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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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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能听得懂,不过这不像明白人说的话,倒像二傻的梦话。”盘头笑呵呵的,先评论了句,这才慢条斯理地给他翻译道:“这句话是:你要不是你,老子才不会救。你自己听,这不是句胡话么?”

  口中咀嚼着‘你要不是你’这句糊涂话,不久,宋阳叹了口气。

  第七章 景泰

  偌大天地,在同一个刹那,有多少人在做着同一件事?

  宋阳在南理的偏荒小镇郁郁叹气的时候,千里之外,燕都邹城皇宫内院,燕帝景泰也在叹气,他的狗死了。

  景泰登基十年大庆时,吐蕃送来的贺礼之一,金睛雪山狮子獒。

  景泰喜欢这条狗,因为它忠心。他试过。

  高原上的犬子在灵秀江南绝难成活,当年被抱来不久,雪獒就染了重病,气息奄奄。宫中一位才人天x爱犬,不舍得那时还是毛茸茸的小东西就这么死掉,着实花了不少心思,仔细照料雪獒,总算帮它渡过劫难,雪獒渐渐长大,威风凶猛,整座宫中它只认两个人:景泰皇帝和那位才人。

  才人很高兴,景泰却很好奇,他想知道谁才是雪獒真正的主人,所以一天,他带着雪獒去找才人,屏退下人、关门……先是皇帝的一声叱喝,跟着是恶犬的狂吠、最后是才人的凄厉惨叫,等寝殿的门再打开,雪獒的尖牙利齿间沾染血污,才人的喉咙被扯断,景泰则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他知道了答案,还算满意。

  跟着,他伸手照着雪獒的头顶抽了一掌,笑骂:“本就想让你咬两口算了,你个畜生没轻没重,居然把人咬死了。”雪獒呜呜低鸣两声,不明白主人为何打自己……

  自那以后,除了上朝他到哪里都会带着这条好狗,转眼十余年过去,好狗变成了老狗,爪牙不在鬃毛脱落,几天前开始不吃不喝,坚持到现在,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雪獒死在了御书房里,就在主人脚旁。这时屋中还有两个人,正在呈禀要务,景泰挥手打断了他们,蹲下来伸手去揪狗耳朵。很快,雪獒的头耳就被撕扯地鲜血淋漓,景泰这才确认狗子死了,沉沉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面前的大臣,戚戚道:“天底下最忠心的那个,死了。”

  景泰皇帝四十余岁,身体略有发福,长相比着普通人要丑,塌鼻阔口眼睛细小,眉毛稀稀疏疏,可到了眉峰处又变得浓了些,斜斜挑起,犹如两道刀痕。

  饶是两位大臣应变快、心机深,不知该怎么去应他的话,表忠心?去和一条死狗争谁才是天下最最忠诚的那个?能做的也仅只劝陛下节哀,心中则万般惶恐,暗骂老狗死的不是时候……景泰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赶在他最喜欢的狗子死掉的时候,向他呈报政事,运气实在糟糕透顶了。

  景泰把手上的血抹在了雪獒身上,起身回到座位,目光在面前两位大臣身上巡梭片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么?放心,不会迁怒你们,狗是狗,人是人。”说着,伸手指了指刚刚正说到一半的大臣:“接着说,南理那边怎么了?”

  大臣躬身:“去年秋末南理魁堂失火,其中豢养的高手伤亡殆尽,一品擂无人可派,丰隆自作聪明,捉着国书上的言辞做起了文字功夫,不派武士,而在南理甄选贤能,要以奇人赴擂。”

  景泰好奇:“什么样的奇人?”

  “相马、驯兽、舞者……林林总总,包罗广阔。”南理九州选贤,闹得轰轰烈烈,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人。

  景泰哈哈大笑:“难不成南理派了个马戏班子来赴我的一品之擂?”

