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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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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串到一起,大概也就有个结论了。”

  急病当晚的情形。

  阿伊果放出两头蚂蚁打架,自己美滋滋地睡觉,等怪蚁打得筋疲力尽,她才爬起来,用自己的血溶了两根头发,一根是宋阳自己的;另一根白头发来历不明。

  巫蛊传承千年,自有神奇之处,两头不共戴天的怪蚁,分别喝下不同头发调制的血浆,立刻变得亲密起来……这些古时的玄奇法门,今人全无法理解,宋阳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他至少能看得出,这个过程不是瑶女所说的、施蛊前的‘过敏皮试’,倒更像是一种验证‘两根头发’的关系的办法;

  阿伊果救或者不救宋阳,和南荣的请求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她评判是否施救的标准,来自两头怪蚁饮血之后的表现;

  救人蛊弥足珍贵,抵得上蛊者半条性命,除非极亲近、极重要的关系,否则他们不会救人,但阿伊果一见怪蚁变得亲热,立刻准备着手救人;

  ‘千里不断’,天下奇蛊,连二傻都不会拿它随便送人,阿伊果傻了么?随便扯了个‘不愿意欠人情’的借口,就把这只蛊送给了自己;

  还有那句:你要不是你,老子不救……综上种种,事情很快也就理顺了。

  “救人之前要先验明正身……我是燕子坪的小仵、南理国的奇士,这些身份都不值一提,倒是大燕付丞相四子这个身份,有人会在意,要验个明白。”宋阳的表情略显无奈:“阿伊果手中那根白头发,应该是付丞相的吧。付丞相虽然死了,但流传下几根头发不是难事,黑口瑶能靠怪蚁、蛊血、头发来断定父子关系,也真是了不起的手段了。”

  “因为我是付老四,所以不舍得要我死,宁可拿出自己‘半条命’来救我的人……你或许算一个?”宋阳伸手指了下老顾,后者笑呵呵地点头:“那是那是,我可不舍得你死,我现在是个佃户,还要靠你去挣付丞相留下来的那几十两银子,养老送终的钱都要从这里出呢。”

  宋阳没接他的怪话,继续着自己的话题:“阿伊果不是你的人,否则也犯不着用头发来验证我是付老四。不是你的人,就只可能是付丞相留下来的势力了。她送我‘千里不断’,也摆明了以后我若有难,他们会全力相助。这些事情都理清了,也就该想另外一件事了:付丞相身后的实力,怎么会找到我?”

  顾昭君笑得挺客气:“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

  宋阳没笑,不过神态还算轻松:“我想见你,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你的情形我能明白,我的状况你也清楚,大家互相体谅吧,这趟燕国之行,我所有的心思都会放在尤太医的案子上,不想节外生枝,也没精力应付其他。”

  第十一章 麻烦

  顾昭君已经失势了,只勉强剩下个架子,以前完全不放在眼中的力量,变成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燕丞相留下来的死忠、势力中,有人精擅巫蛊,能够鉴别‘真伪’,无法冒名顶替。

  两件事,宋阳在和顾昭君初识时就已经笃定了,全中。只不过他无意去碰这个麻烦堆,也就犯不着去揭老顾的底。

  顾昭君的情形每况愈下,他等得不耐烦了,不等宋阳表态,他就把宋阳现在的状况透露给付家余党,由此,南理选贤时才会多出一位黑口瑶……阿伊果来自‘付党’,靠近宋阳也只有一个目的:拿根头发、验明正身。

  但蛊术对头发有特殊要求,父子发中,至少要有一根是‘新鲜’,在拔下后五息内就要入血行药,否则无法成术。付丞相的白发就不用说了,宋阳的头发非得是现拔的不可。

  宋阳修为早入上品,有真气护身,且行事谨慎、五感明锐,黑口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从他头上拔下根头发,这事她还真做不来。

  万幸,在小镇时宋阳好端端地昏厥了,阿伊果总算找到了机会,但谁又想得到他是人昏心未睡、且不久之后就不药自愈。阿伊果的喃喃自语被他听进了耳朵、‘认亲’的秘法被他看在了眼中,凭着宋阳的心思,诸多事情前后对照,自然也就理出了头绪。

