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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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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阳‘死’后第二天,谢胖子就把女儿送到了付家,从那以后谢孜濯就在付家长大。
燕四大重臣‘文武仙蛇’之中,‘蛇’被除在‘文’之前,当年谢胖子离奇暴毙,家眷莫名失踪,昔日里惊惧天下的常廷卫先是被清洗,最后干脆都取消了番制,烟消云散再不见痕迹。
而谢家出事后,也不见有什么心腹门下来找过谢孜濯。
又再几年,一夜间付丞相被景泰拔起,三天内落罪,所有男丁一个不留,女眷被贬为奴,但主母、嫡女、正室妻子甚至得宠的妾房这些重要女眷,根本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大牢,谢孜濯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道此人已死,可付丞相倒台后过了一阵,李明玑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谢孜濯还活着,在下牢后被人救了出来。不是强攻、劫狱,而是内应帮忙调包换人。
这个时候李明玑恍然大悟,就如付家倒台了但还有残党一样,谢胖子身后,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叶非非口齿清脆,先把前面的事情大概说了下。跟着帛先生咳嗽了一声,接口说了下去:“老爷出事之后……哦,我家老爷就是谢大人了。老爷出事后,夫人、公子和家眷就离开了睛城,出城不久和旧部汇合,被护送着赶往老爷生前就安排好的隐居之处,不料还是走漏了风声,所有人都死了个干净。从那个时候起,老爷唯一的骨血,就剩五小姐一个人……哦,五小姐就是付丞相的儿媳妇,本名谢孜濯。”
帛先生说话不是一般的啰嗦,但他自己丝毫不觉,语气和善笑容满面,不急不缓:“当时小姐还在付大人的府上,锦衣玉食万事无忧,我们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反贼’,大伙商量着,还是不打扰她了,就这样也挺好。可万万没想到的,付大人也遭了昏君的毒手。唉,本以为丞相府是琼瑶地,哪成想居然是万骨冢……哦,我这么说姑爷千万别怪罪,我这个人心思直、嘴巴笨,掌嘴、掌嘴。”
说着掌嘴,他却伸手从桌上拿起杯茶,润了润喉咙后,继续道:“幸好,以前老爷麾下的好狗子还剩下几个,偏巧有一条从上到下的整线在刑部大牢,总算老爷在天有灵,有惊无险救出了小姐……哦,对了,虽然有‘一条线’,但能力实在不够,充其量也只能救一个,我们做下人的当时也为难得紧,按道理应该去救付家主母,可我们归根到底还是谢家的走狗……姑爷千万体谅、千万体谅。”
‘姑爷’之类的称呼,宋阳不放在心上,也懒得去矫情,望着帛先生问:“你是……”
帛先生咧开嘴巴,笑了:“刚不是说了么,我不过是条狗子……常廷卫都指挥使谢得九谢大人门下走狗。”
自称走狗,点头哈腰,但或许是宋阳五感敏锐,他明明白白地察觉,这位帛先生在说到‘谢大人门下走狗’时,语气中、神情里、目光内都藏了一份只能用‘泼辣’来形容的自豪。
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帛先生打了个‘比方’:“这样说,您看,您麾下不是有位李明玑李大家么?你就帮我当成五小姐的李明玑就是了。”
宋阳明白了,点了下头。
帛先生则继续道:“救出小姐后又等了一阵,等丞相的案子风头平稳了些,我就找到李大家,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大家都是那个、那个反贼,倒不妨多亲近些,不是说大伙就此合伙,不过有啥消息多通通气,万一谁家一时手短、缺个钱少个人啥的,就彼此帮帮忙,互相有个帮衬,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要说这几年,也的确得了李大家不少照顾,咱们这些谢门走狗……哦,不是咱们,是我、是我们,您是姑爷,不是走狗……我们都感激得很,天天就盼着能有个什么机会,给李大家帮个忙、卸一卸胸中的愧疚。”帛胖子的话唠唠叨叨,处处透着假惺惺的客套,不过这一点没说错,这些年里在银钱上李明玑没少接济他们。
