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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5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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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呐喊道:“当真是我误会了她,她没有变心没有”
司马病见杨恒神色阴晴不定,以为他还存有疑窦,于是便将那日石颂霜与厉青原话别的情景搜肠刮肚地翻找出来,唯恐稍有遗漏。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这就去将厉青原找来,咱们当面对质。那小子虽是厉老魔的儿子,倒也敢作敢当,是个人物,谅来不会说谎,唉,这么好的姑娘,杨兄弟,你该用心珍惜才对。”
也就是对着杨恒,司马病才会反常态苦口婆心地劝说,换成另个人,只怕是要换种方式打招呼了。
杨恒也不晓得将司马病后来的话听进多少,再对照适才厉青原的神色举动,心下更是确凿无疑,时间且喜且悲,且惭且愧,喃喃自语道:“我该死我自以为是,我谁的话都不听,硬是误会了颂霜”
想到当日在太素阁前石颂霜满怀喜悦来寻自己,他却满腔妒火,冷言冷语极尽嘲讽,累得她当场吐血,魂断神伤而去;再想到石颂霜如今沉屙不起,心死如灰的凄凉景象,杨恒的心便像有柄尖锥在狠狠攒刺,往外滴着血。
他恨不能抡起巴掌来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步履越来越沉重迟缓,远远望到谷口,胸中的勇气却在不断地消失。
她还愿意见他么她还能原谅自己么
杨恒不敢确定,只感自己只是个待罪的囚徒,正忐忑等待着抉择与审判,恍惚里他好似又听见石颂霜那矜持而柔情深蕴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吟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司马病觉察到不对劲,停下脚步侧目低问道:“杨兄弟,你没事吧”
杨恒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突然扬手“劈啪”给了自己两耳光,直打得双颊红肿唇角破裂,缕血丝汩汩下流。
司马病把抓住他手腕,劝阻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们两个真是对冤家,都会作贱自己。”
杨恒颓然放下手,自责道:“我已铸成大错,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见颂霜,恳求她原谅。”
念既决,他深吸口气说道:“大哥,我真的没事。”
司马病道:“这就好。杨兄弟,你早该来了。”
第八章 永远
天是蓝的,心是灰的。
日子就这样天天过去,没有波澜,没有光彩,平淡得便如同山谷间淙淙流过的那条小溪水。
屋外很静,林婉容和小夜的说话声低低传来。
她听到了林婉容无可奈何的轻声叹息,因为就在前刻,小夜端着自己只喝了小口的药碗失望地走出门去,而同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发生。
午后的春光明媚,像缕缕银丝般泄落到屋里。
她半躺半坐在床上,慵懒地不想动根手指,只是百无聊赖地点数着窗外那株碧绿的石榴树上的叶子。
每天,她都会数上几次,然而每回点数出的答案又各不相同有的绿叶零落了,有的嫩芽悄然爆出。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屋里收拾的很干净,但没有面镜子,甚至找不到件可以反光的东西,它们都被小夜偷偷地收走了,似乎唯恐她见到自己病中的面容,但恰恰是这样的个举动,使她根本无需照镜,便知道自己此际的容颜必定憔悴异常。
可这又如何那丫头这么做纯粹是多此举,见着也好,见不着也罢,其实她压根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美丑。也许,假如自己真是个丑八怪,反不会徒惹这多痛苦。
念及小夜,她空洞的心扉里宛若注进了点儿生气,没想到,她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偏又在这样个时刻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奇怪的是,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欣喜兴奋,更不会因而原谅那个人。
她只会愈加地恨他恨他不仅伤害了自己,还恬不知耻打起了小妹的主意
