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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远征史 第 8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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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下了龙种,万岁爷旦获知,总不会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抛弃吧?
对皇家体面来说,这事简直就像场灾难!
老太监文丰哭丧着脸道:“肃大人,老奴已经六神无主了,请大人帮我拿个主意,老奴承你个大人情!”
“你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肃顺冷哼说,“那位身怀有孕的消息万泄露出去,必将引发宫里朝堂大哗。而你这阉货为讨巧主子,居然敢把妓户家的汉女挖来侍奉皇上,这欺君之罪坐实了吧?你就等着被下旨灭九族吧!”
肃顺的话如同锐利的匕首,下下扎得文丰心痛如绞。
原来这个被咸丰帝赐名“杏花春”的女子,确实是他派人到广陵府的妓院里高价买回的!
云嫔过世后,万岁爷沉浸于哀思,又让朝堂政务搅扰得烦闷憔悴,驾临圆明园以后直郁郁寡欢。文丰心疼主子,就千方百计劝说咸丰纳个汉家女伴寝。
最初咸丰兴趣不大:“朕登基未久,且已有了皇后和丽妃懿妃她们,不想叫朝臣议论朕荒滛无道。女人嘛,咱旗人,蒙族回族,还不都是样?”
“不样,大不样!”文丰津津乐道说,“宫里的娘娘们全是天足,而汉女多裹足作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袅袅婷婷,小脚腰身扭扭,副弱不禁风的摸样,别有番滋味呢。”
咸丰帝让文丰绘声绘色的描述给逗笑了:“你被净了身的人,如何知晓这么多女人的妙处?也罢,但凡有合适的你去找个来让朕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文丰领了万岁爷旨意,派人四处搜罗汉家美女侍寝。文丰手下有名姓崔的奴才,南下千年烟花地广陵府,在家妓院里发现了年近二八的翠儿姑娘,花2000大洋为她赎身,回来后向文丰报虚帐银元万枚后来文丰得知实际价钱,同时也为遮掩口舌,便寻了个罪名将其送官治了死罪。
崔公公贪财徇私,识人的眼界却好。妓院买回的翠儿唇红齿白,宛若朵娇贵的芙蓉刚刚绽放;她不但生于灵秀之地西子湖畔,更会手女红绝活,江南带的双面刺绣。她绣出的双面花猫,面猫眼紧闭贪睡,面却圆瞪眼睛寻找老鼠,精湛绣工被赞誉为“江南第绣”。
起初翠儿被文丰养在自己家,并没敢斗胆献给咸丰侍寝。文丰主要顾忌的便是翠儿不清不浊的来历。可怪事就发生了!有回咸丰帝观看了翠儿绣的块手绢大加赞赏,连声催促他抓紧将佳人送进圆明园。文丰当即磕头称罪,如实讲了翠儿姑娘的身世。
咸丰先是恼怒,把文丰臭骂了顿。待过几天消了火气,私下朝他悄语:“那么心灵手巧的位可人儿,娼妓就娼妓吧,朕也不嫌弃她啦,左右不是正式的后宫选妃!”
此时更名“杏花春”的翠儿珠胎暗结,无论怎样隐瞒,最后纸里终包不住火!文丰听肃顺恐怖的话语威胁,知其所言并不夸张。
“可是是万岁爷亲口答应她进园子的呀。”老太监已骇得面失血色。
“大胆!”肃顺威严地斥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明知那女子是妓,仍叫你进献陪驾?追究下来你能跟皇上对质吗?”
文丰颤颤巍巍嗫嚅半晌,却无法清晰地吐出字,膝盖软跪倒在肃顺脚下啼哭说:“求大人想法救老奴命!”
“你快起来说话!”肃顺紧张地望着书院里边,“你这样子让万岁爷看见,误以为你我宦官朝臣互相勾结,意图祸乱朝纲呢!”
“到底如何是好,老奴真的没什么辙啦。”文丰跪地死活不肯起身,“大人你救救我,从今往后,老奴把大人当成皇上般伺候!”
肃顺跺脚道:“越说越离谱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亏你也敢讲出口!”
文丰仗着老脸耍赖说:“大人若袖手旁观,老奴反正也活不成了,给万岁爷处死倒也爽利!”
肃顺生怕咸丰在里面等得不耐烦,或者听到外面的谈话,于是焦躁地低语:“你先起来再说。要我看想平息此事,必须借助后海子那位——”
文丰经他提醒,眼里闪烁奇异的光亮:“大人指的是——阿哥的生母懿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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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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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厅堂里有人打了个响嚏,接着传来小太监大声的叩安:“万岁爷吉祥!”
