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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语江湖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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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楼别,不见前辈已倏忽十二载。昨夜途中得飞鸽传书,泰然无能,未能教导好后生晚辈。犬子张远墨,竟能得前辈指点,实为其今生之幸。”
无酒大笑:“三大掌门岂非是要折杀老酒鬼了若以酒论辈,你尊我声前辈也还罢了。十二载,如此说来,醉醒来,我离开江湖竟也十二年了。你们是何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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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谜语江湖9
布衣老者道:“昨夜我们本来准备在途中休息宿,清晨再重新赶路。但接到飞鸽传书,得知门下弟子被伤,我们遂马不停蹄直奔过来。我们是昨夜丑时才到。因为来得匆忙,客房不够,为了不惊动别人,泉石和张师兄同睡房。我们因此也不及去拜见前辈。”
原来此人乃华山掌门岳泉石,那么身着酱衫者,便是“江湖谱”上恒山派掌门颜怒了。
张泰然道:“却不知前辈是否为残荷听雨而来若前辈和少林肯就此事出手,实为武林幸事。”
无酒道:“我老了,倒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这万荷山庄当年与少林颇有渊源。寺中无难无悲他们闭关的闭关,面壁的面壁,我又听说这暖香楼的好酒为边关绝,就自告奋勇地来了。几日痛饮,果然大快平生。只是这江湖厮杀实在败人酒兴。阿弥陀佛。”
说话间,意态阑珊,又已几口酒落肚。
岳泉石亦道:“前辈当年,力挽多少武林狂澜。有前辈主持公道,眼下这场武林劫难终能化解,泉石亦心安了。”
无酒长叹道:“岳掌门此言,老酒鬼可不敢当。这么些年老酒鬼喝酒喝得脑子糊涂,于这公道二字却是益发不认得了。”
颜怒早已按捺不住,指着我道:“萧独活当年凭残荷听雨羞辱武林正派,致使江湖正道元气大伤。近两年,残荷听雨更是暗伤不少六剑门下,心狠手辣,人所共愤。昨夜此人出手就伤名门正派十余人,曹师弟死于残荷听雨也是事实。今日若是公道不讨,明日又不知有多少人将惨遭残荷听雨的毒手。”
“曹浩然虽是死于残荷听雨,但是否死于萧莲苦之手却还未有定论。这公道二字,毫发之差,谬以千里。昨夜他虽出手伤人,却是所谓名门正派暗箭袭人理亏在先,且他若要取这干人性命,在老酒鬼看来那是易如反掌。
“至于萧独活,胜败乃江湖常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技不如人又有何妨羞辱说,实为人心自取。本来无物,何处惹尘埃啊。”
说到最后,无酒竟似已不胜欷91;。
颜怒听了,脸上红阵,白阵,却又不敢发作。张泰然和岳泉石的脸上,也似有愧意。
片刻,张泰然道:“前辈说得是。咱们武林正派,若无确凿证据,万不能滥杀无辜,否则,与旁门左道又有何异”
张泰然随即走到我跟前,抱拳道:“习武之人,讲的是恩怨分明。犬子承蒙少庄主相救,泰然先行谢过。但他日查出杀害程师兄姚师弟曹师弟的真凶,不论是谁,泰然也绝不轻饶。曹师弟死于残荷听雨,不知少庄主有何解释”
我说:“我并不知情。”
颜怒大怒,直欲拔剑:“你休想抵赖”
张泰然忙按下他的剑柄道:“颜师弟,不可,且待查明真相再说。”
张泰然随即转向众人道:“是谁最先发现浩然师弟的”
“是我最早发现爹的。”杏衣少年黯然道。
“青出,你将当时情形说给大家听。”
曹青出道:“清早起来我没看到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爹从来比我早起,我就上爹的厢房来。我敲门,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推开看,就看到爹爹已经倒在地上”