十多年前,由于自己的过失,害得小妹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十多年后的今天,她已不复那个彷徨无助的羸弱小女孩,再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就在那瞬,她蓦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死,必须活着,活着才能保护小妹从此不受伤害;活着才能有希望为母亲报仇
于是她勉强说服自己,开始进水吃药,可那又是何其的艰难每口药,都无比的苦涩难咽;每口药,都在让自己回味心伤的滋味。
面对如此特殊的病人,连号称魔道第神医的毒郎中司马病亦没了脾气,他能妙手回春,可心伤如何能治,颗已死之心又怎样才能重新复活
司马病办不到,外公样办不到,纵然他是正魔两道同仰共钦的剑圣,纵然他能御剑三千里,上天入地在夜之间便擒住南宫北辰,将这魔头交给了义父关押,但他同样不能唤起自己的生机。
至于自己的生父严崇山,似乎又有很多天未曾见着他了。
小夜说他是外出替自己采药去了,可什么药,需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十有**,他是去找杨恒了。
可即使找到了杨恒又能如何,来与不来,恳求或者施舍,她都不要
覆水难收,自古如此。就像镜子碎了,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样。
依稀之中,她听到屋外有人低语,短暂的静默之后,门徐徐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有那么刹那,她的呼吸骤然停止,阳光清风光阴屋里所有的切仿似都被无形地凝固,完全定格在那道熟悉的挺俊身影上。
可是很快,这切又恢复如常。
她的视线继续停留在那株石榴树上,却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数到几了好似他从屋外带进了股汹涌的风暴,将自己的心扉吹卷得团混沌,没了感觉。
不,还是有感觉的。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争气地跃动,同时,还有他的心跳和呼吸的律动。
他站在门口有那么会儿沉寂,而后轻轻虚掩上屋门,走到床前。
她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只当进来的这个人并不存在,然而他的身影,他的气息,却像无孔不入的魔咒,搅动着自己的灵魂。
“颂霜”他站在那儿,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深深的愧疚与怜惜,轻声道:“你这么坐着会着凉。”
她的心不争气地漏了拍,幸亏麻木冰冷的神情将切都掩饰得很好,未曾被他发现,心里却在想着:“都到这时候了,你又何必虚情假意来看我小妹就在屋外,那串定神念珠也直戴在她的腕上。”
只是这番话,她即不耻也不屑说出口,于是他揉搓着双手,也跟着陷入了冗长压抑的沉默里。
终于,他低声道:“那晚在东昆仑,你被南宫北辰打成重伤,我迟到了半步未能及时施救,等我逐走南宫北辰,回过头来找你时,正听到厉青原在林中向你求婚,而你对他说了声好啊”
原来如此
石颂霜顿时明白了造成这所有伤痛的缘由,芳心之中却感到股无处诉说的愤懑悲凉,甚而觉得事情竟是那么的可笑,就听杨恒涩声说道:“所以等到你前往雄远峰找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嫉妒,心想伤害你,让你难受,好出口气。”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了。”石颂霜的心像是被支火把点着,痛苦地合起双目,默然想道:“这是什么解释荒诞,滑稽仅仅因为偷听到只字片语,你就可以因此伤害我”
“不准接近小夜”
突然,她开了口。
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过话,这嗓音乍然在耳边响起,竟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陌生,看到杨恒错愕的表情,她提高了嗓门字字重复道:“不准你再接近小夜”
“你说什么”杨恒头雾水,怎么也料想不到她对自己说的第句话会是这个。
石颂霜转过头,冷冷凝视他,失色的樱唇紧紧抿成道刚直的线条。
杨恒隐约醒悟到什么,解释道:“我直把小夜当做自己的亲妹子,她是个好女孩儿,我只希望能尽我所能照顾她,保护她,但也仅此而已。”
石颂霜紧抿的唇线微微上翘,露出缕淡漠的讥诮,低声道:“够了,出去”
