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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远征史 第 8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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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被蒙在鼓里。

  授业恩师不明不白地暴毙,已成了刘永福埋在心地的阴霾和隐痛,跟随李家军进山这路上,刘永福都在想方设法打探事实真相。只是因为李秀成不愿刘永福过于伤感,才故意对其隐瞒了他师傅张昭背反天地会誓词无耻投靠清狗的恶行。当时参与其事的两名特战队员,均被“四大阎罗”之首肥叔格毙,知晓内情的除了上校本人,就只剩大美女王大槐等寥寥数人,他们自然也直对刘永福守口如瓶。

  “我师傅?莫非师叔知道我师傅暴死的原委?”刘永福如只弹簧噌地窜起身,掷地有声道,“这些日子我刻不停地追查杀害师傅的真凶,可惜没找到确实的线索。师叔若获知什么消息,我刘永福就算拼着死,也定要手刃仇敌,替我师傅报仇雪恨!”

  张国梁痛惜地抚着刘永福的发辫说:“傻小子,你让猪油蒙了眼吗?害死你师傅张昭的凶手,正正就是被你视为大恩公的李秀成啊!”

  “师叔你此话当真?”刘永福错愕得目不稍瞬,黑眼里两只眼睛燃烧着熊熊的光焰,“莫不是你想鼓动我暗杀上校,这才故意编排出这套故事?”

  “你师傅的死因,我已派人暗中查核许久,李秀成便是下令杀害张昭师兄的罪魁,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倘若师叔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不得好死!”

  师叔张国梁发下刻毒誓言,不由刘永福不信。

  上校李秀成竟会是害死师傅的元凶?

  刘永福万难置信地颓坐在地,时间显得六神无主!

  胸脯急骤起伏,牙根吱吱作响,刘永福的眼神如同对锋利的刺,想要刺破黑暗的笼罩,使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别看他如今还仅是个毛头少年,由于已列入副大队长级别,军需部门也给他配发了短火枪。此刻火枪硬邦邦顶在腰部,令他觉得分外难受。师傅张昭这十余年来含辛茹苦手把手教诲的情景恍若昨日刘永福觉得自己因恩师横死而憋闷许久的愤恨怒火,就好像蓄于枪弹里的火药,随时都可能爆炸伤人!

  他擦了把泪水满怀敌意地盯着张国梁,似乎痛恨他告诉了自己事实真相:“既然师叔起了如此毒誓,我暂且就当你讲的全是真的。待我回去暗中查访,如果证明师叔你说了假话,意图离间我跟上校的感情,那别怪小福子对不起啦,我跟师叔间的师门之谊从此恩断义绝!”

  “可你查处的结果跟我讲的模样,你会怎样?”张国梁的逼视诘问仿佛追身的灯光,罩得刘永福难以遁形。

  刘永福的回答犹如锐利刀锋上的点寒芒:“我会剜出李秀成的心肝,剁碎了以祭祀师傅的在天之灵!”

  他言罢狠决而去,衣襟带起片风声,在昏暗中留下冷厉肃杀的味道。

  “回来——”张国梁在背后大喝声。

  刘永福倚住门框,已持乌油油的火枪在手。

  “我问你福子,你这是去干什么?”

  “找李秀找他去问个清楚明白!”

  刘永福满腔悲愤而无从宣泄,看去浑不再似懵懂的少年,眉宇间驻留着同其年龄极不相称狠弑,似乎对普天下所有人都怀有深仇大恨般。

  “幼稚!荒唐!”张国梁毫不留情面地斥责道,“李秀成做为杀害你师尊的元凶,必然会对你心怀歉意愧疚,同时也必然已事先编造好了大篇托词,以备万哪天事情败露你追问起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脱掉自己的干系。你就这样鲁莽直接地跑去问他,姓李的定会推三阻四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低头认下他犯下的罪衍?”

