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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语江湖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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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对赌无所知,你要赌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抓到的骨牌点数比对手大者为赢家。无论你抓到什么牌,只需把筹码推出去即可。赌注以对手赌注为准,旗鼓相当,才会让赌徒全心投入,并不自觉露出本性。赌神的技艺可以隐藏,但人的气韵旦形成,势必深入骨髓,总是有迹可循。龙输当知你为他而来,以他的好赌成性,他亦会起戏弄之心。所以,今夜他必与你赌。
“龙输和花开是忘年的生死之交,花开得知李妒桃之事,今夜也定会在红运坊出现。我们或可从他身上得到线索。”
灯已亮,局已开。
红运坊里已是热闹非常。除了本城的常客以外,现在,这里更多了许多除门规森严的名门正派之外的各路江湖豪客。
赌是武林中人的天性,因为他们每天都在赌,赌命。
离叔说,少爷,世人对待不确定的命运有无限的形式,有人坚韧奋斗,有人诉求神谕,赌,只是其中种。人们对赌着迷,是因它瞬息万变,不可言喻,宛若命运本身。这刻看起来满盘皆输,下刻也许已成就传奇。它给人能够跟命运当面抗衡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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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谜语江湖17
现在,我就坐在赌桌上。
我的赌桌上有**个人。
所有的武林赌客都远避于我。所以,我的赌桌上,除了邝布衣,钱屠户,水无痕,葛秀才,只有羌城里的守城老兵小菜贩石匠
钱屠户身酒气,油腻肮脏的粗布衫,胸脯袒露。刚上桌,就将筹码往桌上重重放。无论押多押少,从不点数。赢了哈哈大笑,输了骂骂咧咧。有把输给那个守城老兵,他直怪是秦伯给老兵加茶时,说“喝点热茶暖暖手气”把他的运气给破了的缘故。开始他手气不错,赌到性起,干脆将手中的筹码全推出去,结果却抓个幺点,输得干干净净,气恼得拳砸在桌上,将手边的茶杯也砸翻了。
秦伯赶紧上前,将茶杯撤走,重新换上杯好茶。而施千金,已经吩咐伙计将些筹码送上。
钱屠户远远地朝施千金抱拳:“谢了,施掌柜,赢了马上还上。”施千金微微笑,继续个人在柜台上推骨牌。
邝布衣每拿到张牌,都要放手上触摸许久,好像在用心触摸匹丝绸的成色。他每赢把,必定取赢得筹码的半作为下次的赌注。每输次,必定也取输掉筹码的半作为下次的赌注。他数筹码的样子也仿佛在丈量匹丝绸,寸不能多,寸也不能少。
水无痕则漫不经心。有时下注,有时不下注。他手里拿着把折扇,输了用折扇懒洋洋地把筹码推出去,赢了亦用折扇把筹码拨回来。他喝茶的神情却十分专注,须掀开盖先闻上半天,才心满意足地喝上口。
他不时和人闲聊:“秦伯,你这铁观音是越泡越好了,明儿个还是去我茶楼吧。”“邝掌柜,这两天你店里都进了哪些好缎子”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是来消磨时间的。
葛秀才最是谨慎,每次推出筹码都要急忙收回,犹豫不定。但越是如此,手气似乎越不好,他的筹码本来就少,转眼手上就剩枚。他观望了好久,终于下决心押了出去,抓牌的时候手有点抖,刚要翻开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竟然没抓稳,牌掉在地上。正准备来添水的秦伯急忙弯腰将牌捡起,将牌放回葛秀才的面前。
葛秀才半天不敢翻牌,钱屠户大叫:“喂,秀才,就枚筹码你还玩什么玄虚。”钱屠户伸出手将秀才的牌重重翻,却原来是满贯,通吃。秀才半天反应不过来,水无痕叫道:“喂,秀才,你是乐疯了还是怎么的,不收钱了”葛秀才如梦方醒,急忙将赢得的筹码悉数收回来,钱屠户道:“秀才,看不出还有这等狗运”