张泰然问:“你说门是虚掩着的这门闩又是完好无损,难道是浩然自己打开门让凶手进来”
无酒道:“也不尽然,还有种可能,就是窗户没关,从窗户进来,杀人后关好窗,再打开门出去。”
曹青出断然道:“不可能。昨晚我离开爹的房间,曾帮助爹把窗户关紧了。因为爹说,杀害师伯的凶手就在身旁,武功又深不可测,盟主和掌门没有赶到之前要切小心。”
张泰然沉思道:“如果是萧少庄主,浩然又怎么可能贸然开门。浩然临终的表情似有笑意,显然是毫无防范,难道,此人浩然竟然相识”
岳泉石道:“啊,经你说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家母七十寿诞,姚师弟在华山脚下迎客,却被残荷听雨所杀。当时,我颜师弟正在山上与客人们在起,张泰然师弟与嵩山方正云师兄在房内写贺联。我记得姚师弟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个样子,似乎有笑容又似乎极度惊讶。当时他的身上有张信笺,写着万荷山庄拜上。因为确定是万荷山庄所为,所以竟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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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谜语江湖10
张泰然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痛苦,道:“两年前,掌门程师兄身中残荷听雨。那天,正好颜师弟来泰山拜访,我们两人正在厢房长谈,听得动静马上赶过去。我们到时,程师兄还有口气,似乎和我说了个门字,我待转身往门那边看,就中了剑昏迷过去,几天之后才苏醒拣得性命。”
颜怒接着道:“我当时忙试图想救活程掌门,竟未料到张师兄又遭毒手。我只略约看见个人影远去,估计追赶已经不及,再加上担心张师兄,所以并未再追。当时现场不仅留有万荷山庄同样封信笺,还有程师哥用血写下但却来不及写完的竹字,我们那时想定是个箫字,告诉我们他是被万荷山庄的箫剑所伤。再加上救张师兄要紧,所以程师兄的表情我并无细察,有无笑容我不记得了,但模糊记得程师兄当时的表情却是极度讶异的。”
无酒道:“如此说来,难道这其中真有蹊跷”
我问:“前辈是否觉得两年来直身有寒意,遇到雨雪天气,更是有阴寒痛楚之感”
张泰然十分惊奇:“少庄主如何知道”
我答:“莲苦进门时,就察觉你身有隐疾。原来是身中残荷听雨,余寒未消。”
颜怒大怒:“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惺惺。”
张泰然再次阻止他:“颜师弟”他看着我,说:“万荷山庄的医术果然天下无双。只是这残荷听雨乃萧独活独门绝技,要说天下还有万荷山庄以外的人会残荷听雨,泰然着实难以相信。”
我笑了笑:“万荷山庄与六大剑派,本来是敌非友。莲苦此来,更非为取得信任,相不相信又有何妨”
我转身准备离去。
也许是说了太多的话,我突然觉得心意寥落。原来也有声音,会让我疲惫。
颜怒叫道:“事情还未查清楚,你以为你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我说:“颜掌门若认定为莲苦所为,莲苦总是奉陪的。”
我转头对无酒道:“前辈如此酒兴,人独饮岂不寂寞”
无酒大喜:“我早知你酒量不俗,却不知比萧独活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杯空可以再续。什么霸业恩怨到头来都是场空,不如喝酒,不如喝酒啊。”
无酒边说边走,颜怒急道:“张师兄,这”
张泰然道:“真相未查明之前,切等盟主到后再作定夺。”
花无常
我没有喝成酒。
我刚端起酒杯,就索然放下。
拿起第杯酒饮而尽的无酒正欲发问,突然停住,迅速将第二杯酒饮尽后,也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放,说:“我的耳朵老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看来这羌城不是喝酒的好地方。”
长街上已经有很多人正朝东边张望。
连对面打铁铺里的小伙计也看得出神,忘了上马掌。