  “那师叔可有更好的主意?”刘永福语气稍缓,像是已经七八成相信了张国梁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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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无间之道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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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我派去的人查证,张昭师兄出事那天晚上,是在贵县城里的‘通吃楼’赌钱来着。当日那个李秀成为了营救被关在大牢里的洪秀全,从石达开家出发进城,带了两名你们所谓的特战队员。我手下的人反复查问过‘通吃楼’的老板伙计,众口词都说当晚领头大闹赌场杀害你师父的主谋,是位脸上有淡淡伤痕的年轻人——我判断此人必是李秀成无疑!至于具体下毒手的凶犯,估计就是李秀成身边的特战队员。”张国梁瘸着条腿在房舍里来回走动分析道。

  “师叔能确定吗?可我听说李那家伙进城不久便陪同洪天王蹲了大狱,两名随其前往的特战队战士也去无返,再也没人见到过他们的行踪。会不会是?”被师叔声断喝后,刘永福情绪平复稳定了许多,终于能理智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的意思是说,姓李的恶贼事后杀人灭口?”张国梁倒抽了口凉气。

  刘永福默想片刻笃定地摇头说:“不可能!据我对其为人的观察和了解,李秀成绝对不会为了隐瞒真相,就对自己人痛下狠手!不,我不相信他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否则如何使数千将士们心悦诚服呢?”

  “事到如今你还对这恶贼抱持幻想?”张国梁痛心地顿足道,“小福子,其实你对谁是真凶十分肯定,只不过心里边感到很难接受对不对?要澄清此事不难,既然当天有特战队员随行,你只须找到那位惯用大砍刀特战队的首领,策略点旁敲侧击即知端倪——”

  “师叔指的是特战队的王大槐?他会是知情者吗?”刘永福狐疑问。

  “知不知情,问过之后你自己去分辨吧。”张国梁异常愤懑师侄的执迷不悟,“别忘了你师尊的头颅,是叫人活生生砍下来的!也罢,张昭师兄不幸,摊上你小福子这样名优柔寡断的弟子,他的血海深仇只能由我去报了!”

  刘永福慢慢带住房门,冷冷抛下句话:“师叔用不着拿话激我,等我将当晚的情形查个水落石出,倘若果真是李秀成那厮造的孽,我小福子定当代师傅跟他做个了断!”

  “你给我记住:不管查出什么结果,你都不要马上采取行动,总须计议出得手之后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你要表面上装作不动声色,抽空再回我这里来好好商议下。”

  张国梁不放心地叮咛道。

  没有回音。刘永福已悄然远去。

  曲终人散,满席杯盘狼藉。

  李开芳是叫人抬回住处的,林风祥临告退时也步伐趔趄。

  撅牛醉得塌糊涂,不过其自我牺牲精神可嘉,总算在酒场上捍卫了李家军的荣光颜面;“砍刀王”大槐的状态略好于撅牛,但也已脚后跟拖泥带水。二人相互搂抱搀扶,离去的狼狈相很像战场上败退下来的伤兵同志。

  幸亏还有人献殷勤帮忙!

  机灵而仗义的小福子恰巧出现在附近,张罗数人护送撅牛大队长安歇,又亲自架起王大槐的胳膊回房休息。经过白天晚上连串的拼杀和拼斗,鲜血与酒精早浸得人皮松骨软,大家都乏了,累了,困顿及松弛懈怠了。

  清清冷月溶蚀着所有人的身心

  席间本已昏头胀脑的李秀成,这时头脑却异常清醒。“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只是眼前的杨柳实际却是150年前的杨柳,眼前的残月同样是150年前的残月!冷月清辉下百几十年的光阴,化为了冬夜里派白茫茫的朦胧,令上校着实有些心酸。

  他望着刘永福瘦弱的身影,依稀忆起自己青少年时期求学顽皮的时代:互联网,慢摇吧,的比基尼和三手机,名人博客那个丰富多彩连宗教信仰和治国方略均已充分娱乐化的年代。

  “刘永福——”上校不自觉地唤了声。

  那孩子闻声转头,丢过来的眼神很奇怪。

  “哦好好照顾大槐。”上校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没话找话感慨道,“像你这么年少就是好哇,有空多读读书,甭学老子弄得自己不学无术!你走吧,没别的事儿啦。”

  上校没事,刘永福那孩子却有事。有沉重的心事。

  刘永福面费力地支撑着王大槐的大块头,面冲着李秀成不着边际地问句:“上校!对待仇敌就不能心存宽仁,您说是不是这道理?”

  “当然啦。你对敌人仁慈心软,便如同对自己跟同伴犯罪!东郭先生的故事你总该听过吧?”上校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假如刚巧碰见了不共戴天的死敌,你会怎样做?”刘永福仍旧目不转睛期待答案。

  “这他奶奶的还用得着问吗?”上校做了个斩尽杀绝的手势,“既然已经是死敌,老子先冲过去刀砍下他的脑壳再说!”

