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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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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乎比着任初榕也不相上下。

  认识陈返、尤离,被罗冠都称作前辈的人物,哪会是年轻人,何况还有满头白发为证。现在宋阳也算是明白了,李明玑托自己打听的事,多半就是问问神医朋友的驻颜术。

  对方看得出宋阳的惊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乌黑黛眉,声音很年轻:“已经老得不行了,眉毛都白了,这是染的。”举手之际引动了空气,似乎让她觉得异常寒冷,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寒颤,又用力裹好了身上的裘皮。

  神医朋友是中上之姿,皮肤细嫩为她增色不少,勉强算得好看,但也谈不到多么惊艳,可是一颦一笑间,明明白白流露出一股……春情。

  老人、白发、娇容、春情,还有江南、夏末、炭火和寒颤,眼中所见诸多怪象混杂在一起,让宋阳感觉异常古怪。

  宋阳按照晚辈认真施礼,口中称呼前辈,神医朋友却摇了摇头,不认‘前辈’的称呼:“不用那么拘谨,我叫做琥珀,直接喊名字就好。”说完,她就笑道:“以前尤离和我说过,他要炼制一个不用吃饭的方子,就叫不饿。当时我还笑话过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炼成了,你让罗冠带给我的‘不饿’我吃了,味道还不错,还有么?”

  宋阳还有,但只剩几粒了,不舍得胡乱送人当糖豆吃,斩钉截铁地摇头:“没了。”

  琥珀也不失望,又问道:“尤离呢?还活着么?”

  宋阳摇头,琥珀并不觉得有太多意外,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死了就死了吧,谁都有那一遭。倒是你……尤离的脾气,怎么会收传人,你别是他的儿子吧?”

  宋阳吓了一跳,不过还不等他摇头,琥珀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对,就凭尤离的性子,真要有谁给他生了儿子,他有多远便跑多远,哪还会带在身边。”

  喃喃自语中,琥珀笑了起来:“不管了,你能拿得出不饿应该就不会错,想知道什么便问吧,尤离以前的事情我大都了解。”

  虽然阴阳永隔,不过有关尤离,宋阳还有太多想要了解的,可无数疑问终于到得解答机会的时候,一下子他又有些不知该怎么问、该从何问起好了,宋阳稳了下心思:“请问前辈和舅舅……”

  “琥珀!”神医朋友纠正道,随即皱起眉头:“他和我的关系么,稍微有点复杂的,先说第一重。”

  ……

  琥珀三岁时父母因病故去,靠着街坊的百家饭勉强过活,等她五岁的时候,一个壮年男子忽然来到镇子上,自称是琥珀的亲生哥哥。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大哥。

  ‘大哥’幼年就被高人选中,深山学艺传承师门,每隔年才回家探望一次,上次回来的时候,琥珀还在襁褓中。唯一的亲人,自然不会丢下不管,琥珀被哥哥带到了门宗,从此算是有了个着落。

  ‘大哥’的门宗连个称呼都没有,门下也就只师徒两个,师父已经老得快断气了,琥珀去了还不到一年,老头就寿终正寝。

  因为老头一直病着,就没再张罗收徒的事情,琥珀始终没能入门,等老头死后大哥继承衣钵,又不能收自己的妹妹做徒弟,所以他和琥珀亲兄妹没错,但不是师兄妹。

  又过了两年,大哥出山返回,带回来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骨瘦如柴、细眉细眼、天生的刀条子脸上,从眉角眼角到嘴角全都向下耷拉着……大哥指着丑小子对琥珀笑道:“新收的徒弟,叫做尤离。”随即又反过来介绍,拍了拍尤离的肩膀:“我妹妹,琥珀,你不许欺负她。”说完,暂时顾不上理会两个孩子,去后堂整理自己刚买来的药材。

  小尤离上下打量着琥珀,一副不屑之色:“师父说家里有苹果,去,给我拿个来吃。”琥珀走上前二话不说,直接一个背口袋把他扔在地上了。

  尤离勃然大怒,怪叫着‘跟你拼命’,爬起来猛冲过来……小孩子差着两岁,力气就差了老大一截,何况女娃娃这几年得了哥哥的精心调养身体强壮,丑小子则啃窝头长大的,上去没撕吧两下,尤离又被一个背口袋摔趴了。

  青石板的地面,直接脸着地,尤离的嘴巴都被摔得有点歪,又扎手扎脚地爬起来:“说,苹果在哪,我给你拿个来吃!”