杨恒倒吸口冷气,没想到石颂霜连话也懒得和自己多说,沉声道:“对不起”稍稍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更加低缓坚定,说道:“是我误会了你,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希望你原谅我,希望将来我能够好好补报你,绝不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将来,你以为,我们还有将来么”她又次重复道:“出去”
是的,她要他出去,而且必须是立刻,马上因为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弦在颤动,意志在摇摆,她害怕自己很快又会屈服在他的甜言蜜语里,而她怎能容忍自己的软弱
他曾是自己深爱的人,然而此时此地,她绝不妥协。
不觉,她的贝齿咬破了樱唇,丝咸咸的血的味道唤醒了味蕾的记忆。
她想起那半年多来风餐露宿,孑然漂泊的情景;想起他字字锥心,气得自己吐血离去的画面;也想起了小夜腕上的那串定神念珠
她想从中汲取到恨他的力量,给自己个坚定的理由,但可恨那缕爱意总不能消失,还在她的胸中激荡澎湃,缠绵悱恻。
她闭起双眸,不敢再看他的脸庞,仿佛那上面写满了让自己心软的咒语。
可是他的声音依旧能穿透所有,直抵她的心扉,让她疼,让她恸。
“告诉我。”他低低地问道:“怎样才能原谅我”
她的心怦然颤,像是要活过来,却又被倔强地按捺。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说道,听上去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永远”
杨恒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迷蒙黯淡,他猛然跨上步,脸庞几乎迫近到她的面前,呼吸喷在了她的脸颊上,如同夏日午后的风样火热。
“那就让我等你到永远”凝望着她近在咫尺,憔悴得似朵即将萎顿凋谢的百合花般的玉容,杨恒用不容置疑的决绝语气缓缓说道:“等到永远也终结的那天,我还会在你身边。”
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剧烈波动,浓浓的酸楚和着泪水塞满胸臆,满溢到眸中。
她急忙遏制住流泪的冲动,抢在自己失控之前,寒声道:“离我远点。”
杨恒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痛苦,徐徐抬直身躯,那张俏脸离他越来越远。
忽然,他发现她的眼角有点光亮在闪烁,晶莹无瑕,宛若颗美丽的珍珠。
他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割开,深深吸了口气道:“颂霜,记得么你曾经允诺过,你可以答应我提出的三件事情。第件是去见明灯大师,你做到了,还有两件,我直没有机会说。”
杨恒觉察到石颂霜神色里逸出的讥嘲和不屑,坚持着继续道:“我想知道,在永远终结之前,自己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杨恒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从来都耐不住寂寞,更不习惯无所事事的等待,如果能够为你做点儿什么,那日子或许会过得快些。”
石颂霜没有说话,但她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慢慢地润湿了,许久之后,她缓缓说道:“没有用的,你这是多此举。”
“是么”杨恒微微笑了,悠悠道:“反正人活着,就有所等待即使是遥不可及,也总有分希望。”
渐渐地,她的心快软了,快化了,然后变成又酸又甜的热泪涌上了眼眶。
“在浩瀚的大漠以北,有片无边无际的苦寒荒原,叫做怀海冰原,冰原的中央有座黑水大湖方圆数万里,名叫星辰海。”
她别过脸,希望杨恒不会看到自己眸中的泪光,尽管明知这是徒劳。
“听外公说,道虚篇中记载:在星辰海中生长着种阿耨多罗花,九百九十九年开,花期仅日即谢。花开有九瓣,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与黑白二色,每片花瓣如铜钱大小,金枝玉叶,高约三尺。”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能等上几百年,或许可以摘到它。”
杨恒点点头道:“看天意吧,也许我运气好,不用几百年便能见到它,不然,就算这辈子守不到,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石颂霜的芳心莫名地震,想到这个傻瓜有可能真会去到那渺无人烟的怀海冰原,于万丈黑水之下苦守阿耨多罗花几百年,不自禁地后悔起来。
但杨恒已向她施礼告别,沉声说道:“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去怀海冰原,你也要振作起来,这样我会好受些。”