  “我懂了!”刘永福眼神异样地闪动下。

  小福子这小鬼头今天晚上这是怎么啦?目送刘永福渐渐消失在月夜中,李秀成心里面不停画着魂,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仔细想来却又切如常。

  “那件事你连夜安排,明天瞅准机会就动手,要做到万无失!”他也不回头,就立在院子中间仿佛自言自语说道。

  被上校特意留下的汪海洋从暗处现身:“暗杀不会有问题,关键是善后事宜。最让我觉着麻烦的,是找谁来当这个替罪羊?咱李家军内部几乎铁板块,真能够叫外界相信确系朝廷暗探的人选不多啊。”

  “替罪羊老子倒想起个,此人身上疑点太多,嗯,正好利用这个时候称称他的斤两!”上校唇际又浮出那抹狡黠而冷酷的微笑。

  要在大清王朝混出头绪来,思想可以悲天悯人感伤浪漫,行动则必须残忍铁血!

  正是天将放亮,黎明前最黑暗最静寂时分,睡乡里的人们正做着或惊骇或甜蜜的梦。然而此刻上校却半丝困意都无,脑际清楚得就像盆不含杂质的清水样。

  他不喜欢自己的冷酷无情,每次做出冷酷无情的决定,都会产生被人锁喉窒息的那种压抑感觉。正因为如此每逢下达要人命指令以后,他都会有意寻找些轻松的话题来让自己放松,这回也不例外。

  “我说石柱不,汪海洋啊,你他娘的妻妾的小日子过得怎样呀?”

  问过此言李秀成倏忽间阵冷凛,意识里滚过道闪电般亮隙,他终于想到刚才小福子哪里不对头了——

  刘永福那张稚气未尽的娃娃脸儿,今晚分明嵌着双属于成年人的深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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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无间之道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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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算话,今天第七次上传!本书首发起看文学网,望大家多多支持!

  虽然仗着夜色遮羞,汪海洋还是搔着头皮,忸怩得像个大姑娘似地说:“你不问我还正要跟您提起呢,如玉小姐非要嫁给我,这几天闹得正凶哩。我都不晓得如何是好!”

  “嗯?”陷入沉思的李秀成对汪海洋究竟讲了些什么,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略作思忖才想起他说的是二女争夫的事。

  上校不由得自嘲地笑将起来。奶奶个屁地!老子半边脑子考虑的,是有关小福子的神秘推理题材;另外半边脑子,还要抽空替这汪海洋操心言情故事。把老子弄成精神分裂症,找谁说理去?

  “有啥可犯难的?如玉她愿意下嫁,不嫌弃你小子丑八怪摸样,你把她娶进门就是。”上校轻松地锤定音,提供了最佳解决方案。

  实际上,上校这时的思路仍围着刘永福的异常表现绕圈圈。这小家伙为何举止大异寻常?他朝老子看过来的眼光又为何那么复杂?难道他听说了什么,或者知道了老子处决大叛徒的壮举? 上校感到不可思议,当天的几位知情者石达开和大美女洪宣娇,都远在数百里之外,不可能走漏任何消息;王大槐那闷葫芦本来就不愿多话,自然也不会去跟名毛孩子去扯老婆舌。

  除此而外还能有谁快嘴快舌呢?莫非是花芳菲那狐媚子?可她在事发三天后才随劳益月前去“通吃楼”,当时并没在现场啊。

  不管怎么想,上校从刘永福身上嗅到了丝古怪而凶险的成分。他告诫自己须多加提防。

  多疑总他妈的比麻痹大意的人活得命长。

  “娶如玉进门?”汪海洋这种斯文人,也不禁咧开嗓门嚷嚷起来,“上校你说得好轻巧!别忘了我门里已经接受位正房妻室了,还是拜你上校所赐获得的!我总不能叫烈士的遗属退位做小妾吧?”

  “那可不成,咱做事不可以让外人说三道四。再说小木匠替你牺牲,亵渎英灵要遭报应的!”上校口回绝后想了想,“既然你家俏寡妇不能让位,那就叫颜家小姐做小妾好啦。”

  汪海洋眼珠瞪作牛眼大小:“那怎么可以?如玉出身清白门户,跟了我这个毁了容貌的人,已经大受委屈,我哪能求恳她当二房呢?”