“不久之前,我忽然接到李大家的传讯,听说姑爷您还活着,小人又惊又喜,开心得我恨不得拎着刀子出去把街坊邻居全杀干净……我还听说,姑爷胸怀锦绣手藏雷霆,才一到大燕就毁掉了整整一座夺山营。”
说到这里宋阳忽然抬头,直视对方。在边关时他做的那些事情大燕无人知晓,就连景泰都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眼前这个青蛙似的帛胖子竟一清二楚。
帛先生明白宋阳的意思,赶忙笑着说:“姑爷您忘了,老爷以前是做什么?当年常廷卫刺听天下,上至朝堂下到民户又哪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们?那时候要是谢大人突然来了兴致,想知道万牲老号里的羊群明天晚上会叫了几声,我们可都能数得一清二楚……现在么,比起以前是没法说了,但总算还剩下几条走狗,鼻子还在,偶尔也能闻到些味道。”
含糊解释了句,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姑爷的作为又何止夺山营,您到了睛城没几天功夫,就把镇国公抢到了手、还请来高人治好了他,又算计着一场大火……”
宋阳神情一喜,转目望向叶非非,后者点头:“你那位神医朋友前阵赶到睛城,有她出手医治,谭归德已经醒来了,虽然还不能下床行走,但神智无碍,已开始联络亲信手下。”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了。
帛先生仿佛说话上了瘾,一股脑地向下说道:“姑爷死而复生,又有欺天之才,我们这几条狗子都打从心眼里的欢喜,这可真是老爷在天有灵,哦,不光是老爷,还有付大人也一样有灵,五小姐和姑爷都还活着,这下一家人团聚,当真再好不过了。”
“跟着李大家又和我提到了放火的事情,想要找我们帮忙。欠了李大家还不清的人情,又有小姐和姑爷的关系大家都是亲人,何况烧得还是王八蛋的王八窝,要不出力我都不配做人,更不配做走狗,当时帛胖子就把胸口拍得梆梆响,答应了李大家。”
“说到放火、买卖房屋,多少也有些讲究,买下房产之后,总要有人入主,才能暗中准备,可京师重地,所有宅户交易都要到官家造册,买方若是外地人士,还要核查出身,手续又繁复又严格,可巧,这道官事里也有谢家走狗。另外,在准备中、放火时,我们也能提供些人手。毕竟睛城不同别的地方,对民间监察异常仔细,李大家身边的人不太够用,再加上我们就没问题了。”
宋阳点了点头,对方的这番啰嗦中不过一个意思:没有他们这把火就放不成。
见宋阳点头,帛先生挺开心的样子:“再就是我家小姐了,她听说姑爷还在人间,做梦可都笑醒了几次……哦,这我是听说的,不过不会假。一定笑醒,一定笑醒。”
宋阳实在没耐心再听废话,摆手苦笑:“说她怎么被抓的吧。”
“小姐隐居长林,哦,姑爷刚到燕国怕是还不熟悉,长林是座城,在大燕西南,距离睛城遥远。本来安全太平,她听说姑爷回来了,就非得要来睛城与你相会,谁也拦不住啊。可没想到,才离开长林不久,不知怎地泄露了身份,被人盯上了,一路逃一路打,最后还是被国师的手下给捉了。”
前半句纯粹鬼话,宋阳当然明白。犯不着去驳斥这些,做了个手势示意帛先生继续。
帛先生却露出了个疑惑的神情:“这个……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国师的手下抓人。”
“谢小姐以前从牢中逃脱过,他们是怕你们再有内线帮忙,所以换成了国师的人布置此事。”宋阳给他解释了句,随即笑道:“帛先生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着就来考教我的。”
帛先生先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跟着又现出憨笑,不停摇头:“不是考教,是真心请教,我是真想不通。”
说着,还怕宋阳不信似的,转回头望向他老婆:“我真不懂,对吧?”
帛夫人用力点头,回答得斩钉截铁:“对!”
