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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9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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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郑逆首尾不能相顾。”施琅指点着地图,开始讲述各路清军的行动路线和目标,这套计划完全是出自他的设想,并得到了达素的首肯。
地图上的厦门岛,看上去有点像是个大头在上的鸭蛋,被大陆三面环绕,位于厦门东南方向的是小金门岛。达素的主力从泉州出发,通过小金门与北面大陆之间的海域进攻厦门东岸;两广水师和耿藩的部队会出现在小金门岛同西面大陆之间的海域上,攻击厦门岛南岸。这两路是此次清军攻击厦门的主力部队,而施琅设想的海战决战地点就在金门附近。
“郑逆很清楚无论大帅从泉州而来,定会通过金门北部海域,既然登上厦门东岸他就会受到灭顶之灾,那么郑逆肯定会倾其所有前来堵截。当他与我军在金门北面对峙时,两广水师就会把耿藩的部队送上南岸,然后从背后攻打郑逆,两军前后夹击把郑逆全歼于此。”清军的水师拥有绝对优势,即使只计算船只数量也是郑成功的两倍以上,如果从船只战斗力来算,以两广水师为主的南路清军水师实力大约与明军水师实力相当,而达素这路大约是郑成功的两倍左右。
“还有种可能性,那就是郑逆心存侥幸,打算先击退两广水师,然后再与我军交战。”在施琅看来,若他处于郑成功的位置,可能会想先击破较为弱小的南路清军水师,然后再与北面的清军水师主力拼死搏,虽然船只实力不差,但水手的素质海战的默契程度毫无疑问是郑军远占上风,因此施琅对此也有防备:“两广水师不会与我们主力同时出发,而是在南方待机,不给郑逆各个击破的机会。等大帅带着主力逼近厦门东岸时,他也只有回师与我们交战途,若是他敢不回师的话,我们就先把部队放下,然后南进与两广水师夹击他。”
施琅认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郑成功无论如何腾挪都会陷入清军水师的两面夹击中,而且也无法阻止清军登陆。
“还有第三路,从高崎登陆。”施琅指着地图上厦门岛的北部,这里距离大陆最近,清军的集结地点就是邓名前世的集美中学和华侨大学地区。这路清军并没有安排水师,只有些渡船,它们将会把五千清军披甲快速送上厦门岛。
不少清军将领都对此有疑问,没有战舰配合就可能被郑军拦截于海上。
“因为我们没有在高崎对面部署战舰,所以郑逆定会麻痹大意,完全想不到我们居然会强渡高崎。”施琅微微笑,这是他计划中的支奇兵,就算东南两路进展不像计划中那样帆风顺,从高崎登陆的清军也会给郑成功以致命击:“当郑逆的水师和大批党羽在东南顽抗王师的时候。我军的奇兵会出现他们背后,与东南登陆的部队夹击郑逆在陆地上的防线,轻易就能击溃他们。看到陆上全军崩溃后,海上的郑逆也无法顽抗下去了。”
“可是”虽然大家都承认这个计划看上去不错,郑成功见到北面没有清军水师也确实可能掉以轻心,但只要在高崎留下少量的战舰和不多的守卫部队,就能阻止完全没有战舰保护的清军登陆。
“不错,郑逆肯定也会这么想。”施琅哈哈笑道,正如这些清军将领所说,郑成功即使东南同时面对巨大压力,也不会在高崎这个距离大陆最近的地方条船不留,也可能会放几百甚至上千的兵力:“郑逆确实有在高崎布置兵力的打算,他布置的兵力是十条战舰,千披甲。”
听到施琅如此准确地说出明军的兵力数字后,大营内下子安静下来,脑筋比较快的那些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负责防守高崎的是陈鹏,他已经向大帅输诚。”施琅笑着对众人说道:“当王师逼近厦门东岸南岸时,陈鹏就会把十条战舰全部开到同安交给我们。只有拿到了高崎的这十条战舰,用它们侦察清楚附近海域后,确定没有其他郑逆战舰隐藏后,我们才会开始强渡海峡。”