顶轿子。
顶深紫色的软呢轿子。轿面上绣满了硕大而盛放的花朵。每朵都开到极处,浓艳狰狞。
抬轿子的四个粗壮汉子,每步都走得非常重,非常稳。但他们落脚的时候,脚边却没有粒尘土扬起。
轿子旁还跟着八个淡绿衫子的妙龄少女,四个人的手里提着插满各色各样鲜花的花篮,另外四个分别抱着香炉瑶琴装满鲜果的水晶盘和五色织锦的匣。她们走路的样子,好像是走在华丽的地毯上,每步都走得非常轻,非常柔。她们落脚的时候,裙边也没有粒尘土扬起。
这样奢华尊贵的场面在寒陋的长街显得突兀,对于粗放的江湖豪客亦是荒疏。所以就连闻声赶出的六大剑派的三名弟子也挤到人群中。个衣衫褴褛背着把破旧二胡的老人被他们用力推,跌坐在地上。
我伸出手,想扶他起来。没想到他却直不起身,愁苦地大声哼哼:“人老了,这把骨头早就像折就断的枯枝,哪还禁得起你们这班后生摔呀。看来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不行了。”
那三人听大怒:“老东西,青天白日之下,你想当众敲诈不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其中个华山派模样的抬脚就想踹过去。张远墨正好走出门外,轻呼声:“付岩师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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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谜语江湖11
张远墨道:“何必为难个老人家呢,传出去,江湖上岂不是笑话我们六大剑派欺老凌弱”
付岩讥讽道:“我们六大剑派的剑只会用来杀自己的名声昨晚恐怕早就传遍江湖了。”
张远墨时语塞。坐在地上的老人又开始哼了起来:“杀自己的剑那可是比杀别人的剑还要难练百倍,岂是无良鼠辈所能明白只是花总会谢,人终会死,杀自己杀别人岂非都多此举”
恒山派的个弟子早已忍不住,破口大骂:“死不了的老东西,躺在地上装死还嘴硬”刷的声眼看就要拔出剑来。
老人又哼:“死不了,老头子可不知道有谁是死不了了了吧。”话音刚落,付岩和那位恒山派弟子已高高飞起,重重摔在对面人家的石檐上,立时毙命。而老人二胡翻转,已朝我刺了过来。
他的剑竟然藏在把二胡里。
我看见恨梅谷漫天飞雪,看见恨梅在朵朵恒久怒放,我看见年少的自己如此寂寥,只听得声惊呼,轿中人飞出,托起老人连退几丈方才稳住身形。
身雪白,襟前袖间绣满无数诡异花朵,竟是和老人长得模样。他关切地问:“小弟,怎么样了”
老人面色苍白,闭眼沉息。片刻后点头叹道:“残荷听雨,剑未到,意志先夺,果然天下无双。饶是我如此功力,仍难挡心中萧索,若非你及时出手,我难保会自行撤剑,厉害厉害。”
我问:“花开花谢”
老人道:“正是”
此时张泰然等均已赶出门外,听到此言,全场动容。
江湖谱云:花开花谢,孪生兄弟,人称“花无常”,金焰教长老。据传花开出生时,他们家中的盆昙花正开始绽放,等到花谢出来,昙花已经谢了,兄弟俩因此得名。
兄弟俩行事大相径庭,花开信奉花谢了会再开,生行乐,鲜衣怒马,极尽奢华。花开出门,有马绝不徒步,有软轿绝不骑马。花谢则认为花开了总要谢,所以总是副悲观失意寒酸潦倒的样子。兄弟俩皆极好音律,花开弹琴,敛敛春阳,万里晴空;花谢则常拉着把破二胡在江湖上卖唱,他的弦音,花听溅泪,鸟闻惊心,据说花谢卖唱,就是街边走过的乞丐都会丢钱过来。他们的剑法亦阳阴,但若“明眸”和“伤痕”两柄剑同时出手,却是浑然天成,威力无边,当世之中能抵挡的几乎没有几个。在人称魔教的金焰教中,兄弟俩共占席,为六大护法长老之首。
房梁上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无酒。
“花无常你们这两个大魔头,不在花香谷里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十几年不见,花大少你的做派却还是点未改。”
花开却也笑道:“那是自然,年年花开花相似。老酒鬼,连你都在,我们兄弟俩自然也要来捧个场。见故人如见旧时花,看你海量如昨,真是痛快。在你们这些所谓正人君子中,你算是我还看得顺眼的个了。”