他深深看了她眼,充满眷恋与不舍,而后把心横走向门外,在右手探到屋门的刻,他忽然道:“还有,小夜是我的结义妹子。”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打开屋门,迈步走出,将道挺拔的背影永远定格在灿烂明媚的春阳里。
石颂霜眸中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淌下来,无声无息地湿透了衣裳,双手死死抓紧被褥,不让自己哭出声。
“回来”这两个字情不自禁地冲到嘴边。然而就在脱口而出前的霎,她突然听见屋外小夜的声音在轻轻呼唤杨恒。
石颂霜的娇躯蓦然变得僵硬,脸上越发苍白,紧紧闭合的樱唇将自己的话音牢牢锁定在口中,再没有发出声来。
屋门轻轻地掩上,隔断了杨恒的身影,却隔不断从屋外被风吹送进来的声音。
她的心里猛感无比的空虚与失落,甚而对杨恒产生了股奇怪的怨恨,恨他走得如此洒脱帅气;恨他又次在搅乱自己的心境后,毫不负责的离去。
他为什么不留下继续对自己死缠烂打,为什么不使出种种无赖解数企求自己的原谅
也许,她会软弱,会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也许,她会因此看不起他。
恍恍惚惚之间,她听到杨恒在屋外正低声地向小夜叮嘱什么,尽管音量极轻,但她仍是听见了,却未曾留意到自己已功聚双耳。
“她若再不肯吃药,就用强往下灌嗯,她不会生气的,你姐姐最疼的人就是你,但她脾气很倔,你越是劝她,她越是不会答应。”
她听到杨恒在说:“另外不妨使些小花招,把她骗出屋来走动走动,最好弄几条鱼回来,哄她下厨,有事情做了,她的心情也能开朗点儿”
接下来的声音逐渐模糊,她的鼻子发酸,泪水个劲儿地往下滴。
杨恒的确没有利用小夜的感情来刺激伤害自己,原来那也是个误会。
可是小夜会怎么想她看得出,这丫头是满心爱慕杨恒,颗情窦初开的芳心早已牢牢系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不由得团乱麻,她忍不住恨恨想道:“这混蛋,害我们两姐妹为他情根深种,我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但是她寻找不到答案,又听小夜恋恋不舍地问道:“你这就要走么”
她看不到杨恒在屋外的动静,也许他只是点了下头,就听小夜低声道:“要不就在谷里歇息夜吧,也许我爹爹今晚就会回来。”
“不了。”杨恒萧索地笑,右手轻按在小夜的香肩上,说道:“我在她会烦心。”
小夜轻轻地叹息,垂下了眼帘,不愿自己失望难受的样子让杨恒看见。
可杨恒还是注意到了,心中阵歉疚,柔声道:“小夜,我还会来看你的。”
小夜抬起头,俏脸重新绽放出光彩。
自己果真还有机会再来探望她么面对小夜喜悦的模样,杨恒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敷衍的话。
但听小夜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字像重锤样敲击在石颂霜的心上,她已从中读出太多的含意。
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好似有双手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是命运的双手么
正在这时,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地沉寂了下来,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厉公子”小夜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犹疑,石颂霜的心又是突地跳。
厉青原又是为什么而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努力思索,才记起雪峰二真的事。
屋外,小夜和杨恒肩并肩而立,司马病夫妇却不晓得去了哪里。
厉青原面色惨白,青衫破裂,肋间片殷红,大踏步地走近过来,他的青冥魔枪已收入背后枪囊,向小夜微点头道:“我来探望石姑娘。”
小夜的臂弯里抱着冰龙,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悄然瞥了眼杨恒,小声回答道:“她在屋里养伤,也不知这刻是否又歇下了。”
厉青原怔了下,微露诧异道:“石姑娘的伤还没有痊愈么”
小夜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但听杨恒冷冷道:“你这样来,是唯恐她不晓得你劳苦功高,拼着性命逐走了雪峰二真”
“你高看我了”厉青原步履不停,与杨恒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两人的视线绞杀迸溅,均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见了彼此不屈的斗志与敌意。
