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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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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等等,这些理论都无法用科学明白解释,在西洋人眼中好像无稽之谈,可要是运用得当,它们就真真正正地存在、实实在在地有效。

  古时中医药典内,‘无根水’本就是味神奇药引。许多古方都以雨水为引,无论河水、井水或者海水都无法替代,涝疫也在此列。

  而更重要的是,涝疫并非天灾,它是人祸。

  不是来自自然天地中的疾病,而是毒家前辈在钻研毒术时无意中养成的瘟疫,因这个手段太阴毒太可怕,在创出当天便被废止,本来早已失传,不料今日又重现人间。

  上位高官自有从容气度,胡大人听过宋阳的解释之后,并未惊慌失措:“人祸?你的意思,是有人投毒?要毒杀这红城的千万百姓?”

  尤太医不会骗自己,由此对丞相的问题,宋阳笃定点头,跟着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重点,一是未沾雨水之前,涝疫只能存于人身六个时辰,时候一过不药而愈,不再怕雨水,想要持久生效,非得有个毒源不可。”

  不管是谁投毒,想要毒杀全城,就得保证投下的毒药至少要能够坚持到一场雨水到来。否则就算把一万个涝疫患者扔进红城,只要六个时辰内没下雨,就不会有效。除非有个毒源,六个时辰涝疫自愈,但痊愈者会再患病,如此往复直到下雨。

  待左丞相点头之后,宋阳继续道:“第二个重点,未下雨时,涝疫患者不会彼此传染……”这话说得有些不明白,换过措辞:“这么说吧,胡大人有肺疾,但你的涝疫不是被施萧晓传染的,而是因为你靠近了毒源。”

  美貌和尚施萧晓有肺疾,回鹘奴隶右胸带伤、肺叶受创,前者不曾出门,后者出不了门,住处临近算得上街坊,两人都染上了涝疫;左丞相也是肺弱之人,但‘病人之间不传染’,之前他还好好的,到了这条街上不久也身染恶症……事情已经异常清楚,毒源就在这附近。

  “第三个重点,家中长辈曾言及,涝疫之毒,需以尸为引,这个毒源应该是一具尸体。瘟疫剧毒,大都会以尸为引。”有关‘涝疫’的话题,当初还是因为宋阳和尤离聊起山溪蛮十二尊尸的案子引出的。

  宋阳加重了语气:“涝疫我不会治,但我知道唯一的破解之道只在于:尽快找到毒源、将其镇住。再祈盼之后六个时辰不要下雨。”说着,抬头望向空中,乌云厚重,沉甸甸地压住满城性命。

  密议,只有几个人参与了谈话。

  胡大人声音很稳:“胡敬带我手令,去见玄机公主,请殿下即刻出城。记得,只有公主和身边重卫能走……慢着,不用和公主见面,只要将此事告诉她的亲卫便可。但要务必说清楚,让他们远离红城后暂住无人荒野,除非淋过了雨水,否则不得入别的城镇。”解下腰间信令交给了亲随。

  宋阳心中微微一笑,姜是老的辣,胡大人办事明白得很,要任小捕离开红城,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事态通知秦锥。

  胡大人传下第二令:“胡勤去见城守,传我令封闭城门,再调运兵卒,我之所在方圆五里为限封街禁道,内者不可出外者不可入,另派大队入内,掘地三尺务必找到毒尸。还有……城中官吏、家眷老小也都不许离开红城,违者治罪九族。”这次他摘下了指上的一只翠玉戒指作为信物,交到胡勤手上。

  跟着胡大人望向宋阳,同时伸手指了指其他奇士,宋阳会意,如实回答:“他们都没事。”

  丞相第三令:“胡满带健卒……”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兀严厉起来:“必须身强体健,肺强之人。你们护送诸位奇士出城,越远越好。但施、宋两位先生要留下。”

  施萧晓染病,只需远离毒源六个时辰便无妨了,可最要命的是这场大雨随时都会降下,丞相不肯去赌这个机会,对此施萧晓只是一笑,泰然自若全无异议。至于宋阳更不用说了,找到毒源后是火烧、是用药还是其他手段,如何毁去全要靠他主持。

  可宋阳不走,奇士中有几个人也不肯走,对此丞相厉声喝令:“绑了,拖走!”

