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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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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真法旨重合,不用漂亮和尚花费太多心思,只着力研究另外十四个字就好了。施萧晓立刻开工,夜以继日精仿笔迹,每天里最多只睡一个时辰。

  不久,帛先生也拟好了举事当夜里应外合的攻击方略,带来找宋阳商议,这是人家的事情,宋阳没太多可说的,只关注付党的‘任务’。

  付党要做的异常轻松,仅是城外最后一站的接应,全不参与攻击、厮杀,真要出事的话他们在城外,也不会被牵连。这样的安排,让宋阳对他好感再增。

  帛先生呵呵笑着,一反常态没去啰嗦什么,只是说了句:“一只手套、两道法旨,姑爷已经尽了全力,我们感激不尽,这趟若能活着回来,姑爷有什么差遣,老狗风里火里绝无二话。”

  共事一段,再加上以前的风闻,宋阳的心思、手段帛先生全都看在了眼里,对他而言,宋阳又何尝不是一份为主人报仇的希望。这次救人充其量两成胜算,他不打算把对方也拖进这个火坑……话再说回来,他肯拖宋阳也不肯跳。

  宋阳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拍了拍帛先生的肩膀:“一定能成的,放心。”

  第五十二章 乱了

  七天后,施萧晓终于仿好了新的法旨,宋阳接过来看了看,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落款上把血迹一抹,笑道:“这便成了!”随后出手涂抹剧毒,等布置完毕,亲自送去给帛先生,后者客气笑道:“哪有让姑爷涂血的道理,我这都准备好割手指的刀子了,您看这事闹的。”

  刻章、仿字、下毒,有关假法旨的一切都是宋阳这边准备的,又何必留个‘血迹印鉴’的小空子给对方,反倒显得小气。

  等帛先生小心收好法旨,宋阳又从挎囊中取出了一个药匣,才一打开就芳香扑鼻,满满一匣朱红色、豌豆大的药丸。宋阳收敛了笑容:“这几天特意配置的,闻着芬芳,实际却是毒药,吞服十二个时辰之后毒发无解,不存丝毫痛苦,这份毒唤作‘三餐’。”

  一日三餐,吞了这道毒药,就只剩三餐可吃了。

  说完,停顿片刻,宋阳继续道:“解药在我手里,融入美酒,只要毒发前饮下,不仅无害,还能滋补身体。”说着,他把装满毒药的匣子递了过去:“帛先生要觉得有用的话,事前可以先分给弟兄们服下,能尽的心意也只有这么多了。”

  救人胜算低,一旦失手生死就不由自己做主了,可以想象的,被敌人俘虏之后会受尽煎熬,事先服食毒药,可以保证至多只受一天折磨,虽然毒药,但却是善意。

  宋阳给他们留了一天的空余,时间足够用了。

  帛先生接过药匣,回手递给自己的夫人,同时吩咐她:“动手前给小狗们分下去吧,别忘了留出咱俩那份。”

  或许是冥冥注定,就在他们准备妥当的当天,消息传来押解队伍终于来到睛城,入驻须弥禅院。

  分别之际,帛先生对宋阳抱拳,认真说了句:“谢过公子!”

  这次不再是不伦不类的‘姑爷’称呼,而是‘公子’,宋阳哈哈一笑:“小子备了好酒,等帛先生、帛夫人凯旋而归!”

  双方就此分别,帛先生转过各处埋伏地点,做最后‘督军’,宋阳则率同叶非非等人撤出城外,来到在约定好的接应地点……

  等待无聊,阿伊果没话找话,问宋阳:“他们真会吃你娃的毒药?”

  不用宋阳回答,叶非非就点头道:“要是我我也吃,已经抱了必死之心,提前服毒还能省去后顾之忧,何乐不为。若侥幸救到人、杀出城,再找公子来要解药就是了。”

  阿伊果还有些疑惑:“他们就那么信任宋娃子?万一到时不给他们解药,要挟他们替咱们办事怎么办?”