没有了战舰,就算陈鹏想反悔也没有办法阻拦清军,此举能够保证他是真心实意的投降,这样清军就能通过高崎快速进入厦门岛腹地,狠狠地打击在明军东南两条陆地防线的脊背上。
至此清军将领们都没有了任何疑问,就是黄梧都对这个计划心悦诚服,他自问也无法提出比施琅更完美的战术计划,此时在清军将领们眼中,郑成功已经与死人无异。
众将纷纷向达素道贺,而施琅退后步,面带微笑地默立。此时施琅心中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满面笑容,但他却十分嫉妒位于正中的达素,因为这切本都是他的计划,这是堪比蒙元灭宋的役,而施琅自信这会比崖山战赢得更轻松更辉煌,但剿灭郑成功的荣誉却毫无疑问地会落在达素身上。
“若是郑成功听我的话”嫉妒之余,施琅不禁又感到十分遗憾,他对郑成功非常痛恨,但这并不是因为郑成功杀了他的父亲和哥哥——那有不是他老婆儿子,不错,郑成功连他老婆儿子也杀了,但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要是施琅在乎他们就不会背叛郑成功投奔清廷了。
施琅最痛恨郑成功的是因为他不肯听自己的良言相劝,领着闽军向清廷投降。遇到郑成功之后,施琅就察觉到对方与永历的隔阂,对南明朝廷心怀忧虑。
在施琅的劝说下,郑成功火并郑联,虽然郑成功因此确立了在福建明军中无可争议的地位,但对清廷来说也是非常好的消息——这导致福建明军实力大减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不少郑联的部下投奔清廷。至少在郑成功完成内部整合前,清廷不必担忧来自福建的袭击,可以集中切力量于江西战场。
但清廷挫败了李成栋的反攻,并再次攻击广东时,施琅又次劝说郑成功发起对永历部队的内讧行动,这次的对象是郝尚久。李成栋反正后,命令郝尚久奉命镇压广东境内仍效忠满清的敌人,施琅当然是最明显的部队,上万部队被郝尚久攻灭,最后只剩下几百人,若不是遇到郑成功。坚决不肯追随李成栋反正对清廷赤胆忠心的施琅说不定就横死路边了。清军重新向广东发起进攻时,郝尚久依旧打着永历旗帜,并没有因为李成栋败亡而停止抵抗。郑成功采用了施琅的计策,偷袭了正在前线抵抗的郝尚久的大本营潮州,走投无路的郝尚久只好再次向清军投降。
依靠着诸如此类的功绩,施琅在郑成功集团中的地位节节上升,爬到了郑成功副手的位置上。施琅本人也为此而得意,他很清楚这些不仅有功于郑成功,更有功于清廷。若是郑成功早早投降清廷,那施琅作为郑成功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在清军中的地位无疑会比现在高得多,而且还多半可以作为主帅去剿灭舟山的张煌言,这岂不是要比做达素的参谋好得太多了?
施琅能够成功,靠得并不仅是他的口舌之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郑成功心中的不安,和对永历天子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如果郑成功自身没有问题,那施琅也不可能连连得手,就好像即使有个人口才十倍胜于施琅,也不可能说服岳飞不去打金兀术而去火并韩世忠。
“不听我金玉良言,郑成功你是害人害己啊。”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绵绵不绝,施琅脸上虽然微笑不变,但却不由地偷偷攥紧了拳头,郑成功虽然并非岳王,但也不是张弘范,这导致施琅美梦成空:“你想给明朝殉葬吗?那我就亲手成全了你!”
“这是什么?”邓名突然率兵抵达南京城下,蒋国柱当机立断闭门不出,把周边的地区统统放弃给了明军,在城前明军发现了处大工程。
“禀告提督,这是蒋国柱在给梁化凤立功德碑。”明军俘虏了批工匠,据他们供称,蒋国柱打算在此勒石立碑,纪念去年梁化凤率三千水手大破郑成功十万兵的丰功伟绩。
这个工程已经基本告成,周围的雕栏亭榭早已经完工,连用来立碑的上好石材也都已经雕琢好,就等着往上面刻歌功颂德的文章了。这篇文章实际也已经写好,是蒋国柱和梁化凤重金请问文人写的,题目就叫《壮猷记》。