  ‘不来,阿伊果便别想再去大燕’,不由得老顾不来。黑口瑶是付党派来查验宋阳身份的人,要是不明不白的死掉,对方会怎么想?老顾一辈子也别再想拉拢他们了。

  而宋阳一定要见到顾昭君,就是因为他把付党搅了进来……

  燕国之行宋阳只求拿刀、追凶,目的单纯而明确。但付党的介入,会牵扯出无数,他们的复仇之心、老顾的争雄之意、朝堂势力门阀势力外加付老四的妖星身份,实在太多纠葛,从一个阿伊果身上,宋阳就已经隐隐看到,事情有了要乱套的趋势。

  ……

  顾昭君沉吟了一阵,终于开口了,并未去应承什么,而是反问:“燕皇帝这个人,你怎么看?”

  “其他的不清楚,就知道他残暴。”宋阳撇嘴,毫不隐瞒自己那副没好气的样子。因为一道占卜,把整座大燕当夜降生婴儿尽数屠戮,要知道那不是打仗屠城,景泰杀的都是自己的子民。

  “残暴没错。”顾昭君点了点头:“再给你说个趣事,景泰十一年,燕对犬戎宣战,整整打了两年,死伤无数,此事天下皆知,但你可知,为什么会打这一仗么?”

  不等宋阳摇头,顾昭君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微服私访,历代皇帝最喜欢玩的把戏。景泰也不例外,不过他访得有点远……访到犬戎草原去了,为了到人家的白月节大集上去玩,跑去敌国寻开心还不算什么,白月节上他看中了一个牧族女子,厮混一晚发觉她不是处子,全不管还在人家的地盘上,直接一刀杀了。这还不算完,逃返大燕后,景泰便传旨进军草原,连准备都没有就直接开打。这个景泰啊,不止残暴,他还是个疯子。”

  顾昭君停顿片刻:“龙雀是第五名的奖品,南理又摆明了态度只做老么,看上去拿刀不难,但你莫忘了,你是从凶残疯子手里拿刀。若武人赴擂或许还没什么,可南理弄出个奇士出使,景泰多半不会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一般会发疯……总之,你要有个准备,拿刀未必是件容易事。”

  说过‘拿刀’,顾昭君另起话题:“再说追凶……还用说吗?”

  宋阳伸手揉了揉皱起的眉心:“说吧,不差这几句。”

  “我不懂查案,不过大的方向还能勉强揣测,尤离的案子,不外三个关键吧:太医、国师、龙雀。”

  尤离身世莫名、本领惊人,最要紧的是他天生一副闲散性子,这样的人,贪图太医署令这个职位什么,每天给皇帝嫔妃看病很有趣么;当年的小镇血案,尤离对国师的一切都了若指掌,连霸道凶器都被他改装到马车上,他和国师有何渊源;仇人上门,龙雀丢失,最后出现在燕皇帝的手里……每条线索都与燕国神权、皇权的最高位有关。

  宋阳哪会不清楚,自己要去捅的,是足足有小半座中土那么大的一个马蜂窝。

  尤太医临行前,嘱咐他不许报仇的。

  “你不和老付留下来的人接触,是不想惹麻烦。可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要查的案、要报的仇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其实……乱上添乱,未必是坏事。”

  “到了燕国,只要你一开始追查尤离的事情,立刻会陷入无尽的麻烦、无穷的凶险,就凭你自己?没希望的。不管是查案、报仇或者逃命,你都需要人帮忙。先不说能力,只说在大燕境内,谁会全心全意地去帮你?还不是老付留下来的人。到时候你想不和他们联系都不行。所以我比谁都盼着你能赴擂一品。”顾昭君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事情就是这样,不由得你不认。既然如此,与其等危难临头临时抱佛脚,倒不如我先帮你联系好。”

  “还有,别小看了你老子留下来的那些人。”顾昭君继续道:“到现在还能留下来的人,有忠心没傻瓜,懂进退识大体,不会一听说你到了燕国就一窝蜂地跑去找你认亲、也不会马上逼你报仇。你担心的有些多余。”

  宋阳有自己的心思,但从不是个听不进意见的人,何况,顾昭君有一句说到了点子上:真要身处一个应付不来的大乱子里,倒不妨乱上添乱。

  宋阳琢磨了片刻,笑了:“这么说你是好意?我得谢你?”