  大臣正色摇头:“据臣所知,十名奇士都有真正才学在身,或许不必重视,但太过轻视终归不妥。”惶恐归惶恐,大臣还是把自己该说的说了出来,甚至言辞都不需要太斟酌,这便是大燕、南理这两座汉人朝廷间的区别了。

  景泰残暴,但相比那些说话不太客气的大臣,他更喜欢杀阿谀奉承之人。

  果然,从景泰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点头笑道:“朕明白,朕懂得,他们不想打擂又怕丢了体统,弄出个杂耍班子来彰显国威,就是来唬人的么。他们唬不住朕、唬不住你,可难保其他人不被他们唬住。别说整座大燕,就只我这睛城的百姓,若提起南理便觉得蛮荒可怕,朕也不痛快。”

  邹城,又称‘睛城’,取画龙点睛之意,中土升龙此处为睛,天下最最鲜活、灵秀之城。

  景泰皇帝登基二十二年,对外五次主动宣战,两次御驾亲征,对内更不用说,着实做出过不少大事,但他最最得意的,是他办过的一场论学。

  四年前,以皇家之名,朝廷广邀国内饱学之士于邹城讲论天人之道,激辩数日最终一人舌压群贤……重要的并非这个人是谁,而是他口中的道理,‘上上说’:燕上上,燕人上上,当主四方,他族轻贱,从而役,否则杀。

  论学之后‘上上说’著述成册,且辅以无数旁论,历数蛮夷与别族之害、之轻贱,朝廷花费庞浩精力将其推广四方,先是翰林、乡学、读书人,再而平民百姓,四年中时时不辍,是所有朝臣手上最大政务,即便景泰拔出付家、引得朝野震荡时,‘上上说’的推广也不曾稍有耽搁。

  鼓动的是民心,挑拨的狂妄。

  这件事做到现在,总算初见成效,燕人前所未有地排外。仇恨了、轻蔑了,自然便有了战意……辛苦几年,总算挑起了些‘民意’,而五国一品之擂,本来就是一场‘火上浇油’的好戏,对夺魁景泰有十足把握。

  只有南理,忽然出了个‘歪门邪道’,来的不是武士,打赢不光彩,任由他们展示南理强处,对燕人正层层高涨的‘上上’之狂无疑又是猛挫。景泰翻起眼皮,望向大臣:“依你看,怎么办?”

  大臣从容回应:“不难。相马、驯兽这些门道,还是从我们这里传到南理的,他们不过是学生,大燕才是祖宗,找人把他们比下去就是了,这件事我立刻会去办。”

  景泰却摇了摇头:“丰隆弄来个杂耍班子,我就要跟着也弄一个?没这个道理。”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打一仗吧,省心的很。”

  大臣一愣:“臣愚钝……”

  景泰昨晚夜御三女、没怎么睡觉,此刻略显倦怠,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走样:“端午之前挥师南下,不用闹得太大,打下丰隆两个城关、拿他南理几万首级就足够了。有这一仗垫底,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一品擂时,大大方方地让南理的杂耍班子登台献艺便是。”

  南理相马厉害?大燕打了胜仗。

  南理驯兽高明?大燕打了胜仗。

  南理冶铁了得、木工精细?大燕打了胜仗。

  ……

  就算南理遍地神仙,个个活佛,可大燕打了胜仗!

  只要在端午前打一个胜仗,南理的奇士使团就真的成杂耍班子了,任由他们上台去演、去耍好了,本领越大,从邹城百姓那里换来的嘲笑就越多。要是真那么强,又怎会挡不住燕国铁蹄呢?

  皇帝驾前不容放肆,可那位大臣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急促:“陛下,打不得。”

  刀兵之事,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中土诸国彼此制衡,南理虽弱但也是维持这份平衡的一分子,燕重兵南下,西、北两国多半会趁虚而动,最远处的回鹘也未必就老实看着,牵一线而乱全局,届时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谁也不敢说,但燕国陷入三面重压的可能性很高。

  景泰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跪,摆着手笑道:“起来起来,你的意思朕明白。刚刚就说过了,不用闹得太大。朕不是要亡了南理,只是打丰隆几下子,抽他个耳光。南线本部入战绰绰有余。不用从西、北调兵,更不等吐蕃、犬戎反应……等他们明白过来,我大军早已班师回朝了。”

  对皇帝的如意算盘,大臣毫不客气:“最近几年燕与南理并无大战,但边关上的小争斗不断,南理在折桥关、红城沿线屯扎重兵,卫戍森严,想要一举突破不是件容易事。”