尽管杨恒已知那是场误会,但若不是厉青原搅局,又何来如许风波,他的身躯伫立不动,股沛然莫御的气势直迫对方,冷然道:“站住”
厉青原立生感应,整个人立时化作了杆枪,笔直地矗立在杨恒身侧,嘴角傲气地上翘,却掩藏不住内心的失意与郁闷,讥嘲道:“你有那资格么”
杨恒负气道:“想再干架”
厉青原凤目放光,毫不示弱地对上杨恒,淡然道:“乐意奉陪”
“阿恒,厉公子”小夜站在两人的中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怨怼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姐姐清净片刻么”
杨恒漠然与厉青原对视半晌,蓦地油然笑道:“我现在揍你,那是趁人之危,胜之不武。等你伤好之后,杨某随时奉陪。”
说罢也不等厉青原作出回应,杨恒洒然振衣往谷外行去,遥遥说道:“不要说我占你便宜,咱们扯平了。”
厉青原愣神,觉得杨恒话里有话似有所指,可时半会儿又猜不透。
小夜见状手足无措,想去追杨恒,又放心不下屋里的石颂霜。
厉青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恒的背影,迈步走向屋门,伸手扣动门上的铜环。
门里久久没有回应。厉青原手上稍用力,推开了门,有股淡淡的药味飘出。
他看到石颂霜失魂落魄地依靠在床上,眼睛痴痴地望着窗外,玉颊上兀自有两行未干的泪痕,他差点没能认出眼前这少女,这便是曾经风姿卓越,明艳不可方物的谪尘仙子
她消瘦而苍白,面颊深深凹陷,手背上青筋凸显,指甲里不见丝血色,与其说面前的她是个活人,还不如说是具空洞的躯壳。
怎么会是这样厉青原心神震撼,良久才回过神来,脸上燃起怒焰,森寒问道:“是他欺负你了”
石颂霜恍若未闻,两颗晶莹圆滚的泪珠从眸中潸然滑落,那泪痕如刀口般切割在厉青原的心头,令他狂暴,徐徐道:“回答我我说过,他若敢负你,我定会杀了他”
“杀了他,杀谁杨恒么”石颂霜迷迷糊糊地想到,突然个激灵,如梦初醒道:“不关他的事,你最好别问也别管。”
厉青原心下已确定无疑,默不作声地转身往门外跨去。
石颂霜省,叫道:“不要去,我说了不关他的事。”
厉青原在门边站定,没有回头,他抑制着愤怒道:“好,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石颂霜摇摇头道:“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厉青原再也克制不住,低吼道:“鬼话,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石颂霜忽然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软弱无力,像是深陷在个噩梦中难以自拔。
杨恒来了,又去了,带着许诺,带着那丝几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而今,厉青原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身伤,身血,身怒,身情。
他每次都会被自己绝情的逼走,可每当在她需要的时候,又会重新归来。
她的心即将给撕裂成两丬,杨恒的影子来回地在眼前晃动,晃动
蓦然,厉青原拔身冲到床前,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近乎粗暴的拉下床,言不发地拉向门外。
“你干什么”石颂霜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脚步,身不由己出了屋子。
厉青原不答,径直将她直拖到溪畔,沉声喝道:“看,看你的样子”
他松开她的手腕,她像失去了凭依般萎坐在溪水边,清澈的水面上浮现起她的倒影,几十天来第次,石颂霜目睹了自己的面容,并不由自主颤了颤。
“你在骗谁你还想自暴自弃到何时”厉青原罕有地像头怒虎般吼叫道:“你是不想活了好,好得很”
他反手从枪囊里拔出青冥魔枪的枪头,塞进石颂霜的手心里,说道:“那就痛痛快快了断自己,何必在这儿活受罪还让别人陪着你起难受,起不自在”
他的眼睛里像有两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几乎将她融化,继续吼道:“动手啊,犹豫什么既然这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会陪着你,到任何地方”
“当啷”枪头跌落在溪边的山石上。她猛然扑到他的肩头,“哇”地痛哭出声。
压抑多日的悲伤委屈终于在此刻,随着泪水尽情地释放,如同决堤的大江。
她多想,此时此刻倚靠的,是那个人的肩膀;她多想,这只是场梦魇。
忽然,她感觉到厉青原微凉的手轻抚在自己的肩上,在耳畔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低低絮语道:“好了,好了,你总算哭出来了”