  顾昭君一本正经地摇头:“我帮别人,归根结底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处,所以不用谢。”

  “你的好处在哪?”宋阳挺好奇:“这事我还真想不通……你想收拢付党、付党只认付老四,现在你让他们认了我,就不怕我们就此把你甩开?”

  一如既往,顾昭君又把话题扯开了:“我不是长子、嫡传,小时候可没想过要当家主,那时候的梦想是开个妓馆、再开个赌坊,都要大!”一提到儿时梦想,老顾有点忘形,随着‘都要大’锵锵说辞,双臂也抬了起来,险而又险就把笼在袖中的双手伸出来比划,不过总算‘悬崖勒马’:“青楼就不提了,单说赌坊,你去过没?”

  见宋阳摇头,老顾也不当回事:“没去过无妨,总会听说过‘十赌九骗’吧?”

  这次宋阳点了点头,顾昭君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燕国就是个大赌坊。你是个小毛头,付党是只有你能支配的几十两银子……既然进了赌场,就不由得你不赌;可就凭着你们,只有血本无归一个下场。而我却是个老赌棍,赌坊里所有的花招窍门我都懂,先不说赢,想要不输,你们就离不开我。”

  顾昭君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这个道理付党很明白,的确,我支使不动他们,可他们不动则已,只要一动,就只能跟我合作。你们甩不开我的。”

  宋阳没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随口换过话题:“阿伊果是付党派来的,南荣是你的人,她们两个……”老顾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摇头:“她们互相不知对方身份,两人各有各的差事,用不着往一起掺和,没必要。还有,阳丫头你也不用多心,我想探你什么,犯不着利用个小丫鬟。姓顾的送礼就是送礼,这点气魄总还是有的。”

  宋阳愣了下才想起阳丫头是谁,点头笑着应了句:“小九挺好的。”

  不料,他的话一出口,顾昭君忽然皱起了眉头,神情异常古怪:“什么?小九?”

  “小九就是阳丫头,她觉得和我重名,就改了名字叫小九,怎了?”宋阳看出老顾神情有异,简单解释一句后,又追问道。

  顾昭君苦笑:“还记得以前和你说过的,小时候我有个绰号叫做‘九成九’,不止是绰号,我|乳|名也唤作小九。”

  小丫头果然不同凡响,以前和宋阳重名,现在又和老顾重名。宋阳哈哈大笑,顾昭君则站起身来:“这次来得匆忙,没给你带刀,下次见面时再说吧。走了,身上还有事情。”说完,又对陈返打了个招呼,迈步向外走去。但走到门口处,他又停下脚步:“另外问一句,要是我没来见你,你真的会杀阿伊果?”

  “我只说她去不了燕国,没说一定要杀她。”

  老顾哂了下,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无聊,转身离开……

  陈返倒茶回来后就坐在两人身旁,他们说的事情他听不懂,不过无所谓,只要有人陪大宗师就开心得很了……老顾走后,陈返忽然问宋阳:“怎么,你想要刀么?”说完,也不容宋阳回答,他就起身返回寝室,口中喃喃:“我好像有一把,好像……放到哪去了……”

  第十二章

  三月十五,距端午一品之期五十日,南理赴燕使团终于启程,大小官员、使节共四十余人,另有三百皇城禁卫沿途护送,虽然比不得大军开拔,但走在官道上也算威风浩荡了。宋阳这些奇士自然是这次出使的重中之重,不过,直到他们出发时,仍只有九个,第十位贤能还未现身。二傻自己琢磨着,该不会是把刘五也算成奇士了?不过这个傻念头他没对别人说,光自己开心来着。

  使节团首领官员是朝中大吏,算起来和宋阳也有些渊源——左班丞相,胡大人。

  行路无聊时,胡大人常常会策马来到九位奇士的身旁,既不忌讳黑口瑶狠辣,似乎也忘记了与宋阳间、因洪家兄弟而起的龃龉,谈笑风生,一副亲和长者模样。

  这一次宋阳没法再赶自己的破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队列中,手中把玩着一把不足二尺、比着匕首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刀,脸上笑容常在,显得兴致高昂。

  胡大人从一旁开口:“宋先生手中的刀,看上去别致得很。”

  宋阳反问:“胡大人也喜欢刀?”