  宋阳拦住了双方,低声对几个同伴道:“放心,我挡不住涝疫,但至少自保无虞。”有他相劝,二傻等人才乖乖离开。这一点宋阳没说谎,疫毒通过呼吸传染,他的修为了得,运功闭气坚持的时间不短,至少够他逃出城去,且闭气不仅是止住呼吸,周身毛孔也会尽数封闭。

  最后丞相一挥袖子,对三个领命的亲随道:“都去吧,除非得我信令,否则都不用回来了。”

  传令之后,丞相神态又复轻松下来,对宋阳道:“若真有浩劫、若真能挽回,老夫必为宋先生请功。”

  同样是一下雨就会死、也同样从容坦然的施萧晓,开口问胡大人:“为什么不疏散全城?数不清的性命,何妨赌一赌。”

  丞相如实回答:“宋先生对涝疫的了解仅仅是听说……我不敢赌那六个时辰。”

  全城疏散是件没法去控制的事情,城内大乱百姓马蚤乱自不必说,逃出城的百姓必定散去四方,逃去周围城镇。如果真有‘涝疫’,就算六个时辰之内不下雨……可万一宋阳或者尤太医的了解有误,这个病在初期无法六个时辰自愈,而是六天、六个月的话,染病之人逃过了这场雨,但是在别的地方赶上雨水,一样引发瘟疫横行,影响更大,胡大人不敢赌,他能做的,至少要把这场大灾‘困’在城内。

  “六个时辰不能自愈的话……”施萧晓微笑摇头:“毒源不是今日投下的,这条大街热闹熙攘,早不知有多少人染病后,又出城去了。”

  虽未明说,但道理清楚,宋阳突然开口问道:“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九天之前。”施萧晓算了下日子,回答道。

  无法确定投毒的时间,但至少能肯定,是九天之内的事情,胡大人也反应了过来,当即传下了第四道命令:“飞雀传书五百里内所有城、关、镇、县,扣下九天之内所有入境之人……带至偏荒野外隔离开,除非淋雨否则不得放走,火急严令,疏怠官员严惩不贷!”

  不是胡大人心思不够细密,毕竟此事也关乎到自己的性命,外表再怎么从容,心境也早都乱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留下来了。为官数十载,于朝于野明争暗斗,不过最最基本的觉悟仍在。

  第四道追加的命令传下去不久,城守便带领大队军卒赶至,控制百姓、戒严四方、仔细搜索。兵卒们并不知道真相,只隐约猜到是大事件,不敢丝毫倦怠,随长官号令认真办差。

  宋阳这边也忙得很,仔细回忆当初闲聊时,尤太医关于‘涝疫’的指点,开出一样样清单着随从去准备应用之物,只待找到毒源即可出手破解。忙过手上的事情,宋阳也参与搜索,试图靠着敏锐嗅觉能找到毒源,但这里是繁华大街,各种味道混杂,他又不知道毒源应该是个什么味,没能帮上太多的忙。

  从中午到晚上,再到第二天黎明……老天爷慈悲,大雨仍在酝酿着,始终没有降下,直到转天中午,好消息终于传来,守备军卒从街旁的一棵树旁地下三尺处,找到了毒源。

  与宋阳事先估计稍有出入,尸体没错,但只是半具,一个上半身。

  毛发仍在、皮肤饱满,全无腐烂迹象,栩栩如生的半具尸体,甚至还面带微笑,着实诡异。挖到它的士兵着实被吓得不轻,不敢妄动急忙通报上去。

  接到呈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赶了过去,可宋阳一见到残尸,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口中猛地哀号一声,眼泪涌出。

  这道毒源、这半个人……

  一双黑眼袋,阴测测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着,好像是个古怪笑容……因被制成了毒源,他的尸身不腐不蠹。三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宋阳从不曾奢望尤离还活着,可宋阳始终相信,即便阴阳永隔,有朝一日至少会找到坟茔,尤离还等着他再唱那首将进酒。