而帛先生又把话题兜转回来:“他们要把小姐押回大雷音台,这一路万里迢迢,沿途我们几次出手都没能解救她,到后来干脆丢了他们的踪迹……不过还是有消息的,此处是他们入京的必经之地,短则十天,长则半月,押解队伍会抵达十停,将暂住城内的须弥禅院,此处已近睛城,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小姐是一定要救的,我明白,李大家的人手也不多,但我没别的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再找她借兵,同时获知姑爷会途径此处,李大家说姑爷心思活泛、手段了得,这件事不妨来请教下您老,看看您能不能给我们这些蠢狗指点一条好路。”
宋阳望向叶非非,小丫头点点头,示意帛胖子此言非虚,宋阳又把目光转回到帛先生身上:“那你们现在的打算呢?有没想出什么办法?”
帛胖子笑了:“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走,尽量集结人手,届时强攻十停须弥禅院、抢人。”
大燕境内共有须弥禅院二十一座,直接归属大雷音台统辖,每一座须弥院都是国师的苦心经营,本身就是龙潭虎岤,何况十停关又是燕国重镇,兵多将广卫戍森严,一旦须弥院遇袭,不出片刻就会有大军杀到。帛先生说的压根不是个‘办法’,干脆就是取死之道。
“救不出小姐,枉称谢得九门下走狗,做不成谢大人的走狗,也实在不用再活了。”帛先生还是笑得那么没脾气,即便他说的事情是为主尽忠、甘心赴死……谢得九谢大人门下走狗,他们这样称呼自己,谦卑之后,藏着泼辣自豪。
第五十章 须子
这件事来得太突兀,宋阳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帛先生倒也识趣,站起身笑道:“姑爷您先想想,不急,不急,我们先告退,等晚上再来给您老请安。”说着要走,嘴巴里则又是一场无比啰嗦的客套,最后终于告辞而去。
等他走后,宋阳望向叶非非:“这件事李大家怎么说?”
叶非非坐到宋阳对面:“姐姐说,付家、谢家都到了这个份上,能帮的话就帮一把。她着我带了二十个人过来十停,都是不错的好手,”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我们都听从公子调配。”
李明玑话说的漂亮,也的确派了人过来,但这些人并非调给帛先生,而是来给宋阳帮忙的,她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救谢孜濯这件事,完全交给了宋阳决断。帮或者不帮,都由他说了算。
光是个‘媳妇’的话宋阳无所谓,不过帛先生的态度明摆着了,救不了人睛城那把大火也就没机会烧起来……一想到燕皇宫冒起滚滚黑烟,宋阳的四肢百骸都那么舒服,这把火简直都快变成他现在的理想了,哪舍得不放。
可是说到救人,他们凭什么?
宋阳摇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又问叶非非:“谢大人门下走狗……这些人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他们和我们走的不是一路。”叶非非措辞片刻,才缓缓开口:“付大人是‘文’,他在世时,官家上的实力主要来自门生、弟子,这些都是摆在桌面上的,瞒不过人,早都被清洗了几轮,能幸存下来的已经不多了。不过付大人身后,还有个顾昭君的,那时还有大把银钱,丞相全盛时投下了不少产业,也藉此扎下了另一条根脉,就好像我们这些人,藏身于江湖,最后大都得以保存。只可惜……”
小丫头耸了耸肩膀:“生意不好做,钱越来越难赚,没了老顾和付大人的照应,‘这条根’也萎缩了不少,大不如前了。”付党两条根,一在官场、一在民间,到现在前者几乎完全砍断;后者也渐渐枯萎,不过总还算活着。
说过了自家事,叶非非又把话锋一转:“至于老谢……他是皇帝的蛇,他根本就没有根,或者说他的根就是皇帝,所以景泰一出手对付他,他全无退路,只有死路一条。”
事情也的确如此,文、武、蛇三个人先后倒台,其中引起的动荡最小、最容易被收拾掉的,就是谢胖子这条蛇了。
“但是莫忘了谢胖子是做什么,归根结底他的常廷卫,最主要做的就是两件差事:刺探民间、监察百官。这两件事都重要的很,不过在调派人手上大有区别。前者需要大量人力,但不用太精锐,基本上只要不是聋子就行;可‘听官’便不一样了,当然不能说派遣高手天天跟踪偷听。”
宋阳笑着说了声:“卧底。”