肃顺与文丰迅速分开,中门吱呀作响,两眼通红的咸丰出现在门内。肃顺慌忙溜小跑跪在咸丰面前施礼,咸丰烦躁说:“你省省吧,整天跪来跪去的,你们不烦朕都烦啦!”
那文丰也请个安,之后夸张地嚷道:“哎呦喂,皇上穿得这么淡薄,怎么就出来了?快给主子把那件狐皮袍子取来披上!”
咸丰不理睬文丰的殷勤,冷漠地回身朝内里走。跟在后面的肃顺回头与文丰交换了个眼色,看到老太监正拿袖口擦冷汗。
厅堂内摆放着套黄花梨的雕花家具,张铺着松软靠垫的躺椅,张八仙茶桌和几只镂空圆凳。咸丰在躺椅上斜躺下来,挥手叫几名小太监退下。文丰出去时要掩住朱红木门,咸丰说:“别关那门,屋里面气闷得很,朕想吹吹凉风。”
中门大敞,厅内拿火盆维持的暖融融的感觉骤然消褪。十冬腊月的寒冷空气汹汹冲进来游荡着;四下里悬挂的黄铯幔帐随风起舞,好像无数条黄龙在翻卷游动。
万岁爷不曾发话赐坐,肃顺只好垂手规规矩矩站着听旨。
“那边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咸丰有气无力问,他下颚朝南面示意。
肃顺恭谨答道:“回皇上,赛尚阿大人路停停歇歇,说是在等各路调集的军马聚齐了才大举南下,所以钦差仪仗行进缓慢,前次飞书回报刚到湖南衡阳。”
“这个老家伙!分明是畏敌不前嘛。”咸丰忿忿低骂了句,当着近臣肃顺的面,他讲话用词没那么多顾忌,“摆出副钦差的臭架子,慢条斯理地往广西晃荡,他怎么就不替朕想想,替大清的江山社稷考虑?再这样拖延下去,堂堂皇朝天威,四兆军民的士气早晚会被他拖垮的!”
“依臣下看,用不用发个六百里加急再催促下?”肃顺试探问。
“有用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咸丰瞪着肃顺,似乎他就是那位远在数千里外的狡猾的老臣,“人家是中堂大人,皇命钦差,两朝的老首辅,朕发过去纸皇命,他准能编造千个理由来敷衍朕!”
“要不然,动用那部分秘密人员,给他施加些压力?”肃顺小声建议,不敢对视咸丰的目光。
肃顺所讲的秘密人员,属于他们君臣二人的个瞒天过海的大隐密。
早在咸丰同六阿哥争夺龙椅那时起,为了增加即位的砝码,咸丰即已授命肃顺,悄悄组建了个效忠于咸丰本人的私人机构,这批从事机密活动的人员,表面上各有隶属衙门,实际却只听命于咸丰人,由肃顺统筹掌管。像四大阎罗中的随喜婆肥叔等,以及天下官民闻风色变的“七使者”,皆属于这个诡秘的序列。
此事绝少有局外人知悉,即使咸丰登基执政以后,也仍旧处在绝密隐蔽状态。咸丰顾及的是前明朝的东西二场臭名昭著,本朝雍正爷的大内“血滴子”也颇引起朝野诟病,所以对实行这种特务统治格外谨慎。
“你派人混进赛尚阿的行辕里去啦?这事儿朕怎么不知道?”咸丰警觉地扫了肃顺眼。
肃顺如遭雷击,曲膝跪倒请罪说:“臣该死!确实有几人跟在赛中堂左右,并非臣独断专行,实是唯恐军情十万火急,至少能在第时间传回可信的情报,必要时亦可直接亮明身份,代皇上传达密旨,行使钦命监军的职责”
咸丰颜色稍缓,瞥着跪地觳觫的肃顺道:“你起来,坐下说话吧。嗯,你想得倒挺周全,就是把手伸得太长了!咱君臣二人私下讲,你这人胆子也忒大了——要不是朕对你深信不疑,像你这样擅专弄权,有几个脑袋也早被砍光啦!”