  上校被他纠缠得大为不快道:“奶奶个屁。这也不行那也不能,你汪海洋又不是杨二郎能变个分身出来,你叫老子替你想啥办法?干脆你娶两位正妻,俩女人两头大,平起平坐排名不分先后!你将那个颜家小姐披红戴花,坐花轿从大门明媒正娶”

  汪海洋被上校惊世骇俗的点子吓呆了——要知道这世道有地位的男人,妻妾成群并不为怪,但家中娶两位正式妻室可就千夫诟病了!

  “两个正式的妻子?上校,这可违背了礼法纲常啊!”

  “狗屁的礼法纲常!”李秀成十分不屑顾地撇嘴说,“把你弄到中东伊斯兰酋长国那边去,根据教义找四个老婆还允许随时退货呢。这事就这么定啦,老子替你做主,老子的话就是他妈的礼法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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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无间之道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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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中的那对眸子闪烁着仇恨及怒火,闪动着凶恶的青幽幽的光芒。野狼幼崽样的幽光。

  声叹息:“你问过刺探过了?”

  “他喝多了酒,神智不太清醒,答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在我旁敲侧击之下,他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整个过程——是那个人干的!”

  “你确定无疑?若是搞错了,别又怪我教唆挑拨你和那个大恩公的关系!”

  张国梁的步步紧逼犹若圈明晃晃的利刃,逐渐将刘永福逼迫到个死角。

  无声。抽噎。

  少年人弱小而耸动的双肩,似是无法承受这残酷事实的万钧沉重!

  天快亮了,青灰色的晨光印在窗纸上面。清晨的寒意及潮湿毫不张扬地蔓延着。窗下放着把切饲料用的铡刀,刀面零散沾了些草叶锈斑,看上去如同陈旧的血迹和人的筋脉。

  张国梁以悲悯怜惜的神情望着少年。拿恩仇道义迫使刘永福做选择,在杀师大仇与累受恩德间做出痛苦取舍,并非出自张国梁的本意。然而他此时身陷囹圄,面对个貌似猾实则厉狠决绝的强大敌手,也只能放出师侄刘永福这颗孤子能不能反败为胜,可就全在小福子的念之下了!

  “福子,实情你已尽知,你打算怎么办?”

  刘永福撩起衣袖擦了擦泪痕道:“先找准时机把师叔你救出去安顿好,我再返回来接近那恶贼,趁其不备突然下手,割下他的脑袋祭奠师傅的冤魂!”

  ——打定主意的少年满脸与其年纪不协调的煞气。

  “姓李的恶贼平素前呼后拥,你出手杀了他,之后如何自保脱身呢?”利用归利用,毕竟是自己的师门晚辈,张国梁对小福子的安危还是很牵挂的。

  刘永福眼角闪出线凶残冷酷的笑意:“我只想跟他同归于尽,从来就没考虑能活着脱身!”

  朝露好似晶莹的泪珠,从枯黄的草茎上滴滴流淌,落入地面洇湿了军靴旁边的泥土。

  军靴久久伫立不动,便如件固定的死物,已被牢牢地焊接在地表。靴子的主人任由晨露晕染肌肤,那层沁凉阴冷的潮湿感,像极了现代工业社会生产的石化衍生薄膜。

  彻夜无眠,通宵达旦,眉心处聚满了焦虑疲倦,如同深冬的植被样,有种凄惶破败的颓然。唯独那两只漆黑的瞳仁,仍跳跃着灼灼的光焰,就像两团不息的火,就像正在进行裂变反应能量罐的窥视窗口。

  担当站岗巡逻任务的李家军士兵,彼此间或交换下讶异的眼神,却故作镇静地依旧履行他们的职责,无人敢上前打搅石像般肃立好久的那个大人物。早起的思旺墟乡亲往来忙于生计,见了那人律投去敬畏目光,个别胆大些的点头招呼问候,那人并不作答,概报以淡淡的微笑。

  笑容很冷漠很阴郁,正如早晨未及消散的迷雾。

  大家都想不明白——身为李家军独立旅团长的李秀成,本该在犯困的大清早,懒在暖床上搂着美女交颈而眠,却怎地冒着露水湿寒傻站着发呆?