“不错,常廷卫真正让百官惊惧的就是‘卧底’,从小妾到师爷、从厨子到副将、辅吏,身份无所不有,人人都知道自己身边有常廷卫的卧底,但人人都不知道卧底是哪个。而越是高官身边,卧底也就越高级,除却心思手段能力应变之外,还有另外一重也格外重要:他们都是老谢信任的手下。同样的,他们也信任自家的主官……”
宋阳点了点头。被派到高官身边卧底的,得是信得过的。谢胖子是无比精明的角色,他能信任的人当然要配得上两个字:忠心。
“具体的情形不是了解,不过听说谢胖子在出事前,常廷卫的卷宗秘库失火,毁掉了不少卷宗,由此,有些人的身份也就再无迹可寻。”叶非非继续道:“不用问,他最后保下的这批人,一定是‘精华所在’,最高级的卧底、最忠心的属下、藏身于官场、真正的‘谢大人门下走狗’。”
“从谢胖子暴毙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这些人有的被揪了出来、有的败在官场争斗,但肯定也有留下来的……到了现在,应该做了不小的官。”说着,叶非非还怕宋阳不明白:“胡乱举个例子,假若十年前礼部尚书身边的一个亲信员外郎,是‘谢门走狗’,这十年过来,得了些机遇,又得到尚书提拔,做到侍郎不稀奇。”
“谢胖子的确没有根,但他有须子……他的须子都藏在官场里,静静地长着,悄悄地开枝散叶,等待机会。没人知道他们具体是哪个,不过不要紧,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只要他们还以‘走狗’自居就足够了。”
以前叶非非少言寡语,没想到给了个机会,她也能说个不停,说过了‘须子’之后,又提到帛先生:“帛先生这个人,忠心、精明就不用说了,另外还有个好处:顾全大局。常廷卫和咱们不一样,当年的确搜刮了不少,但没有产业,谢胖子死后家里立刻就败了,帛先生带着你媳妇,这几年过得着实狼狈。”
说完,叶非非也觉得这话怪别扭,冲着宋阳乐了。
宋阳也笑,挥手道:“继续。”
“要说,帛先生就算不知道所有的须子,至少也会了解其中一部分,可他过得再怎么穷也不去联络旧党,而是舍了脸皮来找咱们借。还有这次,你媳妇出事,他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人手……外围的所有人手,真正的须子他一根没惊动。”
须子都在官场,而抓人的是国师手下……可是莫忘了,这次为了救人帛先生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为了谢家最后血脉,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但宁可自己死掉,也不去惊扰给老爷报仇的最后希望。
叶非非总算说完了,跑去给自己沏了杯热茶,完全不管宋阳渴不渴。
宋阳不当回事,对她笑道:“以前当真小瞧你了,事情都被你看得通透,了不起。”
叶非非不领情,撇了下嘴角:“你接着小瞧我吧,所有这些都是姐姐给我讲的,你觉得她了不起就成。”说完,小丫头想了想,迈步凑到宋阳跟前:“该你说说了,这次回南理,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
宋阳略过具体过程,把结果简单给叶非非讲了下,毫无意外的,小丫头一边听着,一边瞪大了眼睛,难得无比地露出个兴奋笑容:“真的成了?真被你做成了?”
说着,她跳起来去给宋阳沏茶。
宋阳受宠若惊,而叶非非也一反常态,笑嘻嘻地说:“公子做成了大事,小叶子对旁的男人不屑,但最最倾慕英雄!对了,你舟车劳顿要不要洗脚、要不要洗澡、要不要……”
宋阳挥手早了,没能听到最后一个‘要不要’是要的啥,摇头道:“现在啥都不要,就要一会儿的清净。”说完,他又觉得这样措辞显得有些生冷,笑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有些意思,但又模糊的很,得仔细想想。”
提到燕子坪的恶战,宋阳也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件东西……
叶非非没介意什么,点头答应了一声,返身走出屋外,不再打扰宋阳。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宋阳正吃饭的时候,帛先生夫妇再度来访。
这次宋阳‘先发制人’,不容对方废话,就直接把那张自‘阿一’尸体上得来的法旨递给帛先生,可还不等他解释什么,帛先生就先是一愣,脱口道:“国师法旨?”