肃顺揩着冷汗连声告谢,不知他是谢座,还是感谢皇上的信任。
书院厅堂经冷风吹拂,室内的温度早跟室外般无异,君臣都都感到了嗖嗖侵人的冷意。
“不行,不能让塞尚阿知道他身边派了密探!”咸丰默想好久才开言道,“朕荣登大宝之前,就是以仁怀天下赢得父皇的青睐;可不想做前朝崇祯,被臣属误认为是位多疑的暴君!不过对大臣不好随便使用的手段,对逆天造反的贼寇则百无禁忌了——你派到广西的钉子,也该启用了吧?”
“禀皇上,潜入匪逆李秀成内部的人,已成功接近李贼身边,随时可以发动致命击!”肃顺回道。
“那还等什么?通知他立即下手,别再出宁波城那种纰漏!暗杀掉这个姓李的蟊贼,至少能替朕出口英国人施加的恶气!”
“肃顺领旨!臣下去便以飞鸽传令。皇上等着静听下文好啦,那姓李的反贼活不了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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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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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海名字叫作“海”却并非真海,它仅是圆明园中最大的片人工水域。圆明园的水系四通八达贯穿全园,其中顶数靠东边的福海最为壮阔,特别是夏季降雨充沛,这福海烟波荡漾望无际,看去颇具浩瀚气象。
然而眼下却是冬天,整个水面皆被白惨惨的积雪所覆盖,便显出了那么几分落寞和空旷,几分寒天彻骨的肃杀之意。
别了咸丰帝从碧桐书院出来,肃顺踩着吱吱作响的雪吟朝东面走,他要去见那位根骨不似女人的女人,处理杏花春怀有身孕的大麻烦。
园子的景致建筑大都集于西边,主要活动场所也大部在这侧,因此几乎所有大小路径皆清扫得干净;而东面由于人迹罕至,路面铺满厚厚层融雪,坚硬得如同乌龟的甲壳。
出于大总管文丰的刻意安排,肃顺此行并没有任何公公带路,沿途也绝少碰到宫婢太监。这本来不合规矩,但文丰及肃顺合谋要做的事情更加不合规矩,那可是足以影响皇家血脉承袭的欺君大罪!
肃顺必须绕过几乎大半座阔达的福海,,才能看到海子边那座藏密楼书脊般的屋顶。他对于路径不是很熟,只能凭着大致记忆深脚浅脚地踉跄着,脚底板渐渐被寒意所侵蚀。
“借刀杀人。”肃顺意识里突兀地涌现了这个成语。四个字的词义听着卑鄙却十分贴切,即将拜访的那位可怕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把刀。
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刀!
紧挨着藏密楼的“君子轩”不大适合居住,尤其不适合在这个严冬季节住人。那位极富机心的女人特地选择如此偏僻的屋宇容身,到底是为着疏远圣驾自我放逐呢,还是借助此处屋名隐喻她自己是位“君子”呢?
懿贵妃乌黑的长发高盘头顶两侧,挺直的鼻梁微微皱着,鼻根处扶起些好看的纹路。似乎她对肃顺的冒昧造访大感意外,便隐约生出了被打扰的不满和戒备。
“肃六啊,你单独来这里见我,好像不合礼制呀。”懿贵妃单眼皮习惯性地低垂,盖住了眼波折射的情绪变化和关注内容,让人窥不清里面的深浅。
“承蒙皇上召见,肃顺多时未见娘娘音容,顺脚过来给娘娘请个安。”肃顺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水喝了口,茶很烫,落下肚却像冰块那样砭人。
“哦,这么说你来看我,皇上知道了?”懿妃眼皮朝上撩起,迸出道凌厉的光芒。
“这”肃顺语塞,险被口热茶呛住食道。他并不畏惧这位已经失宠的贵妃娘娘,可她身上眼里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挑衅意味,确实叫他觉得非常不自在。“我家福晋惦记娘娘,临来时专门叮咛我问安。”
懿妃鼻端发出轻微的冷哼:“多蹩脚的借口!你有话直接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地兜圈子。”
肃顺搜肠刮肚思虑着从何处切入正题:“这个上回礼部侍郎曾国藩的事儿,肃顺感激涕零,只憾无以为报!”
“曾国藩?曾国藩是谁呀,我怎么不记得你说的是哪件事?”懿妃故作惊讶问。见肃顺愕怔,她满足地巧兮微笑,细白肤色的逐渐渗透出几许摇曳的魅力。
肃顺叫这女人兜头几记软拳打得发懵,对她工于心计滋生了浓浓的恨意。
“娘娘的父亲惠征大人,好像是在山西辖内归绥任道台吧?”既然这女人装痴卖傻,肃顺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继续同她迂回腾挪。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我娘家人头上啦?”懿妃有些沉不住气,“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祖训。家父就任归绥还是旁的什么地方,自有朝廷吏部委派,不必我来操闲心吧?”