  宁愿再死一百次也不肯相信啊,竟是这样找到了尤离的尸骨。

  不是全尸,只有半身。

  不止分尸,还被炮制成毒源。

  唯一的亲人、这世上最最疼爱他的那个老人。

  宋阳把尤太医抱在怀中号啕大哭,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声音像极了一条刚刚死了娘的狼崽子,哀伤、嘶哑、凄厉、怨毒。

  憋闷欲炸,剜心剧痛,还有……奇耻大辱。

  第十五章 暴雨

  先是药物封镇,继而玉石匣、陈木棺、熟铜椁三道封隔,每一层都灌注水银,所有棺椁缝隙都以松油填注,最后深埋地底十数丈……其实,只需用药得当就足以封住毒源了,但宋阳没把握,所以又另加了几道‘保险’。

  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祷告,祈盼老天在六个时辰内不要下雨。

  天遂人愿。长长一夜,窒闷压抑,即便再如何用力呼吸,抽到身体中的空气总是那么少,让人心情烦躁、精神萎靡,但那场大雨始终未来……直到转天清晨,陡得一阵狂风横扫人间,天边已经透出的曙光只在一眨眼间就被厚重乌云压得粉碎,一条紫色的长弧、一声滚烫的惊雷,大雨滂沱。

  算算时间,从埋下尸体到现在,六个时辰刚过不久。

  前生、今世都不曾见过的大雨,冰冷而狰狞,仿佛阎罗掌管的、由无尽冤魂所化的黄泉之水,因天空漏出了一只大洞而倾泻人间。

  只是大雨,没有瘟疫,雨水模糊了人间,但沉沉天地之中,一切都安然无恙……除了宋阳。

  分不出耳中的轰轰轰鸣,是来自雨水的夯砸还是心脑间血液的,宋阳心疼无以复加、愤怒到无以复加、悲恸到无以复加,脚下就是尤太医的埋骨之处,只是半个亲人。

  那半阕早就准备许久的将进酒,此刻却无论如何也唱不出口……

  蓦地,一声响亮大吼,不是豪迈唱词,而是声嘶力竭的告慰。宋阳对着脚下的泥土大喊:你走好吧!

  喊声落,惊雷起,宋阳摔倒在泥泞中双臂抱胸,哀声大哭。

  施萧晓和胡大人距离不远,坐在一方檐下,静静看着雨水里的宋阳,过了一阵,胡大人缓慢开口:“他说的涝疫,真有其事么?”

  瘟疫不曾爆发,又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投毒呢。

  施萧晓看了左丞相一眼:“我信。你不信么?”

  胡大人笑了下:“我也信。可‘信’没有用,总要找到真正证据。”说着,他叹了口气:“先查是否真有其事,若有,还要再查是谁投毒、目的何在,跟着追缉真凶……有的忙了。”

  施萧晓对这些公家差事没兴趣,忽然站了起来,也不拿伞迈步向着雨中走去,胡大人略显诧异:“去哪里?”

  “看他伤心,陪陪他。”一边说着,施萧晓走入大雨,来到宋阳跟前,但并未出声安慰,只是站到一旁默默仰头望天。

  时间缓慢,但始终流淌,红城中始终不曾有涝疫征兆,胡大人高悬的心一点点放了下来,顾不得开心庆祝,转回头唤过一众官员。通报朝廷、追索真相、严查周边、唤回公主和几位奇士等等,还有诸多要事等着他去办……

  到深夜雨仍未停,不过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从最初的狂躁天水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红城一切安好,城内戒严早就解除了,但四门仍闭不许寻常出入。北门也不例外,一队队官兵来回巡守,当值的主官与几个贴己的校尉聚在一起,偷偷聊着昨日城中的异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不过大概也能明白,不管出了什么事,现在应该无妨了。这个时候倏地一声响亮啼鸣,一头白雀穿透雨帘,从北方飞来……

  ……

  左丞相还没睡,在驿馆内和施萧晓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宋阳也在屋里,他已经换过干净衣衫、收拾了心情。胡大人担心疫情有变,所以把他留在了身边。忽然门外脚步声,城守座下亲卫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告罪打扰,就直接道:“紧急军情,城守请大人到……”