  景泰无所谓地摇摇头:“这个不用你操心,朕有办法。”

  大臣仍跪地不起,皱眉犹豫着,片刻后还是咬牙把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要知……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景泰咦了声,饶有兴趣:“内忧?朕的大燕有内忧么?说来听听。”说完,见大臣神情踌躇,又笑着补充了句:“说无妨,恕你无罪。还有,起来说话,你跪着朕看不到你的脸。”

  大臣站直了身体:“七年前,大雷音台传下法旨,着天下青壮僧人习武以求强身、自省;六年前,国师参悟玄机,言大世修罗劫将至,警醒天下信徒;五年前,二十一座须弥禅院以卫道破劫之名增设韦陀别院,正式训练、豢养武僧;四年前,各禅院再添斗战阁,选拔精锐僧侣精修兵书战策;三年前……”

  这些年里,燕国师托佛家之名动作不断,武力与日俱增,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看到眼里,景泰当然全都知晓,可他对此不闻不问,就任由国师去忙着。这次也不例外,不等大臣说完,他就摆手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内忧’?没什么新鲜的,不用理会他。”

  “陛下明鉴,事情还不止如此啊。”大臣既已开口,就打算把话说完:“从三年前开始,国师与吐蕃墨林大活佛开始接触,先是书信往来,继而互遣使节……直到最近一年里,吐蕃活佛五次遣密使入境造访国师;国师也派出心腹门徒三次回访……臣以为,既然是密使,便包藏了祸心。现在大雷音台中,还藏着一个吐蕃喇嘛,三天前刚到的。”

  还有一句话,大臣没说出口:文、武、仙、蛇,当年的四大重臣先后被除去了三个,现在只剩下国师了……事情似乎再明显不过,国师不打算坐以待毙。

  景泰语气轻松:“锦迁啊,朕有句话,要是说得狠了你别在意。”

  大臣名唤温锦迁,闻言立刻躬身:“臣请陛下教诲。”

  一眨眼间,景泰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目光也随之阴冷,缓缓地说出了六个字:“查国师……你配么?”

  温锦迁面无表情,垂首肃立。而景泰又笑了起来,口中换过了话题:“锦迁,你说说看,人臣之道是什么?”

  温锦迁回答得斩钉截铁:“忠君爱国。”

  “这是场面话,说了等于没说。”景泰呵呵笑着:“朕觉得,为臣之道不外两处,一是精通手上的政务,不管怎么说,得先把活干好了;另一个就是要揣摩主上的心思。头一处你做得不错,但第二处,你就差些了。”

  景泰身体后仰,把背脊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什么内忧外患的,朕不在乎,南理这仗朕一定要打。你可知道为什么么?”说着,景泰回头招手,对侍立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笑道:“小豆子,你来说说,我为什么非要打仗?”

  小豆子还是个娃娃,十岁左右长相普通,但眉眼间带着股天生的喜庆劲,讨喜的很,听到陛下召唤,忙不迭躬身绕到龙书案前,清脆回答:“万岁爷的狗死了,所以要打仗、要杀人!”

  景泰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桌子:“中了!”

  万岁爷的狗死了,总要有人陪葬的;还有就是,狗死了景泰不开心……杀些人能让自己高兴。

  温锦迁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跪叩行礼之后退去了,景泰又转目望向第二位大臣:“有小杭的消息了么?”

  第二位大臣摇头:“去年苏大人出海之后,就再没消息传回,臣已着属下出海去找,暂时……”

  “滚!再去找!”景泰忽然暴躁了起来,抓起茶杯砸在了地上。

  第八章 大礼

  燕子坪。

  宋阳从盘头口中问出句‘你要不是你’,先是叹气,跟着又摇头苦笑,等返回到自己住处时,他才注意到,小九的双手缠了厚厚的绷布,隐隐可见还有血迹渗出。昨晚刚出事的时候,小丫头光顾着担心宋阳,没心思处理伤口,就用清水冲了冲,草草裹了绷布了事。

  宋阳赶紧把她拉到面前坐好,除掉纱布重新换药。小九把手搭在宋阳的腿上,手心向上,亲亲密密的姿势……再度牵动伤口难免疼痛,小丫头不停吸溜凉气,眼光里却笑意满满,小幸福的样子。

  宋阳准备着药物,口中则问道:“我要想见老顾,是不是挺难的?”