  宋阳摇头笑道:“谈不到信任,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他们本就是不打算要命的人了,傻子才会用性命去要挟他们,那不是逼他们和我玩命么,没有好处的。帛先生知道我能看得透这一重的。”说到这里,宋阳把话锋一转:“不过送他们‘三餐’,我还有另一重想法——封口。”

  付党与谢门走狗,两伙反贼多有交往,谢门走狗被俘后,说不定有谁会被国师弟子撬开嘴巴,万一说出漏霜阁、李明玑无疑是个大麻烦。但事先吞服毒药,被俘之后全无生望、只剩下几个时辰的性命,在如何痛苦受刑、忍一忍也就熬过去了……开口的可能会大大降低。

  ……

  正午时分谢孜濯被押解至十停关须弥禅院,一个时辰后帛先生独自一人登门,表明身份、递上鳞皮手套,如愿见到禅院主持,表明有三件事要吩咐,跟着取出了真法旨交给对方,胡编了法旨染血的理由……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如同宋阳与帛先生事先的预演。

  须弥禅院的主持很老了,老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已经开始腐烂,无论呼吸还是说话,都会带出一股浓浓的恶臭,费力地一摆手,身边的小沙弥手举托盘接下了法旨,老主持对帛先生点点头:“你请稍候。”

  他的牙齿早都掉光了,说话时撒气漏风,含混不清。跟着对手下僧侣做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小心监视‘使者’,自己则从小沙弥手中接过托盘,颤巍巍地退出了会客禅房,走回自己的密室。

  把染血的法旨摊在桌上,从抽屉中取出一只黑色瓷瓶,打开后,用棉签地沾了些古怪汁液,眯着昏花的双眼,总算找到了那道‘血印记’,小心翼翼,把棉签上的药水涂抹在印记的前半段上……这份法旨是要传到大雷音台的,等它到了地方,雷音台的师兄还需要再验一次真伪,‘血印记’的后半段要留给他们。

  古怪的药汁蘸到血印记上……血迹变了。

  层层荧光透出,转眼之后,干涸乌黑的血迹变成了紫金色,诡异的光芒、诡异的颜色。老主持吃力地弯腰,一直把鼻尖凑到法旨上,长长地吸气……花草的清香味道。

  法旨是真的。

  老主持亲自把它装进竹管、绑在信雀脚上、放飞,自己又回到见客禅房,对帛先生恭敬道:“已经办妥了,请吩咐第二件事。”

  房中几个‘陪坐’的高僧,全都放松了下来,再望向帛先生的表情,隐然透出一份自己人的亲切。

  帛先生没什么表情,取出了第二张法旨,跨过托盘的小沙弥,直接将其塞进老主持的手中,嘴里语气清淡:“第二件事,你自己看吧。”

  果然,这一次老主持没了先前的警惕,直接把毒物接到手中,可是让帛先生万万不曾想到的是,主持的手指才一触碰‘法旨’,立刻叱喝一声:“拿下此人!”

  十息才能毒发,帛先生本拟说几句废话,把对方拖在屋内,等他暴毙倒地、旁人错愕惊疑时再猝起发难,不料对方不知怎地竟识破了他,一声叱喝之后,屋中的厉害武僧同时出手,反倒打了帛先生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来不及反抗,就被利刃逼住了要害。

  而那个迟钝到仿佛活死人的老主持陡然变得利落之极,翻手亮出一把匕首,奋力一挥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染毒的那只手,随即扔掉刀子,自囊中翻出药散,含入口、敷于腕,动作一气呵成,从头到尾不过三息功夫。

  ……

  有件事,无论宋阳还是帛先生都没算到:十停关须弥院的主持,也是国师的亲传弟子,排行十三,他武功一般,没什么特殊天分,但对毒之一道却颇有些资质。

  国师用毒比着尤太医犹高出一筹,‘十三’的毒术,也比着宋阳更高明,他才一摸到法旨就发觉其中有毒,迅速自救下,已经保住了自己的老命。

  宋阳和帛先生的算计,败了。

  一个挟持着帛先生凶僧目光凄厉,低声叱喝:“j细,受何人指使!”说着,微微用力,手上的刀子缓缓切入帛先生的肚子,入肉寸余。

  败了就败了,既然敢来就明白会有什么下场,帛先生哈哈大笑,望着凶僧:“我说,你能不能切得再慢点?”凶僧狞笑,正想再说什么,不料老主持忽然开口:“且慢。”说着,弯腰抓起地上的断手……假的法旨还在断手中捏着。