“可老酒鬼对你们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恶习却大不顺眼。两个年轻人,就算略有冒犯,却也不至于得赔上性命。阿弥陀佛。”
花谢道:“人活世如花开季,盛极离枝岂非胜过残花苟活,老头子就觉自己活得太久,甚无意趣。”
花谢转身对我道:“二十年前我们兄弟俩错过了萧独活这战,每念及,憾恨不已。听说残荷听雨重现江湖,哥俩就大老远赶来了。今日会,我竟不及,更添仰慕。还望萧公子再给我们兄弟个对决的机会,此生无憾。”
也许是听到花谢竟坦陈不及,张泰然等对望了眼。
我答:“莲苦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花开道:“如此说来,萧公子是不答应了也罢。好在如何破此剑法,看来我们也需费些时日。只不过自今日始,我们定会在公子附近,而且有机会必会对你出手,你不可不防。”
说完此言,花开就转身朝花轿走去,花谢也背起二胡准备离开。
突然声断喝:“且慢”
只见张泰然走向前来。
张泰然道:“但凡魔教中人,江湖人人得而诛之。两位如此滥杀无辜,岂能容你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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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谜语江湖12
岳泉石亦上前道:“花开花谢,当年你们血洗我师叔郭青松满门,可怜家二十三口无辜性命。今日我势必要讨回这个公道。”
花开道:“那郭青松上春浓院玩女人,小玫红个伺候不周,竟遭暴打,想她个柔弱女子怎禁得起,就此花残香断。可怜小玫红家中还奉养着卧病在床的七旬老母,小玫红死几天,老母就活活饿死床头。想必你们看来,个青楼女子的性命轻如微尘,但在我花开的眼中,花无贵贱。我们杀郭青松满门,也算血债血还。这种行侠仗义之事我们本来也没有兴趣做,只不过那小玫红恰巧与我有过几夜之欢,算得上做过我的女人。既是我的女人,这仇我自然要替她报。”
岳泉石悲愤已极:“魔头,我郭师叔世英名,岂容你血口喷人”
花谢冷笑道:“我们兄弟这生,见鬼杀鬼,遇佛杀佛,从来不需要向谁交代理由。又何必为个小小的郭青松撒谎。今天我们为残荷听雨而来,并不想多惹事端。各位若真要为难,那就起上来便是,且看我们走得了走不了。”
说话间,张泰然岳泉石颜怒已同时出剑,各大剑派的弟子们也纷纷执剑在手。
风。越来越烈的风。
漫天花朵自少女的花篮中散向空中,直向花开花谢而去。只听得花开花谢声长吟,“明眸”与“伤痕”,亦同时出鞘,合二为。
“明眸”与“伤痕”,像情人芳醇的蜜语转瞬间变成仇恨蚀骨的毒药,像拥抱的手臂还未落空却已经突然拿刀抵住你的咽喉,这样自然又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想通。
因为等你想通,已经输了。
地花朵委于尘,落在三大掌门的脚边。他们的身后,各派弟子手中长剑折断的已十之**。
哈哈大笑中,花开已跃进轿中,张泰然和岳泉石还待要追,颜怒按住他们的手:“此番更大劲敌在后,还是先放过这两个魔头再说。”张泰然长叹声。
那花谢对着地残花亦是声长叹,又回到意兴萧索的样子。突然手臂长舒,抓起张远墨,飞身离去。
张泰然大呼:“墨儿”
却听得又是声大喝:“休得胡来”无酒手中酒囊直射而出,酒柱冲天朝花谢而去。花谢身形顿时自半空中直坠而下。
“老酒鬼,好功力我花谢不想欠下人情,他刚才护我,我只是想带回去,送他几招相谢。既然你舍不得,我就卖你这个面子吧。”
花谢边说边将张远墨掷给无酒,待到无酒接住,他早已远去。
张远墨站定,虽是受了惊吓,却依然腰板挺立神色如常:“多谢前辈”
无酒的眼里也不自觉有了赞赏之意,笑道:“看来我两次救你,都属多管闲事,多此举。”花痴
花残。人散。只是花香还在。
不明就里的人经过,会以为这里刚刚结束场欢庆。
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暖香楼里窜了出来。黄褐色的毛,长长的尾巴,它贪婪地咀嚼那些看起来还鲜活的花瓣。
采花鼠。
恨梅谷里专吃恨梅花瓣的采花鼠。
我屏住呼吸,上前两步,细看它左眉上有簇雪白的毛,这使它给人种瞌睡沉沉的感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花痴,是你吗,花痴”