  乍一听他的语气,小琥珀还真没听出讨饶的意思……

  说到这里,琥珀对宋阳笑道:“明白了?我和尤离共处山中,但不能算同门;年纪相仿却不是师兄妹,充其量只是辈分上有个牵扯,他应该喊我小姑姑。不过他从来也没喊过,我也不许他这么喊,小姑姑、小姑姑……喂鸡呢?”

  宋阳心里算了下,尤离的小姑姑,那就是自己的姑奶奶了。

  第五十六章 双修

  山门中就三个人,师父、徒弟、小姑姑。而尤离的师门虽然隐世偏荒人丁稀薄,但门中代代传承的技艺,却真正的了不起,毒、击、器三艺称绝。

  三艺之中,以毒为首,其中又衍生出医术药理;击就是武术技击;器则分作两重,一是炼器本领,另一则是机括机关的设计。

  尤离的师父天赋异禀,尽得师祖真传。尤离的天分也很不错,更难得是他本人也痴迷于毒之一道,天生就是这块料子,至于‘小姑姑’,虽然不是门中人,但师父教徒弟的时候,她也跟在一旁听着、学着,日积月累也学到了不少本事。

  日子平平静静,一晃快十年光景,直到有天尤离鬼鬼祟祟来找琥珀,从怀中摸出一本古籍秘典……这个时候,琥珀停下话头,问宋阳:“你猜,他从师祖库中找来的是本什么书?”

  宋阳哪猜得出来,愣愣地摇头。

  “那混蛋找来的是一本双修古籍。”琥珀的笑了:“这事可就烦人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不必说,真要遇到危难,为对方死了也不会后悔,不过我不喜欢他、他也没想着娶我,更何况还差着辈分呢。可正好就是那个好奇的年纪,偏偏那本古籍上记载的又是份真正奇术……结果还是没把持住。”

  说起这些事情,琥珀毫无羞赧之意,反而觉得有趣似的,笑得很开心:“所以啊,我和尤离的另一重关系: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是他第一个女人。”说着,她从榻上拿了个垫子扔到宋阳跟前:“你坐,随口闲聊,不用那么讲究。”

  宋阳不矫情,盘腿做了下来,心里也觉得好笑,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像是舅舅弄了本秘籍去骗人家姑娘的身子。

  一见宋阳露出古怪笑意,琥珀就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了,也笑道:“我估计,当时尤离心里肯定藏了那么个念头,不过那道双修秘籍确有奇效的……我问你,老了之后,尤离是不是仍不肯好好睡觉,每天至多一个时辰?”

  待宋阳点头,她向下说道:“像他那样子,普通人活不过一年的。他武功被废掉了,年岁也大了,就算他精通药理,靠着药物也没法长长久久地撑住精神,他凭什么,能每天只睡一个时辰?”

  宋阳一边诧异,一边回想以前隐居燕子坪时,尤太医时不时就会去外面的大镇子狎妓……

  琥珀则继续笑道:“你再看看我,你觉得,我又凭什么不惧岁月,能有这样一副容貌呢?不过你莫误会,采补阴阳互取互予,对双方都有好处的,所以说他找来的那个秘籍,是前人留下来、真正了不起的奇术。”

  就算舅舅以前伤人利己,宋阳也不会当回事,他就是觉得好笑,尤太医自己的亲人,琥珀也勉强算得自己长辈,原来自己的亲戚,是一对‘正正经经’的妖人。

  这倒不错,有个老妖道舅舅在上,又难怪会有个小妖星外甥。

  随后几年里尤离的日子过得滋润得很,白天练武修毒、晚上和‘小姑姑’研习双修,结果乐极生悲,终于有一天‘j情’败露。师父勃然大怒,亲自出手废去了尤离武功,把他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踏入此山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说着,琥珀露出个怪郁闷的神情:“为了这事,我和大哥又吵又打,可还是没用,大哥那个人脑筋太死板。”或许是山中长大、少与外界接触的缘故,琥珀根本不把贞节当回事,也不觉得非得男女情爱才能‘双修’,继续对宋阳道:“双修是我愿意的,不能全怪尤离,我把他当朋友,自然和他讲义气,当即收拾了行装准备和他一起下山,反正我也不是门中弟子,想走就走谁也管不着!”

