐谧不想这时司徒慎会出来搅局,看着面前少年蛮不讲理的模样,又扫了一眼冷静观局的司徒家人,她心生疑惑,恰在此时欧阳羽提醒道:“唐谧,先灭火,术法之火会烧光鲸蜡。”

  这一句让唐谧陡然明白过来。司徒家这是故意放纵司徒慎胡闹,就算此举会被众人怀疑是毁灭证据,但是证据没了便什么都说不清,于是她一剑刺向司徒慎,欲意将他逼开。不想司徒慎报了拼死之心,并不躲闪,依旧以身子护住火盆,一剑挡下唐谧的进攻。

  谢尚见状长臂一展,一剑击飞司徒慎的长剑,顺势将他推出数步开外,紧接着回身双手结印,欲以术法灭去术法之火。司徒慎却如疯了一般,趁着谢尚剑回鞘中施出术法的瞬间又扑了回来,去抱谢尚的后腰。

  谢尚的武功不知高出司徒慎几筹,未等他扑到便闪身躲向一边,不想司徒慎却并不收步,直扑火盆。而他整个身子扑到火盆上之后,手脚一阵扑打,顿时纸灰乱飞,火星四溅。

  谢尚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见此情形完全失了耐心,上前一把揪起胡闹的司徒慎,顺手点了他岤道,将他丢到一边,再灭去火焰,语带讥讽地对司徒明道:“也不出手管管,连自家孩子也不认了么?”

  司徒明却像是的确不认识司徒慎的模样,局外人一般超然地看着这乱局,淡声道:“如今连蜀山门下都这般是非不分,白能说成黑,黑能说成白,难怪世上会有妖孽横行。”

  司徒慎原本只是害怕唐谧所言是真,心生狠意,想着就算拼死也不能让唐谧证实什么,但一听此话,他忽觉满肚子委屈,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哭喊道:“祖师公公、堕天大人,您替我爹申冤,还我爹清白啊!”

  他一个半大孩子这样被制住岤道,僵着身子却扯着脖子连眼泪带鼻涕嘶声哭喊的样子着实看着叫人心疼。当下便有气宗弟子气不过,起身冲唐谧骂道:“小丫头,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快给祖师爷跪下!”

  又有一人拔剑而出,跃向唐谧,喝道:“血口喷人,居心叵测,先把她抓起来再说!”

  谢尚纵身过去一剑挡下那人,冲着殿内殿外乱哄哄低语的众人大声道:“先听这孩子说完,谢某自当主持公道。”这一声内力十足,震得殿内众人的耳中嗡嗡作响,里里外外顿时安静下来。

  唐谧见此情形,又去查看那纸灰,却见散的散,飞的飞,烧的烧,若想找出鲸蜡已经不大可能。

  唐谧冲谢尚一施礼道:“谧斗胆想与司徒宗主比试比试武功,如此也可看出真假。只是,谧一人武功低微,想请几个好友一起,不知可否?”

  “如能辨出真假,自然可以,你且叫他们进来。”谢尚答道。

  白芷薇、张尉、桓澜和慕容斐按照唐谧的安排预先躲在殿外,大殿里发生的事情只能听却看不见,此时心中俱是焦急不已,然而唐谧临走时嘱咐几人,没有她的招呼,任何事都不能管,故而四人只得干着急。现下一听唐谧召唤,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殿内。

  唐谧见几个好友已到,虽然脸上挂笑,心上还是轻轻叹了一声。

  她原想着若是能自己一人出头就将事情搞定那便最好不过,毕竟这事并不是除去司徒明这么简单,此人身后必有牵连无数,几个小p孩若能不牵涉进来,当是最好。可是事已至此,已是完全由不得她了。

  当即唐谧向司徒明一拱手,礼貌道:“大人,不介意我们比武辨真伪吧?”

  司徒明不知唐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此刻,司徒慎方才的胡闹已让众人心中生疑,谢尚隐约中似乎也更加支持唐谧,此时他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自然不介意。清者自清,请几位小朋友先出手吧。”

  唐谧向同伴们递了个眼色,白芷薇和桓澜、慕容斐走上前来,四人向司徒明微微施礼,同时拔剑。

  这四人的武功在各自同辈中自然算是好的,但就算四个加在一起和司徒明也不可匹敌。然而双方一交手,却发现事情却并非如此,四个少年竟然将司徒明缠在当中无法脱身。众人瞧了一会儿,终于发现端倪。原来这四人攻守有度,互相补防进攻,竟是用了什么阵法。

  这个四人阵法正是当年唐谧、桓澜、白芷薇、慕容斐从狮戏中琢磨出的合斗之法,只是这次四人互相呼应,比两两对战时更加攻守有度。司徒明的剑气虽然厉害,然而四人脚下都是王凛那半支魔罗舞的步法,最是灵动飘忽,总能避开他的锋芒,虽然看不出胜机,却仿佛可以和他无休止地缠斗下去。

  时间长了,周围观看比武的人便有些不耐烦,而一旁的张尉却在此时对清源寺的同光方丈大声道:“大师,您看这么打下去是不是非要打到有人力气耗尽为止啊?”