  刘永福自关押张国梁的住处红着双睛走出之际,所看到的李秀成就是这样个造型。

  刘永福吃惊地停步,眼隙猛地向外扩张,又迅速收缩成道裂缝。深不可测的裂缝,足以跌得人尸骨无存的裂缝。

  “去瞧你师叔了?”上校问得很平静。

  刘永福没做声,瞪着面前这副白净的皮囊。

  “陪我走走。”上校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抬腿朝集镇外走去。

  刘永福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路上单调的脚步声此起彼落,仿佛是二人复杂而无言的应答。上校的战靴底部频频向上反动,慵懒中透着股坚决。刘永福觉得插在自家腰间的短火枪,忽然之间硬邦邦变得异常滞重。

  “我很欣赏你这小子!”来到颗冠盖如蓬的槐树下,李秀成猛转身没头没脑说道,“你作战勇猛无畏,为人敢作敢当,小小的年龄又肯虚心讨教不耻下问,老子敢断言将来你总会有出人头地那天。日后等你能够独当面的时候,你在越南,你在台湾呸呸,老子不着边际扯得太远了!总之我很欣赏你——不管你最终做我的小朋友好兄弟,还是他妈的选择做老子的敌人!”

  刘永福闻言心神慑,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上校你跟我开玩笑?小福子是你手提拔的部下,怎么会成为你的敌人?”

  “言不由衷了吧?这可不像你刘永福向坦荡的性格!”上校疲惫不堪地闭目转身,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刘永福,继而长叹声冷哼道,“你想替你师傅报仇,现在尽管动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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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无间之道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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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首发起看文学网。这章做了重要修改补充,后面增加了千字,“无间道”的章节就此打住,第四章《朝野春情》即将上传!

  “你怎么知道我想动手杀你?”刘永福握火枪的手指哆嗦起来,不知是因为仇恨还是由于恐惧。

  不错,应当是恐惧。面前的这个人背过身去毫无防范,可谓空门大开,即使不使用火枪,刘永福至少也能以三种以上的方式取其性命。四周没有警卫,此人的身手也平淡无奇,刘永福完全能够轻易地制服他。

  然而刘永福仍感觉到了恐惧!眼前这具平淡普通的背影,既没有撅牛的虎背熊腰,也没有王大槐的魁伟高大,却发散着股慑人的气度,他身上莫名奇妙的气场,使得刘永福少年人的心池,为此蒙受至大的困惑与冲击,让他犹豫踟蹰,让他裹足不前。

  “老子怎么知道你想杀我,跟你是否真的要杀我,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不可以混为谈。”李秀成的语气很镇定,带着种循循善诱类似于催眠般的效果,“老子为你动手创造了机会,作为交换条件,老子很想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小福子定要冲我下手?难道就因为你师傅张昭的死因吗?”

  “我师傅是不是你害死的?”师门仇恨仿佛为刘永福重新注入了杀人的理由及勇气,他紧扣枪机的食指变得稳固而坚定。

  他希望李秀成能出言否认自己的指控。无论真假,只要否认就好!

  “并非我亲自动的手,你也知道,凭老子的武艺杀只鸡都很困难。不过是老子亲口下达的指令,说你师傅命丧老子手里也不为过。”上校的声音温和得像杯温水,说到他自己武艺低微时,能听出他自嘲的苦笑声。

  刘永福平端枪管,对准了李秀成的后脑:“那好,杀师大恨如同杀父之仇,仅凭这点,我就有充足的理由除掉你,替我师傅报仇雪恨!上校,自打下马湾战你救助了艇军,我追随三娘大当家的投奔你以来,你待我小福子恩重情深,按说我该知恩图报才是。但师傅惨死在你手中,我不杀你有何颜面再立足人世?也罢,我杀了你之后再自杀,陪同你起赶赴阴曹地府,做牛做马就算跟你赔不是了!”

  上校说:“为师复仇,这是你的义气,小福子你动手好啦。”

  隔了半晌不见动静,上校慢慢回头,发现刘永福握枪的手筛糠似地颤抖着,脸上热泪纵横。

  尽管上校自己也时常悲天悯人多愁善感,可他还是十分反感大男人动辄哭鼻子,不由得斜着嘴角不屑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裤裆里立着根硬邦邦的筋骨,流血流汗撒尿精都可以,就是不能整日哭天抹泪!你他娘的小福子要干掉老子,老子都不难过,你哭个什么劲儿?爽爽快快给老子来枪,别让我隔门缝看人瞧扁了你小子!”