说话时,借着油灯光芒,把那张短笺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最后皱眉望向宋阳:“这个……是真的法旨?你如何得来的?”
仍是不等宋阳开口,一旁的叶非非就冷冷开口:“当然是真的,我家少主日前在南理与燕国师一战,国师之下两个大宗师护法、随从护卫三十余人尽数伏诛,国师受断臂、剖腹、穿胸重伤,逃入南理深山,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
几句话说完,帛先生当真呆住了,国师在大燕国几乎就是半个神仙,一般的势力别说去刺杀他,就是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他会被打得全军覆没重伤而逃……这样的消息,尤其是对帛先生这种深知国师可怕的人,甚至比着一把火烧了燕皇宫还要更惊人。
过了片刻,帛先生才回过神来,想要长篇大论地夸赞一通,可最终还是摒弃了那些虚头虚脑的辞藻,只点头说了句:“帛胖子真心佩服。”说着,长吁了口气。
宋阳也挺意外,他没想到帛先生居然是‘识货’的人,伸手指了指那张法旨:“你认得它?”
帛先生又恢复了一贯的样子,和气笑道:“姑爷有所不知,老爷还在的时候、尤其最后一两年里,开始特别留意国师,可惜时间太短,国师行事又飘忽异常,没能查出太有用的消息。不过这样的法旨短笺,我们曾截获过几次,也曾仔细研究过一阵,由此一见到,大概能认得出。”
宋阳兴致大增:“研究法旨?有什么收获。”
说到正经事,帛先生居然不啰嗦了,回答的简单明了:“普通纸、普通墨、笔迹中不存玄机、印鉴里没有暗花。”
“我认识一个仿笔迹、仿印鉴的厉害人物,照你的说法,我把他找来,国师的法旨就可以想怎么写便怎么写了?”话说得轻松,但宋阳脸上露出的却是份苦笑。
娃娃都明白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否则国师的法旨早就满天飞了,还用等宋阳来伪造?
果然,帛先生摇头:“只有一点,姑爷请看。”说着,他把法旨摊平在桌上,又特意多点上一盏灯,拿到法旨旁轻轻晃动,同时用手指着落款处:“有没发觉不一样?”
整张法旨都被鲜血浸染、变成紫乌颜色,是以在之前宋阳没注意到,此刻随着光线的变化,很快就发觉,在帛先生指点的位置,有一道‘印记’颜色略浅了些。
宋阳是仵作出身,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法旨落款处先被涂过一道鲜血,过了一阵后整张纸又被血液浸染,干涸有先后,另外两批血迹的血质可能也有所不同,所以颜色上会略有差异。
见宋阳点头,帛先生继续说下去:“我们以前见到过的、所有国师传下的法旨,在落款处都会留一道血迹,他门下收到法旨,要判别真伪的话,就只能从这道血迹入手……但具体怎么判别,此事不得而知。”
找不到破解‘鉴别真伪’的办法就无从作伪,要靠着仿一份‘放人法旨’兵不血刃地把‘媳妇’从须弥禅院中平安带走,只能算是个空想,叶非非皱了下眉头,有点泄气的样子。
不过宋阳倒没啥灰心的表情,对‘伪造’他本就没太抱希望,而手上现在的法旨,也不是全无用处的。
“这个就送给帛先生了。”宋阳指了指桌子上的法旨:“靠着它,至少能有个身份的。”帛先生说话唠叨,但反应极快,几乎就在宋阳话音落实,他已经面现恍然,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虽然被鲜血浸染,看上去又脏又破,但这道法旨是真的,完全不怕须弥禅院的查验。
不论是谁,思维里都会有个惯性,既然信是真的,那送信的人自然也是真的。试想,十余日后,谢孜濯被押至十停关,当晚入住须弥禅院,随即国师信使赶来,传给须弥禅院首座一道法旨……至少,靠着这封信能进入禅院,或许还能见到禅院主事之人,即便动手厮杀强行抢人,也是个里应外合,总好过强攻蛮打。
说穿了,法旨是给了帛先生一个进去的机会,到时还要具体应变……机会虽然不大,但至少有了个机会。
帛先生把法旨小心收好,笑得无比客气:“谢谢姑爷,不管这趟能不能成功,您老的赏赐我们记下了,到那天我要是能活着把小姐带出来自然再好不过;万一失手了,我这条老狗下去见了主人,也会把姑爷的好处唱给老爷听,请他在天之灵保佑您。”
宋阳听完,佞起眼睛看帛先生:“你说的这是……好话?”