  这个时候,老主持又恢复了苍老的样子,仍是对帛先生点头:“你请稍后。”转身走向密室。

  手套信物是不会错的、第一封法旨是真的,第二封法旨上有毒,是敌人的阴谋么?可这份剧毒‘十三’辨得明明白白……不用见血、不用服下、不用吸入,只皮肤轻轻一触碰就会在不知不觉里夺命的剧毒,这是师门独有的手段啊。什么样的敌人也不可能有师父的独门剧毒……毒药也是‘真’的。

  十三糊涂了。有什么事都等验证过这份法旨再说吧,若法旨是假的,那必是敌人的阴谋无疑。

  ……

  一炷香的功夫,十三回到了禅房,不止他一个人,在身后还跟了个纤细少女——谢孜濯。

  一进屋,十三就叱喝弟子:“放开尊使!”随即,把捆绑谢孜濯的铁链一端递到了帛先生手中,恭敬道:“第二件事办妥了,请吩咐第三件事。”

  帛先生接过锁链,把少主人拉到身旁,脸上冷笑着,心中却藏着惊讶、愕然、谨慎、不明所以……彻底乱套了。

  第二张法旨上命主持把女犯交给使者带走,十三认真照做了。

  这么说的话,伪造的法旨瞒过了对方?可这又怎么可能。

  绝不会发生的事情,真真切切就发生了。

  这个时候,十三忽然咳嗽了起来,剧毒解得及时,性命得以保全,但余毒对身体的伤害仍在,短时间内休想调养好。而咳嗽之中,十三勉强抬头望向帛先生:“请、请问尊使……师、师父有没有交代下来,为什么要杀我。”

  谢大人门下,被委以最最重任的那条老狗、最最精明的那条老狗,应变何其了得,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匪夷所思,但也不是全无解释,帛先生很快想到了真正的关键,便是那件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张法旨被对方当成了真的。

  而想通了第一重,其他疑惑都迎刃而解。

  第五十三章 灭口

  从信物到法旨,所有一切都是真的,送信的使者自然也是真的……即便帛先生不知道法旨的剧毒是国师一脉独门秘技,但他至少能想到,自己现在不是j细、而是真正信使,这一来宋阳下在法旨上的剧毒,在十三眼中也从‘j细的暗算’变成了‘师父的惩罚’。

  尤其妙的是,这个老主持没死。

  “他老人家要杀你?”帛先生声音很轻:“你自己说,如果他老人家真要杀你,你现在还能活着么?”帛先生这句话里,给自己留了空子。果然,这句话稳稳说进了十三的心坎里。师徒相知,弟子有多大本事国师一清二楚,他要真想毒杀自己,就不会用这道剧毒。反过来想的话,国师没想着杀自己,就只要一只手……这是师父的惩戒。

  帛先生的声音更轻了,语气柔和得好像是老太婆在教导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具体的,他老人家没多说,只要我对你说两个字:止步。”说着,他伸出手,在老主持的断腕上用力一握。

  帛先生不了解国师的手下,但他曾追随谢胖子身边,对大小官员再清楚不过,放眼大燕,没有一个官是干净的,尤其是高官。官位越大,龌龊事情就越多。国师算得上半个皇帝,能替他主持一座须弥禅院的主持,怎么也算是位‘大员’了吧。

  国师权倾一方,心腹属下受其庇护,个个地位崇高,连州官见了都要寒暄施礼,这些年又豢养僧兵、大肆扩张实力,二十一座须弥院干脆就是二十一家打着佛祖旗号的大衙门,帛先生不信他真正干净,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知是因伤口剧痛,还是紧张使然,老十三额角都沁出了冷汗,心里盘算出前后十几条自己的罪状,但又哪敢再问句:为啥?沉默片刻后,他颤巍巍地退开半步,虔诚道:“弟子领受师尊教诲。”随即又岔开了话题:“第三件事,请你吩咐。”