  官场之中等级森明、礼节繁多,若非真正急事,城守只有登门拜访的份,绝不会打发个手下来请上位高官过去相会。不等亲卫把话说完,胡大人就起身道:“带路吧。”同时对宋阳一挥手,示意他也跟来。

  从驿馆到红城军戍守的路上,随处可见大队军马在长官统领下前进,盔甲整齐刀枪森严,一派肃杀气息,似有大战将近。

  等他们赶到军戍守,城守大人顶盔冠甲,正分派军务,见左丞相来了他正想施礼,左丞相就摇头制止:“军务为重,将军继续,我等一会儿无妨。”说着,从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城守没多客套,挥手示意麾下一名校尉去给丞相讲解状况,自己则继续忙碌公事。

  校尉走到左丞相身边,低声道:“刚刚接到军雀传书,燕军犯境。”跟着,他又加重语气:“是折子哨传来的消息。”

  第一句话让胡大人吃了一惊,第二句话却让胡大人愣住了,皱眉确认:“不是折桥关,是折子哨?”

  校尉郑重点头:“书笺上的落印清楚,折子哨,绝不会错。”

  在边关‘折桥关’与红城之间,每五里设一座哨站。七十里路上共十二哨,用‘折’字当头,以地支为序,‘折子哨’就是折桥关向南五里的第一座哨站。

  折桥关在前线、折子哨在其后方,燕军犯境固然意外,但于情于理,敌军来袭的消息都应该从折桥关传过来才对,哪轮得到折子哨放出军雀通知。

  左丞相眯起了眼睛,缓缓抽了一口凉气。

  除非折桥关在无声无息之中便被燕军摧毁,连军雀都来不及放出;而折子哨传来军情,本就说明了,燕国铁骑已经突破边关、距离红城不过六十五里,正急速杀来……

  折桥关屯重兵驻猛将、城高墙厚给养齐备,就算敌人来得再怎么强大、再怎么突兀,至少放出个信雀的时间也还有吧……再联想到头顶那片覆盖数百里的雨云、红城中险些爆发的涝疫,左丞相只觉得头皮发炸,事情再清楚不过。

  ‘喀’,一声轻响,来自攥拳时的骨节摩擦,宋阳也明白了,尤太医另外半具尸体,应该就埋在折桥关吧。

  这时又有军雀飞入城中,第二道军情传来,与前面的消息大同小异,燕军正连夜急行,目标之直红城,唯一的区别仅在于,这一道军情,是从‘折丑哨’来的,燕军又近五里。

  再不用怀疑什么了,边关重镇折桥关完了。

  而宋阳现在所处的红城,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前线,但它紧靠边关,在南理的‘防御体系’中也占了重要位置,城中军马精良,城守大人也当得‘良将’二字,一道道军令自他口中稳稳传下,聚城皆动,准备迎抗强敌。

  很快,军务安排大体妥当,城守这才走向丞相,不等他开口左丞相就抢先道:“兵家事和军马调度,老夫绝不会越俎代庖。我从皇城带来的三百禁军,归于将军麾下,听任调度。人数虽少可他们也是军人,保家卫国职责所在。”

  说完,左丞相略作思索,又道:“或者……把昨日瘟疫的真相公布下去?”

  城守大喜道:“末将本有此意,正想求大人同意。”

  “以燕人狠毒,激我红城士气,本当如此。”左丞相点了点头:“老夫一介文官,有心杀贼却无力提刀,能做的不多……燕人到时,我将登上城楼,与红城将士共担荣辱。”

  这一次,城守大人犹豫了下。

  见他面色踌躇,胡大人会错了意,摇头道:“将军莫误会,登城并非督战,更不会胡乱发号施令,只为激励士气,安全上也全不用将军操心。”

  “大人多心了。”城守摇头道:“末将的意思是……这一仗,要不要在城头打?”