  “男人哪有不喜欢刀的,别看老夫是个文官,小时候也舞枪弄棒,做过游侠儿……咳,少不更事,难免混账。”所谓游侠儿,无非是一群纨绔子弟,少年气盛横行街里,实在不是什么好称呼。胡大人说起往事,不见愧疚也没有得意,就是一副闲聊开心的样子,说着,他一指宋阳的手中刀:“方便的话,给老夫长长见识?”

  宋阳把短刀递到了胡大人手中。

  刀出鞘,红芒卷扬!与龙雀见光时的血色乍现不同,这把短刀泛起的红芒,更像烛泪缱绻,没有太多杀气,反而让人心中平添一抹温柔。刀身上铭刻两字古篆:。

  刀身纤细,弧度柔和,一把女人用的刀,陈返送给宋阳的礼物。顾昭君来访当夜,大宗师听说宋阳要刀,靠着脑海深处残存的一点印象,翻箱倒柜足足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这把‘’。

  陈返不容拒绝,宋阳也没有推辞。

  胡大人连连称赞,把玩片刻还鞘,物归原主,目光稳稳盯住宋阳:“当真不会觉得,这是杀人的凶器啊。”说着,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肺部有疾,上殿面圣前都要事先煎服草药,暂时镇住疾病,平时里就常常会剧烈咳嗽。

  这个病难以根除,好在不传染、不致命,只是有些痛苦麻烦。

  等丞相咳嗽完了,宋阳才应道:“是一位前辈的馈赠,带在身上,不管杀不杀人,都是份念想。”

  胡大人随口打了个哈哈,跟着岔开话题:“宋先生脸上带笑目光昂昂,始终开心的模样,是有什么喜事吧?说来听听,让咱们也沾沾先生的喜气。”

  宋阳笑而摇头:“哪有什么喜事,就是想到此行大燕,心里压不住地有些兴奋。”

  二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从旁边插口帮宋阳解释:“阳伢子从燕国出生,这次能回家乡看看,换作我我也笑一路。”

  哪壶不开刘二就提哪壶,宋阳哈哈大笑:“萧琪,替我打他。”

  胡大人没看错,宋阳这一路上都在开心着,而宋阳的回答也并非谎言,他就是压不住的兴奋。

  景泰疯狂、国师神秘、舅舅背景复杂、付党渐渐浮出、顾昭君蠢蠢欲动……自己这一趟大燕之行,一品擂、拿刀、追凶诸事搅在一起,诸多势力搅在一起,简直乱成一团,可宋阳在明白这场混乱避无可避的时候,非但不再担心,反而打从心眼里开始……期待!就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萧琪没帮宋阳去打二傻,笑嘻嘻地说了句:“我可打不过他,我去看看马儿。”转头去往队伍后面。她以相马入选,到了燕国难保不会和对方赛上一场,是以出访之前,丰隆传旨要她从凤凰城中选出十匹好马随行,途中由她亲自照顾,十匹好马中,有九匹神骏异常出自皇廷与禁卫,另一匹灰马却瘦骨嶙峋毫不起眼,来自民间,是萧琪无意间发现的。可少女最在意的就这匹灰马,曾喜滋滋地告诉宋阳:“捡到宝了!照料到端午,灰儿一定比另外九匹跑得都快!”

  一行人正说笑着,负责护卫的禁军将领催马上前,与左丞相耳语几句,后者闻言面露笑容:“这可巧得很,传令下去,咱们的队伍暂止行进,让出道路。”禁军领命,就此止步向着路旁靠去,几位奇士面面相觑,心中都生出了些好奇,不知道后面来的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当朝左丞相让路。

  不久之后马蹄隆隆,一支队伍急行而至。规模不大,充其量二十余骑,中间簇拥着一架车辇。队伍挑头打着一面旗帜,宋阳眼力好,远远就看清了旗子上的标志,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稍加琢磨便恍然大悟——浑仪监的司旗。