  帛先生笑了:“第三件事?已经办完了啊。”

  老十三先是微微错愕,随即恍然大悟,第一桩是代传法旨;第二桩是把重犯交给密使;第三桩不就是师父的责罚么……后两件事是通过一张法旨一起办的。

  帛先生也不再废话,收回‘信物’手套,带了谢孜濯一起向外走去,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直到离开山门,也不见有人阻拦,帛先生不敢有丝毫迟疑,连连传令通知手下,取消原先的计划,全部撤出十停。

  ……

  ‘三餐’的解药,要以酒做引,宋阳早都把解药融入酒水,帛先生率众归来,暂时顾不得说话,先喝上几口酒把剧毒解掉,随后一巴掌拍在了宋阳肩膀上,畅快大笑:“好小子,当真有你的!帛胖子一辈子除了我家老爷,从未服过别人,今天却服了你!”

  宋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挺谦虚来着,笑道:“帛先生客气了,我可没做过什么。”

  救出少主、兵不血刃、全身而退,这是做梦都不会有的大好结果,即便此刻已经安全了,帛先生还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事实,他眼睛鼓鼓着,瞪着宋阳笑道:“你能写出那封法旨,就是通天的手段了!你为何提前不给我交个底,是想考教我这条老狗会不会应变、够不够资格以后给你帮忙、添手?”

  随即也不等宋阳再追问,他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帛先生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换做郑重神情:“帛胖子是谢大人门下走狗,拜过了老爷,就不会再拜旁人,不能跪下给你磕头,一揖以谢,万勿见怪。”说完,他带着夫人和众多手下,对宋阳长身一揖……真正的‘长身’,这个躬一直鞠到双手触地为止,最可笑的是他生了个大肚子,行礼时被两条腿挤得都快要爆开似的。

  可宋阳现在彻底愣住,也该轮到他懵了……呆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帛先生的肩膀:“当真?须弥院真把咱们仿的那封法旨当成了真品?”

  “这是自然,否则我凭什么能活着回来?”帛先生点头,继续笑着:“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怎么知道破解国师‘鉴密’办法的?假法旨上的血印哪来的?”

  宋阳随口应了句:“哪来的?那是我的血。”

  帛先生一愕,宋阳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糨糊,暂时顾不得再理会旁人,蹲坐在地双眉紧锁仔细琢磨着……片刻之后,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宋阳流泪。

  自己的血能让假命令变成真法旨,乍一听不可思议,但联想尤离与国师的莫名渊源,再稍加揣摩,简直大把线索,直逼真相!

  自己的血为何特殊?尤太医的炼血之术。

  自幼被秘法洗炼鲜血,经络、武功、出色五感……所有这些全都是‘副作用’,有关炼血的真正目的,尤太医从未真正提过,除了百岁宴当夜,他在逃离大燕的马车上说过的那句:十八年后,你得了第一等的身体,我只从你手指头上挤几滴血就好了,大家就各不相欠,从此分道扬镳……

  尤太医为何要自己几滴鲜血?自己的血能做什么?到了此刻终于真相大白:我的血,能通过国师法旨鉴真,有了我的血,便有了国师的法旨!

  尤太医耗费半生、培养宋阳,就是为了伪造国师法旨吧。要伪造什么内容的法旨、尤离又要用这法旨来做什么,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十八年才能真正完成的炼血秘法,明明还差了半年,可我的血已经‘生效’了,尤太医知道么?若他知道,又何必再等半年,活活等死了自己啊。宋阳心疼,无以复加的心疼。

  而相比于尤离传授给自己的武功、医术、毒法,相比于尤离送给自己的强健身体、出色五听,这身体中能够随时伪造‘法旨’的血液,才是尤离真正的赏赐,有了这一身热血,便有了无数道法旨!

  流泪中宋阳突地跳了起来,来到帛先生跟前,同样一个长揖大礼:“有事请你帮忙。”

  帛先生伸手扶住了他,简单痛快:“说!”

  “我会再写一封法旨,命须弥禅院中的重要人物都来此处与国师相会,还要请你再去送信,把他们带回来。”

  帛先生心思转动极快:“你是打算……”

  “灭口。”宋阳忽然变得狂躁了:“一定要灭口,一定要灭口!所有今天与事的国师门徒一个不能活!”