  胡大人不解,皱眉望向城守,后者把他带到大屋中央的长案前,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军图,绘着两国接壤处的地势形状,双方关隘、重镇及兵马大营都有明确标注。

  两国并立百余年,重兵集结的所在既瞒不住也无需隐瞒,城守伸手指向地图:“胡大人请看,折桥关以北百五十里为限、燕境内驻扎七座大营,彼此呼应镇守边界。每座大营一到两万人,共计兵马十余万,但是能够直接出兵犯境、且不为我们察觉的,只有一座大营。”

  七座大营、十万雄兵,分布于一百五十里内,这还是只和南理接壤的边关,不难看出燕国的强盛……燕的守备布置足以震慑小国南理了,但是正常情况下,燕想要大举入侵,至少得先把七座大营集结起来不可。

  而接壤边境,双方互派j细,数不清的探子往来,如果一方有重大的军事调动,绝逃不过对方的耳目。

  “事先从未接到过燕军七营集结、或者大军开拔的探报。”城守的语气笃定,意思明白得很,燕军不曾集结兵力,就只动用了距离折桥关最近的那一座兵马大营。

  情不自禁地,胡大人的表情轻松了些:“犯境燕军,至多两万人?”

  城守加快了语速,不再去算敌人的数量,而是一一数道:

  “燕人投毒,欲毁我两城,这一仗他们准备的是‘兵不血刃’,之前不会做太多攻坚打算,此刻他们多半以为,红城也如折桥关一般,被瘟疫夺去了全城性命。”

  “准备不足、心中轻敌……不是轻敌,而是以为没有敌人。还有,从折子、折丑两哨放出军雀的间隔能算出敌人前进的速度,末将已经算过,这样的速度只可能是骑兵、全力奔袭的骑兵。”

  “燕动用一座大营,倾巢而出或有两万之众,可正急行赶来的是骑兵。两万人的大营,能有六千骑兵便不得了了。”

  “而七十里路,足够他们跑掉一半力气了。且骑兵的威力,在于开阔地冲击,他们攻不了城。”

  “折桥关中毒不战而破,但我红城未受影响,仍有精兵强将,守城无虞,大人不必担心。而还有一重关键在于……骑兵最怕的是巷战!”

  “如果放燕骑进城的……天色已晚、乌云盖顶、燕军只道红城已‘死’,天时在我;红城守备熟悉城中每一街、每一巷、地利在我;燕人狠毒,红城军民义愤填膺,且末将麾下一万三千骁勇战士,两倍于燕骑,人和也在我!”

  城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抱拳躬身:“求丞相示下,这一仗,究竟是关门落闸、在城头打‘守’,还是四门大开,城内打‘攻’?”

  第十六章 选择

  两个选择。

  关门落锁,军卒登城,面对轻装急行、连攻城器械都不曾携带的几千燕骑,想要守住红城不过是小事一桩,几乎可以肯定,这一仗将不战而胜……燕骑连试都不会试,一见红城卫戍森严,吃惊之余拨马便走;

  四门大开引燕军入城的话,城守有把握让来犯燕骑全军覆没,但城内开打,少不得殃及百姓,但更重要的,南理敢这么做么?

  燕军只调动了一个大营,不是来灭南理,更像是扬威……这样的话,第一种选择中规中矩,反正折桥关已经完了。但南理挨了一巴掌,咬牙忍下的确太窝囊了;可第二种选择,挥手还大燕一巴掌,邹城里那位景泰皇帝,怕未必会当成‘大家打平手’来看待。

  即便明知时间不多,不容耽误,左丞相还是举棋不定,直到宋阳走上前,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胡大人这才恍然惊醒,下定决心,对城守道:“折桥关之仇不可不报。开门、熄灯、扮尸诱敌,敌将要活的,普通军卒放手去杀!”

  城守眼中喜色闪烁,当即传令身后校尉:“提狱中死囚、城中燕人,换装后尽数扼杀,记得,是扼杀,不能见血见伤!”死城需要死人来装扮,战时没有无辜,这城中的燕人先被燕国舍了,再被南理杀掉又何妨!