“当真有趣,这碑我帮他刻了吧。”见蒋国柱万事俱备,就差最后个石碑了,邓名就决定帮他个忙。
仓促之间邓名也找不到才子文人帮忙写文章,他本人文才有限更是写不出来,略沉思,邓名就把内容口述给几个碑匠:“汉将军名偕四千壮士,擒贼酋郎廷佐及其三万党羽于此。”
把这块碑竖在蒋国柱的纪念园里后,邓名见石碑还有富裕,意犹未尽就下令就再雕刻块立在江边,上书“临国公灭满清苏松江西水师于此。”
全歼清军水师那仗也有邓名的参与,具体计谋也是他出的,不过邓名觉得已经有块石碑上有自己的名字了,就没有把自己的功绩往第二块上写。再说邓名也知道清廷断然不会放着这两块石碑不管,他也就是恶心下蒋国柱而已。除了这两块石碑外,邓名下令把其他的碑材都丢进江里,如果蒋国柱还想找同样的好材料,那他就要再辛苦番了。
做完了这些事后,邓名也不再南京多做停留,而是带着兵马继续东进,直奔镇江府而去。前不久邓名已经得到消息,张煌言马逢知带着兵马通过苏州府,已经快到镇江了。
同时邓名还得知,蒋国柱把镇江的兵马都调回南京,现在镇江已经是座空城,既然邓名并没有攻打南京的计划,那他就选择镇江作为与张煌言回师的地点——周围没有清军,明军可以比较从容地安营扎寨,商议下步的行动。
蒋国柱不得不给扬州派去五千披甲后,南京城的兵力就变得更薄弱了,邓名抵达时城中只有两万清军披甲,全部都是刚招募的新兵,其中还有不少是府县招募的。蒋国柱对他们的战斗力和装备都没有丝毫的信心,发现邓名抵达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堵城门,累死累活地忙了天后,总算是把十三座城门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时邓名也刻好了碑,带着军队向下游而去。
挑选了五十个“死士”,把他们从城楼上吊下去侦察了番,蒋国柱在确认邓名离开后,又开始指挥士兵把塞在城门洞里的砖土刨出来。折腾了大半天后,算是把两座城门又掏开了。
很快派出城的探马就报告邓名临走前在城外竖起了两块高大的石碑,闻讯蒋国柱带着卫队亲自出城探察,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巨大石碑果然被刻上了字,用来嘲笑自己,而几块小石碑也无影无踪,据工匠说它们好像都被邓名推到江里去了。
蒋国柱盯着那块巨大的石碑看了会儿,冷哼了声,把手挥:“去看看江边那面。”
“遵命。”标营卫士答道,接着又主动询问道:“巡抚大人,卑职是不是让人立刻把这块碑砸了?”
“等本官回来再说,”蒋国柱摇了摇头,还追加了句:“不许擅自动手。”
到了江边后,蒋国柱围着那块碑转了两圈,发现上面确实只有李来亨而没有邓名,就指着那石碑骂道:“什么临国公,明明就是兴山贼寇!当真恬不知耻,快给本官砸了!”
随着蒋国柱声令下,士兵们就拥而上,抡起铁锤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块邓名给李来亨立的碑敲成了碎块,然后把这些碎石股脑地投入了长江。
“巡抚大人,那邓名的碑?”砸了李来亨的功德碑后,标营卫士再次问起前事。
“先留着。”蒋国柱挥袖子,匆匆返回了南京,立刻把此事写成奏章,上报给北京,称南京官吏缙绅见到此碑后,无不切齿痛恨,士兵更有流涕者。蒋国柱称邓名弄巧成拙,立碑不但没有丝毫损害江宁官兵士气,反倒激起了士民将士的同仇敌忾。因此蒋国柱建议先将这块石碑予以保留,等邓名伏诛后再处置不迟。同时蒋国柱还告诉朝廷,他打算传檄两江,若是有人能擒杀邓名,那就奖给他与这块石碑同重的白银,为他立同样块巨大的石碑。重赏加扬名天下,蒋国柱断定这定能激发壮士杀贼报国之情。
“若是朝廷不同意,那就不是我砸的了,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蒋国柱写好奏章送出去后,又派了些人去保护那石碑,不许闲杂人等去破坏——这人手都是现成的,本来是他打算用来保护原先想立的那块功德碑的。
第二天蒋国柱又去石碑旁转悠了圈,邓名因为认为这块碑不会长寿所以也没有费力气往碑亭里摆,而是大模大样地竖在郎廷佐摆流水席的原址。