  同光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一层暗色,盯着那争斗中的五人,回答道:“力气耗尽还要很久,因为他们的步法非常省力,特别是你们司徒宗主的魔罗舞步法更是既灵活又省气力。”

  同光方丈这话一出,谢尚的脸上便挂不住了。他自然早已看出司徒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换了魔罗舞的步伐,这事虽然让他心中不解,然而更让他不明白的是,之所以司徒明会被逼得被使用魔罗舞,其实是因为那四个与他相斗的孩子用了王凛所留的半支魔罗舞,于是如同那时他与萧无极相斗时的情形一样,这半支王凛的魔罗舞便顺势诱导出了另外半支华璇的魔罗舞。

  不论是作为蜀山剑宗的宗主还是转世而来的堕天,使用魔宫的武功总是不妥。好在魔罗舞已经在江湖上绝迹十多年,能认出来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刚才唐谧用灯给大家看了一遍,想来也没人会这么容易地认出来——谢尚因为抱着这样的侥幸,从一开始便没有作声,然而,同光大师却在此时毫不留情地点出此事,谢尚听出他言语间的意思,抢先一步大声说:“停手,请听谢某做个公断。”

  唐谧他们四个闻声先撤出战局,司徒明自持身份,便也不好缠斗。众人一时都看向谢尚,等着他的公断。

  谢尚只觉事乱如麻,各种利弊一时难以权衡,心头烦躁不已,只得先胡乱搅局道:“谢某觉得事情一时难以辨清,不如与此无关的诸位暂且离开,只留下顾宗主、同光大师和谢某来辨析真假。”

  唐谧却断然阻止道:“各位不要走!这事一定要当着大家说明白。”

  谢尚原本就不喜欢太过精明的唐谧,见她现下不顾大局,当众给自己拆台,更是心头不悦。然而这小丫头却根本不理睬他的脸色,仿佛生怕里里外外的人听不见一般,大声道:“同光大师说得不错,刚才司徒宗主所用的,就是魔宫武功中大名鼎鼎的的魔罗舞。”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唐谧见到了预料的效果,忍不住笑笑,拿起那盏小灯继续道:“众所周知,魔罗舞已在魔宫失传多年,只有拥有这盏灯的人才可能从里面学会,所以,这盏灯原来就是在司徒宗主的手中呢。”说罢,她忽然转向司徒明,指着他咄咄逼人道,“你当年得到此灯学会魔罗舞后又觊觎气宗宗主的位置,所以才设计害了玉面姐姐,对不对?你和穆殿监自幼茭好,穆殿监担心开山祖师不能转世,要查看堕天大人过去的布置前定然会和你商量。你为了使你那借刀杀人的计策顺利进行,就把自己的这盏放回祖师爷的墓中,对不对?你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堕天,就故意找来邪魔歪道侵入蜀山,搞得人心惶惶,再假作堕天转世,对不对?”

  唐谧这一连串的问题掷出后,既不管众人的震惊,也不给司徒明时间辩白,冷冷盯着面前道貌岸然的男子,续道:“可惜你不明白什么叫做魔罗舞啊,一旦学会,它就潜在你的武功里,藏也藏不住。魔罗就是那些能毁掉你的痴妄!”

  司徒明在少女一连串的言语攻击下已经失了颜色,脑中急转应对之策。

  不想司徒慎却在此时嚷道:“唐谧,你胡说!你什么也证明不了!这步法当年你和桓澜几人在狮戏中用过,今年天寿日萧掌门也用过,天下并不是只有我爹爹,不,祖师爷一个人会这步法!”

  唐谧一愣,心里暗叫糟糕,不想自己这唯一的破绽竟然被司徒慎抓了个正着。原来她事先安排此事的时候,为了能够最后确定司徒明就是这盏小灯的主人,和同伴们商量出用王凛的半支魔罗舞逼出司徒明那半支的法子。虽然几人并不会王凛的半支,但桓澜和慕容斐都是武学奇才,几人又对华璇的半支熟悉至极,故而只看过谢尚在比武时用了一遍就能想通其中的道理,记住最关键的步子,再根据已经掌握的华璇这半支,一步一步琢磨出与其呼应配合的步法。

  然而,唐谧却知道,就算司徒明被逼出了魔罗舞步伐,还会有许多狡辩的理由。比如,真的王凛必然也会魔罗舞。若是如此胡搅蛮缠下去,事情便会越来越弄不清,所以她必须根本不给对方辩白的机会,只一下子就让他觉得事情已经全部败露,再重重给予他最后一击。

  不想司徒慎为了争夺剑童第一天才的名号,一直在留意着桓澜,以至于连别人都未注意或者已忘记的小事也全部记在心上,于这节骨眼上反而又救了他爹一次。

  司徒明被儿子的一句话点醒,淡淡笑道:“小丫头,你到底还要往我身上泼多少脏水?”

  唐谧摇摇头道:“算你养了个好儿子,不过,你可知道,我并非要证明给世人看,我只是要证明给一个人看,只要那个人信我,你就完蛋了!”说完,她转过头,望向殿门口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生出些许的忐忑。

  李冽,事到如今,你信我了吗?