  “从来都只有他找别人的份……”说着,小九翻起眼睛又想了想,措辞后继续道:“就这么说吧,在顾先生眼里,只有自己的事情。所以他要有事,就会主动找上门,可别人有什么事,他从不会理。”

  对这个的回答,宋阳并不意外,没再多说什么,这个功夫他已经配好了药膏,小心涂抹到小九的伤口,后者咯咯一笑:“凉,痒痒。”小手情不自禁的向回缩。

  宋阳正笑着让她不许乱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去向周边求援的礼部官员,终于带了大队人马赶回来,小九把嘴角撇得无比夸张:“指着官兵救人,早都晚了八村了!幸亏我家公子吉人天相,有佛祖保佑。”

  见宋阳无恙,礼部官员如释重负,少不得又是一通寒暄,其间宋阳起身致谢,但始终抓住小九的手,给她换药的动作不停,小吏识趣,客套了一阵便退去,遣回带来的军兵。

  外边还乱着,又有人敲门,不等宋阳出声,二傻就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宋大人,有人找你,在镇外等着。是个蛮族老太太,说是送礼的,可又空着手。”二傻在镇子边缘遛鸟,正好遇到来送礼的山溪蛮老太婆,凭着刘大人的性子,当然是要上前聊几句的。

  跟着,二傻的语气变得有些讪讪:“我问她送啥,她说滚。”

  宋阳又气又笑:“你没放鸟咬他?”

  二傻神情大骇:“那不得闹出人命,可不敢把刘五随便放出去。”

  宋阳哈哈一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手上继续处理着小九的伤口,这是个精细功夫,就算动作麻利,也没法在转眼间做好。

  二傻老实巴交地等着,就只有来回乱转的眼珠暴露了他那份焦急心思,小九也挺着急,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宋阳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让山溪蛮等会儿无妨,倒是你这双漂亮小手,大意了就会落疤,不行不行。刚才应酬礼部那几位大人时我也没停下,就是这个道理。”小九的笑容里,仿佛融了蜜糖……

  半个时辰之后,官兵尽退,宋阳也总算处理好那双小手,带着小九、哑巴,由二傻领着,到镇子边缘去见山溪蛮,老太婆没有丝毫不耐烦,见他来了没太多废话,说了句‘跟我来’,转身就走。

  宋阳也不多问,随着她身走了二里路,进入一片茂密树林。其他人都没什么,唯独宋阳,才一踏入树林,周身突兀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有人在望着自己。

  并非五感察觉有人,而是因为五感明锐、修为深厚才有的古怪直觉。宋阳放慢脚步,催动内劲运转心中提起警惕。这个时候,老太婆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望向宋阳,汉话生涩:“礼物到了。”她伸出干巴巴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

  随即老太婆双膝一软,以蛮族之礼大跪于宋阳跟前,声音嘶哑语气坚决:“山溪秀拜奉,宋阳我主。”

  小九吓了一跳,心里情不自禁地嘀咕了句:丫鬟?

  宋阳也诧异得很,可还不等他说什么,老太婆忽然昂头,大吼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蛮话。

  叱喝响起,小九则哎哟惊呼一声,拉着宋阳一起躲到了哑巴身后……密林中,几人周围,每一棵大树上,都有一两个蛮族汉子现身,粗略看去,足有数百人,枝桠哗啦啦地晃动不休,鸦雀惊飞。

  以往见过的山溪蛮,男女都不例外,人人身材高大硕壮,比着普通汉人足足高出大半头。此刻从树上现身的蛮子,身上的油彩、腰间的短裙等等这些打扮和山溪蛮无异,只不过身后背负的不是沉重石锤,而是一杆大约半人高的梭镖。但这群人身材瘦小枯干,比小九恐怕还要更‘苗条’些。