  国师为人神秘、行动飘忽,就连地方须弥院主持这样的重要属下都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可终归会有‘真正心腹’知道他去了南理。

  一个重要钦犯被国师法旨提走,这件事会被层层上报,迟早落到‘真正心腹’的案头,而国师人还在南理,说不定连谢孜濯被捕都不知道,更毋论能算准时间、万里迢迢派出密使携带法旨来要人……最终那张‘假法旨’会被掀出来。一旦对方知道有反贼能假造法旨,宋阳这身‘热血’就再没半点用处了。

  毁掉那张假法旨、杀掉须弥院中所有知道‘法旨提走人犯’之事的和尚,以后任凭大雷音台如何追查,都没机会查知其间有过一张假法旨,充其量只知‘人犯丢了’,却不晓得‘人犯如何丢的’。

  所幸,法旨、使者这种事情,只有须弥院的‘高层’才有资格了解,普通僧兵僧众并不知道帛先生来访过。

  待帛先生点头答应,宋阳又去找施萧晓,请他再写法旨,可漂亮和尚面有难色:“不是想写就能写的,字迹还没能研究透彻,非得细致功夫不可。”

  宋阳心情震荡,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帛先生从一旁插口:“无妨,这道法旨不用模仿笔迹,十停须弥院的秃驴都道执笔法旨之人受了重伤,他运功疗伤无法动笔再正常不过,随便谁写都可以。”

  很快,新的法旨写好,帛先生再度赶往须弥院,帛夫人留下来布置埋伏。

  可想而知,即便提前埋伏,也会是场硬碰硬的恶仗,但非打不可,只盼着对方的好手别太多……等待之中,宋阳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对身边的帛夫人点了点头,有些突兀地说了句:“尊夫大才,我佩服得很。”

  这句称赞,指的是帛先生之前在须弥院中的应变。宋阳自忖如果当时换成自己,怕是做不到那么圆满,多半会露出些破绽。

  “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应变’这两个字了,”帛夫人笑,本来平凡姿色,一笑之中却挑起了几分妩媚:“他好色,常偷吃,我抓了他二十年,愣是一次没抓到过。”

  旁边的阿伊果翻着眼睛,唬唬地说了句:“好本领咯!”

  一个时辰之后,衣袂破空声传来,帛先生带了三十多名和尚匆匆赶来,断了一只手的‘十三’正在队首,与帛先生同行。

  随帛夫人轻轻一挥手,宋阳第一个冲杀出去,生死搏杀。

  ……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但伤亡远超想象。

  帛先生手下二百余人,足足折损了六成有余,叶非非带来的二十个好手也死了七个,帛先生肚子中了一掌,吐血重伤;叶非非肩膀挨了一刀,皮肉伤,一向冷冰冰的小姑娘出乎意料的忍不了疼,痛得又跺脚又掉眼泪,可把阿伊果心疼坏了……

  反贼伤亡惨重,但须弥禅院的和尚尽数伏诛,宋阳在‘十三’的尸体上,找出了那张假法旨,由此也打从心眼里松了口气。

  帛先生下颌上满是鲜血,再笑起来好像刚吃过人的样子:“总算大功告成。”

  宋阳坐在地上,也在笑,比着帛先生更狰狞……事情捂住了,以后可以继续写法旨。

  正笑着,身边脚步声响,一个纤瘦、娇小的少女走到宋阳跟前,声音很轻、语气平静:“现在有空了,能聊几句么?”