就在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
花开。
八个淡绿衫子的少女,分别拿着水晶瓶虎皮椅丝绒椅垫脚踏拂尘,还抬着两口描金雕花的箱子。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好像是走进庄严肃穆的宫殿,每步都走得非常柔,非常轻。她们径直走到我的赌桌前。
她们把虎皮椅在桌前慢慢放下,用拂尘轻拭片刻,将丝绒椅垫小心铺上,再从水晶瓶内轻洒出些许花露,然后把脚踏安放在地上。花开这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看着我,说:“萧公子好雅兴。”
我微笑。
花开又道:“都说皇图霸业转头空,不胜人生场赌。只是赌须豪赌,几两银子的赌注未免太不痛快。”
说话间,两个绿衫侍女已将两口描金雕花的箱子打开,满满两箱的银子。
红运坊里突然片安静。只有施千金似乎没有看见,依然在低头把玩手中的骨牌。全场只听见单调的骨牌声和秦伯端茶过去给花开的脚步声。
我说:“不知前辈以为,家当只有几两银子的人赌上所有银子,和富可敌国的人输出十万两银子比,哪个才算豪赌呢”
花开微怔,既而哈哈大笑:“好,说得好,公子的确高人。今夜我就用箱子里的十万两赌你面前这几两银子的赌筹,把定输赢。”
我听见周围几十个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我慢慢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冰姨准备的十万两银票。
我说:“可惜我并非家当只有几两银子。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般豪赌的感觉莲苦又怎么舍得让前辈人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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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谜语江湖18
花开大笑:“公子不愧为萧独活后人。”
牌重洗,局重开。
我在恨梅谷长大,直到现在,直未曾获得机会认知金钱的意义,所以,十万两银票于我与张纸并无两样。而以花开的奢侈尊荣,十万两银子与箱铜铁想来也并无不同。
我们的赌,只为了以此感知同个人。他十八年失去音信的朋友,我十八年等待遇见的仇人。
花开端过茶,掀开茶盖轻啜口。
我想,若非漫不经心,花开又怎会去喝普通赌场上的茶。有那么刻,我竟是觉得自己与他心意相通而心生感慨。
水无痕道:“秦伯,你今天泡给这位客人的这杯建茶,茶色似乎不够正啊。”
秦伯说:“是,许是存茶的茶罐罐口松了的缘故。”
我微笑。这场十万两赌注的豪赌,整个红运坊,除了我和花开,水无痕是第四个漫不经心的人。
第三个是施千金。他已停下手中的骨牌,正对着窗下的盏灯笼发呆。
花开慢慢放下茶杯,脸上浮出自得的笑意。
他说:“萧公子,请。”
我说:“前辈,请。”
牌已翻,局已定。
败局。花开的败局。他抓到十点,而我正好比他多点。
花开看着我,道:“看来我输了。”
我说:“看来是。”
花开将杯中茶饮而尽,将赌桌旁的人环视圈,长笑道:“好茶,好茶痛快,痛快”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走到院中的时候,听他吟道:“君来不遇我,我到不逢君。古殿倚修柏,寒花对暮云。”竟是扬长而去。
这样首诗,被花开读起来,居然只觉快意,全无怅然。
我也站起身,和我起站起来的还有那个守城的老兵。
他今晚运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他的脸上带着十分满足的神情。
个到了这样年纪的潦倒老兵,金戈铁马春闺故里早已散若烟尘,能带来温暖和刺激的大概只有酒和赌了。
他正要离开,施千金突然叫住他:“老黄,你的那件破棉袄后院的刘婶已经给你加上新棉,拾掇好了。你拿上再走吧,天就要凉了。”
老黄说:“多谢施掌柜,这许多年总是你惦着我这糟老头。”
我走了出去。
冰姨问:“看来花开也没认出龙输”
我说:“他认出了。”