“娘娘差矣,那归绥虽划经山西省管辖,实为阴山山外的蒙古草原,乃苦寒繁难之地!”肃顺边说边察颜观色留意对方的反应,“祖训当然要遵守,但几千年传承的孝悌亦属人之常情。难道娘娘就不心疼惠征大人的身子骨,忍心让在他塞北朔漠里煎熬?”
“肃六,你今儿到底有何目的?”懿妃果然渐失耐心,“少跟我东榔头西棒子的胡扯,再敷衍支吾,我可要吩咐将你扫地出门了!”
“娘娘先别急躁,听我把话讲完嘛。”肃顺暗自得意,心说毕竟还是令这讨厌的女人乖乖就范,“据肃顺探得户部消息,安徽宁池太广道最近出缺,那个空出来的道台位于长江边上的芜湖,辖安庆徽州池州太平宁国五府和广德直隶州,统共二十八个县,并兼属芜湖关务,权利实惠比寻常的兵备道海关道大得多,又处在富庶的鱼米之乡”
懿妃打断肃顺的话说:“那个地方我听说过,生产徽墨,盐运发达嘛。既然出缺了,必定成为在任和补官人人垂涎的块肥肉!奇怪呀,这些朝政还有曾国藩的罢黜与否,都是你们股肱大臣需要思量的问题,你和我这女流讲这些干什么?”
肃顺道:“这空缺的道台位置,必须德才兼备的要员方可胜任,肃顺觉得娘娘的令尊大人便是最佳人选!”
懿妃面无表情,矜持地在“君子轩”的地上踱着步,花瓶底宫鞋扣得脚下石板笃笃作响。
仿佛权衡考虑了许久,懿妃忽然转身直直盯住肃顺问:“直截了当说吧,肃大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肃顺明白该和盘向她托出杏花春怀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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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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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暗暗惊讶:这个懿妃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他才刚刚提出芜湖道台的位子空缺,对方立即心领神会,悟出这是次显然的利益交换。
以肃顺目前在朝政中的地位和作用,安排调配名四品道员简直是举手之劳!
懿妃的父亲惠征,从吏部笔帖小吏外放毫无前途可言的归绥道,本来仕途已经到顶了,如今有机会调芜湖道台,已就地高升了个品级;倘若他在江淮繁华之地的任上做得有声有色,说不定日后能于官场混得风生水起。
肃顺深知懿贵妃乃是心高气傲不甘人下的女子,可她祖上除了母系脉有人当过正二品封疆大吏,父系支从来就是不起眼的小人物,祖父也仅仅做过五品的京都文官。现在肃顺把个升迁良机白白送给惠征,必将极大满足懿贵妃骄傲的虚荣心,从而令其感恩戴德。
他感到这位懿贵妃假如长出了须眉,保不齐能跟他做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他和她二人志趣喜好实在极为相像:都头脑聪明,都有点大胆乃至蛮横,也都长袖善舞专于结党营私,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极其热衷同种东西——权利。
肃顺对此深感不以为然!女人擅权便如男人娈童样,属于不安分甚至是颇为变态的。
不过肃顺眼下有求于懿妃,不好将这种骨子里的鄙薄轻蔑表露出来罢了。
“娘娘何出此言?”肃顺佯作诧异地转着眼珠,“肃顺举荐令尊惠征大人,全然出自片公心,是替我大清政务和黎民百姓着想,顺带着替娘娘分忧,实无半分蝇营狗苟的私心啊。”
“真的么?算我会错意好啦,我承你肃大人个人情就是。”懿妃怫然不悦,摆出副端茶送客的架势。
这回轮到肃顺骑虎难下了。他自责先前把话头讲得过满,可现在正经事提也没提,平白无故送给懿妃生父桩大好前程,然后便被她打发出门了?
他磨磨蹭蹭作揖告退,抬头发现懿妃正自以为得计,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娘娘?”肃顺若骨鲠在喉。
懿妃拿她用来保护指甲的长长指套,拨弄着自己鬓角缕碎发:“肃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娘娘请留步,肃顺尚有件闲事相告——”肃顺急忙出声喊住欲莲步入内的懿妃。
懿妃眼里泛起两道冷色:“肃六,你终于肯讲了么?”