  不过他们手脚灵活动作敏捷,乍一望不像人倒更似一大群凶猛健猿。

  最要紧的,那些正喳喳叫着乱飞的鸦雀,是在他们不再隐藏行踪时才被惊起的……之前蛮子们藏于密叶间时,连鸟儿都没能察觉到他们就在身边。

  不止鸟儿,还有官兵。这处密林紧邻官道,州来付援的官兵才刚刚从林旁一来、一往,却全未察觉异状,这些蛮子若当时发难,后果不言而喻。

  攀援奇快行动无声,数百蛮子落地,全部集结到老太婆身后,随着她一起对宋阳大跪行礼。

  老太婆起身,伸手指着身后众人对宋阳道:“山溪九部,秀依木而生,算我在内,这里三百山溪秀精锐,就是礼物了。”

  事出突兀,一时之间宋阳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此刻才恍惚明白了两件事:老太婆的礼物,居然是送一支‘军队’给自己;山溪秀不是老太婆的名字,而是山溪蛮下一个部族的称呼。

  “山溪秀族姓为‘木’,我的名字叫做木恩,秀族之首,从今日起,统帅三百儿郎任你号令。”或许是汉话晦涩,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咬下重音,听上去异常凶狠:“山溪秀树上生、树上长,林中猎敌,战无不胜。”

  跟着老太婆回头说了句什么,她身后的一个蛮人解下背后梭镖,暴喝中向不远处一棵大树用力掷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足合一抱的树干,竟被梭镖刺了个对穿。

  梭镖也由此力尽,留在了树干内,两头露尖,但出手的蛮人动作奇快,在透出武器后立刻纵跃追去,不过一个呼吸功夫他就赶到大树前,伸手拔出梭镖,再次出声大吼,长梭又洞穿了一颗大树,而蛮人再次跟冲过去,取下武器发动第三次猛击……

  宋阳打量着眼前数百蛮人,头顶叶环肤色棕褐,四肢因常年爬树都有些变形了,站在地上无一例外都是罗圈腿,显得有些可笑,可谁敢小看他们?

  栖于树冠,飞鸟不觉;短梭如电,接踵猛击。

  不是山溪秀的武功如何,是因为他们世世代代依树而生,早已与树木‘融为一体’,隐匿不动时,他们就是枝桠、就是树瘤、就是木叶……至于力气,比起他们那些身材高大的同族却毫不逊色。

  二傻看得高兴,咧开嘴巴笑了。

  宋阳则想不通,纳闷问木恩:“不是说我九色不沾身染恶煞,跟在我身边的人都会死绝么,”话没说完,一贯温柔的小九勃然大怒:“她放、放……”毕竟是女儿家,恼羞成怒之际,脏话还是没法说出口,一旁的二傻认真帮忙:“屁!”

  宋阳没理会两个同伴,继续问道:“粘上我就不得好死,你们还来?”

  木恩的回答只有八个字:“天大恩情,不报不行。”

  给死人剖宫救下小妖怪,这份情谊不浅,但也仅仅是不浅而已。山溪蛮行事简单却不是傻瓜,为了这份情谊,他们把宋阳当作贵宾,如果需要帮助也会适当出手,可绝不会到托付性命的程度;但是烟毒之害,足以让整族覆灭,即便十二尊尸复生,也无法挽回这场劫难,全赖宋阳,山溪蛮脱难新生……他送来的那道戒断鸦片的方子,才是真正的大恩。以山溪蛮的性子,舍命也要报答的。

  木恩是山中人,同样有着蛮族的性子,而她对‘九色不沾’的诅咒也深信不疑,如何取舍、反复思量……

  再不让宋阳与本族联系,自己也让出山溪九部之秀的首领位置,带出三百死士投效宋阳。

  追随一个‘九色不沾’之人,下场只有凄惨死去,木恩准备好了,既然来了便不存遗憾。

  无论是前生的思维还是今生的认知,对木恩的古怪做法、态度,宋阳都有些理解不来,摇了摇头说:“上次就说过的,我不会再去山里找你族人。至于你的大礼……”说着,宋阳笑了起来:“实在太隆重了,收下有些不安,不收又实在舍不得。这样吧,你们还在山里,将来有朝一日我有求时,诸位肯出山帮忙,我就感激不尽了。”

  大好战士谁能不动心?即便现在宋阳想不到有什么地方会用到他们,也不舍得就直接回绝了好意,总之眼下一切照旧,将来有事再说。

  木恩应了句:“你是主尊你说了算,三百山溪秀以后便驻扎于此,随时听命。”说完,回头对儿郎们一挥手,矮小蛮子立刻散入密林,转眼再不见踪迹。

  而木恩还有话要说,问宋阳:“上次你问我礼物是不是金子,你很缺钱么?”