什么叫“总算哭出来”难道我不能哭么她孩子气地想道,哭得更凶了。
小夜呆呆地站在远处望着这幕,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逐渐发现其实厉青原也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尽管他有些傲气,也有些懒散,但在他的身上同样拥有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
唉,这样的两个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自己的姐姐,她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而自己呢孤单单地站在这里,好似个完全多余的存在。
她不由羡慕起姐姐,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只毫不起眼的丑小鸭,迷茫地抬起头眺望杨恒远去的方向,心想那里应是他的家吧
第九章 虎怒
上千里外同个春日的午后,杨南泰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门前,修理着渔网。
日头暖融融地晒在身上很舒服,坛喝了小半的酒放在脚边,从坛口里往外逸出诱人的香气这是杨恒前天从百多里外的城里给自己买来的。
他的这双曾用以握剑杀人的手,如今编织缝补起渔网,不免稍显生涩笨拙。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熟练的,就像从前,自己不也是同样不习惯握起锄头么
清早杨恒离开时,他察觉到养子脸上欲说还休的神情,也明白要说的是什么。
但杨恒毕竟还年轻,还不懂得有些事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远比那些深邃浩淼的仙家绝学来得更加复杂,更加隐晦。
在收到真禅转交的那封杨恒的亲笔信函后,他足足想了五天六夜,才做出了决定。
杨恒的信函很简单,只有短短行字:爹爹,我和妈妈需要你。
看到信函的第眼,他笑了,心里在想:“儿子啊,你想得太美好,太单纯了。”
明昙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从前的切就能重新恢复么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心里始终撇不开个人。
她恨的是那个人;她想的也是那人,这个儿子是那人的,这个家也是那人的,而自己是什么,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也不想明白。
但他还是来了,回到她和杨恒的身边。
因为杨南泰知道,杨恒说得没错,明昙母子依然需要自己,这便是他决定回来的唯原因。
他晓得,杨恒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可能直守护在母亲的身旁。当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就必须担负起责任,让所有的伤害与阴谋都远离这个曾经饱受苦难的美丽女子。
然而起初他并未打算直接露面,只想远远地守望着她,至少在段时间内。
毕竟,男人有男人的自尊。他可以为她付出性命,但也请允许自己保留作为个男人骨子里的那份铮铮尊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青天良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才有了以后的事。
搬到海边渔村后,杨恒也曾几次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改变主意搬回家中。
杨南泰也的确觉察到了明昙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但这仍不足以改变切。
所以他继续坚持,在守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编织缝补着手里的渔网。
当他补好渔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白天已开始变长,距离夜晚仍有个把时辰。
这时候明昙拎着个食盒走了过来。她将食盒放在了他的脚边,然后把里头碟碟热气腾腾的小炒摆放到杨南泰身前的方小木桌上,说道:“我给你做了点儿下酒菜,还炖了锅汤。”
杨南泰收起渔网,将手洗净从屋里拿出两副碗筷,放在了小木桌上。
明昙没有动筷,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南泰,我真的是昏睡了七年么”