“是。”肃顺甘拜下风道,“文丰告给我事,肃顺认为有必要向你通禀声——那个野路子弄进园子的汉女杏花春,她她怀上了皇上的骨血!”
懿妃听后猛然掰断了自家的长指套。断掉的指套落在地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伸手摘残余假指甲时,又慌乱碰翻了只汝窑青瓷盖碗。
瓷片掉落碎裂那瞬,懿妃白皙面庞的镇定睿智,也同时破碎成几种复杂表情。
肃顺对此漠然无语,心中却有找回来般的快感。
懿妃迅速恢复了平静,吩咐宫女清理碎片,冲肃顺灿然笑问:“这这是喜讯呀!万岁爷后继有人,正烦愁皇家脉人丁单薄,这不就快添丁进口啦?”
“娘娘怕是心口不吧?”肃顺决心单刀直入。
“大胆!”懿妃呵斥说,“这事属于皇族私事,何必烦劳你肃大人操心?再说,那个野狐狸怀上身孕,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娘娘没关系,跟娘娘生养的阿哥载涥也没关系吗?”肃顺狠厉地反问。“从康熙爷定下的规矩,帝位传袭以皇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密诏为准。只要那个贱人生下个男孩,他就也是皇上的子嗣,就有可能被列入密诏名单!娘娘见谅,此事肃顺可真无私心,纯粹是为了咱大清的社稷山河,保证皇族血统的高贵纯正,保持朝廷政局的平定稳固,肃顺宁愿铁肩担道义,豁上身家性命!”
懿妃闻言颇受触动,幽然喟叹道:“肃大人有这番心思,殊为难能可贵,不乏古代耿耿名臣的风骨。我从前只道你肃六是个操权揽事的主儿,现在才明白你对咱列祖列宗的片丹心!好吧,需要我怎样做,你尽管明言。”
肃顺道:“这事万岁爷还不曾知晓,必须阻止那贱人妊娠!肃顺是个外臣,对此无能为力,就盼着娘娘能够当机立断,避免皇宫后闱蒙遭变乱!”
懿妃冷静地问:“听你的话音,是想叫我个妇道人家杀人害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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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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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不吭气,不吭气等于默认。
懿贵妃挥退左右,疾言厉色地冲肃顺怪怨道:“肃六你想过没有?不管那是多么的来历不正,她肚里怀上的毕竟是他是皇上的亲骨肉。我若对她下手,可就犯下了灭九族的罪过!无论你肃大人赏家父芜湖道台还是太湖道台,万东窗事发,天威不测龙颜震怒,我们叶赫那拉这枝子人哪里还能有命受用?”
“那娘娘就平白坐视那汉女生下龙子,跟你儿子载涥争夺上位吗?”肃顺的惶急在五官上挤作团。
“就凭她?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生男生女还没定呢,也配跟我家阿哥争么?”懿妃不屑地讥嘲说。
“什么事就怕万!原本乾清宫‘正大光明’那块牌匾之后,注定只会写着你阿哥的名字,可旦那贱货肚子里的骨肉呱呱坠地,便增加了载涥即位的不确定性,将来由谁承接大统,全凭皇上圣意而决。方才娘娘不也说天威难测吗?皇上春秋正盛,未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光,谁知道在这几十年里会发生多少变故?娘娘啊,容肃顺冒犯说句不恭敬的话:那块‘正大光明’匾,其实就像悬在我们大家头顶的把利剑,哪天掉落下来,只不定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哇!到那时肃顺还可以告老辞官,或者昧着心意改换门庭;但是娘娘你呢,万争位失利,以天下之大,可会有娘娘和阿哥的容身之所?”肃顺不容懿妃插言,连珠炮似地口气说下去。
“由着你肃六讲出花呀朵儿出来,犯忌讳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去做。”懿妃侧目看了看案几上座西洋自鸣钟,叹道:“你在‘君子轩耽搁的时候也不短了,太久了恐遭人乱嚼舌头根子。唉,生死有命福祸天定,我跟载涥日后的结果,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娘娘!你可以认命,难道我大清的二百年江山也能认命吗?”肃顺再顾不得矜持风度,目皉欲裂朝懿妃低吼道,“如今外夷虎狼之心昭然,内患渐成燎原之,咱旗人的统治如同累卵,倘若后宫再生肘腋,肃顺可下大逆不道的断言——大清龙庭危在旦夕矣!莫非娘娘非要等到风雨飘摇孤守冷宫那天,这才幡然醒悟吗?”