  “可是等我一路出山追上尤离,他对我好大一番长篇大论……他说:你又不喜欢我,我也没想过娶你,就这么结伴走了,感觉好像很古怪。以后你遇到了好看男人,跑去和人家练功,我该不该郁闷呢?反过来一样,我也想和漂亮女子练功,到时你会不会杀人?可咱俩又不会真的结为夫妻。”

  “他说:其实师父也心疼的很,并非不念旧情,只废掉了我的武功、不许我在回山,却没禁我再用毒术,不止如此,我的行囊里莫名其妙多出好几本毒经医典,不用问肯定是师父塞给我的。”

  “他说:你也不能光想着咱俩的义气,还要想想师父对你的疼爱,我可还记得,当初刚随他进山的时候,他只嘱咐我不许欺负你,却没对你要求啥……明明会被欺负的那个只可能是我嘛!”

  “他说:你可别犯傻,门宗里藏着那么多的典籍,多到一辈子都看不完、学不完,我巴不得能死在里面啊,你还傻乎乎地往外面跑……”

  “总之,他啰里啰嗦一大堆,比着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加起来说得还要多,我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抱了抱他,让他自己走了,我没敢回头再看他,我知道他可不想让我看见他掉眼泪。”

  老年人大都喜欢回忆当初的风采时吧,琥珀也不例外,随着讲述笑容越来越明媚,不知不觉地精神了些,不再瑟瑟发抖,只是偶尔,还会打个寒战……

  尤离二十几岁时被逐出师门,琥珀还要大他两岁,早已过了嫁人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想嫁人。琥珀武功一般,不过自保有余,毒术医术比着尤离差些,可也足以跨入毒之大家的境界。

  虽然她没随尤离一起出走,但和大哥的关系也僵冷了许多,自那以后她常常出山,采补天下逍遥自在,她和尤离还有联系,时不时都会过去探望,哥哥根本管不了他,也就是在那几年里,琥珀结识了陈返。

  说到这里,琥珀还特意对宋阳笑着强调了句:“莫误会,我和陈返可没双修过,他为我出手过几次,我当他很好的朋友。”前辈人物年轻时的江湖事,江湖情义,现在说起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吧,当时那份惊艳,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记得、才能回味。

  再过三年,正在外面流连游荡的琥珀忽然接到大哥的传讯,说有急事要她火速赶回帮忙。可是等琥珀赶回门宗的时大哥并不在,只留下了字条,要她准备诸般药物。

  大半个月后,大哥才回来,这次他带回来两个人,都是少年人,十六七的样子。

  “其中一个少年已经奄奄一息,全身都告溃烂,口唇泛紫、发根青蓝,眼睛深深凹陷;另一个少年看样子是个下人,是重伤者的仆从。我一看伤者就大吃一惊,这是一种西域剧毒的症状,按理说早就该失传了,不知为何会重现人间,另外这个少年的身份……能辗转请到我大哥出手相救的人,一定不会简单的。当时我哥已经对他初步救治,暂时吊住性命,回来后又用尽诸般手段,我也全力相助。”

  少年中毒已深,救治之后仍有余毒无法彻底清除,身体皮肤会始终溃烂不停,任何常规办法都没有效用,而尤离师父想出的对策则是猛药洗髓,提高少年的体质,把他体肤愈合的速度尽力加快一些。最后这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破坏’与‘重建’旗鼓相当,少年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每时每刻皮肤都在溃烂、愈合、溃烂、愈合,所受折磨可想而知。

  “受伤的是主子姓燕,单名一个‘顶’字,随燕顶一起来的仆人姓花,叫做小飞,后来闲聊时他给我说过:我家主上姓燕,燕儿插柳穿空,我这个小飞就是要随主人身后一起飞。”