杨南泰给自己倒上酒,黝黑的脸膛上瞧不出半点异样,回答道:“是。”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明昙轻声问道:“像那天,青天良突然喊大魔尊救我,这是什么意思”
杨南泰稳稳地端起碗喝了口,说道:“可能是他和阿恒之间的秘密吧。”
明昙注视着他,缓缓道:“南泰,你和阿恒陪着我在这儿隐居,是不是另有原因”
杨南泰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多心了,昏睡了七年才醒,难免会觉得很多地方不习惯,等过阵子适应了,也就好了。”
他放下酒碗,看了眼天色,起身道:“走,陪我出海打渔。”
明昙跟着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是不愿告诉我实情,才故意要出海吧”
杨南泰拿起渔网挂在肩膀上,扬手召过那柄擎天古剑插到背后,说道:“走吧”
明昙瞧了眼擎天古剑,把碗碟收进食盒道:“这些可以带到船上吃。”
两人相伴来到海边,杨南泰解开自己小船的绳缆,跳上船去将手递给明昙。
明昙微微笑道:“这点儿功夫我还有的。”足尖点地,提着食盒跃上小船。
杨南泰扬帆出海,帆面吃足了风鼓涨起来,如羽雪白的鸥鸟翱翔在天宇下,海面上粼光闪闪,被晚霞映染得彤红绚烂,那落日便在他们的身后徐徐沉坠。
渐渐地,渔村消逝在西边的霞光之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明昙俏立在船头,海风吹乱了她乌黑的发丝,几点海鸟在极远的天边飞翔,吸引住她的视线,忘情地追逐。
云霞满溢,海阔天空。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另外个世界,远离了尘世,远离了恩怨,甚而忘记了多日来的种种纷扰困惑。
“呼”在身后,杨南泰落帆张网,开始今晚的第次捕捞。
“捞上来的会是什么呢”她望着沉入海水里渔网傻傻地想道:“会不会有亮晶晶的贝壳”
“忘掉过去吧,明昙。”蓦地,她听见杨南泰低声对自己说道,心里颤。
杨南泰凝视着她娇弱的身影,徐徐道:“人要学会忘记,才可以给自己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要我忘记什么呢”她唇角泛起抹微笑,“对我而言,过去的七年片空白,即使想忘记也无从开始。”
“不止是这七年。”杨南泰摇头道:“你应该忘记得更多。”
明昙抬眼遥望远方的苍穹,残阳如血,轻轻如梦呓般道:“没了过去,也没了我。”
杨南泰接口道:“不,那会是个新的你。”
明昙的眸里幻动过抹光彩,却迅即向风雨里微弱的烛火般熄灭,喃喃低语道:“我恐怕做不到,新的我好像不太容易”
“哗”杨南泰收网,沉甸甸的渔网里装满了还在拼命挣扎的各种海产。
明昙不觉被吸引过来,惊喜地轻呼道:“啊,真的有贝壳,还是红色的”
杨南泰解开渔网,将那枚红色的酷似心形的贝壳拣出,在衣袖上搽拭干净,交在她的掌心里。
明昙将红贝壳托在眼前,由衷地赞叹道:“多漂亮。”眼里闪烁起欣喜的目光,就像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杨南泰看着她不说话,沉毅的脸庞上悄然露出丝笑容,是那样的娇宠着她。
忽然,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宇低沉逸出丝杀气,明昙登时惊觉,顺着杨南泰的视线向西望去,海面上由远而近飞来十数道人影。
及至里许,那些人影倏忽散开,分向两翼延伸包抄,隐隐将小船围住。
“天心池雪峰派还有神会宗”尽管这些人明昙个不识,但还是认出了他们的身法,从而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来历。
可她的心中却越发疑惑,情不自禁地攥紧掌心里的贝壳,望向杨南泰。
杨南泰仿似对这切熟视无睹,弯下腰来分拣着网中的鱼贝,双手沉稳依旧。
“卫道士”明昙隐隐猜到了这伙人的身分,心头沉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杨南泰不置可否,回身取过酒坛仰头喝了几大口,这才回答道:“无所谓。”
明昙满腹疑窦道:“可他们怎会找到我们的”
杨南泰心中雪亮,这伙人定是仙林四柱派出擒拿明昙的死士。
无需问,潜伏在灭照宫中的内早将明昙恢复清醒,随杨恒而去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故而仙林四柱早盯上了自己,否则绝不可能找到这座海边渔村。
杨南泰更进步他醒悟到,这十八个来自三大门派的年轻死士已埋伏在渔村周围多时,只因忌惮杨恒惊世骇俗的强横修为,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机会来了。