  “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伴着刘永福发疯似的长吼和嚎啕大哭

  两枪过后上校毫发无损,两颗子弹均射向了天空。

  上校定定审视着痛哭不已的刘永福冷笑道:“算你小福子良心未泯,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老子来问你——你只打问我是否便是杀你师傅的元凶,却为何不问问:老子因为什么会痛下杀手?”

  刘永福吃惊地凝住泪眸。

  “因为你师傅张昭卖主求荣,疯狂杀戮天地会的兄弟,向朝廷无耻地邀功请赏,违背了洪门三十六誓中的多项誓言!”上校的话宛若大锤,砸得刘永福摇摇欲坠。

  “你造谣撒谎!我师傅不会做出这种不齿勾当!”他红着眼圈近乎绝望地喊叫。

  “老子为何要编排名已经死去的人?张昭那狗日的为了己富贵投靠清廷你知道吗?他为了升官发财卑鄙诱捕洪天王你知道吗?他残酷屠杀不肯随他投官的会中弟兄,砍下他们的头颅,然后冒充拜上帝信徒交官府请赏,这些你又知道吗?你们天地会誓词中第八条是怎样写的?‘捏造兄弟有逆伦,以及谋害香主行刺兄弟者,死在万刀之下’!张昭自知触犯了天条死罪,所以老子下令处决他的时候,他并未做任何抗争,乖乖地引颈就戮。即便老子不他妈的为民除害,这狗杂种迟早也会被诛于会中弟兄的复仇万刃!更何况老子属下只砍了他区区两刀,还多饶了他几千万刀呐”

  席话讲得刘永福哑口无言,内心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既然上校能做到坦然就死,就说明他心底光明磊落,绝无为了暂且偷生而编造谎言的必要,同时也说明他所历数的有关师傅张昭的种种劣迹,怕是十之全都属实。如果真是师傅自己恶贯满盈,最终身首异处可以说是咎由自取,由上校或是旁的什么人惩除恶,已经无甚分别了。

  倘若果真是这样,刘永福觉得自家险些坏了上校性命,就不但理屈鲁莽,而且罪孽深重!

  上校冷冷望着默不作声的小福子,丢下最后句话:“老子慢慢往回走,把整个后脊梁全部卖给你小子。几十米以内,你小福子仍然有机会出手开枪,你替师傅复仇,老子不会怪你怨你——杀不杀老子由你自己来做主。无论你最终决定是什么,老子都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他说完踱着八字方步,潇洒地返身离去。

  步。两步。十几步

  奶奶的!这无间道可不怎么好玩。老子本打算利用张国梁“无间”回呢,没想到这家伙抢先离间不知实情的小福子,狠狠阴了老子道!看来若想说服张国梁这种死硬派反水,可行性微乎其微!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计就计,用刘永福这个师侄做为暗桩,放长线对张国梁本人“无间”把试试?

  小福子值得信赖么?

  最关键的难题是——除掉张国梁这个劲敌的眼前获益,跟放虎归山埋下刘永福这条暗线的长远好处,到底孰轻孰重?

  “无间”原本是宗教词汇,源自《南华经》等梵文经卷,意指“无间地狱”,也就是人们通常所叫的“阿鼻地狱”,属于传说中最底层也是最怖人的地狱。

  大凡从事卧底工作的细作间谍,以并不符合自己真面目的假身份混迹于敌窝,心灵所经受的折磨就像置身地狱样。而充当不得见光密探刺客,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凶险;真实身份旦被敌方察觉,受到的拷问摧残必定凄惨无比所以,能够胜任的卧底,通常从精神到皆承受着地狱般的残酷考验。

  上校李秀成这两天所琢磨的无间之道,便是想精心物色批优秀人员,以种种关系和形式打入各方势力核心圈,为李家军未来发展建立个规模庞大的间谍网络,在暗中开辟隐秘的另外条战线

  上校没曾想他这里才刚要动选派间谍的脑筋,朝廷方面却也在打跟他相同的主意——动用早已混进李家军卧底策划机密行动!

  这次行动所造成的沉重而惨痛的后果,让他几十年后仍旧耿耿于怀,难以忘却。

  上校边向前走边想心事,步伐拖沓缓慢。他还在等待身后小福子的抉择。

  假如刘永福最后没有动手,就证明这孩子堪可造就,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大才;假如他被狭隘的私仇蒙蔽了心智,而在背后打老子黑枪的话

  等等!老子挨了黑枪还他奶奶的能保住小命吗?

  上校悚悚然惊!