  为了救人辛苦费力,但尤离师父并非一无所获,救人中他意外发觉中毒少年燕顶资质惊人,比起上一个弟子尤离强上老大一截,就是比着他自己,怕也更胜一筹。

  燕顶活命后也没有立刻回家的意思,顺理成章地拜在恩人门下,做了‘大哥’的传人,至于花小飞,虽然资质差了些,但天生也是个聪明孩子,被‘大哥’收做记名弟子,没有正式列入门墙,不过在燕顶学艺时他也列席旁听,情形与当年的琥珀差不多。

  等琥珀说到这里的时候,宋阳哪还能不明白这个‘溃烂’少年是谁:“燕顶就是国师吧。”

  琥珀笑了下,点了点头。

  尤离和国师,果然是同门师兄弟的。在知晓前情过往之后,宋阳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国师应该不知道,他还有过一个师兄吧?”

  “当然不知道,我和尤离双修,被我哥当作奇耻大辱,尤离的名字他从不曾再提起过,又怎么会和小徒弟去说那些事。我也犯不着和他去说这些。”

  宋阳呼出了口闷气……‘以后’琥珀还是会出山、会去探望尤离,自然也会说起师门中的事情,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尤离知道国师是自己的师弟,但国师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师兄叫做尤离。

  ……

  燕顶天赋惊人学艺刻苦,虽然入门晚了些,但‘三艺’进境奇快。琥珀则是老样子,出去玩三个月,回家待两个月,又过了一阵,她的好朋友陈返终于突破大宗师境界,随即身子就垮了下来。陈返的病琥珀医不了,回山去求哥哥帮忙,但大哥心里早有成见,觉得妹妹身边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死光了才干净,不肯出手救人,琥珀没办法,只有跑去找尤离帮忙……这才有了宋阳见过的那道‘蝴蝶蓝’的方子。

  再次提到陈返,琥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宋阳道:“待会儿罗冠应该会找你说件事,我想你能答应他。”提及此,琥珀眸子明亮,目光里尽是兴奋,脸上的神情也都是‘忍笑’,这哪是一个老人该有的模样,倒更像小孩子恶作剧似的调皮。

  第五十七章 八字

  反正一会儿罗冠会亲自和自己说,现在不必急着去问琥珀到底啥事,宋阳应道:“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会答应。”

  琥珀又突兀问他:“尤离以前给你讲过‘心紫热’的症状么?”

  宋阳不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跑到病症上,不过还是点头道:“他给我讲过,这种病症……”还不等他说出病症,琥珀倏地打断了他,语气凶狠:“他说的不对!尤离就学了点皮毛,本事小得很,教徒弟教得也不对,再加上你资质不够,学得就更不像样了。反正你记住,你学到的‘心紫热’症状,大错特错!”

  哪也不对哪的话题,宋阳完全糊涂了,琥珀却不依不饶,恶狠狠地瞪着他:“记住了么?!”

  宋阳只有愣愣点头:“记住了,舅舅教的‘心紫热’不对。”

  可琥珀又改了主意,大摇其头:“光不对还不够!他就从来没教过你‘心紫热’!”

  宋阳急眼了,跺着脚苦笑:“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你老给句明白话不成么?”

  “那我先问你,尤离有没有教给过你‘心紫热’?”

  宋阳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心紫热是啥,有多热?烧火用的特殊柴禾么?”

  琥珀哈哈大笑,神情满意,也不去解释什么,只是点头笑道:“是个乖娃子,听话就有好处,有赏赐,把你的生辰八字报上来,我来给你问个凶吉平安!”

  “赏赐就是给我批八字?”宋阳笑了:“您还会算命?”

  “琥珀仙子这辈子最得意的本事,不是毒术医道,不是双修采补,而是命理八字!”琥珀笑容满满。

  尤离被逐出山门时对琥珀说的话没错,师门内藏有无数典籍,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其中不乏易经命理之类著述,琥珀翻看过一些,开始时是为了打发无聊,可后来渐渐上瘾了,断断续续几十年的研究,真要出去摆个摊子,指定能挣大钱。

  宋阳好奇追问:“那您算的准不?”