“好话,好话,十足十的真心好话!”帛先生嘿嘿嘿地笑着,又摇头道:“还是以前跟着老爷的时候落下的毛病,好话总不会好好说,难怪姑爷误会,我掌嘴。”
出现了一张法旨、多出个‘送信人’的机会,许多事情都得仔细盘算,帛先生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在唠叨废话,带上夫人起身告辞而去。
宋阳继续吃饭,一边又把救人的事情想了遍,可资源有限,几乎没什么可以盘算的余地,想过一阵也就放弃了,吃过饭叶非非也准备好了洗澡水。
到了这个世界,在大木桶里泡个热水澡都变成了少有的乐趣,宋阳宽衣入水,叶非非尽着本分,帮他揉捻着肩膀。因为被小九侍候得习惯了,宋阳也不觉得尴尬,不过相比之下,‘小叶子’的手法还是稍稍差了些。
水温稍高、热气氲面,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舒张、开阖……在燕子坪打过国师之后,宋阳便启程赶赴燕国,一路风尘仆仆,至多用清水抹抹身子,一直没能像样地泡个澡。正享受着,身后的叶非非突然收手,跟着窸窸窣窣地衣衫摩擦声响起,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在脱掉罗裙。
很快,一条赤裸的胳膊从宋阳身后绕过来,柔荑入水试了试水温,叶非非声音轻轻:“出来之前姐姐吩咐过,若你在南理打了胜仗,就要我先来犒劳……”
宋阳笑了:“要是我再烧了皇宫,是不是就该李明玑来‘慰劳’我了?”说着身子一缩,连肩膀带脑袋,把全身都沉入水中,片刻后再冒出头,抹掉眼前的水花,继续笑道:“真不用,算了吧。我又不是为你们去打国师的。”
对小捕是真心的喜欢;对苏杭则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隐藏在骨髓中的那份‘寒颤’,一旦散出就难以自抑。
前者发自内心、后者来自灵魂,仅此而已。
而眼前这种‘不伦不类’的‘慰劳’,宋阳还真不是太在意,甚至狎妓那种直接的泄欲,都让他觉得比现在的叶非非更纯粹些。
叶非非还在宋阳身后,皱眉道:“你莫误会,我虽然出身勾栏,可从未……”
宋阳无意解释什么,只是摇头笑道:“不是那么回事,你也别多想。”
身后沉默了一阵,始终没有传回衣服的声响,不过那双柔荑又按回宋阳的肩膀,叶非非不再多说什么,宋阳继续享受。
……
里外套间的大房,宋阳睡在里面,叶非非睡在外间。
刚睡下不久,宋阳忽然翻身而起,迈步走到外间,伸手去推丫头。叶非非还没睡着,听着脚步声过来她就睁开了眼睛,对宋阳笑:“现在?晚了!”一边说着,还把身上的薄被裹紧了些。
宋阳没太在意她说什么,直接道:“我想起一件事,要麻烦你,能不能现在传书回睛城,请阿伊果想办法,坑也好骗也好,一定要让施萧晓尽快赶来十停,我有事情找他帮忙。”
叶非非眨了眨眼睛:“找那个漂亮和尚?做什么?”
“加一重保险吧。”宋阳没多解释,跟着又问:“你刚才说晚了……什么晚了?”