  胡大人则转回头,对宋阳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指点。”

  刚刚宋阳说的,只有两个字:解药。

  雨仍未停,折桥关和红城都是‘疫区’,燕军敢来就说明他们不怕这场‘涝疫’,究其原因不外事先服食了能够对抗瘟疫的药物。

  想得深一步,今天发生的事情,绝不止是两座城关的争夺,而是大燕手中出现了一件可怕的‘大杀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南理都要找到克制的办法、必须要找到解药,否则以后的日子真正没法过了。

  擒敌将、搜解药……

  南理人不知道景泰的狗死了,自然也想不通大燕为什么会突然向折桥、红城下手,不过宋阳、左丞相等人倒是大概能猜到,这次边关的惨祸中,至少藏了燕人‘试药’的目的。

  宋阳并未居功:“我不提醒,胡大人也会想到的。”

  左丞相没多客套,又问出另一件关心的事情:“折桥关已经重疫肆虐……这个……非得解药、或者多长时间……”

  一时间措辞不好,但宋阳能明白他的意思,答道:“雨不停,疫毒就不会消散。如果日出天晴,仍只要六个时辰,疫毒就会不攻自破,再去那个地方就无妨了。”

  ……

  燕南七营均以‘夺’字为号,从营字上便能轻易看出燕对南理的心思了。而七座兵马大营中,最精锐那支,莫过距离南理最近的‘夺山营’。

  大半个月前,一支燕人商队忽然到访,商队的首领长得面团团的和气相,不过他的手里捧着圣旨,怀中藏着虎符。夺山营指挥使江案不敢怠慢,急忙请密使上座,躬身领命。可是等密使说明来意之后,江案呆住了……要夺山营准备出战、独自一军攻打折桥关,且全无补给、后援和辎重调配?

  就凭着他这一个大营,麾下军卒再怎么精锐,想要强攻折桥关也是痴人说梦,这还不算完,密使居然还要他在打下折桥关后再取红城。

  可虎符代表军权,密使的话便是军令,江案除了大声领命之外,全没说话的余地。最后密使交代了句‘少安毋躁、等我号令,此事机密,绝不容向外界透露以免走漏消息,就是你家破字七营的总官大将军也不许说’,就回归商队再度启程去往南理。

  三天前,密使从南理返回大营,仍是让大军等待,有关军务密使并不插手,所有的准备都交给江案。直到昨日清晨暴雨来袭,密使面露喜色,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沙漏开始计算时间,同时传来江案问道:“出征军卒,一共多少人?”

  江案如实回报:“两千人留守本营,一万八千精锐随时出征。”

  密使点了点头,吩咐身后的亲随:“一万八千人份,去办妥。”跟着又望向江案:“出征前需服食药物,此事还要将军配合。”

  密使随从商队车上卸下了一箱货物,其中盛着满满的黄铯辛辣药粉。药粉被溶于水中,分与所有参战士兵饮下……等沙漏中最后一粒沙落下,军令即刻传出,夺山营发动,直扑折桥关!

  江案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南理雄关铁门虚掩,一具具手扼咽喉、双目血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泥泞中……放眼望去满城皆是如此。天上惊雷滚荡、身边大雨浩荡、周围还有大队军马急行的脚步隆隆,完全是乱作一团的响动,江案却只觉得寂静无声,仿若置身森森幽冥。

  但很快,惊愕变成狂喜、恐惧变成亢奋。原来一切早有安排,他江案不过是适逢其会,平白接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功!

  按照事先的准备,夺山营大军化作小队,在长官带领下穿插大街小巷掠劫全城。

  密使也派出这一支小队深入城中,江案明白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只传令麾下全力配合。不久之后回报传来,折桥关的军旗已自城头扯下、关中的南理军印也从军戍守中找到,此时直属密使指挥的小队也折返回来,他们带回来了一只包裹,鼓鼓囊囊看上去不小,足以装下半个人。

  最重要的几样东西都已经找到了,密使不愿再等,低声对江案交代了几句……很快军令传下,夺山营一分为二,骑兵部集结于主将周围,离开折桥关全速急行赶赴红城,步兵大队留在原地继续搜掠。

  红城城守对燕夺山营的骑兵有过一个预估,在数量上他的猜测异常准确,夺山营不多不少,恰有六千骑兵;可是在质量上,红城城守低估了对方——夺山精骑之中,还有一千鸿矛重骑。

  是低估,但也是高估。重骑的可怕之处自不必说,可他们不擅急速奔袭,都被留在了大营没带出来,扑向红城的燕骑只有五千之众。

  急行途中江案意气风发,卫戍侧翼的游骑几次传报,途中发觉有隐蔽的南理哨站,他都没去理会,也不用理会吧,就算哨站发出信雀通报红城又能怎样?红城早都已经死了!