冰姨又问:“那么你呢”
我说:“我也认出了。”
赌我生
“不是钱屠户。
“钱屠户心绪浮躁,喜怒无节制。常常孤注掷,亦会怨天尤人,缺乏镇定担当之心。这样的人纵使技艺再高超,也只可能成为赌徒而永远成不了神。
“不是葛秀才。
“葛秀才犹豫不决,全无自信。未赌而先输,不败自败。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高手。”
“难道是邝布衣”冰姨问。
“不,不是邝布衣。邝布衣严谨自律,十分工于算计,表面上看起来他的胜算总是比别人大。但这恰恰也是他的致命弱点。太拘泥小节往往胸无帷幄,滴水不漏的人势必也难成江河之势。书中曾有记载:晋代桓温,在赌场上输掉了几百斛米,他向士族中的赌博高手袁耽求助。袁耽对他说:我定能作成彩,可你必须跟着我喊叫。于是,在掷五木时,二人齐大声呼雉喝卢。在喊叫声中,桓温不但捞回了老本,还赢了几百万斛米。这说的就是高手相搏的气势。”
“这么说是水无痕”冰姨又问。
“开始我也以为是水无痕。他输赢皆不动容,下注看似散漫却果断,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将帅之气。但是我发现,他对赌毫无尊重充满轻慢,比如他总是用折扇将赌筹和赌牌拨来拨去。朱雀门下,无论专攻乐赌毒工厨戏绣等哪术,弟子都对自己所习之术敬若神道。即便赌神已经隐退,就像个剑客永远会尊敬自己封存的剑,他对赌具亦绝不敢有轻慢之心。因此,水无痕也不可能是龙输。”
“可是莲苦,除了这四个人,整个羌城中再无人是这十八年来夜夜到赌场的赌客。你知道,不能夜不到赌场,这亦是朱雀门修习赌术的门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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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谜语江湖19
“是,冰姨。只是夜夜在赌场的并非只有赌客。
“比如,开赌场的人。”
清晨,灯已灭,局已散。
我走进红运坊的时候,秦伯刚刚吹灭了最后盏白灯笼。现在他正开始收拾那些狼藉的赌具。个年轻的伙计在扫地。等清扫干净了他们也就可以大睡场了。
施千金仍然坐在柜台后打算盘。我走了过去。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知道我会来。
我听见自己柔和缓慢的声音:“来羌城之前,离叔交代我,看见了仓叔,问他手关节的疼痛好些了吗,告诉他每天玩骨牌的习惯要坚持,这有利于消除疼痛。”
施千金看着我,他的眼神,似曾相识。好像因久别重逢而无限欢喜,又好像因这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而无比凄凉。
他说:“少爷,这个习惯我已经坚持了十八年。”
大厅已经收拾整齐,看不见那个扫地的伙计,大概睡觉去了。
秦伯还在后院,在水井旁用水清洗麻将骨牌骰子
冰姨说,只要是能水洗的赌具,每天秦伯都要细细地洗上遍,再用干净的布擦干。十八年来每天如此。
现在,他就用块雪白的方巾在擦拭刚洗好的麻将。像剑客在灯下轻轻擦拭他的剑,像祭师在神像前小心安放祭祀的神器。
我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亦似浑然不觉。等到最后个麻将牌擦好,他突然轻轻叹口气,说:“世人多以为只要赌艺高超就能赌遍天下,殊不知每副牌都有它的灵性,它若决定了输赢的定数,再高超的赌术样无可逆转。”
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却犀利:“看来与萧公子的这场赌,龙某是输了。
“公子是如何得知,世人所谓赌神竟是赌场的个杂役”
“因为葛秀才。
“葛秀才押出最后个筹码,当他翻牌时,手抖得厉害,牌掉在地上。可是这张牌却是满贯,让他反败为胜。葛秀才半天反应不过来,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试想,葛秀才十八年来夜夜在赌场,赌局中张牌扭转乾坤是常事,他应当司空见惯,怎么会有如此反应除非,牌掉在地上之前他已经看见了,是败局,而再翻开时,却成了另张牌,他才会如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张牌,是秦伯你替他捡起来的。