  琥珀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语气:“不知道!以前研究得多,但几乎没算过……不相干的人不稀得去算,在乎的人又不敢去算,生怕会问出噩耗。你这样的正好!生辰八字快报上来。”

  不用问姑奶奶是真正任性的脾气,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宋阳不想去驳老人家的兴致,先嘱咐了句:“我的生辰八字有些特殊状况,您老知道就成了,千万别泄露出去,否则说不定会害了我的小命。”

  琥珀异常痛快:“我用大哥在天之灵立誓,不会说出去!”

  生辰直连‘妖星’秘密,不容外人得知,不过琥珀就住在反贼窝里,又出手与国师作对,治好了将来可能会成为燕国头号反贼的谭归德。无疑她已经把尤离传人当作了自己人,应该不会害宋阳。

  何况她都未必知道‘五月初七妖星降世’这件事,只是保住‘生辰八字’的秘密,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没想到的,在宋阳报上生辰八字之后,琥珀愣了下,算都没算就直接开口:“你本该是死掉的人,死后重活,天命早变,不用算了,算了也没用。”

  说完,停顿了片刻,她又笑了:“原来尤离的传人,竟然是颗妖星……未免太巧了吧。”

  宋阳问:“您也知道妖星的事情?”

  “何止知道。若没有我,也根本就不会有‘妖星降世’的占卜,景泰四年五月初七当夜,大燕无数婴孩,都因我而死。”琥珀声音平静,没有愧疚、不存懊恼。

  ……

  新弟子燕顶随大哥学艺,但此人身份特殊,常常会出山去忙碌些事情,大哥也并不阻拦。对于燕顶的身份背景,琥珀不知道也不关心,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逍遥红尘自得其乐。

  直到燕顶拜入师门十三年后,一次琥珀回山,意外发觉大哥竟然病了……以他们的本事,老、死难免,但‘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哥自己对此却并未介怀,只说无妨、很快就会康复。身体不好、脾气反倒是好了许多,对妹妹和颜悦色,还在两人独处时说起了尤离。

  从琥珀口中得知尤离现在过得也不错,大哥很开心的样子,琥珀趁机求情,想把他重新列入门墙,但遭到了断然拒绝,不过大哥取出了几本典籍,让琥珀下次出山时带给以前的爱徒。

  那几本书琥珀翻看过,其中三本是大哥行医时的笔记,全都是治疗燕顶时写下的,另外的则是前人著述、精藏药典。琥珀不疑有他,只道是大哥动了念旧的心思,不久后兴冲冲地出山去找尤离,当时尤离大喜过望,双手颤抖着接过师父的馈赠……

  可是等琥珀再回山中,骇然发觉大哥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燕顶、花小飞都守在病榻前。

  似乎就是在强撑着,等妹妹的最后一面,琥珀回山第二天,大哥病情再度恶化,临终前当着三个人的面,对燕顶说:“照顾好我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要护她,就算她任性打你,你也不可伤她。”

  一如尤离刚刚进山时,大哥只叮嘱徒弟不许欺负自己妹妹。

  燕顶点了点头,可大哥却摇头:“只答应,不够的。”

  燕顶全身溃烂,声带几乎被废掉,平时都用腹语说话,但这次拼着剧烈疼痛,用喉咙发声:“以我家历代先祖的脸面立誓,燕顶绝不敢伤琥珀一根头发。”

  大哥仍是摇头:“只祖先,也不够。”

  燕顶毫不犹豫:“再以我家后代子孙立誓,若我背誓,后世子孙不得好死,不出三代根脉断绝,再无香火延续。”大哥这才笑了起来:“可以了,附耳过来吧,我告诉你。”耳语片刻,琥珀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再之后不久,大哥撒手人寰。

  守孝期满,琥珀出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尤离、告知师父的死讯,而出乎意料的,尤离竟然不知去向,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就此消失不见。

  从那之后,琥珀就再没见过尤离。

  以前哥哥在时,虽然管不了琥珀,但至少还有个人管她,等大哥去世,琥珀也就更加放纵了,和燕顶的联系也不算多,一晃又是十余年,忽然一天,燕顶找到了她,开门见山:“你要害我,最好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那时燕顶早已成为大燕国师。

  琥珀听得莫名其妙,斥道:“你毒火入脑了?”