它被我惊动,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跳向前,围着我转了两圈,突然发出声模糊的欢叫,蹿入我的怀里。
事隔多年,它竟然认得我,并在认出后,毫不犹豫地对我交付它完全的信任。
花痴
我问:“花痴,雪落呢”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那里,布衣素颜,安静美好。
静得像恨梅谷落满白雪的清晨,像离叔口中烟雨迷蒙的江南村庄。
锦绣
花痴看到她,刷的声从我手中挣脱,蹿进她的怀里。片刻之后,又自她怀中挣脱,蹿到我的手中。乐得晕乎乎的样子。
“你是雪落”
从昨到今,这竟是我对锦绣说的第句话。
她微笑:“冰姨说我太苍白,应该有个欢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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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谜语江湖13
雪落。事隔多年,当她于喧闹人群,朝我走来,说,可我却认识你的时候,我竟然认为这只是冰姨安排的句对白。
雪落,是什么使我的内心这样失去惊动,难道是残荷听雨
如果仅仅因为容颜和名字的改变,就不再认识个人,那么,我是不如花痴了。或者人和花痴比,定有什么是盲的。
却不可能是因为遗忘,因为我直记得。
直记得,十岁那年,月。
她像雪样飘落进恨梅谷。伏在只大雕的背上。
人和雕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那只雕,当它落下,就已经因流血过多,力竭而死。它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也许它通人性,直在支撑,直到看见人烟。
背上的小女孩,比我年幼。却已昏迷,奄奄息。
雪姨检查了她的伤口,说:“其他伤口皆无碍,大多为擦伤。只是离她心脏寸不到有处剑伤差点致命,剑法之怪,我却不识。好在刺她的人似乎在半途遭到什么阻挡,所以留得性命。莲苦,以你现在所学,已能救她。”
雪姨将她交给我,自行走开,从此亦是不闻不问。
她的衣袖里有本绣花图谱。许多绣花图案,注解着平针齐针散套施针戳纱滚针等字样。雪姨说这是江南的苏绣针法,江南许多绣娘手中都有这样的绣花图本,看来女孩是江南人氏。
她是我的第二个病人。第个是花痴,八岁那年,我将它从头狼的口中救出。伤口痊愈,它却不走,总跟着我。
两个月之后,她已能下地。
但却仍然孱弱而且惊惧,点声音都能让她惊跳。问她任何事都只摇头,不肯开口说话。伤口疼痛亦是忍着,不声不响。
雪姨和我,都是不习惯多言的人。她不说,我们便不再问。但必须有个名字唤她,所以,我叫她雪落,像雪样飘落下来的意思。
我说:“雪落,该喝药了。”
“雪落,太阳很好,你要练习走走。”
她总是柔顺,也知道这个名字是在唤她。
恨梅谷的极寒并不适合她,她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大多数的时候,我让她抱着花痴,希望它小小的身体能给她带来温暖。
她第次看见花痴,脸上涌动着天真的欢喜。她毕竟是个孩子。
对花痴,她有种本能的不设防的亲近。她的第次开口,就是叫花痴的名字。慢慢地,才开始叫莲苦赵妈和雪姨。或许在她的意识里,人已经不那么值得信赖。
唯的次哭,是我带她到埋葬大雕的地方。她直忍直忍,泪还是落了下来。但从此,她亦不再去看它。对于发生的切,从不叙述,对我们,也没有任何恳求。
我直记得那些日子。天晴的时候,我练剑,她坐在远远的篱笆边凝视,花痴则在恨梅丛中没心没肺地吃着花瓣。待到累了,我会坐在她的旁边,看恨梅树的影子在阳光下点点地变化。我们几乎不说话。
而这时候的花痴,已经吃饱,心满意足地钻进她的怀里开始打盹。花痴睡觉,喜欢仰躺着,四肢摊开,呼噜呼噜地,副天地无欺的样子。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指尖感受到的花痴有规律的心跳,这让我非常平安喜乐。
而雪姨,亦总是站在远处,动不动。
五月,冰姨的马车带走了她。
我早已预感会有这样的安排,也习惯不作发问。因为即使我问,样得不到答案。更何况从医者看病人的角度,雪落也确实应该离开。