  二傻闻言皱眉。宋大人很缺钱么?刘大人倒是有五十两金子,万一宋阳开口借还是不借呢?一边苦思冥想,脚下悄然后退了两步。

  宋阳没注意二傻,耸了下肩膀:“谁能不缺钱?你有钱?”

  木恩大摇其头,理所当然。宋阳咳了一声,笑道:“没钱说个啥!”

  这次木恩没吱声……

  第九章 献宴

  假期短暂,眼看三月初一愈近,宋阳等人告别家乡父老,启程返回凤凰城。这次回京后用不了多久,南理奇才就会再度启程赴擂一品,出使大燕是国事,当然带不得家属,宋阳干脆把小九、哑巴留在了小镇,木恩和她的三百山溪秀也留在附近山林,并不随行。

  小九乖得很,一直把宋阳送出老远,最后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祝我家公子一路顺风、一品夺魁,扬威天下。”说着,嘴巴瘪了,小脸上尽是难过,仿佛这一趟不能跟去,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宋阳笑:“过了过了,你这戏有点过。”

  小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脸委屈崩散不见,换而俏皮精灵:“也不全是装的,心里总有些舍不得。”说完,又放开声音,再次重复:“祝公子一品夺魁,扬名天下,小九在燕子坪上等公子凯旋而回。”

  在小九的脆声祝福里,一行人正式上路,黑口瑶一步三回头,遥望小九恋恋不舍……

  这趟回家,二傻收服了一‘窝’猛禽,宋阳得了三百山溪秀,虽然现在没什么用处,可不管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收获丰厚了。唯一让宋阳心里有些不安的是那夜突如其来的急病。

  那晚过后无论宋阳运功还是发力,都再无异状。宋阳潜心琢磨此事,但始终找不到确切缘由,后来干脆不再徒劳乱想,跑去和二傻说说笑笑,此外他和阿伊果也熟稔了不少,常常去找她,说笑之余也常常聊到巫蛊之术。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京师前夜,车马歇息停靠驿站时,宋阳把南荣单独喊了出来,开门见山:“我要见顾昭君。”

  自从知道只是被他扣掉了个痣后,南荣都没再搭理过宋阳,此刻看上去态度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不过自己事自己知,南荣明白自己心里,对宋阳或有了少许变化。以前她一想到宋阳,便只有四个字:千刀万剐;但现在变成了‘痛打不休’。

  杀倒不必,但真恨不得打他一顿……一顿不够,最好是每天三餐前都能狠打他一顿,舒心开胃。

  和以往独处时一样,南荣的声音平静冷漠:“他有事的时候会主动来找你。你想见他,要等他想见你的时候再说。”

  这个回答和小九说的如出一辙,宋阳没矫情,又追问:“那你总会有办法联系到他对吧。”

  “能,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传。”

  宋阳挺高兴的,又把话给兜回来了:“麻烦你传告老顾,我要见他。”说完,不等南荣皱眉,他又补充一句:“在凤凰城见不到老顾,阿伊果就再别想去燕国了。这句话也请传到。”

  “关她什么事?”南荣先是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风情万种:“你以为,我真会在乎黑口瑶,能用她的性命迫我就范,尽心尽力帮你约见家主?你山里打鸟的时候伤到脑子了么?”

  “反正我怎么说你就怎么传好了。还有,”宋阳假惺惺地笑了:“守宫砂那事你也别总放在心上了。”南荣笑容崩散,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

  凤凰城繁华依旧,平安依旧,皇帝和大臣也都没发疯……凤凰城内有一座风味小馆,唤作‘八方斋’,在当地人里有些名望,生意还算红火,或许是店主人想‘更上层楼’,二月初九忽然光派请柬,邀京城多家名楼的主厨、掌柜赴宴,共鉴一席他家独创的‘无名宴’,宴上只有八个菜,主料是各种山珍蘑菇,但每个菜都没有名字。