  宋阳忽然笑了。凭着浑仪监可远不足请丞相让道……车辇中的人是谁,也就不用猜了。

  果然,浑仪监的队伍赶到近前,车门一开,任小捕俏生生地跳下来,毫不顾忌公主的身段,对着左丞相施礼:“筱拂见过胡叔叔。”

  满朝皆知,左丞主张亲吐蕃,与负责西线卫戍的红波府素有不和,不过暗地里再如何勾心斗角,表面上的和气总不会变的。

  官道偶遇,任小捕只以晚辈礼节相见,继续笑着说道:“请您的队伍闪出条缝,容我们钻过去就是了,哪有让您停靠的道理。要是我爹知道了,非骂我不可,”

  “咦,我家的筱拂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左丞相老脸上尽是慈爱,好像面前的不是公主、好像自己不是丞相、更仿佛左丞相与镇西王是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一边笑着,胡大人又开口问道:“是什么重大公务,要让公主殿下亲自去办?”

  “去红城主持夏祈。”每逢相应时节,浑仪监都会办一场天地祭拜祈求国运,具体地点年年不同,要靠事先推算。红城位于南理北方,也是出关去往大燕的必经之地。

  自红城再向北七十里,就是南理重镇折桥关,百多年里拒封大燕铁骑的最前线。

  任小捕声音清脆,继续道:“浑仪监人手太少,每到立节前后都忙不过来,再上朝的时候,胡叔叔得帮我张罗这件事,请万岁给我们多拨些银子、多派些人。”

  浑仪监人手再少也轮不到公主出差,她这次主动请缨要去红城,心里那只小算盘噼啪打出的,也不外八个字:红城再聚,送君赴燕。

  又寒暄了几句,任小捕最后道:“不敢再耽搁了,要立夏前赶到红城,不过夏祈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那时胡叔叔也该到了,我再去给您老请安。”

  胡大人点头:“巧的很,老夫在红城也有件公务要办,耽搁上一两天也无所谓。”

  公主挥手告别登车远去。自始至终她也没去看宋阳一眼,倒是跟在马车旁的秦锥和几个红波卫,对着宋阳含笑点头。秦锥是公主亲卫,任小捕去哪他就去哪,不过这趟是浑仪监的差事,与红波府无关,他也没穿鲜艳红甲,只是普通武士打扮。

  ……

  使团行路,沿途大小驿站接应,不用携带辎重更不用担心补给,队伍的气氛轻松但脚程不慢,四月初一时,宋阳一行人抵达红城。两天后立夏,任小捕正为准备‘夏祈’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抽不出时间见面,特意派秦锥过来,请胡大人稍等,待夏祈过后再见面。

  春末夏初,南理气候已经炎热起来,尤其这两天,天上压住了一块巨大雨云,始终阴霾却隐忍不发,可想而知,老天爷正酝酿着一场淋漓大雨。空气窒闷湿热,让人难受异常。

  胡大人带队在入驻驿馆,并未安闲等待,稍事休息后就召集九位奇士和大小官员离开住处,向着红城中心走去。

  向北不远就是南理北关,与大燕接壤,但那里屯兵积械,往来商队从不会多做停留,而是通关后再行几十里路,把红城当作了第一个行商集散之处。由此红城的街面上着实热闹,从大燕运过来的货物随处可见,胡大人兴致极好,带着众人停停走走,偶尔也会买些新鲜玩意。

  宋阳明白,胡大人就算有一份逛街的闲情逸致,也犯不着把奇士们都带在身边,此行肯定是有事情要做,不过对方不说他也没兴趣多问,跟在队伍里走马观花,和二傻、萧琪等人一路说笑着,指摘着临街铺子里各色燕国货品。

  众人走了大半个时辰,胡大人带着众人来到一座破旧失修的小庙前。

  这里正处城中心最最繁华的大街,周边商铺林立,往来行人熙攘,用宋阳前生的话来讲这条街就是红城‘黄金地标’,一座没有香火、没有信徒、甚至连匾额都没有的小庙居然能屹立在此,没被收去改做商铺,也算稀奇了。

  胡大人停住脚步,对着宋阳等人笑道:“老夫知道,诸位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南理一品奇人共十席,至今只九席落定,最后那个奇人究竟在哪里?就在此间。”