她应该去个相对温暖的地方。
我去告诉她这件事,她听了,样无话,只是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袖,眼里又有了惊惧。我安抚地拍拍她:“冰姨和离叔我们都是样的人,他们会保护你。还有,花痴会和你起走。”
他们离开的那个清晨,我最后抱了抱花痴,希望自己记得它有多柔软多温暖。花痴是喜欢睡懒觉的,还没有完全睡醒,懵懂无知得让人心酸。
而雪落,自始至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马车起步,她突然跳下,径自向我跑了过来,仰起头说:“莲苦,我相信你。”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她的发,稀少细弱得像路边稀薄的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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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谜语江湖14
那是唯次,她用符合她年龄的神态和我说话,像个真正的小女孩。原来,信任是可以让人卸去所有的盔甲,并让你看到她本来的温柔面目。
在以后的岁月里,没有人再提及雪落。而我明白,如果我想知道所有的答案,就必须练好残荷听雨。
为此,我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在恨梅树下书写。
我突然想找张远墨,向他纠正:其实,我认识锦绣。
此恨绵绵
八月十的羌城,越来越多的人。
每个茶馆酒肆饭铺客栈甚至是人家都聚满了人。每个院落都系着马,半夜里总是还能听到新来的马蹄声。打铁铺里更是彻夜叮当响着,忙着换马掌,打造兵器。
离叔说,世上的人都喜欢看戏,越惨烈的喝彩的人越多。果然。
走出暖香楼,对面打铁铺的个小伙计看见我,露出友好的笑。
他打着赤膊,也许是整天被炉火烤着的缘故,脸和胸膛都是黑黝黝的。所以,他的牙齿就显得分外的白,这让他笑容明亮。
在羌城,人们给我各种各样的表情:畏惧的防备的怀疑的好奇的唯独没有友好的。所以,我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他举了举手中正在锻造的长剑:“前天断了不少,让我们抓紧赶造,给了不少银子呢。掌柜的说,这个月多给我五吊钱。你来,我们生意好多了。”旁边两个打铁的汉子经他这么说,虽然不搭腔,却也忍不住脸上开心的憨笑,抡锤似乎也更有力气。
原来如此。我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他又说:“你的武功好厉害呀,他们都怕你”
后面声呵斥:“小虎子,干你的活,不怕舌头闪了你这里现在到处是好汉高手,你得罪得起哪个”
个干瘦的老头躬着背边咳嗽边斥责着从后厢房出来。小虎子伸了伸舌头,不敢出声了。
却听得旁边“咯咯”声笑:“哟,铁驼子,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啧啧啧,亏得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打铁的汉子。我看人家小虎子说得就是在理,我这小饭铺开了这么些年还真没这么红火过。”
却是小饭铺的老板娘,桃红花衫,翠绿长裙,腰间还系条大红绣花的围裙,花摇柳曳地走了过来。她的年纪已经明显不轻,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小伙子,听说你是来找人打架的依我说,以后你要和人打架,都上我们羌城来。这回生二回熟的,咱们老朋友也好有个照应,打架做生意两不误。”
铁驼子边咳嗽边没好气地答道:“桃花,你这是太平日子过惯了还是怎么的这世道,能有口饭吃安安生生过日子就不错了,这挂在刀尖上的钱是那么好赚的”
桃花幽幽道:“安生日子就是见天的看你的驼背钱屠户的大肚子刘寡妇的那张臭脸亏得这鬼地方还有那么几个江湖客来来去去的,否则我桃花铺的豆浆再好,也只糟蹋在你们这些人的肚子里,好不出这条街去。小伙子,你还没尝过我桃花铺的豆浆吧,那可是这关下来来往往的客人没有不夸的。我端碗你尝尝。”