“然后我想到守城的老黄。老黄昨夜手气直不好,有回你给他加茶,说喝点热茶暖暖手气,本来那把老黄并不欲下注,听你这么说,信心大增,那把赢了个满堂彩,钱屠户还直怪是你把他的运气给破了的缘故。据说,赌神扫眼赌桌,局未开便能知胜负,果然名不虚传。”
龙输叹了口气:“昨天老黄的同乡,和他起守城三十年的老佟头死了,我想他若赢点钱,或许觉得人生还有点意趣。至于葛秀才,我知道公子为我而来,所以实在忍不住想玩手。”
“而真正让我确定你就是龙输的是花开。
“昨夜花开之赌,实是为故人而来。花开落座,你按规矩给客人上茶。花开饮茶时,水无痕闻其香为建茶。昨夜红运坊为客人奉的茶皆为铁观音,为何单单为花开上的是建茶
“建茶称北苑贡茶,又称为龙凤团茶,十分名贵,多进贡给朝廷。历代有许多诗文赞过建茶,但是最详尽最著名的却是苏轼的和钱安道寄惠建茶,诗中有句形容建茶味道的名句,胸中似记故人面,口不能言心自省。据传花开和龙输为忘年的生死之交,两人都精于茶道,二十年前常起烹茶赏花。你上建茶给花开,暗含的应该就是故人虽至但口不能言的深意吧。但是你又恐花开时不能领悟,因此在建茶中加了柳叶。友人离别,折柳相赠,柳叶亦含故人之意。莲苦自幼识百草,柳叶的香味闻便知。这也是水无痕说你这杯建茶茶色不正的原因。
“花开果然领会,历来极其讲究的他,不仅将这杯茶色不正的茶饮而尽,还连赞好茶。临走时同样吟了首苏轼的诗,就是为了应和你,告诉你他已认出你并明白此中深意。苏轼这首惆怅难遣的访友不遇诗,花开吟之却是欢喜无限,不明白的人会以为这是花开性格使然,其实正是他得遇故人的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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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谜语江湖20
龙输叹道:“想不到萧公子年纪轻轻,不仅心思细敏,学识也如此渊博,不愧为万荷山庄的后人啊。”
我答:“莲苦自小居于深谷,十八年来,大部分的时间只有那些书册与莲苦交谈,自然记得的东西也就多了些。”
他看着我,眼中似有悲悯:“萧公子十八年苦练,焉知最后能赌得个怎样的结局可笑世间人人身在赌局而人不自知。读书人十年寒窗赌个功名,农户日出而作赌个好收成,王侯将相烽火不息赌的是霸业。这些赌注可都大得很哪,到头来却没有个赢家。公子又何尝不是别人的赌注”
我说:“莲苦有事不明。”
龙输道:“请讲。”
我说:“算起来你的年纪不到五十,虽然朱雀门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但你的迟暮之气却绝非易容所为,而且你身上有中毒迹象。你是毒仙的师兄,他人下的毒她应当都能解,这是为何”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公子好眼力。这是我师妹独门研制的慢性毒药。在女儿红中加入七心红海棠红罂粟红豆熬制而成,师妹说名叫相思。师妹每有新毒药,我常自告奋勇尝试,好让她观察药效,尝过后她自然有药可解。谁承想,相思醉人却也最是伤人,服用次即深入骨髓,无药可解。相思催人老,果不其然。
“我直记得她哼着歌在阳光下挑拣红豆的样子,那般的天真欢喜。江湖中,人人谈师妹色变,却不知她对毒,本是天然的喜好执著,像剑客之与剑,舞者之于舞。个人今生要抓到什么样的牌,走什么样的路,生来就有指令,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门外有琴音传来。
琴声中,似有满树繁花盛开,花树下,似有骑着高大白马的华服少年在含笑作别。
龙输侧耳聆听,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深:“他这是来送我了。世人都道我为赌神,却不知我为个情字下注生,输了个败涂地。现在,局已定,人已散,剩我个赌客,亦无意趣。我知萧公子为何而来,朱雀门下,从来自行了断,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说完,他就倒了下去,嘴角和李妒桃般,有丝丝血迹。