  谢孜濯。

  第五十四章 娃娃

  谢孜濯是娃娃脸,很好看,再加上身材玲珑,看上去充其量十五、六岁,比着小九显得还要小一点,可实际上她大宋阳一岁,已经十九了。

  但是与长相不相称的,她很‘沉默’,即便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也仍是‘沉默’。自内而外的,她的目光平静、表情平静、语气也是平静的,没什么感情也不存任何表达,与叶非非的冷艳不一样的,她是‘什么都没有’,不冷,因为连‘冷’都没有。

  在阿伊果挤眉弄眼地目送下,宋阳随着‘媳妇’离开血腥战场,走到附近的树林中。

  “帛叔叔带我过来时,把你的事情大概讲了我听。他说你聪明、能干、有自己的势力,长相也不错。”谢孜濯停步,望向宋阳,片刻后唇角勾出了一个笑容:“你的长相的确不错。”

  她在笑,但全没有开心的味道,只是说到这里,应该笑一下吧。

  真就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不管瓷俑师父把它塑得再怎么传神逼真、不管它笑得多么甜,可瓷娃娃就是瓷娃娃,没生命的,只要注视的稍久,就会发现它的笑容……仅只就是个笑容而已,全无任何含义。

  宋阳也笑了下:“你长得也不错,好像个娃娃。”

  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谢孜濯垂下目光,静静思索了一阵:“尽快完婚吧。”说话时,她举目望向宋阳,目光里却没有征询之意,也不管宋阳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外面有多少女人、以前或者以后再娶回多少女人,我都不会管;我父亲留下来的,我能指挥得所有的一切,都归你统辖。不过完婚后有三件事,你要答应我。”

  “第一件事,你要报仇。第二件事,从我给你生的儿子中,选出一个随我父姓,谢家的血脉不能就此断绝。第三件事,教我杀人。”

  “学杀人?”前两件事都没什么稀奇,倒是第三件,宋阳有些好奇。

  谢孜濯点了点头:“是,学杀人。如果有机会,我想亲手杀景泰。”说着,她忽然咳嗽了起来,宋阳懂医术,一见面就看出她的体质不好,谈不到致命或者夭折,但是这个漂亮娃娃的身体,比着普通人要羸弱得多。

  咳嗽了一阵,谢孜濯有些疲惫了,抱膝坐了下来:“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了你家。付大人和夫人对我很好,甚至对我比着你兄弟姐妹还要更好。还有我的亲生爹娘,也不是就此不要我了,他们会来丞相府看我,也常常带我回家去住上一段,或许是不在身边、或许是心怀愧疚、或许是我身体一直不好,他们对我,也要更胜我的兄弟姐妹……”

  谢孜濯目光低垂,看着眼前的一棵小草,说话的声音很轻:“你不知道,我以前很感激你的,就是因为你,让我有了两家的爹娘,他们都疼着我宠着我,多好的事情呵,我宁愿一辈子不长大、宁愿一辈子病不好……可是后来,两家爹娘都死了。都被一个人杀了。”

  “我没有力气,拿不动刀子、学不了武功,不过我明白杀人不一定要会武功的,帛叔叔他们很精通这种事,但他们不肯教我。帛叔叔一路夸赞你,我听得出你也会杀人,你很会杀人……”谢孜濯伸出了手,轻轻抚弄着身前的小草,目光再度抬起望向宋阳:“我想你教我,反过来说,只要你肯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阳摇了摇头:“学了也没用,你杀不到景泰,不会有机会的。”

  罕见的,一丝焦急从谢孜濯眼中掠过:“万一、万一要有机会呢。”

  宋阳继续摇头:“别胡思乱想了,仇也在我身上的,我答应你,杀他的时候,会替你多割他三刀。”

  焦急很快就消散了,谢孜濯又变回了瓷娃娃,淡淡的应了声:“哦。”沉默几息后又问:“那完婚的事情呢?”

  “别把我当付老四,我死去再活来,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不过你放心,仇人没变,巧得很。”宋阳露出微笑。

  “哦。”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因为没有盼望,所以也不存失望,谢孜濯起身向外走去,因为体弱、疲劳脚步有些虚浮,宋阳伸手扶了她一把,瓷娃娃的身子很轻。

  “小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总会想,你要是活着,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够不够好看,够不够聪明,会不会嫌我身体弱……我还梦见过,你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锦绣红喜来迎娶我,可惜,梦里看不清脸,模糊得很,今天终于看清了。”谢孜濯依着宋阳向林外走去,一边说着,丝毫不觉唐突地伸出手,摸了摸宋阳的脸,她的动作很小心,仿佛身边这男子只是个气泡,稍一用力就会破碎掉。还有,她的手很凉。