“没事!”叶非非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一把掀开薄被,跳起来穿衣,让宋阳大吃一惊的是,小丫头竟然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叶非非一脸不屑,很快穿好罗裙跑出屋去安排传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站住脚步,回头对宋阳道:“你看过我了!回睛城记得找姐姐汇账,要花钱的!”
第五十一章 字迹
第六天清早,阿伊果带着漂亮和尚赶到十停,与宋阳汇合。十天路程五天赶到,不用问也是日夜兼程,一见面阿伊果就不住口的叫苦,嘴巴都快撇到地上去了。
宋阳挺意外,他是让阿伊果请施萧晓过来,没说让她也一起来,笑着问她:“你怎么也来了?你不在睛城坐镇,当心火道人和鬼谷瞎子造反逃跑。”
阿伊果摆了摆手,一脸不在乎:“有小南主持,全部用担心了。她比我还会唬人,两个老汉儿被她吓戳戳破胆子,不敢一点马虎。”说着,她伸手揽住宋阳肩膀,压低了声音:“小南凶猛咯,说话做事比老子还狠,我以前都不晓得她这个样子么……我不喜欢她了,女娃莫得个女娃的柔柔软软。”
“还有,你觉得和尚怎么样,长得漂亮咯,男的也无妨,老子想喜欢他咯。”她个子矮,揽宋阳的时候得踮起脚尖,姿势说不出的古怪。
宋阳实在跟她没话题,干脆不搭理,迎上了刚下车的施萧晓:“临时有事,非得你才能帮忙,大老远把你喊来,辛苦了。”
在睛城时阿伊果收到叶非非的传书,既没威胁恐吓、更没有下蛊,就直接找到施萧晓说:宋阳在十停,有事要找你帮忙。后者根本就没问什么事情,去向胡大人告假后即刻启程。
放火的事情现在有南荣‘督办’,阿伊果成天无所事事,早就呆烦了,干脆和他一起出来散心。
施萧晓精神不错,对宋阳微笑道:“不用客气,你救红城的人情我还没还完,帮你做什么都没问题。”
这边寒暄说笑着,叶非非赶往帛先生的住处,又把那张法旨暂时‘借’了回来,宋阳将其递到施萧晓面前:“字迹、戳子,能仿么?”
施萧晓接过法旨,才一看便微微愣了下,随即撩起眼皮又看了宋阳一眼。
见他神情有异,宋阳问:“怎么,你认识它?”
施萧晓没去回应什么,静下心仔细端详法旨,片刻后抬起头:“篆印要用两天,字迹的话,看怎么仿了……若只是原字照写简单得很,半天功夫足够;可要想随便写,就得按照这张帖子的字去琢磨对方的走笔、田日架、字意运力等等,最短要半年才有希望。”
‘随便写’的意思,是彻底掌握阿一的笔迹,需要的时间听上去不短,但莫忘了他们手上不过只有一张法旨而已,施萧晓能通过这几十个字,用半年工夫就练成阿一的笔法,实在算得上神奇了。
可宋阳哪等得了半年,闻言皱眉踌躇。施萧晓又露出微笑:“或者,你先想好要写什么,字数尽量少一些,这样我只琢磨你要的那些字就可以了,时间会大大缩短……这样说吧,我刻戳子要两天、研究字帖要两天,之后每写一个‘新字’,大概两到三个时辰的样子,我的进度如此,你自己算好时间。”
宋阳没再废话,嘱托施萧晓现在就开始仿印鉴,随即带上叶非非出门去找帛先生。
……
“再假造一份法旨?又瞒不过秃驴的,用处何在?”听宋阳说明来意之后,帛先生皱起眉头,问道。
“我会下毒。”宋阳直接应道:“在第二张假法旨上,我会布下剧毒,无臭无味,触手后十息功夫剧毒发作,立弊无救。”说话时故技重施,又往窗口边一盆花卉中投入毒药,转眼花枯叶败,同时散发出浓烈恶臭,熏人欲呕。
见过了他的手段,帛先生先是一惊,随即眯起眼睛思索了一阵,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对宋阳道:“姑爷受累,帮我再顺一顺整件事?”