我走出了红运坊。
看见花开和无酒。
花开在弹琴。
他身白色绸衫,衫上绣满盛放的花朵和翩跹的蝶。只有个淡绿衫子的侍女默立在旁。
无酒躺在房梁上喝酒,似乎已经醉了。不知是为琴醉,还是为酒醉。
花开道:“二十六年前,金焰教与朱雀门有战。当时小弟负伤在家,我人前往。他站在树梨花下等我,那时候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赌神。我时赌性大起,我说,论武功,十招之内你必死于我剑下,不如我们赌把。他说,和我赌,你绝无胜算的可能,我亦不想占这个便宜。我说,那倒未必,就看我们赌什么了。他问,赌什么。我指着梨树上朵眼见就要开放的花苞说,就赌这朵梨花盛开的时间。
“我赌三个时辰开,他赌七个时辰开,以接近者为赢,赌注是各自的性命。我们在花树下煮茶等待。谁知,两个时辰不到,突然风雨大作,整枝梨花被暴雨折断。我们竟然谁也没有赢。
“花某平生最大的次豪赌,就是押上性命,赌朵花开的时间。人生快事莫过如此,哈哈哈”
花开说完,转身离去。边走边击节而歌:“陌上发花,可以缓缓醉矣;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老酒鬼,改日请你喝酒。”
无酒并不作答,似乎已经在房梁上睡去。
风中隐约传来驼铃的声音。
若生命只是如骆驼般的负重跋涉,若死亡又仅仅如场酒酣沉梦,还有多少人会贪恋生惧怕死
驼铃声越来越近。
无酒睁开了眼睛。
血色清晨
峰骆驼,从长街尽头缓缓而来。
它看起来就是峰普通的骆驼,温驯敦厚。
但是清晨的长街突然变得很安静。
因为骆驼的背上绑着两个人。
死人。
叮当,叮当,叮当。它的驼铃声悠远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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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谜语江湖21
突然,几个女人又笑又叫地从暖香楼跑了出来。
为首的个,深紫色的裙衫,绣着大片俏丽的蔷薇,边摇摆着身子边娇笑道:“这个死鬼,还知道回来啊。”还有人说:“不知豹大哥的驼队这次带回来的丝绸成色怎样。”
她们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已全身僵住。个大红衫子的女人腿软,瘫在了地上。
因为那峰骆驼就停在了她们面前。
无酒和众人赶了过去。我在人群之外,突然,非常希望这能和我没有关系。
当他们将马背上的尸体翻转,惊呼声痛哭声顿起,周围已是黑压压跪倒片。张泰然等人更是失声大叫:正云兄伯卿兄悲痛莫可言状。
居然是衡山派掌门方正云和嵩山派掌门夏伯卿。
有人惊呼:又是残荷听雨。
人群为我闪出条道路。
看来还是和我有关。
残荷听雨
和曹浩然身上的剑伤样,手法纯熟。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的伤口却不止处,而且在击斗前已经中毒。
我说:“这是毒仙的魂牵梦萦,类似**散。它可以经呼吸和皮肤渗入,让人神志昏沉,慢慢失去功力。”
颜怒怒吼声,拔剑朝我而来,张泰然等的手也按上剑柄。就在这时,无酒喝道:“且慢,不是他”
无酒道:“从伤口看,两位掌门是死在昨夜子时,那个时候,他正在红运坊。”
岳泉石道:“此事当真”
无酒道:“老酒鬼虽未进赌场,但昨夜整夜都在红运坊对面暖香楼的房顶上对月饮酒。这里许多江湖好汉昨夜都在场,他们当可证明。”
许多人点头。有人道:“那是,子时,萧少侠把赢了花魔头十万两银子,那叫个痛快。”
有人道:“看来,天下真有第二个会残荷听雨的人,这可热闹了。”
这时,听得张泰然连声道:“盟主盟主当是和两位掌门师兄路同来,怎么不见盟主”
颜怒拍大腿:“说得是啊,黄山嵩山还有衡山其他同行的师兄弟呢”
无酒对着那几个女子道:“你们识得这峰骆驼”
紫衣女子面如土色道:“这是这是,城东豹大哥驼队领头的骆驼。”
人群里有人喊道:“她当然认得,那豹爷可是她相好。”有人发笑。只见那女子脸变,手叉腰,立马精神了起来:“是哪只癞蛤蟆在乱嚼舌头,有本事站出来让老娘看看。”
这时,冰姨走了过来,轻斥声:“蔷薇”
冰姨轻轻地摩挲着骆驼的脖子,说:“大木,大木,豹爷他们呢”