  背后有些轻微的响动。上校汗毛倒竖,每个毛孔全紧张得扩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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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宫闱阴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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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进入腊月以来户外滴水成冰,城郊几处水泡子冻得跟镜面样平滑,贪玩的少年人穿着厚厚的棉袍,用皮毛做成的“猫耳朵”护住耳轮,操纵着冰车爬犁飞快溜冰。枯干的杨柳树俨然是被抽干了水分的骨架,披挂着满身白皑皑的积雪。

  连续数日天幕低垂,家家户户生活取暖烧饭的烟气,如同坚硬的盖子笼罩在皇城头顶,灰蒙蒙的经久不散。

  殿前大学士肃顺出了圆明园正门旁的转角朝房,在名当值小太监的引领下,疾走在景物片萧条的前湖石径上。大冷的天儿,肃顺已顾不得当朝重臣的堂正威仪,弓背缩间躲着风寒。

  咸丰帝不喜欢冬天,更加不喜欢冬天的紫禁城,所以十冬腊月仍逗留在圆明园里不肯回宫,连带着大臣军机们有事面圣,都要大老远跑来这座空旷的园子请奏。

  圆明园最早系雍正皇帝当皇子时的赐院,大约在耶稣历1700年前后,开始集中全国物力,役使无数精工巧匠,倾注千百万人的血汗,历经百五十年时间,陆续缔造扩建起来座规模极其宏伟景色无比秀丽的皇家离宫。最初兴建的部分叫做圆明园,相继扩建的部分,分别称为长春园和绮春园,三园紧相毗连,外围总长近二十里,面积合计五千多亩,大家习惯上都统称做圆明园。

  按理说圆明园是大清皇室踏青赏花的去处,皇帝到了夏秋避暑狩猎,远的地方要去河北承德的避暑山庄,就近则来圆明园,因此般皇室行大规模入住,不会是在眼下这万物凋敝的严冬。

  但咸丰帝不同。咸丰就出生在圆明园,所以对这里有极深的感情,连办理政务也经常在园子里进行。

  肃顺从正南边的大宫门,过金水桥后便是二宫门,门内的正大光明殿,是皇帝朝会听政的地方,其东西两侧有文武官员朝房。正大光明殿有“前湖“,再隔重亭台楼阁,有九个小岛团团抱住“后湖”,形成个极其美丽贝壳图案,每个岛上都有美丽动人的风景,其中最大的岛上建有“九州清晏“殿。

  低眉顺目的小太监沿着后湖往右手转,经过镂月开云”,就到了位于后湖北岸的碧桐书院。本来历代皇上在圆明园召见臣属,就算不在大门口的“正大光明殿”升堂殿议,至少也该选在诸如后湖湖心的“九州清晏”等较为正式的场合,而今日皇上却破例召肃顺来碧桐书院觐见,方面意味这对儿相交已久的君臣不怎么拘礼,另外还有个说不出口原因,只有园子的总管太监文丰,或者像肃顺这种皇上半臣半友的近宠才清楚:

  因为碧桐书院离“杏花春馆”很近,方便皇上随时驾临。

  ——杏花春馆里住着那位风情万种的汉家女子杏花春!

  肃顺早在咸丰帝以皇四子身份,进上书房学习的时候起,便同这位主子交好,并建立了彼此信任的君臣关系。咸丰帝荣登大宝后对肃顺荣宠无两,除了肃顺确实是满人中颇有才具的能臣,其实另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君臣二人年龄相仿,志趣喜好相当致!譬如说二人都迷恋京戏,更迷恋美酒美女。

  这种各自心照不宣的共同爱好,使得本该正统古板君臣关系,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人情味儿。

  绕过那处名叫“天然图画”的风景点,肃顺便来到碧桐书院月门前,圆明园的总管太监文丰早跺着冻得僵木的双脚侯在雪地里。

  这个文丰是京郊人士,家族男丁生养后代之后,便阉割了进皇宫服侍主子,代皇家打理圆明园已历三代,称得上是这座天下名园的“管理世家”,几辈人耳濡目染累积下来,便培养出周到的礼数及惯于结交皇族权贵的本领。

  肃顺私下里跟这个玲珑八面的大总管没什么交往,可这并不妨碍二人间默契相知。说到底他们全是与皇上谈得来能陪同侍奉皇上玩得开心的弄臣,区别在于文丰只管饮食起居方面照顾圣意,而肃顺则多了些帮万岁处理朝政的差事罢了。

  “大人辛苦!”文丰请安道。

  “冻坏了吧?咱俩认识也不是天两天啦,以后你文大总管不许跟我客套,像这种落在外面吹冷风的虚礼就免了!”肃顺微笑着对文丰说。

  “瞧您说的!您是谁呀?是当朝大学士肃大人——咱旗人中的栋梁国柱!”文丰谄媚说,“老奴讲句不知轻重的话,迎候肃大人我心所甘愿,若换做旁的晋见汉臣,他们巴结老奴还来不及呢,我根本不会给他们好脸子!”