“风吹日晒,说不定会有所损毁,要是被邓名误会,以为是我蓄意破坏就不好了。”蒋国柱观察了番,觉得依旧有隐患,就下令召集工匠给这个石碑盖个遮风挡雨的碑亭。
不过蒋国柱当然不能让人发现他的真实目的是保护石碑,所以他还为这个碑亭亲手书写匾额:
知耻近乎勇!——
笔者按:儿童节来临,所以十九节有小改动。
第38节迎敌
鼓浪屿,日光岩。
鼓浪屿位于厦门岛西南位置,距离厦门岛只有千米之遥,正对着古浪鼓的就是厦门港,也是郑军水师的停泊地——这里是处深水良港,沉重的海船停泊于此也不担心因为潮汐起落而搁浅。
郑成功的延平郡王府在厦门岛上,他平时都在其中处理公务,但操练水师时总会来到鼓浪屿,登上日光岩的演练台。日光岩是鼓浪屿这个小岛上的座山峰,山体几乎就是块巨岩,没有什么树木,日光从苍穹上洒下,将整个山体照射得闪闪发亮。位于日光岩的顶峰,可以将包括厦门港在内的鼓浪屿周围海域览无遗。平时郑成功就会在日光岩上的水师操台训练部队,战前这也会是他的指挥部。
相比邓名的前世,这次陪伴在郑成功身旁的,还有甘辉余新等人。
“虏丑大举驶出泉州港,正向金门驶来,看起来明天早就会向我发起进攻,”郑成功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完全不似大战在即,显得十分轻松,对左右说道:“两广水师和耿贼的兵马也已经到了,统帅是吴六奇。”
吴六奇曾受永历委任,执掌广东水师,清兵进攻广东时吴六奇帅兵倒戈,受到清廷嘉奖,以后贯以镇压两广义师为己任,官运亨通,现在已经是提督两广水师的总兵。郑成功攻打南京时,吴六奇趁机指挥兵马攻击南澳代的明军,这次又响应达素施琅的号召,统帅两广水师赶赴厦门参战。
“吴贼不堪击,”甘辉跃跃欲试,向郑成功请战道:“末将愿帅战舰二十艘,为大王逐退此贼。”
“不可,吴贼不是你的对手,但十分狡猾,他遇挫后必定退兵,多半不会和你死战到底。”郑成功摇摇头,否决了甘辉的请战,他遥指着东面金门方向的海域:“除了两广虏丑,还有达素统帅的水师,虽然他们海战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人多势众,若是把他们打痛了,让他们缩回泉州坚守不出,终究还是件麻烦事。”
此番清廷集合五省水师于福建,声势之大令郑成功也有些忌惮,远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镇静。
“若是上千艘敌舰都藏在泉州不出来,我们也就什么都干不了了,莫要忘了,邓提督不但让我们马蚤扰东南,还要本藩收复台湾。”郑成功现在越来越感到他需要台湾这个安全的后方基地,他本来选择厦门为基地,放弃福建沿海地区,就是为了能够集中兵力打击在清军海防的薄弱环节上,而不需要为了防守大片陆上领土而分散兵力。但之前清军就曾利用郑成功水师外出偷袭过次厦门,给郑成功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这次清军在福建集中兵力后,郑军立刻又被牢牢地钉在了厦门岛上,不但水师主力完全不敢外出,连厦门岛内正常的屯垦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等我们拿下了台湾,就不会想现在这样束手缚脚了。”郑成功轻声说道,厦门终究还是距离大陆太近,清军朝发夕至,郑成功全部的家底和郑军的家属都在其上,旦受到威胁郑军就会被牢牢牵制住。若是把家属和百姓都转移去台湾,那么厦门就从后勤基地变成个前哨据点,清军即使再在泉州大规模集结,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形成攻郑成功之必救的局面;而且留守郑军只要坚守堡垒等待支援就可以了,不必在岛上处处设防,防守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但现在的问题是,只要清军主力还呆在泉州,郑成功就无法开始对台湾的进攻,只能被动地与清军展开对峙——或是主动出击泉州,与在炮台和水营保护下的清军水师交战,设法将其歼灭在泉州。