那骆驼竟似听懂了冰姨的话似的,长鸣声,转头朝来的方向走去。
众人纷纷紧随其后。
大约个时辰左右,荒漠中出现大片连绵的岩石,远望像座败落的城。
有人轻呼:魔鬼城。
魔鬼城。
离叔曾告诉我,羌城西北的荒漠深处,有座神秘的古老城郭,城中虫鸟绝迹,片死寂。城内的岩石,有的像寺庙宫殿,小桥人家,有的像农妇晚归黄牛耕田,有的似孩童嬉戏老人晒日,仿佛真是被施了魔法而瞬间凝固的城。
据说,每当夏秋季节大风来袭或夜间风起的时候,城内就会发出凄恻阴森的声音,如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魔鬼城因而得名。
因此,无论是当地人还是商旅驼队,都因其不祥而远避于它。
现在正是秋天,但这个清晨,碧空如洗,和风照面。魔鬼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它只是看起来苍老迷失,满目疮痍。
像座刚刚被洗劫空的城。城里的少女都已被掳去远方,而城里的男人,全都已战死沙场。
魔鬼城内外,无疑已是个尸横遍地的沙场。
六大剑派九人,驮夫十二人,骆驼八只,马十匹,全都已死去多时。和两大掌门样,死在夜里子时。
每个人的身上都只有处剑痕,都中了“魂牵梦萦”的毒。
残荷听雨
六大剑派的九个人中,衡山派三人,嵩山派四人,黄山派两人。其中,衡山派的廖耿嵩山派的吕坤丁海阔和黄山派的谢无涯,在剑法的造诣上均已是跻身江湖流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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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谜语江湖22
荒漠中的驼队经常会遭遇劫匪,为了防身,几乎每个驮夫身上都带有利器。但是,所有的驮夫显然根本来不及拔刀。骆驼大木停在个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身旁,悲鸣声,不停地舔他的脸,似乎想唤醒自己的主人。
茶叶丝绸书籍瓷器玉石盆景散落地。染上血迹的丝绸,鬼魅般华美。地上有笙和马头琴,琴上的马头也已被踩得粉碎。
而最为诡异的是,遍地尸首中,居然还有个男孩。
十岁左右活着的男孩。
男孩居然在画画。
张泰然拔剑道:“这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大家小心,这其中肯定有诈。”
他的话没说完,冰姨已经轻轻唤道:“石生,石生。”
男孩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认真画他的画。
无酒道:“这孩子你们认识”
有人抢着回答:“他是豹爷的傻儿子,是白痴,脑子有病的,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瞎画。”
这时,只见那个叫蔷薇的女子对着豹爷的尸体,怔怔地落下些泪来。她冲着那个孩子大喊:“石生,石生,你怎的这么没有良心啊,你爹都死了,你怎么还在画画,你爹死了你知不知道豹哥怎么会生个你这么傻的儿子,你说,你说,是谁杀了你爹的”
男孩还是恍若未闻,冰姨拉住蔷薇道:“好了,蔷薇,石生从来不听也不和人说话,你又不是不知。”
岳泉石皱眉道:“这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难道凶手看他傻不杀他”
冰姨走到只骆驼前面,翻开骆驼的肚子,原来这只骆驼的腹下竟然巧妙地藏着个用驼色麻布厚厚缝起的口袋,像张小床。冰姨道:“豹爷走南闯北遇上匪徒是常事,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把石生藏在这里,轻易看不出来。所以,石生夜里都睡在这里,这孩子又几乎不被声音惊动,应该是凶手没发现吧。”
这时,孩子已经画完,放下画笔,歪着头对着自己的画笑。他的笑容如晨曦般明澈,对周围发生的事果真完全无知无觉。
我看他的画。
竟如被重重击,呆了过去。
我练残荷听雨,这天下的至寒之剑,我已隐约感觉它对我内心的掌控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面对任何事哪怕死亡都心无起伏。但是我在个孩子的画前呆了过去。