  燕顶的声音沉闷:“三年间,我连遇十三道剧毒陷阱,伪装的虽然巧妙,但我又怎么会认不出,全都是本门手法,花小飞都布不下的剧毒,能练到这个份上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燕顶不会莫名其妙地来兴师问罪,琥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思却微微一荡……有能力布下国师所说剧毒的,还有另外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尤离。

  尤离为何要对付自己的师弟?琥珀不得而知,但她护着、向着尤离,自然不会对国师辩白,只冷笑道:“你没死就算走运,少来和我啰嗦,回去谢你家的佛祖吧!”

  “我立过毒誓,不能伤你。不过……走着瞧。”说着,燕顶闷声大笑转身而去,从头到尾他甚至没问过一句‘你为什么要害我’,仿佛琥珀毒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琥珀狐疑不定,但她找不到尤离,也做不了什么,之后开始对国师留心,不过她的采补从未停过,直到突然一天,她愕然发觉,自己怀孕了。

  “双修奇术,是万万不能受孕的,每次之前我都会服药锁关……”具体的,琥珀没解释太多,只是摇头苦笑道:“这件事不用想,一定是燕顶偷换了我的药物,他的本事太大,我全无察觉。嘿,没想到的,五十多岁的老妖婆,竟然还怀孕了,这事要让我哥知道,非把他气活了不可。”

  宋阳听得后脊直冒冷汗,完全不知该说点什么,干脆闭嘴不出声。

  以前琥珀对孩子全无爱心可言,可女人毕竟是女人,一旦发觉自己怀孕,心中百味杂陈,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把肚里的娃娃扼杀,而肚子渐大,宝宝开始有了动静,这边那边,时不时会在妈妈肚皮上撑起个鼓,不知是胳膊肘、小脚丫或者……屁股蛋儿?这世上背弃父母的儿女大把,但舍得娃娃的母亲,终归没有几个的,一个还没看过世界的小小婴孩,让琥珀完全沦陷了。

  怀胎到六个月时,国师再度找到琥珀,还带来了好多给小宝宝的礼物,笑道:“我答应师父不伤你,可没应承过不动你的孩子……其实破誓也容易得很,我随便派些人就能杀你,不是我自己动手就好了,不过那个誓言有点太毒,能不破还是不破的好。”

  说着,国师摇了摇头:“不提你了,还是说回娃娃,起名字了没有?”

  琥珀点头:“名字很长,叫做:谁吓我妈妈我就是谁爸爸。”

  扑哧一声,宋阳没忍住,笑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座山庄,好风景好气候,有专人侍候,你安心待产,生下他后你也别再乱跑了,就留在山中带孩子吧,你也差不多能明白,这天底下没什么比儿子更可爱的东西了。”当时国师也笑了,没理会女人的气话,指了指她的肚子:“不用急着拒绝,你明白的,我要杀他谁也护不住;也别指望能逃得走,我变个戏法给你看,也算是给小师弟的见面礼,等看过之后,我要你一个答复……三天后,五月初七,记得这个日子。”

  三天之后,五月初七,国师夜观天象,进言皇帝妖星降世,景泰传旨常廷卫,百日之内屠戮当夜所有降生的婴儿……

  宋阳百岁宴时,琥珀已将临盆,那晚国师没去丞相府,去探望‘小师姑’了,这次他带了满满几个箱子的花名册,其中记载的都是‘妖星’的姓名,无一例外,每个名字都被朱砂红笔勾掉,像极了阎罗王的生死簿。

  名册远远不全,但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只为吓唬一个女人,就毁掉无数婴孩的性命……国师的手笔,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了。

  不是这个计划有多周详、多严密,甚至与琥珀本身并没太大的相关,但国师只是要让她明白,燕顶的实力与势力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打是打不过,逃也没机会离开大燕,而以己度人,别家婴孩的性命,勾动的是琥珀对自己宝贝的担忧。