  跟着,胡大人整理下衣衫,换上恭敬神情,对着小庙扬声喊道:“胡程孝求见无艳大师。”

  当朝左丞相,屈尊降贵亲自来访,不以身份叙礼直接自称姓名,足见庙中人的分量如何了……不片刻的功夫,众人面前那扇破败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一个僧人走了出来。

  和尚年轻得很,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修长步履轻健,一袭白色僧衣纤尘不染,随清风微微摆动,卓立于门前时,宋阳、南荣等人恍惚里觉得,身边这条逐金求利的繁华大街都仿佛随他现身而轻轻一静。

  刹那清宁。

  最让访客们吃惊的,不是这位高僧的年轻、气度,而是长相……眉若新月,眸如秋水,鼻若悬胆,精致到无以复加,却与英俊无关,只能用‘美’来形容。

  一个气度飘逸、面貌奇美的和尚。

  第十三章 病症

  不用问,年轻僧侣一早就知道自己要随行赴擂,对左丞相的到访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点头道:“和尚还俗了,世上再无无艳,只剩个光头施萧晓。”

  胡大人哈哈一笑:“无艳是大师,施萧晓也是大师,没分别的。”说着,回头望向宋阳等人:“这位施先生,与诸位同为我南理一品奇士,此番出访,大家同心协力,扬我南理国威。”

  施萧晓丝毫不嫌麻烦,和九位奇士逐一打招呼,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其他奇士或来自山野、或出身凡俗,对佛家事少有了解,都不清楚和尚的来头,但从左丞相的态度里又哪能不明白此人背景了得,是以大都客气还礼,寒暄几句,唯独二傻较真,等施萧晓到他面前问候时,皱眉道:“还俗就不是和尚了,干嘛还穿着僧袍,换身衣服吧。”

  施萧晓不以为意,回答:“衣服就是衣服,不分僧衣或者官袍。人就是人,不分和尚还是屠夫。”

  二傻哪听得懂这种话,愣愣摇头:“我不是和尚,也不是屠夫,我是放羊……我是南理官员,谒者台给事郎。”

  施萧晓微笑:“你是你,你很好。”迈步走到二傻身边的黑口瑶面前,这次还不等他开口,阿伊果就抢先道:“和尚,你美哟,看得我心跳咚咚。”她两眼放光,一副要脱和尚衣服的样子。

  出人意料的,施萧晓伸出手,拉起了阿伊果的手。

  就算他还俗了不用再守色戒,也应该顾忌下男女之防;再退一步,至少要明白对方是谁,黑口瑶的手是随便谁都能摸的么?可施萧晓全不在乎,双掌合十的样子,把阿伊果的左手捂在自己的掌心……而孟浪之举,在他做来却只显亲切:“你也是美的,鲜活世界样样都是美的,样样让我动心。”

  说完,放开她的手,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片仍翠绿的落叶,放在阿伊果的手心,也不去解释什么,转目望向了最后一个奇士:宋阳。

  施萧晓的眼睛不算很大,但眸中微光迷离,仿佛两汪清泉看似静止实则缓缓流转,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是‘桃花眼’,最最迷魅不过,任谁被他这样盯着都难免会头晕,宋阳也不例外,苦笑着摇摇头:“大师,你有病。”

  出言无礼,旁人都吓了一跳,施萧晓略显意外,随即释然道:“原来先生是位名医,只凭一望就看出来了。我肺有痼疾,自幼如此,老毛病了,不妨事。”

  大伙这才知道原来大师真有病,左丞相也插口笑道:“施先生和老夫一样,老夫的肺也不太好。”

  施萧晓笑答:“人间苦逃不得,难免的。”

  可宋阳却‘不依不饶’,抓住和尚的手腕替他诊脉,问过了脉象后,又伸手去拔他的眼睑,跟着说道:“吐舌头给我看看。”

  五脏与五官对应,好的郎中能够通过观察五官以初步问诊,宋阳随尤太医长大,这个本事早就练出来了,和尚面容饱满肤色光泽莹润,唯独鼻翼两侧略显暗淡,按照医经所述当是肺部有疾。但观察得再仔细些,宋阳从和尚脸上又看出了些其他异常之处……