  赴宴之人一顿饭吃下来,个个赞不绝口,这道‘无名宴’真就是一天扬名,八方斋的主人却还嫌不够,对外并不售卖此宴,又请关系找到宫中,想要以这一宴敬献陛下。

  要是能够得到陛下的赞誉,或者运气再好些,陛下开心之余给无名宴赐下个名字……可是这个账得分两头算,事关皇帝,小事也变得比天还大,坊间酒楼想要献宴哪会是件容易事?托请关系的花费怕是够再开上几家酒楼的了,何况花了钱也未必能办得成事,宫里太监轻飘飘一句‘等着吧’,三年五载一点不稀奇。这本生意经人人会算,赔面大赢面少。

  可八方斋主人中邪似的,非要去走这条路,让人意外的是……二月初九才推出的无名宴,在二月十一黄昏,就摆到了皇帝面前。

  只能说明他托请的门路够硬、他花费的银两够多吧。

  八方斋的主人入宫,亲自炮制出那一桌好菜,其间每一道工序都有人严格监视,所有从他自己带来的调料、食材都被仔细查验,确认无毒无害。

  丰隆皇帝不知道今天的晚膳来自坊间进贡,平时他对膳食这一项也不太在意,反正太监端上来什么他就吃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与往常一样就着菜吃了两大碗饭。等他放下饭碗,李公公才弓着身子走上前,把这顿‘无名宴’的来由说了出来,最后笑嘻嘻地问道:“万岁吃得还顺口么?”

  丰隆喝茶、清口,最后笑道:“能吃得下,但要真说味道……也不过如此,让他们甭再来了。”

  ‘不过如此’,皇帝的四个字,让八方斋主人的无数心血、银两都打了水漂……但是等到二月十三、‘乱花渐欲迷人眼’发作的期限,丰隆帝没发疯,精神饱满圣体安康。

  最麻烦的那位都被成功喂下解药,其他在场之人承郃郡主自然也有办法,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宋阳之前就说过:解药无毒,可以顺利通过各方检查。如果是毒药,任初榕本领再大一倍,也休想把它喂到那些人的嘴里去。

  不过即便是无毒药物,还是让任初榕忙得焦头烂额,从二月初八到二月十二,她几乎调用了全部的暗桩,五天里加在一起睡不够四个时辰,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其中,居中传令协调各方,任小捕从未见三姐这么紧张过,亲手端了碗银耳羹跑去探头探脑:“出了什么大事,让你忙成这样?”

  任初榕‘恨屋及乌’,瞪小捕:“问你心上人去!”

  任小捕‘啊’了一声,把银耳羹往桌上一放,跑去揽住三姐肩膀,嬉皮笑脸:“小榕儿,你就是我心上人啊。”

  ……

  几位贤能重聚驿馆,没得一天半日的清闲就忙碌了起来,朝中指派专员来教授礼仪,古时礼节繁复,何况这次是要代表南理出使,从行站坐卧、到言语措辞,样样都有严格要求,除了南荣之外,包括宋阳其他几位奇士人人学得头昏脑涨、苦不堪言。天一亮就开始授课,直到晚饭后方歇,每日都一样,任小捕懂事,这个时候不敢来打扰宋阳,在他返京之后只偷偷来探望过两次。

  几天里,宋阳下了功课没什么事做,都回去到陈返的屋里坐一坐、聊一聊。

  陈返暂时还住在驿馆中,对宋阳的来访,他挺开心的样子,对这个后生,心里稍稍有些熟悉的感觉,虽然想不起是谁,但、总归是个熟人吧。

  宋阳能察觉,大宗师的记忆衰退得更厉害了,因为陈返的脾气变了,不再生冷强硬,变得慈祥,脸上总有笑容。

  记忆与心性无关,就算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脾气秉性也不会改变,除非……他平时表现出来,并非自己的本性。陈返连以往十几、或是几十年无时无刻不在刻意维持的冰冷壳子都忘记了,因失意而显露的本性,平和、还有些老人独有的善良。

  抵达凤凰城的第十天晚上,宋阳正在陈返屋中闲聊,忽然敲门声响,门外一个挺客气的声音响起:“深夜造访,不打扰吧?”