  破晓未到,红城在望。

  红城北门内外匐尸遍地,阴雨沉沉的夜中弥漫无尽肃杀,一派大疫肆虐的惨状。

  先是哨尉小队进城查探,片刻后传回讯号,城门附近全无异常,不见活人只有死尸,随即哨尉策马驰向城中深处查探,江案却没再等……折桥关的时候,他曾着探哨仔细查探,当时密使已经面露不屑,夺山营越小心,就显得越信不过密使。

  折桥关足以证明密使的手段了得,而眼前的红城与折桥关如出一辙,情形再明白不过,实在用不着再探,江将军一声令下,大队人马进城。

  仍是化整为零、仍是密使小队单独行动,可这一次……才进城不久,一声炮号震彻死城,弓弩如蝗遮目蔽夜,数不清的南理健卒手执利刃,不知从哪里冒出、蜂拥杀来,转眼间喊杀之声响彻红城!

  ‘燕贼投毒,欲杀灭全城,幸得左丞相及携下奇士识破阴谋,红城才得以保存’;‘前方的折桥关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已经全军覆没’;‘燕人得意忘形,正赶来红城’。一连串的消息早在南理军中传散,在获知真相后,军兵心中惊、怒、且恨,哪还再用长官激励士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燕人来得大好。

  夺山无防、红城有备;燕人惊慌失措、南理士气冲天;骑兵不擅巷战、城戍熟知地形,且人数相差三倍、燕人队形分散、体力消耗、先遭箭雨临头……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此间哪是寂静幽冥,分明烈火炼狱!江案大惊失色,转头望向身边的密使:“大人放心,末将誓死护送御使冲出红城!”说完,正准备招呼周围残兵突围,不料密使漠然摇头:“不能退。有一样东西,一定要带回去的,请将军掩护。”

  密使扬手再度亮出虎符,冷冷道:“江案听令。集结余部,猛攻红城军戍守。”说完,翻身下马,回头对自己带来的几个亲随低叱:“随我来!”

  身边几个亲随始终身着商人服色,此际也不用易装,紧随在密使身边,一起向城中心的方向冲去。

  江案则大吼:“军令当头,好兄弟随我杀,兵进南蛮的军戍守!”数百燕骑,夺山营中最最精锐的一支精兵,齐声叱喝追随主将向另一个方向的军戍守杀去……

  城中混战,怒吼与惨叫交杂一片,胡大人与城守稳坐于军戍守内,听着不停传入的战报,在得知江案整理残部向军戍守全力突进时,红城城守对左丞相说道:“大人放心,凭他们,全没看到这大屋围墙的机会。”

  胡大人露出了一个森冷笑容:“跳墙的疯狗,打死算了,只要记得留下狗头。”随即笑容又变得温和了,对城守道:“将军此战,建绝大功勋,老夫当呈报天子为将军请功。”

  “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何况若非丞相进驻红城,末将早已命归黄泉。”

  胡大人一笑:“将军谦逊了,宋阳和你,各有各的功劳,都不容抹杀。”而他提到宋阳时,才恍然发觉,他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走的、不知去向哪里。

  还有那个施萧晓也不在,应该是和宋阳一起离开了吧。胡大人皱了下眉头:“请将军告知城中手足,留意施、宋两人,当朝奇士,不可被战乱伤到。”

  城守当即传令,除了要搜索两位奇士,他还另外命令,城中军卒加紧围剿敌军首将,对方是冲着军戍守来的,虽然城守笃定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乱军之中难免出个‘万一’,早拿下早省心。

  红城中两位大员交谈之际,大燕密使借着夜色与建筑的掩护,迂回纵跃,向着红城中央逼近。这一行人数虽少,但个个身手矫健,落足无声潜行如风,显然身负精深修为。

  不过再如何小心规避敌军,也免不了几次与南理士兵迎头遭遇,冲杀、逃跑……凭藉着出色武功和南理士兵把重点挪向江案的亡命之师,密使总算有惊无险,在身边人手不断折损的同时,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施萧晓破庙所在的、宋阳察觉涝疫先兆的、红城内最最繁华的那条大街。

  城中恶战基本集中到了北门、江案所在这两个地方,与此处相隔较远……店铺里的商、仆早都疏散,空荡荡的长街透出一份古怪的萧条,密使加快脚步,直奔日前发觉尤太医半截尸身的那棵树下而去,但就在他们跑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挖掘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别找了,不在这。”

  话音落处,刀光乍起,从树冠中倒卷而下!