  查病是个细致功夫,旁人都从旁边等候着,渐渐二傻有些不耐烦了,跑去和胡大人请示,想要四处转转,左丞相知道他的智力,没去怪他什么,指派了一个小吏随行,主要是怕他迷路走丢了。

  二傻也不乱走,就在附近商铺浏览,相隔不远处有家铺子,二傻跨进去后就咦了一声,这家店堂不小,但全无货品,只有一群身带手铐脚镣的赤膊大汉。个个都是青壮,这些人皮肤棕黑身材魁梧,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与中土人的相貌差异极大,但也不同于哑巴,应该是另外的人种。

  随行的小吏给二傻解释道:“这些是鬼奴儿,体壮如牛又乖巧能干,最难得的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大燕的贵族豪门都抢着要。”

  南理贵族一贯效仿大燕,最近这几年,豢养鬼奴儿之风也吹了过来,南理的有钱人都喜欢养几个鬼奴儿来彰显身份,有人买自然也就有人卖,这件铺子就是专门贩卖奴隶的。

  二傻的眼睛挺尖,浏览片刻伸手指向一个奴隶:“他不是鬼奴儿吧?”

  被他点中那个,肤色明显比着同伴要浅,生着打卷的黄发黄须,而且有伤在身,右胸裹着厚厚的绷布。听二傻询问,店主人殷勤迎上,笑容满面:“大人好眼光,这是个回鹘儿,不是鬼奴,刚到才几天。”

  小吏皱眉追问:“怎么会有回鹘人?”鬼奴来自异乡,不用太在意,可回鹘是强国……店主人明白他的意思,急忙应道:“大人放心,小号是正经营生,每个人都有卖身契在手,这个回鹘儿也不例外,他是自愿的,绝无逼迫。”说着,转身回柜台取出契据交予小吏查验。

  这个时候,回鹘人忽然问二傻:“你是官?”虽然生涩,却是汉话无疑,连店主人都吃了一惊,愕然道:“你会说话……还懂汉话?”

  回鹘不理主人,径自问二傻:“是大官么?”

  二傻挺泄气,实话实说:“我是小不点的小官。大官在外面街上。”

  “多大的官?”回鹘奴隶面色兴奋……

  ……

  街上,越检查宋阳的神情就越凝重,寻思片刻,缓缓把右手拇指按在了和尚的左肋下,用力一掀。施萧晓没有任何反应,面上微笑从容。

  见对方这个样子,宋阳松了口气:“不疼么?看来是我弄错了,大师没什么事。”

  “我不是大师,以后叫我名字便是了。”施萧晓摇头,继续道:“还有,不是不疼,而是疼得要命,堪比万箭穿身。”

  阿伊果大奇:“疼你不叫?”

  “和穿僧衣一样,习惯了。”和尚语气清淡,解释了句。宋阳的脸懒得去追究施萧晓是习惯疼痛、还是习惯微笑从容,凝重追问:“最近有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么?”

  问话的时候,宋阳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压在空中的厚重乌云。

  “和尚的吃食,粗茶淡饭顿顿如是,没什么特别,倒是今天还俗了,准备大鱼大肉美酒好菜,去大吃一顿。”说着,施萧晓笑了起来:“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好像病得不轻,现在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只想问问你,我有的治么?”

  宋阳没回答他,而是反问:“最近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施萧晓摇头:“最近一个月都不曾跨出庙门。”话刚说完,大街上突兀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身带手铐脚镣的彪形大汉,从不远处的一家铺子中冲出来,口中哇哇大吼着什么,奋力向着他们冲来。

  冲出来的是那个回鹘奴隶,他一直呆在店铺内,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待问明白南理左丞相居然就在大街上,突然就发了疯,冲出了店铺。

  回鹘人身形狂猛,口中哇哇大吼着什么,他的汉话本来就不灵,激动之下声音走样,喊的是啥也没人听得懂,胡大人的随行护卫只当他是刺客,连问都不问抽刀就迎了上去。不过还不等护卫上前格杀,负责看铺的伙计就‘近水楼台’,抢先一步将其一拳打翻。

  这个回鹘人一身结实肌肉,却是个空架子,连一拳都挨不住,直接就昏厥了过去。

  店主人吓得脸色苍白,急匆匆地跑出来,顾不得去看奴隶,当街跪倒在左丞相跟前,一边用力磕头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恕罪。左丞相不去计较这种小事,挥袖道:“算了,以后看好你的奴隶。”