  敲门的是南荣,说话的是顾昭君,双手永远都对揣在袖中的顾昭君。

  第十章 佃户

  南荣并未进门,把主人带过来后转身离开,顾昭君对宋阳点了点头:“在这里说,还是回你住处?”

  宋阳起身想要对陈返告辞,可大宗师眼中流露出的那份落寞,让他犹豫了下。

  老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吧。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能和一个还算熟悉的后生聊聊天,最后的一点排遣了。宋阳还是坐回了原位,指了下顾昭君,对陈返道:“我的朋友,在这里聊会儿天,不会打扰吧?”

  “不打扰。”陈返笑着,站起身来:“有客人上门,欢喜得很,我去沏茶你们先坐。”

  等陈返转身去到别的房间,顾昭君低声说了句:“堂堂大宗师,可惜了。”随即又望向宋阳:“又做傻事。”

  宋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摇头道:“他的病是真的,不会记下你我说什么,就当陪陪老人吧。”

  “尊老是好事。我也是老人。”顾昭君不矫情,走进屋里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坐。宋阳则略显意外:“受伤了?”

  顾昭君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但走路时腿脚还是略显不便,逃不过宋阳的目光。对此,顾昭君嘿嘿一笑:“不用你操心。小事情,算不得什么。”

  宋阳却叹了口气:“别撑了,没必要。”

  顾昭君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稳稳盯住了宋阳,语气平静道:“说说看。”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燕国丞相的靠山,掌控着几个行业、权财惊人、隐于朝堂背后,”宋阳说的,都是顾昭君第一次找上门来时说的话,重复了几句,宋阳的话锋忽然变了:“姓顾的掌控一方,付丞相又怎么突然垮台。你若真那么强,付家就不会有事。不难猜的,从付家被连根拔起,就能看出你也败了。还有……”

  宋阳暂时住口,望向顾昭君,后者没太多表情:“继续说,不用客气。”

  “付丞相已经死了,他身后留下的死士能有多少呢?这份力量在普通人看来或许了不起得很,可在你这个‘靠山’眼中,又能算得什么?哪值得你亲自奔走……大财主不会为了几十两银子劳心费力,除非家败了,财主变成了佃户。老顾,你不是财主了,就你我的时候,不用总撑着个场面了。”

  丝毫没有被揭穿老底后的恼羞成怒,顾昭君笑了:“的确不是财主了,不过也没到佃户那么寒酸,莫忘记魁堂的大火……好吧,不是我自己干的,但也有我一份。”

  “那这次遇袭呢,你都受伤了,身边人伤亡应该更重吧。”听上去稍显刻薄,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果然顾昭君并不介意,只是摇了摇头:“的确,身边又少了几个人,真格有些心疼,离佃户更近了一步。不过我还活着,命在本钱就在。”说着,他忽地冷笑了一声,六个字:“姓顾的,死不了。”

  跟着,顾昭君把话锋一转,有些突兀地问道:“阿伊果被你看出来了?”宋阳要见顾昭君,请南荣传话‘见不到老顾,阿伊果就再别想去燕国了’,这是只有顾昭君才能懂的信息。

  宋阳却所答非所问:“你要收编付丞相留下的力量,随便找个人冒充付家余子也就是了,又何必非得拉拢我呢?这事不难解释,对方手中握着鉴别‘真假’的办法,让你没法瞒天过海,我本来还在纳闷,这是个什么样的法子,会如此神奇。不久前我才知道,原来是巫蛊上的秘术。”

  说着,宋阳笑了起来:“前阵子我病了,她给我治病时,口中漏出一句:你要不是你,老子不救。”乍听上去诨话一句,可宋阳还是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了,因他有两个身份:‘你’是宋阳,‘你’也是付家四子。

  顾昭君挑了下眉毛:“就凭她一句话?草率了吧?”

  “不光是这一句话,还有些其他事情。”宋阳继续笑着:“比如她靠着蚂蚁摆弄的古怪法术,我差不多全看在眼里了;比如我听一位长辈说,救人的蛊是蛊者自己的半条命;还有,事后阿伊果送给我一个异常珍贵的联络蛊。再加上刚才说过的、我以前就猜到付家势力有‘亲子鉴定’的办法,几件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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