  ……

  十停关事情了结,清理过战场,帛夫人护送着谢孜濯告辞而去,帛先生不顾身上的重伤,与宋阳一起赶赴睛城,买房子置地然后再一把火把自家产业烧了,这件败家事非得帛先生帮忙不可。什么姑爷女婿之类的关系都算不得什么,但这次救出小姐,谢门走狗实实在在欠下了付党一份天大情分,两伙子‘反贼’的关系从此更进一步,宋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姓谢的’一定会帮忙到底。

  赶赴睛城的队伍中,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反贼’:施萧晓。不过漂亮和尚对宋阳的身份和他做的事情,只是微笑着旁观,如果宋阳有所差遣,他也会痛快答应,也许真如他所说,宋阳保住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要还这个情。

  但是在启程后第二天,施萧晓走到宋阳跟前,一反凡事不过问的态度:“有件事本来不想问,可实在不甘心……你在燕子坪上与国师打了一仗?”

  宋阳略显意外:“你怎会知道?”燕子坪的伏击只有反贼头目知道,施萧晓毕竟是个‘外人’,照理说应该没人告诉他。问完,宋阳就恍然大悟:“阿伊果?”

  施萧晓笑了笑:“刚刚闲聊时她脱了嘴,但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了,所以才来问你。其他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有一个四十多年纪、长相清秀的和尚,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紧随在国师身边,这个人死了没有?”

  “除了国师之外,所有随行之人无一活命。不过……”宋阳回想着当夜情形,语气笃定:“乱战之中,就只有两个老僧随在国师身旁,没有你说的那个中年僧侣。”

  施萧晓皱了下双眉,歪起头醒了片刻,脸上又恢复了微笑:“明白了,谢谢你。”说完转身欲走。

  和尚明白了,宋阳可混沌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不成,一定得说明白了。”

  一贯好脾气的施萧晓,这次突兀沉下了脸,声音低沉:“一定?我若不说呢?”

  “那我就求求你。”宋阳嬉皮笑脸。

  施萧晓静静看着宋阳,过了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今天不想说什么了,过一过吧,回头讲给你。”说完,代住缰绳,把自己甩到了队伍最后,低着头一人一骑默默行进……

  行程不存阻绊,只是队伍里有伤者,行进速度稍稍放慢了些,七天车马奔波,众人抵达睛城,宋阳没急着去驿馆报道,而是随同叶非非等人直接赶赴漏霜阁,他们到时恰巧顾昭君也在,一见面老顾就大笑一声:“睛城大地主回来了!”

  宋阳神情一喜:“大地主?这么说你开始买地了?老道和瞎子那边设计好了?”

  顾昭君笑着点头:“大体完成了,据说还有些细节要研究,不过我们这边已经可以开始了,时间不多,要齐头并进才行。”

  李明玑的衣裙款式不管怎么变,颜色永远都是艳艳大红,也随之开口:“就是买卖房地,官家手续麻烦。”说着,望向帛先生:“阁下来得刚好,这次全要仰仗你们的手段了。”

  帛先生早都恢复了常态,客气得不行,半躬着身子,指着宋阳应道:“他是谢家的姑爷,李大家就是我们的好朋友,哦,是亲家、亲家才对。姑爷和亲家的吩咐,谢门走狗一定尽心尽力,千万别说‘仰仗’之类的客气话,帛胖子担当不起。”

  这个时候顾昭君命身后侍女取来账本,对宋阳笑道:“东家,账目都在这里,现在就请你过目……”

  宋阳哪有心思查账,招呼着顾昭君等人落座,又把屋中的闲杂侍应都遣走,随即把‘用我的血能造出真的国师法旨’之事,仔仔细细讲给了李、顾二人。

  这件事牵连重大,非得当面说不可,他回来前睛城中的反贼只知道他们在十停成功营救了谢孜濯,但具体过程并不了解。等宋阳说完,李明玑和顾昭君全都呆住了,过了半晌,顾昭君咳嗽了两声,先缓过神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召唤人递上水来,但侍女已经被遣开,他干脆望向李明玑:“口干得不行,麻烦你一次成不成。”

  李明玑在失神中全未计较,居然真喂着老顾喝了杯茶。

  第五十五章 神医

  凭着尤太医的赏赐,宋阳能伪造无数份法旨。可国师门下弟子不是傻子,即便国师一时半时回不来大燕,假法旨也用不了两次就会有门徒察觉到蹊跷。这次在十停关能够成功灭口,但又哪能用一次法旨就灭一次口?