深蓝天空,个躺在地上的人,他伤口流血的地方竟然盛放出几朵硕大的花朵,温暖如霞,璀璨若星。这个人的身旁,站着只骆驼,骆驼的背上,是两座开满美丽花朵的山峰,漫山遍野,有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开满花的驼峰上采花,不小心,枝花枝落了下来,盖在死去的人的脸上。
这样绚烂决然,艳丽无畏。虽然笔触天真,毫无章法。
冰姨抚摸着地上盆摔碎的山茶,轻轻叹道:“石生画画,每幅画里都有花。不管画人还是鸡鸭猪狗,眼睛开着花,头发长着花,嘴唇开出花。他爹疼他,走南闯北从来不忘搜集天下各种花草和彩墨给他。说起来暖香楼里大多的花草还都是他爹送的呢”
冰姨话未说完,孩子突然脸色发白,晕了过去。
我刚要伸手摸他,颜怒剑挡了过来:“不许你碰他。”
张泰然道:“颜师弟,万荷山庄的医术”
颜怒道:“焉知他是救人还是乘机杀人灭口。”
冰姨冷笑声道:“石生他爹不在了,我们暖香楼可就是他亲人了,看不看,给谁看,可不由得别人做主。再说了,石生除了他爹不认得任何人也不会说话,和块石头并无差别,有什么口可灭。萧公子,有劳你了。”
无酒也道:“救人要紧,颜掌门,有老酒鬼担保你总是可以放心了吧。”颜怒这才作罢。
我摸孩子的脉搏,似小河就要冻结。
冰姨问:“是否也中了毒”
我摇头:“魂牵梦萦是通过扰乱人的情感而发挥药效,这孩子心智混沌,毒药反而对他起不了作用。他是被残荷听雨的剑气所伤。”
我拿出雪融丹,细细研碎,冰姨让蔷薇在驼队中找到水壶,给石生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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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谜语江湖23
说话间,众人已在魔鬼城内前前后后搜寻了半盏茶的工夫,但是独独不见黄山掌门六剑盟主司马空谷。
无酒问:“司马确定和他们同行”
岳泉石道:“确然无疑,前日飞鸽传书,盟主嘱咐切莫轻举妄动,那时他还和方师兄夏师兄他们在道。”
无酒道:“司马空谷武功已臻化境,凶手的武功据我看来,未必胜得过司马。司马应当还未遇不测。你们飞鸽可在”
张泰然道:“前辈提醒得对,飞鸽还在。我们六剑结盟,但各派相隔遥远,传书的飞鸽都是受过严训,只要盟主还活着,飞鸽定能找到。泰然即刻回城修书。”
张泰然直起身,环顾四周重重抱拳,良久,凛然道:“今日六大剑派遭此大难,各位前辈英雄亦是亲眼目睹。但江湖正道终究邪不压正,咱们却也不惧。今日六大剑派在此盟誓,就算刀山火海上天入地也定要找出元凶,绝不轻饶,请各位做个见证。”
下面应声不断:“说得好临危不乱,这才是大派风范但凡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武林人人得而诛之。”
有人道:“惩恶扬善本是学武之人分内之事。张掌门若需相助,我们五虎断门刀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更有人答:“着哇只要事关江湖正义,六大剑派之事就是我等之事。但有吩咐,蓬莱帮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热闹声中,我默默走出魔鬼城。
我发现自己的听觉正在慢慢钝去。世间的大多数声音,原来都只是纷扰。
驼夫们的尸身上已经有了薄薄层风沙。那些丝绸玉器,亦终将深埋于荒漠,成为千年后后人眼中的秘密。
这时,只见蔷薇趁众人没注意,正将几块玉石往怀里塞,边塞嘴里边念念有词:“豹哥,不是我贪财,但我想这里肯定有你预备送我的,我就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吧。再说,埋在沙里也可惜了不是。你放心,年年清明,我都会替你烧高香的。”
我假装不见,走上块宛若断垣的岩石,解下箫,将它放在唇际。
很多时候,我仿佛总能在心里听见箫音。
但无语箫仍是无语。
练剑
芍药甘草各九钱,生姜两钱。大枣劈成两半,麻黄去节,桂枝去皮,石膏十四钱研碎先用水煮麻黄,水沸二分后,去掉漂浮在上面的药沫,把所有的药放进去,小火,慢慢煎熬。