懿妃苦笑声,走上前推开油漆斑驳的门扇,呆呆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野,用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喃喃道:“现在我这处境,又跟打入冷宫有多大的区别?”
滴清泪,映着福海那片冷峻的银白色。
懿妃目送肃顺万分沮丧的背影隐没于漫天风雪里,回手接过宫婢递上来的手炉取暖,目光仍凝住在福海银装素裹的旷野。冷艳而肃杀的白色,在怒号的寒风中招摇,就好像出殡时伴着哀乐和啼哭舞动的纸钱灵幡。
——这是种最适合给人下葬的颜色!
懿妃侧目朝西边看去,实际上冰天雪地的茫无所见,可她却仿佛真切窥视到了那端的杏花春苑,以及居住在里面的汉家女子。每逢春季院子里杏花盛开,俏然于枝头绽放出浓浓春意,宣示着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然而懿妃懂得这切都是虚幻的假象,假如老天爷骤然降落场霜雪,所有的生机春意全部会凌落,会在刹那间枯萎死亡。
所有的。无论是娇嫩花,还是像花般娇嫩的人。
个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懿妃身侧,如同个幽灵。
“你都听见了?”懿妃并没正视那影子,似乎本来他就该于此时出现。
“奴才耳背,什么也没听见。”近侍小太监安德海满脸的纯真。
“既然你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倒也不见得。主子希望我小安子怎么做,我便会去怎么做,不须主子拿语言吩咐。”安德海垂眉顺目,副恭敬摸样。
懿妃笑起来。这个小太监实在是善解人意,难怪他从十四岁自阉进宫不久,便讨得静皇太后和皇上的欢心!懿妃很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将这位看园子的伶俐奴才要到身边伺候。
“如果我什么也不吩咐,你打算如何下手?”
“奴才听太医说,有身孕的人是闻不得麝香气味的。”安德海识趣地半跪下替懿妃揉腿,“可巧奴才正好认识天桥附近的名江湖郎中,估摸着打他那儿能弄到麝香”
从腿上传来轻重适度的感觉,令懿妃舒适地合起眼皮:“也不知道这法子是否灵验?东西弄到手,你怎生送进那边的园子去呢?”
“奴才谎称是丽妃娘娘赏的果匣子”
懿妃想了想。“不妥。人人都晓得你是我的随侍公公,由你出面不是不打自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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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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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安德海抬头仰看着韶华犹存的懿主子,就如同朵葵花执意追随着日光。从主子把他要到毓秀宫当差那天起,命运便奇怪地把安德海生的荣辱,跟这位干练深沉的女主人捆绑在起。安德海对她的景仰崇拜,确实有些像向日葵之于太阳——因为他明白女主子并不止具有美丽,更有如阳光般灼人的心胸与热望。
懿妃的两条眉毛生得长且平,旦眉心微微翘起,按照安德海所了解的习惯,则意味着主人陷入了迟疑难决的思考。他注意到主子的视线并不曾收回,凝神落在外面白茫茫的福海。冬日凛冽的冷风吹着大片雪地,使雪面仿佛似流沙在涌淌;几个年稚的太监宫女不惧寒冷,正在雪地里围拢着玩着冰嘎儿。
“小安子啊,这座大海子好像在乾隆爷那会儿就有了吧?”懿妃开口问的是不相干的话,似乎屋内从未进行过方才那种可怕的讨论。
“可不是?奴才听园子里的老人讲,最早园里的风景以东边这福海为佳,后来西边陆续修建了洋人郎世宁设计的大水法等建筑,慢慢地福海这头便陈旧凋敝了。”安德海深知什么时候该接主子什么话头,那件事如果主子不再说起,他就会乖顺地隐忍不提。
懿妃嘴角微动,飘出丝不易发觉的冷笑:“可见‘福海’也好,‘禄海’也罢,不管你给它起了多吉祥的名儿,封它多显赫的头衔,到头来旧的总不如新的得宠!”
这句明显有感而发,安德海知道自己没必要搭话,权当是主子自言自语。
果然懿妃稍加停顿又说:“嗯,福海。福海真的能为人带来福气么?依我看未见得吧?小安子,你小的时候常在冰面上玩游戏吗?”