“我军以岛敌天下,小胜即是大败,若是只能打退虏丑,击沉他们十几二十条船,消灭几百上千个鞑子,那中兴大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郑成功问周围的将领们道,他的问题让所有的部下都无言以对。
因此郑成功不能满足于小胜利,他定下的目标就是在厦门这里消灭清廷的五省水师,重创达素带来的南北绿营精锐。
“本藩心意已决,这次要放鞑虏上岸。”南京仗战败后,郑成功的精兵从三万多减少到不足两万,这点清廷肯定也很清楚:“鞑子此番带来的甲兵超过四万,肯定会认为只要能登陆就能获胜,也肯定会因此而断定本藩会全力阻击于他们于海上。”
郑成功下令甘辉余新各自带兵负责把守厦门东岸和南岸,他剩下的万多陆战精兵多半都部署在这两个方向上:“你二人扼守险要,不让登陆的鞑子能够顺利进攻,本藩亲自统帅水师,等消灭了虏丑的水师后,这些登陆的鞑子不足为虑。”
放清军上岸的目的有二,首先就是为了拖住清军的水师,郑成功担心若是对方见海战不利,就会主动撤退,那样就有回到原先的局面上——大批的清军呆在泉州,导致郑成功不得不坐镇厦门与其对峙。而如果清军已经大批登陆,达素就很难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当机立断下令撤军,而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和郑成功战斗到底,同时这也是为了让清军心存侥幸,认为他们只要能在海上多拖会儿,已经登陆的清军就能把厦门拿下。
甘辉余新二人大声领命。
接着郑成功又向郑泰下令:“你带本部兵马,前去金门驻守。”
“遵命。”郑泰大声答道。
“若是见到达素大军从北面通过,切勿上前邀击。”郑成功叮嘱道,他告诉郑泰,金门代明军的任务就是监视而已:“同样,吴六奇若是统帅两广水师从金门西面过来,你也不要去干扰他。在金门耐心等待,等见到我的信号后再冲出来,与我前后夹击虏丑的水师。”
郑泰接令,带着本部兵马离开鼓浪屿,向金门开去。
目送郑泰所部离开后,郑成功把剩下的部将都叫道身边,这些将领将与郑成功起,在厦门的明军水师主力中作战。
“施琅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也绝对不是什么自大之人,本藩的厉害他更不是不晓得,要是他肯和本藩堂堂战,那才是怪事。不过就像本藩刚才说的,施琅多半也会认为旦让虏丑登陆就大势已定,他定会认为本藩会全军出动,拦截他于金门海域。若是本藩所料不差的话,施琅多半会用想利用本藩急于拦截他,仗着兵多船多摆出分头登陆的架势,想迫使本藩分兵拦截——哼哼,等本藩水师分散后,他就会用鞑虏的泉州水师和两广水师夹击本藩。”郑成功分析了番敌人可能的策略,众将听完后都是脸色凝重,觉得若是施琅真用这样的策略,那确实相当不好对付。
“所以本藩才会决心放鞑虏登陆。”这就是郑成功战略的第二个目的,虽然清军中有施琅黄梧这样的降将,但总体说来清军水师对厦门周围的水文地理并不是太熟悉,旦进行登陆就必然会发生些混乱,有些船只也可能因为潮汐水流的问题而偏移搁浅:“我军的水师主力就呆在厦门港这里不动,鞑虏四面登陆时,为了保护兵丁不遭到我们的突袭就会分散他们的战舰。而迟迟看不到我军的主力,鞑虏也会心中不安,继续向港口这里开过来,想探察我们的虚实。”
位于厦门岛西南的厦门港隐蔽在鼓浪屿和本岛之间,清军需要绕过厦门岛南岸才能逼近港口,清军在运动的时候,郑成功可以在日光岩上把对方的阵型部署看个清清楚楚,而清军对明军的阵型则会是无所知。
“刨去运输部队,掩护船只的那些,向这里——”郑成功指了指脚下,继续对众将说道:“攻过来的鞑子已经被削弱了不少,而且绕过来的时候他们会是条长蛇阵,被我们迎头痛击的时候,施琅的旗舰视线还会受到厦门岛的阻碍,看不清前面的战况。”
郑成功的战略就是将计就计,他断定施琅会想以登陆为威胁,迫使明军处处分兵拦截,然后通过两面夹击来打垮郑成功亲自统帅的水师主力;而郑成功的应对之策就是不理会施琅的威胁,让他的登陆行为不但无法分散明军水师的兵力,反倒导致清军水师力量的分散,而且也不给对方夹击自己的机会。
“等虏丑绕过厦门南岸,被我们迎头痛击的时候,我就会发信号给金门,这时郑泰从虏丑的背后冲出来,定要让虏丑无路可逃!”