“不急,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或许会有些用处。”说着,他从挎囊中取出了一只鳞皮手套:“这只手套来自国师,能当作信物。”燕子坪一役国师断臂而逃,宋阳把断臂上的手套留了下来,他曾仔细比对过,与尤太医传给自己的那副一模一样。可惜宋阳不知道,国师留在法旨上的‘鉴记’就是他自己的血,否则当时还不得先用那条断臂画出一百张空白法旨再说……
递过手套,宋阳开始帮帛先生‘顺一顺’,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家小姐被押到须弥院当天,帛先生会以信使身份登门,光凭嘴巴说,未必见得到真正的主事人,这个时候把手套递上去,应该就没问题了。等见到对方,你便说:奉国师之命,着你等来协助,办妥两件事……”
说到这里,帛先生忽然摇头,笑道:“是三件事。我取出那张真的法旨,吩咐秃驴:第一件事,把这它传往大雷音台,立刻去办。”真法旨内容有关银钱调拨,是写给大雷音台的。
真法旨上沾染血污,不过找个合理的解释倒不难,比如国师就在附近,日前遇袭阿一受伤、随身信雀丢失,所以才要这里的须弥院代传,具体的随他怎么去说。只要法旨是真的就没问题。
宋阳接口:“有重犯押解到此,突然有个陌生人登门,自称是‘国师信使’,虽然带了信物,但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庙里的和尚一定会生疑、也一定会严密监视帛先生,你还难有作为。另外,和尚对你拿出的那封法旨也会小心处理,怕都未必会用手去接。”
“无妨,这个时候他们怎么小心都没事,”帛先生笑呵呵,继续说了下去:“秃驴会把法旨拿走,下去核对真伪,待确定它是真的……既有信物、又有真正法旨,任谁都会放松了,把谢门走狗当成国师亲信。待主事人返回之后,我会继续吩咐:第二件事,你看仔细了!”
宋阳接口:“这个时候,帛先生取出那张假法旨……剧毒没有解药,我自己都不能碰,所以下毒时我会‘留白’,你千万要注意,假法旨上半段无毒,你就拿住上半段。”
帛先生点了点头,小心记好此事:“这一次,我会直接把毒法旨递到主事秃驴的手中,此刻他应该信了我,不会再那么小心,多半会直接伸手接去……十息之后,秃驴毒发身亡,老子立刻大开杀戒,同时放出信号,着外面的兄弟一起动手,里应外合,救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宋阳笑了:“主持暴毙,信使突然发难,须弥院免不了有场乱子,这封假法旨的用处也仅止于此,用处不算太大,但总好过没有。”
仿造假法旨只为下毒,不过从中毒到身亡中间还有十息时间,所以这封法旨还是需要像模像样,至少不能让人家一看就发觉破绽,否则须弥院方丈大可在被毒死前先喊一声:拿下j细。
主持若能突然死掉,救人无疑胜算又增了一分。
最初帛先生的从外强攻是送死,完全没机会;后来冒充信使里应外合,是一成胜算;现在又加了个‘投毒’,变成了两成胜算……虽然看上去还是可怜,但也只能如此,能多一份希望,就多做一份准备。
把整个过程‘顺’完,宋阳又问:“两道法旨、两件事情,你说的三件事,最后一件在哪?”
帛先生大笑:“秃驴死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第三件事,下去后记得给我家老爷请安!”
宋阳失笑,这才明白,帛先生的第三件事纯粹是‘意气用事’,不过生死当头时还有这份兴致,倒真让人高看他一眼。
宋阳笑过后继续道:“假法旨上到底要写什么,还要和你商量,我就是为此来的。”
其实写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最好是个‘意外命令’,能让主持心思微乱,更有利他中毒而不查。
帛先生想都不想:“让秃驴放人,把小姐交给我带走。”
无论成败,事后总会有国师门徒再看到那张假法旨……假法旨上明目张胆地要放人,可笑同时又何尝不是一份谢门走狗的从容和狂妄。
宋阳哈哈一笑:“成,你措辞吧,字数越少越好。”
最后帛先生琢磨出的‘法旨’,一共二十个字,不过其中有六个字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