她腰摆,进了饭铺。
我发现自己在微笑,因为我突然想:如果连个小饭铺的老板娘都希望自己的豆浆能扬名天下,又怎怪这江湖上有野心有争斗,有这么多人为“残荷听雨”而来。
桃花铺的豆浆。
浓而不稠,没有点杂质。
我微笑:“这豆浆闻着就好,股大豆的清香。”
桃花听,喜滋滋地朝铁驼子喊去:“瞧瞧,瞧瞧,这句话呀,就看出人的高下来。你们都是喝了我十几年豆浆的,个个跟猪抢食似的。又有哪个知道这喝豆浆也有它的学问,先要闻其香,后才尝其味的”
“小伙子,快趁热尝尝,保你喝了后更觉得好。”
“可惜,我不能喝。”
桃花脸不解:“为什么”
“因为喝了会死。”
她的笑容僵在那里,随即又满面春风:“哟,小伙子,你可不能开这玩笑。这关里关外的,可没听说谁喝了我的豆浆死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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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谜语江湖15
“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紫茎墨兰的毒进入体内,三步之内麻痹四肢,七步之内麻痹头脑。然后会产生幻觉,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咬,生不如死,直到全身溃烂而死。就算有药可解,救得性命,也成废人。”
周围很安静。
桃花的笑容渐渐隐去,脸上露出佩服至极又伤感至极的神情。
“你不愧是他的后人,看来我终究还是输给他了。只是我不明白,我这碗豆浆里的紫茎墨兰已经完全做到无形无色无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很简单,用瓷碗盛紫茎墨兰,瓷会有极微的青亮。”
她愕然:“我竟不知,是我疏忽了。这也是他传下来的吧。其实我早该知道,他用药救人,我用药害人,本来就已经落了下风。”
“莲苦亦有事不明,这紫茎墨兰不仅色泽奇黑药味浓烈且极难与水相融,你又是如何做到让它无色无味”
“这也很简单。我在豆苗周围种满紫茎墨兰,然后把它们的残花和落叶都埋进土里做大豆的肥料,最后活下来的八棵大豆,已深具紫茎墨兰的毒性却保持了大豆的原味。”
我叹道:“除了毒仙李妒桃,天下又哪里去找第二个用毒如此匠心的人”
她的脸上浮出个凄楚的笑:“可我始终毒不倒他,从那年进山采药遇见他爱上他开始。我直跟着他,直到他说要他爱上我除非我毒倒他。我知道这是句戏言但又盼望它能实现。可我就是毒不倒他。怒之下,我就去毒别的男人,见个毒死个。呵呵,多么悲哀,我李妒桃略施小技可以毒倒天下男人,唯独毒不倒我想要的那个。”
“当年的毒酒是你下的毒”
她的脸已经恢复平静:“残荷听雨重出江湖,我就知道总有天你会找上我。当年的毒酒是我配的毒,但拿药的人告诉我,这药是给萧独活喝的。那是我刚刚秘制出来的毒药,我的心里又有了希望。我想,他喝了,不过两种结果,或者仍旧毒不倒,或者毒倒了我自然有解药,那时他就该娶我了。拿药的人前脚走,我就后脚日夜兼程地赶往万荷山庄。谁知,都是梦场”
“让你配药的人是谁”
“这个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我们朱雀门做事,从来人做事人当。我虽是被蒙在鼓里,但我总是逃不了干系。你要杀我,我亦无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思绪仿佛越飘越远:“他死,我再去毒别人又有什么意思。我从此离开江湖,搬来这里。在屋后种种药草,在厨房煮煮羹汤,有时候寂寞了,就去剑枯台上和他说说话,辈子眼看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着说着,她的嘴角已渗出丝丝血迹,我大惊:“你,你”
她微笑:“朱雀门下,若身处绝境,必当自行了断。我已吞下此恨绵绵,无药可救。”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却是听得声大叫:“桃花婶子”
小虎子
他从打铁铺里直奔出来,扑在李妒桃身上大哭。铁驼子急得在里面直叫:“小虎子,你回来”