  法旨的作用无需多言,只是使用它的机会有限。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不管以后,用假的法旨搞出来一桩山崩海啸般的大事,只要做成了,以后就算国师回归、和尚察觉,修改了鉴真办法、‘作废’了宋阳一身怪血,那也值得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精明角色,全都明白这个道理,顾昭君喝过茶水,缓缓地呼出一口闷气,先对帛先生道:“先生大才,须弥院中的应变,了不起的很。”说完,又转目望向宋阳:“你也好得很,灭口这件事,一定要做的。”

  对过去的事情宋阳不怎么在意,直接转回正题:“下一张法旨写什么、怎么写才能最有用,我自己想不来,要请你们三位花些心思了。”

  机会有限,又想要做成大事,至少宋阳暂时想不出太好的注意,所幸身边还有一老、一胖、一红三只狐狸。

  顾、帛、李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李明玑开口:“这件事要仔细琢磨,等有了个大概想法,再来和你商量。”

  宋阳也没指望他们能立刻就想出什么,就此岔开了话题:“我那位神医朋友……”话没说完,李明玑就笑道:“当真是神医,她一出手便救醒了谭归德,前几天镇国公旧部潜入睛城,把他接走了,临走时老头子撂下狠话,大燕不日将乱,让咱们等他的好消息。”

  宋阳哈地一声笑,追问:“那神医前辈现在哪里?”

  “就在漏霜阁,我带你去。”李明玑起身向外走去,宋阳霍然大喜,忙不迭跟在她身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知情人……

  李明玑在头前引路,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来,声音也压低了些:“麻烦你帮我打听件事成不?帮我问问你那位神医朋友,她用了什么手段……”正说到关键处,前面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陈返弟子罗冠悄无声息地从走廊转角拐了出来。

  李明玑有些悻悻,就此住口,对宋阳道:“罗前辈会带你过去,我先回去。”说完,对罗冠打了个招呼,转头走开了。

  宋阳略显意外,没想到大宗师不用替皇帝做事,也待在这里。

  罗冠微笑:“神医前辈的状况有些特殊,只要离开她隐居的山庄,就会惹来追杀,是我请她出来的,责无旁贷要护住她的安危。我们来时行踪隐秘,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不过还是小心些好。还有,她给谭归德治病,内耗得厉害,最近一直在修养,你注意下,别说太多,时间有的是,一次问不完,大可转天再来。”

  待宋阳点头记下之后,罗冠又问:“你离开三个月,是回南理了么?师父他……”

  “陈返前辈无碍,他由南理红波府照顾着,已经搬出驿馆,住进凤凰城郊一处庄园,有专人侍候。”说到这里宋阳有些愧疚,这趟回去全副心思都放在对付国师上,没去探望陈返,有关大宗师的状况,都是听任初榕和任小捕说起的。

  罗冠显出些轻松神色,暂时没再多问。

  二楼走廊的后半段都已被清空,专供神医朋友修养,很快罗冠把宋阳带到门前:“进去吧,她已经知道你来了。我在外面等,你出来之后还有事要和你说。”

  很大的房间。

  原先摆放的红帐春寝都已经被清空,只有一张长塌,和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显得空空荡荡。一个白发老妪躺在榻上,背冲门口,她身上也裹着厚厚的裘皮……

  此刻虽然已经过了酷暑时节,但中秋还没到,天气仍炎热得很,哪用在屋里烧炭、裹重裘皮?

  而榻上的老妪,似乎怕极了冷,清楚可见,她还在轻轻地打颤。听到门响她翻转身体望向宋阳:“你就是尤离的传人?”

  宋阳正想搭话,可见到对方的样子,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凝神再仔细看……的确白发,但并非老妪,单看相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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