说完了全部的战略计划后,郑成功略停顿,又望向周瑞陈尧策这两人,二将是郑成功的水师部将,作战勇敢,郑成功常常会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
见延平郡王看过来,二人都挺胸膛,等着郑成功下令。但这次郑成功却犹豫了会儿,才缓缓地说道:“若是能够在退潮时分发起攻击,对我军当然是最有利不过”
退潮的时候,大量的海水从厦门海周围涌向深海方向,鼓浪屿于厦门之间的海峡洋流会变得很急。在郑成功预案里,明军会呆在厦门港附近,等清军绕过厦门南岸,向北攻击港口和明军水师时才发起反击,这时若是有自北向南的急速洋流,当然对明军会非常有利,而且根据郑成功的经验,般那个时候还会有比较强的北风,这对明军水师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施琅对厦门周围的水文很熟悉,他定不会等到落潮时分才来攻打厦门港。”明军的有利就是清军的不幸,若是清军在绕过厦门南岸时,突然遭到顺风顺水的明军突袭,而本方还要在洋流里挣扎着调整队形,局面肯定会变得非常糟糕。若没有施琅在达素边上,郑成功还能盼望清军自动犯下这种失误,但现在显然不可能,施琅定会竭力避免。
“施琅定会在涨潮时发起对厦门港的进攻,这时海水是由南向北流的,鼓浪屿这里的水速比其他地方还要快得多,逆流不利于我军布阵,更不利于我军追击。”农历初的子午时是厦门的落潮开始,卯时和酉时是涨潮的开始,以后每天顺延半个多时辰,今天是七月九日,变成卯时开始涨潮,鼓浪屿厦门港的洋流从南向北越来越急,到午时停止,随着落潮又变成从北向南,明天这个起落时间还会再向后推迟半个时辰。
郑成功估计施琅会在黎明时分发起攻击,那时太阳在东面,若是明军迎击清军的话,太阳在清军背后,明军的前方,对明军显然会比较不利。
既然郑成功决定不前去拦截清军水师,那施琅显然可以长驱直入,早早就越过厦门岛南岸向鼓浪屿逼近,不幸的是,从辰时到未时,鼓浪屿周围的洋流都是对明军不利而对清军有利的从南向北。
“我军的攻击将在未时后发起,此时太阳也已经转到了西方,在我军的背后,从未时直到落日,都会是我军杀贼的好时机。”郑成功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虽然延平郡王没有说,但所有的人都很明白,在未时之前,无论水文还是日光,都会对施琅有利。
“大王放心,末将定奋勇杀贼,绝不让施贼靠近鼓浪屿。”周瑞挺直胸膛,慷慨激昂地对郑成功保证道。
陈尧策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抿着嘴,重重地向郑成功点了点头。
“在未时之前,本藩不会给你们二人派出任何援兵。”郑成功轻叹了声,为了争取胜利,有时他不得不付出些牺牲,这次周瑞和陈尧策就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大王放心。”周瑞再次拍着胸脯,掷地有声地保证道:“施贼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在末将前冲过。”
“本藩”郑成功琢磨了下,给二人下了最后的判决书:“只能给你们二十条战舰。”
“十条便足矣,”周瑞放声笑道:“大王未免也太看清末将了吧?”
“还是二十条吧。”直不出声的陈尧策突然说了句,他和周瑞样,已经有了为全军牺牲的觉悟,从辰时到末时,整整三个时辰,他们要独自对抗泉州水师。不但众寡悬殊,而且日光对周瑞和陈尧策也非常不利,但他们却定要坚持六个小时,才能保证明军主力不至于在时机还没成熟的时候仓促出战。陈尧策知道自己坚持得越久,就越能够给明军争取到大获全胜的机会,让明军的胜利变得更加轻松,伤亡也更小——只要牺牲不是没有代价的,陈尧策就愿意去付出,他还知道周瑞是想让兄弟们损失得少些,但如果没能成功拖延住清军,那牺牲得再少也是毫无意义的。
周瑞闻言楞了会儿,终于也点点头,对郑成功说道:“还是二十条吧。”
“好,你们挑选些船只吧,然后报给本藩知晓。”
过了不到个时辰,周瑞和陈尧策就赶来向郑成功报告,他们已经挑选了本部的精兵强将,组成了明日的阻击部队。
“把将士们都带来见本藩。”
四百名水手,还有精挑细选出来的千船员辅兵,列阵于日光岩前,跟着他们的将领起向郑成功致敬。
郑成功看到周瑞和陈尧策的亲族家人也站在他们的身边——郑军中向是父子兄弟同船作战。
“把你们的小儿子都留下。”郑成功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多谢大王。”周瑞把儿子都呆在身边最显眼处,就是有这个目的。
“还有你们也是样。”郑成功对千多明军士兵喝道:“父留子不留,兄留弟不留。”
把最小的儿子都从队伍中挑出来后,郑成功下令给剩下的官兵送上美酒和肉食,阻击部队的将士们也不客气,纷纷敞开胸怀,和同袍们痛饮起来。向严厉的周瑞陈尧策二将,此时也抛去切军官威严,和手下的将士们坐在起吃喝,兴致上来后还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其他部队的些将领也走上前去,给周瑞和陈尧策敬酒,他们二人来者不拒,概统统消灭。
子时,厦门海又次开始落潮,吃饱喝足的周瑞和陈尧策带着二十条船拔锚起航,前往厦门岛南岸驻守。郑成功直送二人到码头旁,依旧有些醉醺醺的周瑞向延平郡王拜别:“大王不必再送了,等着末将的好消息吧,定把施贼杀得片甲不留!”