  “把你这溜须拍马的话省省吧。”肃顺热络地拍着文丰的肩背,“我不喜欢听好听的,另外你千万甭在我跟前讲什么满汉之分,小心我禀告皇上,把你这阉货重新再阉遍!”

  肃顺话虽难听,态度却异常亲近,显然把文丰当做了自己人,因此这文丰嘿嘿干笑着,倒也不以为意:“每次见了大人,你都这么拿言语作践老奴!不开玩笑了,快进去吧,免得皇上等着急喽。”

  “等下!”肃顺嘘声制止,四下环顾无人,便压低声音问:“那边的情形怎样?”

  他示意的方向是杏花春馆,那里住着近来圣眷正隆的美人杏花春。

  提起那位多花了千多块现大洋买来的高价女子,文丰的神色马上阴沉下来:“恐怕不大好,皇上的热乎劲头好像淡了许多,夜里召来侍寝的次数越来越少,更糟的是这浪货居然有身孕了!”

  “什么?她她竟怀上了龙种?这,这岂不是糟糕之极!”肃顺的脸也下子变得苍白难看,声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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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宫闱阴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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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爷播下的龙种在女人腹内生根花芽,这种事如果是在皇宫里,摊在哪位幸运的娘娘身上,那可是天大的喜讯。

  但在皇宫之外的圆明园,这消息无异于噩耗!

  皇宫之外的女子,说白了充其量也就是皇上的私宠,供皇上打打野食换换口味,当不得真的。尤其这位怀了身孕的杏花春,身份极为敏感特殊。她不但无名无份,又是个缠了小脚的汉族女子,而更要命的是她竟出身于扬州的妓院

  对于帝王而言,跟怎生摸样身份的女子欢好,并不仅仅是个人私事那么简单。帝王行云播雨之余,往往会导致个衍生后果,那便是可能令承欢的女子怀上皇家的骨血。假如女子孕育的骨血出生后是个男丁,乖乖不得了——因为他可能具有成为新代帝王资格!

  做了帝王,高高在上掌握朝政公器,以个人的意志统治江山社稷,可以决国家战和,定臣民生死。其所作所为事关天下,事关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福祉。

  因此说起来非常可笑:皇上每天晚上跟哪个女人龙精虎猛,皆属于国家大事。

  尤其大清圣朝皇族,自太宗太祖开始就直人丁不旺。咸丰皇帝正值青春年盛,宫里的人们从敬皇太后以下,无不期盼这位风流帝王,能够再现先帝康熙爷多子多孙的神威。

  但眼下怀上咸丰帝骨肉的,并不是红墙内的某个女人,她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姓名也没有

  肃顺只大略知道这女子来自民间,来自于江淮带的某座妓院。

  “这事儿你禀告万岁爷了吗?”肃顺问文丰。

  “没有。那浪货只将此事讲给老奴听,普天之下只有她本人和老奴大人你三人知晓!”文丰诚惶诚恐回答。

  肃顺轻徐徐透了口气:“还好,定要严守秘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实情,尤其不能让万岁爷知道真相!”

  如果咸丰帝得知他又要当父亲了,怕是也跟文丰样筹莫展吧?

  满族皇室进关后为了确保血统纯正,立下规矩选秀之际严禁汉家女参加,汉女不得入宫。据说清初顺治爷那会儿,曾私纳名汉女,被孝庄皇太后苛加申斥,并把那年仅十六岁的汉女处死从此以后历代先皇皆严守祖制,无人越雷池步。

  咸丰帝哪怕临幸了皇宫里名卑微的宫女,譬如说已故的由宫女擢升的云嫔,妊娠生养孩子也算不违祖宗成例;但杏花春系地地道道的汉人,又由文丰从野路子找来进献,曾寄身于那种龌龊场所,后宫和朝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纳她。

  然而杏花春肚子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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