“回主子,我家里穷,打小儿就被大人轰去山上砍柴割草,哪顾得上玩耍呀。我十四岁头上净身入宫,贪玩的年龄差不多都是在宫里度过的。”
“真可怜!”懿妃喟叹道,“我比你造化,小时候住劈柴胡同,没少央求下人带我们去什刹海子——我,还有我妹妹。那时我就像个假小子,到了冰面上什么都敢玩:抽冰嘎儿,溜冰,跑马爬犁”
懿妃沉湎于儿时的记忆,光洁的脸庞满是祥和陶醉。
“证明主子打小儿就了不起,巾帼不让须眉嘛。”安德海瞅准机会溜须拍马,“只是主子刚才的比喻折杀小安子啦,我天生副奴才命,哪能同主子您的大福大贵相提并论呀。”
懿妃摇摇头道:“这你可说错了!好些个时候哇,身份富贵需要人自己去争抢,就算抢在手里也不定守牢靠呢。小安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安德海跪地磕着响头:“主子尽管问,小安子知无不言!”
懿妃又将目光望向窗外的福海:“我呀,直在这里琢磨着——这座海子的中间到底有多深?你说这大冷的天儿,那么深的水能冻得实成吗?”
“这个奴才该死,奴才实在是说不清!”他连连磕头告罪。
懿妃咯咯笑起来:“你这狗奴才,说不清也不至于该死呀。那你就找人问问,海子的冰面冻得结实不结实?我瞧有人在上边戏耍,这冰层若是承受不住开裂了可怎么好?”
“是是,奴才下去就问!”安德海不敢怠慢,又磕了个头才起身。
懿妃不顾仪态曲膝前挪,贴近窗户上镶嵌的洋玻璃片,玻璃四角已经结了厚厚的霜花。她伸出那根没了指套的手指,在冰凉的霜层上画着什么图案。
“我的祖宗喂!”安德海尖锐惊叫起来,“窗子冻成这样,主子您冰坏了手指,我小安子也活不成啦!”
懿妃风情万种地白了他眼:“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信不信由你,比这惊险刺激百倍的场面,我都亲身经历过!你让我在窗上画朵花,死不了人的!”
她捉狭地嘻嘻笑着,那样子似乎猛地年少了十岁,变作位玩性十足的小女孩儿。
“那年什刹海刚封冻不久,我溜爬犁把冰面压塌了,人掉到冰窟窿里,棉衣浸水死沉死沉的,亏得家里的下人机灵,跳进冰水中将我托举上来,回家连几天打寒战发高烧,险些便没救过来;等病养好了,又吃了我阿玛顿好打那滋味,不好受!”懿妃边画着霜花边回忆说。
安德海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佛祖菩萨长生天,保佑我主子没被冻伤喽!等明儿我有空出宫,准去替主子烧香还愿!”
安德海后怕激动之余,竟唐突地轻握起懿妃那跟指头,放在口边不停哈着热气。
懿妃愣,眼眶里已有氤氲水汽:“安子,你知道吗?当年我刚进宫时陪同皇上赏雪,他也是这般嘘暖我的手!”
侍奉主子用完午膳,安德海告退,打算趁懿主子休息,去完成她叫他打听的那件事。
福海冰层究竟冻得有多厚?主子有过落水的历险,才格外留意其中的细节罢。
“你回来——”懿妃喝唤道,拿长长的指套朝小太监招招手,等他走近压低嗓音说,“你本人不可出面,打发个小宫女去就好。记住,要装作没事好奇的摸样,不要让任何人得知‘君子轩’在打探情况——走漏半点风声,你小安子就自己钻进冰窟窿别上来了!”
安德海听到主子的叮嘱,心头涌起阵凉意。
他隐约猜想到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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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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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今天总算写好上传了!明天再多更些字数!
杏花院里没有杏花,更没有春天,有的只是这个被皇上命名为“杏花春”的女人。
其实管她叫做女人并不十分贴切,准确地说不满十六岁的她,应当还是位青涩的小女孩。
午后的日光洒落在园子里,使地上的发出刺眼的晶晶亮色,为这天寒地冻的季节装点了几许融融暖意。雪住了,风停了,几只麻雀降临到空地来觅食,同鸟笼里关着的花喜鹊叽叽喳喳吵成团。
野雀大冷天缺少果腹食物,却可以自由地飞来飞去;笼中的喜鹊温饱无忧,但无法撒开翅膀任意翱翔人跟鸟的境遇何其相似!