面对药草,我总是觉得岁月宁静心意沉着。
石生醒来后,喝了碗热粥又沉沉睡去。只是他太过年幼,寒毒不能马上去清,现在已转为烧热。
锦绣帮我捣药熬药,十分熟练。
她说:“我常去街上药铺帮忙,冰姨并不拦我。”
花痴睡在我的脚边。它闻药香就打瞌睡,和小时候样。我和锦绣,并无太多的话,只是相对安然,也和小时候样。
偶尔,她会絮絮地说:“石生不理人但喜欢花痴。经常带花痴出去半天不回来,他画花,花痴吃花。有次,花痴淘气被我骂,石生正在画它,结果他画出来的花痴,眼睛是两朵百合,挂满了露珠呢,好像流泪般。有时候我觉得,其实石生心里什么都懂。”她边说边给石生换毛巾,和我说话的样子十分柔和自然。
几个时辰后,石生的烧热开始慢慢退去。
我说:“我再去采些骆驼刺回来。”
骆驼刺耐寒耐旱,可有效驱解残荷听雨的寒毒。
门外,逡巡着六大剑派的人。我淡然笑。
听到张泰然在转角的回廊问:“青出,可看见远墨”
曹青出道:“他刚才还在,这会子却好长时间不见,我也正找他,担心他乱跑出事。”
张泰然道:“你不用去,我去找吧。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都要和师叔师兄们起,步也不许出暖香楼。你若再有不测,我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曹青出黯然道:“是,孩儿谨记。”
我朝剑枯台的方向走去,那里生长着大片的骆驼刺。
残阳如血,似绝色的伤口。我不禁想,在石生的画里,这又会是朵什么样的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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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谜语江湖24
我看见剑枯台上的张远墨。
他在练剑。
招式,心意执著,浑然忘我。我不想惊动他,站在棵粗大胡杨的后面,远远观看。
泰山派的剑法,轻灵古朴,其实亦大含奥意。夕阳中的湛庐剑,暗沉得连天空似乎也要失去光芒。
夕阳,晚霞,红柳,持剑的少年。天地间的颜色,若霸道至极就会显出孤寂。此时的红,如恨梅谷的漫天花海。我恍然看到年少的自己,正在日日夜夜,反复书写。
这时,张泰然走了过来。
张远墨停下,说:“爹”
张泰然颔首赞道:“墨儿,这个时候你还不忘练剑,爹很满意。”
张远墨道:“从小爹教育孩儿,遇到任何事,都要稳如泰山,坚如泰山。有责任,有担当,才配做泰山派的人。孩儿从此不会再做让本派蒙羞的事。”
张泰然道:“嗯,看来爹这趟让你出来历练并没有做错。”
张泰然转身对着胡杨树上的那行字,良久,道:“二十年前那战,爹虽然从来没有和你提及,但想必你也知晓二。”
张远墨道:“是。”
张泰然叹道:“这里原名正气台,是六大剑派的远祖协同武林正道,将当时的魔教赶出中原的地方,是咱们六大剑派的圣地。每隔五年的八月十五,我们六大剑派都会聚集于此,共同决出新轮六剑盟主。这已是武林中百年不衰的大盛事。就连少林武当都要前来观礼道贺。”
他心中似有无限慨叹,沉默片刻,接着道:“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六剑盟主还是你爷爷。八月十五那天,羌城内前来观礼的各路英雄好汉也如今日般,端的是盛况非常。但就在大家前往这正气台的时候,却发现台上有个人正在对着这胡杨树吹箫,而胡杨树干上已赫然刻下这行字。
“此人就是萧独活。
“但是在此之前,江湖中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头,在场的英雄好汉也无人识得他。
“此人看来不过三十岁左右,虽然消瘦落拓,风尘满面,但眉宇间却不怒自威,自有种慑人的气度。他的箫声,似人去城空,似山河破碎,总之有说不出的伤心失意。箫声中,风沙低旋,这周围胡杨林的树叶成片成片接连不断地往下落,那个景象爹至今都忘不了。
“他似乎完全不把来到台下的近千人放在眼里,只顾心吹他的箫。有人大声鼓噪让他下去他也似没有听见。武林中许多无名小卒为了能够夜成名,常常以各种名目挑战名门大派,这样的人咱们泰山年就能上来十几个。所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