  琥珀完完全全被震慑住了,与国师约法三章,带着宝宝搬进山庄再不出世、更不会与国师作对,只要她人在山中,国师便保她母子平安。

  说也奇怪,从那之后,国师就再没遇到过同门的毒术陷阱。不过宋阳明白,那个时候尤太医已经找到了‘右心之人’,当夜就挖坟、逃跑,十八年中再未回过大燕半步。

  尤离带着宋阳去了燕子坪,自然没机会再对国师出手……

  第五十八章 玩笑

  藏身京师、屡次布置陷阱想要对付国师的人,当然是尤离。不过国师误会了,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兄,误以为出手的是琥珀……

  琥珀替尤离背了黑锅,进入‘山庄’再不出世,不过她无所谓的,为尤离受罪她毫无怨言;另一则是为了孩子,她真心疼爱腹中的宝宝,由此也真心怕了国师,不想也不敢和他作对。

  宋阳叹了口气,正想问琥珀‘那你这次为何出山了’,不过总算他反应够快,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琥珀对自己娃娃的疼爱远超一切,就凭一个尤离传人的请求,她不会出山的。

  而琥珀的目光很尖,虽然宋阳没问出口,她还是看懂了他的想法,对宋阳轻轻摇了摇头:“很简单的,他死了,我再无牵挂,也不用再守在山中。”

  练过双修的人不是不可以生娃娃,但在双修‘途’决不能受孕,否则会受厉害反噬,琥珀因此体质大损,极为怕冷,三伏天仍要炭火后裘;而她的娃娃体质更差,连智力都受到影响,这些年里琥珀用尽所有的手段,但也只保了儿子十八年的性命。罗冠去找琥珀的时候,孩子刚死不久。

  说到孩子,琥珀再没了丝毫兴致,语气也清淡了:“过几天你再来吧,有什么事情都回头再问。”

  故事告一段落,还有几个重大疑惑来不及追问,但慈母伤怀爱子时,宋阳哪还忍心追问,想安慰几句又怕会更惹伤心,没再多说什么,对琥珀恭敬施礼,就此告辞离开大屋。

  罗冠就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微笑迎上:“怎么样,想了解的都清楚了么?”

  宋阳笑了笑:“清楚了许多,还有些事情过几天再问,琥珀前辈累了要休息一阵。之前前辈说有事情找我,现在说吧。”

  罗冠带着宋阳向外走了几步,以免两人说话声会打扰琥珀,等离得远些了,才开口道:“燕国一品擂之后,我想请你带我去探望他老人家。”

  宋阳神情一松,笑道:“这也算个事……哦,莫误会,我不是说你去看陈返前辈,我是说对我而言,带你去南理,全不算得什么。”和帛先生相处一段,宋阳自然而然学会了那个‘哦’。

  陈返却摇了摇头:“不止请你带路。师父失去记忆了,谁也不认得了,但他不是还把你当作一个晚辈么?”

  待宋阳点头之后,罗冠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老人家,衣食无忧、有个安乐窝固然重要,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个熟悉后辈陪伴的,我想请你担待起这件事。能不能请你把他接到家里……我知道这个是不情之请,不过你放心,这番大恩我一定会报的。”

  说着,罗冠长吸了口气:“从现在起六个月内,你有什么差遣吩咐,我全部答应。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不简单,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人物,大可交给我;另外,我还有些积蓄,也一并交给你,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在南理买下一处像样的庄园……”

  “陈返前辈对我有恩,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也不用你另外再做什么、更谈不到钱;可是……我知道你怕他会再认得你,不过他认不认得出,现在谁也说不好的。”宋阳纳闷皱眉:“你这次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去看他么?有什么事大可到时再说,若他认出你、记起仇恨,你就赶紧跑;要是他忘了仇恨,干脆由你照顾他岂不是好?我看得出你不放心他。”

  说着,宋阳又想到了些什么:“或者……是你身上还背着什么事情难以了断?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宋阳手上有三百山溪秀,还有付党与谢门走狗的相助,说起帮大宗师解决麻烦,他还真有一点底气。