  一把暗红颜色、弧度圆润、锋刃修长的短刀。

  第十七章 傀儡

  红芒缱绻,来自刀身的颜色,找不出丝毫杀气只有垂垂温柔;而这一刀荡起的气势,如虹、如虎、如雷霆一斩。截然相反刀光与刀势,绝不应共存,可偏偏就同时出现。须臾间,红芒变作血色,奔雷随风消散。

  三颗人头落地。

  宋阳现身,随手甩掉‘’上的血迹,望着燕国密使:“你是首领?”这一行人训练有素,即便仓促遇袭,仍保持不乱,护住密使后撤,却也因此被宋阳看穿哪个才是首领。

  燕国密使瞳仁猛地收缩了下,正想搭话不料眼前红芒再现龙雀之势贲烈,刀光委婉,宋阳又复冲杀而至。没有厉啸怒吼、不闻哀号惨叫,只有兵刃交击的锐响和刀锋割入骨肉的闷声,七八个人在寂静长街中闷头苦斗……一炷香的功夫,余人尽丧,宋阳正反两掌抽在了密使的脸上。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伤性命却打落他满口牙齿,一颗不剩,那颗藏了剧毒的臼齿也不例外。

  宋阳的左臂中了一砍,伤口不浅,鲜血泂泂流出,他根本不看自己的伤口,收刀同时伸手捏住对方后颈。制住敌人后,宋阳回头喊道:“下来帮忙。”

  忽地一阵枝叶乱响,施萧晓也从树冠上跃下:“做什么?”

  宋阳指向脚旁几具尸体:“要他们的衣服。”施萧晓二话不说,除掉死者衣衫,裹成一个包补背在身后,宋阳微一点头,抓起俘虏向着城外跑去……燕骑到时,宋阳就离开了军戍守,旁人都不曾察觉,唯独这个白袍和尚有所察觉,而且还跟了下来。

  路上有巡回的南理士兵发现宋阳,出声招呼宋阳理都不理,军卒门不敢动手,当然也没法拦阻,能做的只有上报长官……等左丞相得知两位奇士无恙的时候,他们早已冲出北门,来到城郊的荒僻密林中。

  而施萧晓居然也有一身好武功,追在龙雀冲之后,虽然显得有些吃力,但也勉强跟得上。等宋阳止步,施萧晓额角见汗,喘息几下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燕人会回来取走毒源?”

  发现尤太医尸身被亵渎,宋阳恨欲绝、怒欲狂,情绪的激烈之处比起一年前尤太医慷慨赴死时也毫不逊色,但冷静下来、思索整件事后,宋阳先后生出两处疑惑。

  最先的疑惑是:为什么只有‘半个’。

  涝疫要靠尸体作为毒源,燕人掌握了这个方法,想要屠城试药,大可以运进来两具完整尸体,折桥埋一个、红城埋一个。何必把他锯开,两城各藏一半?不外一个答案:能做‘涝疫’毒源的尸体只有这一具,但燕人欲屠两城,所以才把他一分为二。

  要施展凶狠毒术,不仅需要秘法,还需要特殊的‘毒物’。即便燕人找到了早已失传的秘法,没有合用的材料也是白搭。尤太医一生浸滛毒道,体内积攒剧毒无数,说不定他正是适合施展涝疫的‘材料’。

  想通了第一重,第二重疑惑也就冒了出来:为什么是尤太医?

  当初尤太医说起涝疫的时候,并没什么异常,只是闲聊天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涝疫解药的配置方法,但他清楚该如何‘镇尸’、清楚该如何避免瘟疫,并仔细讲解给宋阳听……对于这桩失传的毒术,他的了解显然不算少了。可是同样的,已经失传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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