李妒桃用尽全力睁开了眼:“小虎子,你现在知道婶子是个恶人了”
“不,在小虎子眼里,婶子永远是个好人。小虎子从小没爹没娘,都是婶子拿饭给我吃拿衣给我穿呜”
“好孩子,好孩子。”她似喜似悲,闭上了眼睛。
小虎子还在大放悲声,人群中有人喊:“别哭了。你可知道她害死了多少人,这种女魔头死了,那是恶有恶报。”
小虎子站起来,含泪逼视着那人,看得那人也不禁胆寒,后退两步。然后,他双手握拳,直视于我:“她在这里是个好人,你若不来,她会直是个好人”
风。在羌城,似乎到哪里都逃不开这四面八方来的风。
冰姨站在我的院落里。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风吹动她的火红裙衫,她的长发纷乱零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她精于易容,所以很少有人看见过她的真面目。这么多年,我们遍访江湖,想找到她的踪迹。没想到,她就直住在我对面。每天早晨,只要我们在暖香楼,都会去喝她热气腾腾的豆浆。有些个夜里,她睡不着,也会来找我,聊天解闷莲苦,你以后会知道,很多事情,生来由不得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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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谜语江湖16
我说:“我知道,我直知道。”
红运坊
红运坊是个赌场,它的大门在暖香楼的后巷。
红运坊不做白天生意,每天定要到天黑,大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亮了才开局。白天的红运坊,大门紧闭,看起来陈旧败落。但它却是羌城最热闹的赌场。
因为它有个很会做生意的掌柜,叫施千金。
施千金说,赌场里,身上只有几文钱的人进来,出去的时候很可能已腰缠万贯;腰缠万贯的人进来,出去的时候多半已经是穷光蛋。所以,在施千金的眼里,走进红运坊的人,没有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只有运气好的人和运气不好的人,会赌的人和不会赌的人。
所以,无论你身上是带着文钱还是万两银票,在红运坊都会受到贵宾样的礼遇。所以,这里的赌客总是比别的地方多。
冰姨对施千金很满意,冰姨也是红运坊的老板娘。
黄昏,门口的红灯笼还没有亮。
大厅里看不见其他伙计,陈设简单,茶香暗浮。负责打扫掌灯煮茶的老杂役秦伯已经把每张赌桌擦拭干净,牌具也都收拾整齐,现在正在点第盏灯。等到屋里七七四十九盏白灯笼都亮了,才会去打开大门点红灯笼。
冰姨说:你会看见柜台后坐着个中年人,他不是在看账目打算盘就是自己玩骨牌,那就是施千金。
现在,施千金正在头也不抬地打算盘。半晌,听见他说:“秦伯,天气凉了,热茶要给客人多备些。”秦伯说:“是,掌柜的,都已经备下了。”
然后他就抬起头看见我。
他说:“萧少庄主,我已经按照老板娘的吩咐,为你准备好赌筹。”
我对赌,无所知。但这个夜晚,我会是个赌客。
为了找出赌神。
赌神龙输。
龙输有两个习惯:朱雀门中修习赌术的人有个门规,纵使天塌地陷,每夜也必到当地最大的赌场走。二必定生活在毒仙李妒桃的左右。
龙输是李妒桃的师兄。江湖传言,赌神对毒仙往情深,虽然毒仙芳心别属,但赌神却痴情不改,直生活在她左右。因此,只要有毒仙的地方必有赌神。
“莲苦,传说中赌神赌遍天下无敌手。我总以为,这样的人若有日走进红运坊,我必能识别。但想来,我竟是大错特错。十八年来,李妒桃直居住在桃花铺,他几乎是夜夜在红运坊而我却不得知。”
冰姨给了我四个人名。丝绸铺的掌柜邝布衣,杀猪的钱屠户,“恨如茶”茶楼老板水无痕,私塾先生葛秀才。
冰姨给我这四个名字的时候轻轻叹口气,说:“据说赌神龙输丰神俊逸,这四个人哪个看着都实在不像。但这羌城中,和李妒桃同时间到来,独身未娶,且夜夜进赌场的,只有他们。
“我直以为赌神会是某个豪客。但如果毒仙可以是桃花铺的老板娘,赌神当然可能化身极为普通的好赌之人。
“莲苦,我对他们,太多熟悉的表象堆积,而容易丧失明晰的判断。陌生或许反而有助于你。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