今晚陈尧策依旧和往日样,没有太多的话,只是闷头地吃肉,把同僚递过来的酒杯杯喝干。周瑞上船后,陈尧策面对着郑成功几次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憋在喉咙里。
在部下们都上船后,陈尧策最后次向郑成功行礼后,终于忍不住将其吐出了口:“大王,等您中兴大明驱逐鞑虏后,别忘了末将啊。”——
笔者按:又看到有福建读者对笔者身份有疑问,嗯,本人毫无疑问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不过父亲祖父曾祖乃至之前数代都是如假包换的福建人,昨天那节提到集美中学也是因为家严曾在集美中学上学,祖母的许家曾祖母的邓家,也都是金门人士。所以笔者对金厦还是有点了解的,当然凭记忆书写,不敢保证准确,若是有错还望包涵。笔者还是三尺孩童时,曾站在日光岩前,听祖父讲述国姓爷的事迹,那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
第39节哨探
七月十日的凌晨,郑成功最后检查了遍部署,诸位将领都按照他的计划抵达各自岗位,甘辉余新部署好防线后,派人赶回鼓浪屿,把将具体安排报告给郑成功知晓。延平郡王对照着地图,和甘辉的使者问答了很久,直到对每处细节都了然于胸。
“很好。”郑成功微微点头。
甘辉的使者行礼退出大营,卫兵又把余新的来使带入,又是场问答开始。
其他的事情都结束后,郑成功最后问起了高崎方向的情况,明军已经侦察到清军在高崎对面部署了批甲兵,不过却始终没有找到清军的战舰。郑成功对此感到有些疑惑,因为若无战舰掩护,这几千清军根本不足以对高崎构成威胁,他们根本无力登陆。
“或许达素是想转弯向北,在高崎登陆?”郑成功忍不住萌生了个念头,那就是清军会以高崎为主攻方向,带着全部的水师尝试从厦门北部登陆。这个想法并不是第次出现,和之前样也被郑成功迅速地否定了。厦门北部并不适合大量舰队展开,而且清军若仅从高崎这里登陆,早在清军主力完成登陆前,明军就可以增援过来,把进犯的清军堵截在狭窄的登陆区内,然后明军水师两面夹击,配合地面的炮火可以把清军轻而易举地包围歼灭在那块狭小的海区内:“若是没有施琅黄梧二贼,没准鞑子还真可能这么干,但他们对厦门地理很了解,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郑成功还有另外个怀疑,那就是部署在高崎对岸的清军只是支疑兵,是用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辅兵化妆成战斗部队来吸引明军的注意。随着迟迟不能发现“隐藏”着的清军战舰,郑成功也越来越倾向于这个看法,毕竟他对自己的水师侦察能力很有信心,清军绝对无法在他的眼皮底下长期隐藏队战舰,而厦门海周围也直处于明军的控制之下,郑成功同样不信清军的战舰能够避开自己的耳目,偷偷潜入同安——高崎地区。
“如果鞑子是打着这个主意的话,那他们已经牵制了我千甲兵和十条战舰。”郑成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拥有战略进攻权的方,不用太担忧自身的弱点,但防守方则不同,需要处处设防,即使郑成功很怀疑高崎方向是敌人的疑兵,当他还是不能不派兵把守。郑成功手下披甲不少,总共有三万多人,和南京战时人数相当,但其中只有万七千老兵,剩下的都是从南京撤回后新编入战斗部队的。这万七千老兵中的两千被郑泰带去金门,五千被留在鼓浪屿的舰队上作战,剩下的万还要分散在南北东三条防线上,郑成功只能希望陪伴在老兵身边的新兵,能够通过战斗快速地成长起来。
处理完全部的军务后,郑成功决定休息会儿,他需要为明日下午的大决战蓄养好精力和体力。延平郡王走入旗舰的船舱,命令卫士把所有的窗户都用不透光的厚布挡上:“午时之前,如果各条战线都没有被突破,鞑子没有逼近鼓浪屿,不必叫醒我。”
在郑成功沉沉睡去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色,太阳即将从海平面下升起。在金门北方角屿上,晁樾正大睁着双眼,极力向着东方眺望。晁樾是郑泰手下的员千总,现在他的兄弟们在南山扎营,舰队隐藏在被南山保护的港湾后,而他奉命带着条快船在角屿设立岗哨,为大军提供预警。