也好,就让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趁早出手,早死早投胎
不刻,包围圈业已形成,整齐划地向着小船收紧,迫至十丈开外又停住。
明昙又看了眼杨南泰背后的擎天古剑,脑海里闪念道:“莫非他早有预料”
这时名天心池的中年男子飘身出列,远远向小船方向抱拳道:“明昙师叔,杨二先生,在下高建龄,多有叨扰了。”
杨南泰压根没用正眼看他,继续背身捡拾,令得高建龄阵尴尬。
明昙已稳住心神,和声问道:“原来是天心池的高师侄,不知有何指教”
高建龄面无表情,只是语气里还含着三分恭谨,回答道:“我等奉宗盟主之命,特来促请明昙师叔前往长白山作客几日。”
明昙凛,方才明白这十八名卫道士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她更从高建龄称呼宗神秀为“宗盟主”而非“宗掌门”的细节里,推断到这是次仙林四柱的联合行动,然而奇怪的是,十八名卫道士中并无个云岩宗的弟子,或许是为了避嫌
“请我作客”她敏锐地意识到内情绝不会那样简单,问道:“能否说清楚些”
“不必了。”杨南泰忽然插话,淡然道:“她不会去。”
高建龄面对杨南泰时连那份起码的表面恭谨也失去了,冷笑道:“这事似乎不该由杨二先生说了算,还请明昙师叔自己拿主意。”
这也难怪,就在数月前的东昆仑役里,杨南泰神威凛凛势不可挡,立毙包括孙霸谦在内的众多天心池高手,再加上杨恒的那笔帐,双方委实仇深似海。
杨南泰猛回身,犀利的目光如锋刃般射落在高建龄的脸上。
明明两人相隔足有七八丈远,但高建龄仍不由自主地往后飘退列,警觉道:“你想怎样”
杨南泰蔑然笑,大步走到明昙身边道:“我是她的丈夫。切事,我担待”
明昙的眼里不禁焕发出异彩,嘴唇动了动,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默默站在杨南泰的身旁,仿佛已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托在这个足以信赖的男子身上。
高建龄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紧张过头,低咳了声道:“明昙师叔,你七年来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应该有个交代,不是么”
“住口”杨南泰面颊的肌肉绷紧,露出丝往昔金戈铁马的狰厉,虎目迫视高建龄道:“你聋了么,她的事都由我来担”
高建龄渐渐醒悟到其中关节,嘿然道:“敢情明昙师叔还被蒙在鼓里”
明昙终于按捺不住,抢在杨南泰之前道:“是什么事,你说”
高建龄得意地瞟过杨南泰,开口道:“当年明昙师叔孤身闯山东昆仑,不幸中了杨惟俨的计,被他”
“呔”
杨南泰声震耳欲聋的暴喝,截断了高建龄的话语,左掌在前右掌在后,赤气腾腾卷荡出两道雄浑掌风,在半空中汇流成潮。
他的身躯同时拔起迫近高建龄,转瞬间两人的距离已不到五丈,双掌合璧,再往外推出第三道势大力沉的掌劲,犹如后浪催前浪,化作团汹涌狂怒的红色雾涛,不可世地涌向高建龄。
高建龄做梦也料不到杨南泰会说动手就动手,待到反应过来,对方的赤荼离火掌劲浩荡奔涌,已迫在眉睫。
但他也不愧是天心池精心培育而出的卫道士,弹指之间掣出仙剑呼喝前劈,将涌来的雾涛斩为二,身子却也禁不住巨震往后踉跄。
杨南泰大步流星越过海面,左手立掌如刀疾劈而至。高建龄的剑招用老,右臂酸麻,已无力抵挡,只得提左掌招架。
“砰”
双掌交击,他的身躯又被震退丈许,不由自主撞在了右侧那卷呼啸激荡的赤荼离火掌劲上。两下的巨力交汇,高建龄再也支撑不住,喉咙里发出记闷哼,仰面往海里跌落。
在场还有十七名卫道士,但这番兔起鹘落实在太快,而杨南泰的强悍亦远远超乎了他们先前的认知。等到众人回过神时,高建龄已然惨败。
“高师兄”五名天心池弟子纵身奔出,人接住高建龄下落的身躯,其他四个各拔仙剑冲向杨南泰。
杨南泰并不恋战,闪身飞落回小船上,他并不在乎这四个冲上来的天心池卫道士,却不愿被这伙人纠缠住,使得明昙落单。
“高师兄”怀抱高建龄的那名天心池女卫道士声悲呼,只见他面色赤红,七窍流血,已经没了呼吸。
众人又惊又怒,却被杨南泰的雷霆手段深深震慑,时不敢上前。
明昙也没想到杨南泰会在举手之间便杀了高建龄,这样来剩下的卫道士势必不死不休。然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陡然想到了种可能,心中不寒而栗,低呼道:“南泰”
杨南泰神情如常,宛若没出过手样,笑了笑道:“没事,老虎不发威,就被当成了病猫。”
他这么做,其实并非纯粹为了杀人灭口。
事实上明昙的身世已传遍仙林,即便高建龄不说,其他卫道士样会说,但此次这伙人杀上门来,对明昙势在必得,绝无半分可供回旋善了的余地。
因此,杨南泰才猝下杀手,来先声夺人,更重要的是尽力削弱对方的力量。
然而十八名卫道士即便死了个高建龄,仍然还有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