  店主人谢恩不迭,起身招呼伙计把奴隶拖回去。可一旁的宋阳,在看清回鹘人之后明显吃了一惊,出声道:“且慢。”快步赶上前,从伙计手中夺下了奴隶。

  店主人惊疑不定……当初他收下这件‘货物’的时候想得很简单,来自当时强国的奴隶,更会彰显主人身份,多半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几天下来,那些老主顾来光顾时,一见这个回鹘人,非但不感兴趣,反而摇头就走。渐渐地店家自己也隐约想明白了,就是因为回鹘强盛,所以回鹘人才卖不出去,试想,回鹘王储要是知道,南理小国的贵族豢养本国人做奴隶,会何等愤怒。这样的奴隶干脆就是给主人惹祸的,但买他的时候价格不菲,店主舍不得就此放人,咬牙忍着、盼着哪天会有个不懂事的纨绔弟子出价带走此人。

  就在昨天负责街面的差官还专程提醒过店主人,要么尽快卖掉,要么就放人,店铺里不能总放着个回鹘奴隶。到了现在,回鹘奴莫名发疯险些害死自己,丞相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对他好像又挺感兴趣,店主人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刚好手中还捏着回鹘人的卖身契,直接把它塞进宋阳手中:“大人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是小号的福气,分文不取全当小人的一份孝心。”

  宋阳根本没心思把对方的话听下去,随手把卖身契塞进回鹘奴的怀中,这个举动,其实是还了回鹘奴的自由身。宋阳根本不在意这些,扶着奴隶躺倒,先探脉搏、继而扒眼睑、捏口望舌,最后伸指也在其肋下一掀,这一套问诊的过程与他给施萧晓看病时一模一样。

  随宋阳拇指一掀,昏迷中的回鹘人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剧痛之下清醒回来,但仅仅一瞬,又复昏厥过去。

  稍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回鹘奴隶,好像是和施萧晓患了一样的病,而宋阳的神情更加凝重了,探手撕掉回鹘人绷布,右胸上的创口颇深,应该伤到了肺叶。

  宋阳起身来到左丞相面前:“胡大人……”刚说了三个字,忽地‘咦’了一声,旋即苦笑了起来:“胡大人,恕我唐突。”

  说着,第三次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按在丞相肋下,但因身份,他凝力未发,只是望着对方,目光询问。

  左丞相愣了下:“我也和他们有一样的病症?”跟着他点了点头:“治病救人,宋先生的好意老夫懂的,请试无妨。”

  拇指一掀,老头子闷哼了半声,虽然没显出太夸张的表情,但额头、脸颊陡然渗出的冷汗、身体无法抑制地簌簌颤抖,还是说明这下子有多疼。

  宋阳声音低沉:“出事了。”

  第十四章 毒源

  尤太医在世时,曾给宋阳讲解过一桩疾病……无经可查、没有名字,尤太医把它称作‘涝疫’。

  ‘涝疫’只侵肺弱之人,没什么症状,唯独左肋下受不得一点力量,否则疼入心扉。身染此疾会在眼、鼻、舌三官显出些异象,中医‘望’字为首,稍稍细心的大夫都能发觉,可‘涝疫’不存于医经,是世人不清楚的病症,就算大夫看出异常,最多也会按照肝脾失调、肠胃受凉这些常见小症开些药了事。

  此症暂时不会夺人性命,患者说笑坐卧一切正常,看上去似乎并无危害,但只要一碰无根之水……雨水。

  涝疫患者万万碰不得雨水,被雨水淋到,不仅患者立刻毙命,体内疾症也会转眼病变,转眼化作可怕瘟疫,随风雨四散,到那时再不分肺强肺弱,只要是人、只要呼吸就会染病,染病不出片刻就会毙命,扩散速度之快难以想象,只怕等不到大雨结束此间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在说起此事的时候,尤太医神情阴森:“你大可把‘涝疫’看成一道毒方,初染者是未成形的毒药,雨水则是药引。”

  中医博大、玄奇且深厚,在宋阳上一世中,阴阳、五行、经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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