  1o5、魔王降临

  就见人群微动,有人分开众人缓步走到殿内。那人身形修长,面部轮廓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出楚国“南蛮人”的古老血统,看面貌应该还算是个少年,但沉稳里暗藏尖锐,已不再是少年人的气质。

  殿中有人认识他,低声道:“是那个不知去了哪里的李冽啊!”

  李冽恭谨地朝殿内诸位前辈施礼道:“浮生阁阁主李冽,拜见各位前辈。”

  “浮生阁”是江湖正道中低调却被众人敬仰的门派,最出名之处就是一向对魔道中人从不手软。李冽自报家门时用了这个名号,便是表明自己此刻已经由蜀山出师,自立门户了。

  他的眼睛扫了扫司徒明,并未马上开口。这个小小的停顿让唐谧的心不由得一紧。虽然说她知道李冽此时肯出来,多半是信了自己,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谁又能说得准呢?

  数天前当他持信而来的时候,仍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唐谧将证据和推断一一摆给他看后,他沉默很久,才斟酌道:“唐谧,你说的这些都是推断,唯一能证明的只是司徒明没有死。如果你要凭这些就让我和司徒宗主作对,我觉得得不偿失。蜀山会怎样已与我无关,我完全没必要得罪谁。”

  唐谧叹了口气,眼前的少年隐在夜色里,思虑重重,心思深沉,像是已经化身成这黑夜的一部分。

  李冽见她没有答话,又道:“你已想得这般笃定,又何必与我说呢?”

  “有些事,我无法办到,但我知道你可以。你一直都在追查这些事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把凶手抓出来!”

  “那么,你就拿出些足够让我相信的东西来交换吧。我完全不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在暗处低低道。唐谧莫名有种感觉,那张被夜色模糊的面孔上此时定是挂着不屑的笑容。

  “我能证明他就是华瑛那盏灯的主人。”

  “那好,证明给我看。作为交换,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司徒明正在造太央剑,你觉得他这是要做什么?”

  此刻,李冽只是以沉默掩饰心中的狂躁,待到觉得心绪平静,可以不带任何恨意地开口时,他才道:“司徒宗主,我一直在想,能做到那些事的人,一要在蜀山身居高位,二要与穆宗主和穆殿监亲厚,而符合这样条件者,放眼整个蜀山也只有你和萧掌门二人而已。”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没头没脑、不明所以,唯有唐谧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暗道:“这个小p孩,竟是一直在装蒜,原来早就信了我啊。”

  司徒明面色不动,身子却不为人察觉地后退半步,似是要和这透出杀气的少年保持距离。

  李冽继续道:“派人盯着司徒宗主动静的时候,我发现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司徒宗主不知为何,正在这蜀山的某地建造一座可以炼制晶铁剑的剑炉。之后,这炉子被放入司徒宗主碧渊剑的一半断剑,这又是为何呢?好在我略通铸剑之术,所以当得知司徒宗主被杀,碧渊化光飞离以后,便立刻想明白了这一切。司徒宗主一直将自己的半柄断剑带在身上,在重伤后心力不足的时候,断剑就不会再受剑主控制,自行化光飞去那剑炉,与自己断去的部分合而为一。原来,司徒宗主这么费力,就是想制造一个剑主亡故的假象。”

  “哼,我当来的是什么人,原来又是个无凭无据、血口喷人的小儿。”司徒明冷笑道。

  “宗主先莫急。且说那剑炉虽然已经被拆,这碧渊剑却依然被司徒宗主某位藏在外面的帮手带在身上,刚才宗主又用御剑术将之招来。虽然这剑看起来极像了太央,可惜却有一个缺陷——太央和碧渊都是由青色晶铁锻造而成,但碧渊比之太央却显得短而薄。因为一块完整的晶铁不可能和另一块晶铁完全融合,所以,如果要将碧渊打造成太央的模样,必须加入其他矿石,如此一来,这柄假太央便不是由纯晶铁锻造而成,就算看着再怎么像,技艺精湛的铸剑者还是能验得出来。司徒宗主如果觉得我血口喷人,不防把手上的太央拿给铸剑师验验看。”李冽不急不缓地说完,冷眼看着仇人被这一击直直推向失败的深渊。

  司徒明脸色灰败,握剑之手微微颤动,却唯有抵死不认,面色不变道:“我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唐谧此时却对司徒明笑了笑道:“司徒宗主一直做得漂亮,只可惜,西荒之沼已经百年没有冻结,所以近百年来,再没有商队能穿过沼地得到西海鲸蜡,故而你只好截取我手上这宫灯内的一段蜡烛来制造幻影。若不是我见这蜡烛突然减少许多,还真是很难猜测司徒宗主的意图呢。”

  说到此处,唐谧决定给予他最后的一击,将左手抵在左边的胸口上,带着胜利的微笑,转头对众人道:“不错,司徒宗主中的那一剑的确是刺穿了他心脏的位置,谢殿监、莫殿判还有其他人都已经验看过了,这可做不得假。但是你们可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心脏都在左边,大概一万人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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