  罗冠却笑了:“你误会了,我没什么事情无法了断,这趟和你回去见他……他若真的记起我,我也不会跑,我会让他一掌毙了我,了却老人家多年心愿。可即便他认不出我了,我也没办法再照顾他了,我只剩下六个月的性命了。”

  宋阳‘啊’了一声,满面诧异:“病还是毒?莫担心,未必治不了的,就算我不行还有琥珀……”提到琥珀,宋阳忽然想到了什么,闭嘴了。

  果然,罗冠笑着摇头:“没用的,我的病就是琥珀前辈看出来的,隐疾,心紫热。你来之前她仔细给我探过,已经病入膏肓,针石无效了。可笑的是我自己还一无所知。”

  宋阳不废话,说了声‘得罪’,抓起罗冠的腕子给他问脉,跟着又扒眼皮又看舌苔……罗冠也不抗拒,任由他帮忙看病。

  心紫热的确是致命疾病,世上的名医虽多,但知道这门奇症的却没有几个,更毋论施救,可明明白白的,罗冠的情况和尤太医讲过的心紫热症状相差十万八千里,罗冠体壮如牛,有个狗屁毛病,绝症?半年?就他现在的状况,活三十年再死都算英年早逝。

  宋阳算是明白了。

  罗冠惦记师父又甩不开心结,他心中最怕的一幕,就是才见面老陈返便立刻认出他就是杀女大仇。

  ‘小姑姑’随他出山,少不了问起故人,自然也得知了师徒间的恩怨……陈返活得苦,可他丢了记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罗冠活得也苦,想去探望师父又不敢面对,不过他若只剩半年性命了呢?

  死到临头,又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总要去给师父磕个头再走的。

  绝症‘心紫热’,干脆是姑奶奶拿来蒙罗冠、‘推’着他去见师父的吓人玩笑。其实按照陈返的状况,会再记起大仇的可能很低。最可能发生的情形是:师徒见面,陈返觉得罗冠有些眼熟,也把他当成了亲戚晚辈。到时候‘姑奶奶’再告诉罗冠:误诊了,你没事了……当真会是个欢喜局面。

  当然,就凭着罗冠的修为、见识,想要蒙他得了绝症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宋阳蒙不了他,可琥珀是前辈,连陈返的病都是她治的。

  琥珀的医术、毒术,从罗冠小时候就听师父多次提起,在罗冠心里,她就是半个神仙,琥珀说他就剩半年性命,他连再找名医核查都懒得去,当即就信了个十成十。

  这是件好事,何必去揭穿,宋阳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会笑场不敢太多废话,就点了点头:“你托的事情我应下了,请放心。”

  罗冠哈哈一笑,不以长辈自居,伸手拍了拍宋阳肩膀:“好兄弟,要我做什么就随时吩咐。”

  没啥可吩咐的,现在支使人家干这干那,等罗冠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时候,还不得连本带利全找回来。宋阳摇着头走开,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陈返:“燕国选出的赴擂高手,你了解得多不多?”

  “算我在内,我只知道六个,另外四个是谁不清楚,主将是谁也不得而知。”

  宋阳不知道还有个‘阿泰’,心里还琢磨着‘差了一个,不知是何方高手’,口中则问道:“就这六个人里,您是最厉害的吧?”

  没什么自豪,但也没有假惺惺地谦虚,罗冠笑了笑:“另外五个也都不错,不过单打独斗,没人能胜过我。”

  宋阳笑着说了句:“前辈,你要当了燕国主将,得请我吃顿好的。”

  陈返听糊涂了,宋阳也不解释什么,径直去找李明玑辞行。

  ……

  离开漏霜阁时天已全黑,无关风月坊内人潮如织,八月初气候爽宜,正是游玩耍乐的好时候。宋阳没急着返回驿馆,就近去了趟兰若寺。自己已经回到睛城,总要告诉苏杭的。他本意只是找姥姥通报一声,不料姥姥一见到他,涂满白垩的脸上立刻升起浓浓惊喜,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公子总算回来了,杭姐儿可都和我念叨过好几次了,随我走,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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