女孩觉得她自己就是只没长翅膀的鸟儿。
她姓方,小名叫翠儿,出生于盛产美女的西子湖畔,父母在西湖“三潭映月”对面开着家小小的刺绣坊。打从十二三岁的年纪起,小翠儿丫头就已发育得有模有样,惹人怜爱的美貌,就像她的名字般葱葱翠翠,望着如三月间嫩绿的柳枝,给人种春风拂面的清新。如果不是由于后来家道中落,母亲被当地恶霸强占,父亲锒铛入狱,不谙世事的孤女被骗子拐卖到扬州的家妓馆,翠儿姑娘也许早嫁给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了。
可惜,造化弄人!
年仅十四岁的翠儿,已经是扬州烟花柳巷中出了名的清倌人。翠儿窜红,可跟那些精通吹拉弹唱头牌不同,她之所以受到花客们的追捧,除了张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儿,主要靠的却是娘亲手把手传授的刺绣功夫。
凭刺绣能成为青楼妓馆里的红姐儿,放眼全国只怕也并不多见。
翠儿所能够自恃的,也就是几分姿色,外加描龙绘凤传神乱真的神奇绣工。在青楼出人头地时如此,身不由己被买进圆明园,以“杏花春”的芳名侍奉皇上时,也如此。
除了懂得刺绣,她不知道自己活着对这世道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此时杏花春正伏在红木圆案上给皇上写封信。
她不怎么认得字,所以她写信的方式也很特别,仍是采用她自认为最拿手的形式——刺绣。
雪白的绢帕上,寥寥几针几线,便写意般地勾勒出朵淡粉色的杏花,杏花孤独而娇俏地独立枝头,似乎殷殷期待着赏花人来采集它那初绽的芬芳
皇上已经有好多天没来杏花院了,夜里也不曾让值夜公公唤她去侍寝。虽说皇上少见笑容的阴沉表情叫她害怕,可被万岁爷搂在热烘烘的怀里,边偶偶低语边轻怜蜜爱的感觉,还是非常叫她骄傲与怀念。
她这“杏花春”的古怪名字是皇上赐予的,周围服侍她的宫婢太监,以及她锦衣玉食所享用的切,也全是皇上赏赐的。她生怕有朝日这位端严的圣君去不返,剥夺走赋予她的这切;见不到皇上她寝食难安,肚子里那种陌生的异样感觉,叫她心儿发虚,胸口空落落地发慌!
因此杏花春才用自己独特的办法写了这封“信”,提醒皇上莫忘了春天的杏花,杏花的春色,莫忘了她这个怀了孩子的孩子
“信”写好了,收尾针线扎破了杏花春小小的手指。她把指尖放进红唇中吸吮着,歪着小脑瓜浏览信的“内容”,淡粉色杏花的逼真效果使她很满意。
怎生将这封“信”递交到皇上手中呢?
杏花春不通晓皇家的繁复规矩。圆明园里边的清规戒律异常森严,执事的公公们整天都板着吓人的脸孔,加上皇上经常透着忧愁阴郁的眼神,令她平素不敢胡乱打听探问,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几下。
很显然,她不能打发身边的宫女去给皇上送信,且不说宫女能否找到皇上栖身何处,就算找到了,又怎样绕过天子周围那么多的公公侍卫们,把“信”呈给皇上御览呢?
当然杏花春也不能自己走去御驾前“丢手帕”。事关皇家的体面,听说近两天紫禁城的懿妃娘娘丽妃娘娘等贵人,也进院子里边来了。那位叫文丰的总管老公公反复叮嘱,可千万要低调行事,不可太过招摇;再者说圆明园那么大,走个来回好像不比家乡的西子湖小多少,杏花春估计若是自家个人走出杏花院,准会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更别提寻找万岁爷的龙踪了!
怎么办?可愁煞了小佳人。
要不然就行贿吧?听人说公公们都贪钱爱财。
“玉屏,咱院子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么?”杏花春怯怯地问贴身侍婢。
她不喜欢管钱,除非那几样皇上高兴赏赐的物件由她自己保管,其余赏钱和文公公派发的例钱,全部交给侍女经管着。
“统共还剩下不足五十两银子,这还是我东抠西摸地省下来的,你要派什么用场吗?”那位名叫“玉屏”的宫女撇撇嘴问。
由于杏花春的身份不明,随侍宫女都不大瞧得起她,也不能擅越称呼她为“主子”,平日应答就那么“你”呀“我”呀含混着。
“哦。四五十两银子送给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