壮年的晁樾四肢粗壮有力,整个人都因为常年出海而被晒得黑黝黝的,双手更因为经常操帆而磨出了矬子般的老茧,脸颊和的胸膛上都有刀剑留下的疤痕。任谁也看不出来想象不到,晁樾曾经是个童生——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年轻的广东书生,那时晁樾心想着熟读圣贤之书,去考个秀才,然后再步步赢取更多的功名,光宗耀祖。
然后发生了战争,满清铁蹄南下,晁樾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仍凭着腔热血参加了张家玉的义军。后来,张家玉被李成栋和施琅所击败,带着败兵返回根据地,李成栋施琅追击而至。张家玉出城野战逆袭失利;坚守城池,失利;亲持武器于城内巷战,失利,殉国。九死生的晁樾逃脱后曾想投奔陈子壮的义军,但未至就听说陈子壮亦被李成栋和施琅所击败,殉国。
和同伴们东躲了年,晁樾突然得知李成栋反正了,广东夜之间又成了大明的天下。永历五年,尚可喜领兵再次进犯广东,被朝廷委以重任的总兵吴六奇突然倒戈,配合尚可喜攻击明军,导致广东局面瞬间糜烂,尚可喜吴六奇率领清军长驱直入直扑广州城下,猛攻广州月余,破城后进行了长达二十天的屠杀,死难者超过七十万人。尚可喜只留下了百多名少女,作为献给顺治多尔衮等满清权贵的礼物。
城破之日,广州的水师突围出海,晁樾也抱着块木板浮海,当他爬山艘挤满人的明军船只时,回望广州城已经是浓烟滚滚。
局势天比天更糟,晁樾的同伴越来越少,大都心灰意冷地离开,剩下的人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没有人会出言责备他们更多的人剃去了自己的头发,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只有极少数的人和晁樾样告别故土,飘扬出海投奔仍高举赤帜的延平郡王。在这里,晁樾又次见到了施琅,他和李成栋样反正了,成为了郑成功的副手很快,晁樾又次看到施琅再次投清去了。
加入闽军这么多年,晁樾身上再也没有星半点的读书人模样,他多次上阵杀敌,上次在镇江之战的时候还砍死过个满洲八旗的骑兵。
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晁樾好像看到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那些可疑的黑影。
第道金光刺透了苍穹上的黑云,红彤彤的旭日从海平面上跳跳地升了上来,晁樾和他的同伴们也看清了海面上的形势。
密密麻麻的海船铺满了整个海面,无声无息地向着角屿驶来,在那些巍峨的巨舰周围,还有不计其数的快船护卫,清军的先锋舰只已经距离晁樾他们不远了。
眼前的情景让晁樾楞住了,清军来的比统帅郑泰预计的还要早,郑泰本以为清军要等到黎明后才能抵达角屿海域,而给晁樾他们的任务也是:见到清军舰队后就发出信号,然后坐船快速立刻,返回南山与大部队汇合。
“五十”晁樾迅速从震惊中苏醒过来,他紧张地数起泉州水师的规模来,同时让手下火速去准备柴火。
连续数了两遍,晁樾把敌人船只数目牢记在心,就命令点燃烽火,然后全体登船撤退。
“千总,这柴火点不着啊。”个手下惶急地叫起来,原来整理好的柴火被晨雾打湿,需要时间烘干才能充分燃烧。
而敌人已经近在眼前,没有更多的时间耽搁了。
“你们先走。”晁樾当机立断地喝道,必须要把敌舰的数目送回南山。
角屿的这小队明军只有条快船,大部分手下都奉命跳上了船,驾驶着它全速离开,只留下了晁樾和另外五个死心塌地的同伴。
当清军前锋的巡逻舰靠近角屿的时候,晁樾和他的部下也做好了点燃烽火的准备——相比离去的快船,烽火能够立刻让南山后的明军警惕,开始进行战备——清军比预想的到的还要早,郑泰需要马上让全军从休息状态转入临战状态,若是清军不管他们继续向厦门开去,那明军就可以原地不动;而如果清军有全力攻打金门的意图,明军就需要及时撤退向外海,牵着清军的鼻子把他们引向南方。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晁樾举着火把,环顾着周围的同伴问道。
“点火吧,千总!”五个留下帮忙的士兵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手中还拿着毯子,以便控制烟雾向南山那边发出更详细的汇报。
“好兄弟!”晁樾更不犹豫,把火把扔进了篝火里。
“贼人的探子距离我们这么近吗?”
清军的前锋已经越过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