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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9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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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昨天捉到董卫国后,对方曾提出给穆谭笔钱,让他高抬贵手放过这些船只和粮食。
“三十万石的粮食,他说放就放吗?他是三岁小儿吗?”邓名嗤笑了声。
“哭得和三岁小儿也差不多了。”穆谭告诉邓名,昨天董卫国苦苦哀求放他马,说若是丢了这些粮食他只有全家上吊了,还向穆谭保证,说他愿意把全部的家产都送给穆谭。
“他的家产值三十万石粮食?”邓名有些惊讶地问道,想行贿明军肯定要用浮财而不是地产,很难想象董卫国个布政使仓促间能凑出三十万两左右的银子来,估计三万都悬。
“当然不够,董布政使拍着胸脯说有两万银子,也不知道真有假有,他说了堆结草衔环的誓言,还愿意把他两个没出嫁的女儿送给我。”穆谭笑嘻嘻地说道:“董卫国说,要是不把粮食还他,他这两个女儿也得送宁古塔。”
“哦,那不就是说不值钱嘛,真不会做生意,居然上来就露底牌。”邓名不屑地评价了句:“比周培公可是差得远了。”
接着邓名就陷入了沉思,穆谭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主帅正在消化刚才他报告的那些内容。
“后来董卫国怎么想起要见我了呢?”过了会儿,邓名又提出了个问题。
“卑职告诉他,我确实受贿,但受贿的前提是不能连累到我自己,所以如果他把两万银子和两个女儿都给我,我就帮他在提督面前说话。”穆谭告诉邓名,这个董卫国好像听说过高明瞻行贿事,而穆谭给他的解释是,他收了高明瞻的贿赂,然后帮高明瞻想出个能让邓名同意的交换方案来。
“原来如此。”邓名哈哈笑:“你的方案是什么?”
“是瓷器,江西的瓷器非常不错,延平在内地有商行专门收瓷器,但江西的瓷器很难收到,太远了。提督就算不运出海,在这里收些,运到湖广也能卖个好价。”
“嗯,确实不错,现在长江航运在我们手里,瓷器运回湖广也可以优先卖给有欠条的人,”邓名琢磨了会儿,点点头:“那我就见董卫国面吧,不过人家的两个闺女”
“卑职明白。”穆谭放声大笑:“提督放心,卑职还没有不知轻重到那个地步。”
说完这件事后,邓名又问起这次的战后总结。
“常备军比那些征召来的士兵强得太多了。”在九江的时候明军军官就有这种感觉,此战更是加深了穆谭的这个影响。
“当然了,日操,当然会强得多。”
“卑职认为我们需要更多的常备兵,或是添加更多的军训日。”
“军训天要付出四斤粮食,还不能从事生产,还要让他们适当休息,不然转天也没法工作了,什么时候等都府有了百万人口再说这事吧。”邓名摇了摇头:“还有什么重要的?”
穆谭报告完毕后,邓名心念动,对部下说道:“或许我应该成立支特别的部队,就叫‘特别装备与特殊训练部队’,不过这事倒不用着急,等我们返回都府再详细筹划不迟,先把董布政使请来吧。”
第24节掠夺
董卫国被明军卫兵领进张大营,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倒在地,冲着正前方大喊道:“罪人董卫国,拜见提督大人。”
“董布政司不必客气,”从董卫国侧面传过来个声音,邓名把他用来谈判的那张长桌子搬了出来,摆在这张帐篷的正中央,董卫国进门就冲着桌子行大礼,邓名没来得及阻止他:“董布政司请坐。”
董卫国不但不去就座,还在那里不停地谦虚,见对方不吃敬酒,邓名冲着门口的卫兵使了颜色,两个明军士兵同时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身,把腰刀抽了些出来。见状董卫国马上停止了客套,飞快地窜到邓名手指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椅子上。
“听说董布政司愿意用瓷器交换粮船和粮食?”等董卫国坐定后,邓名问道。
“不错!”不等邓名多说,董卫国就口若悬河地讲起来,先是吹嘘了番江西瓷器的质量,然后就开始炫耀产量,更拍着胸脯保证无论邓名要多少他都可以双手奉上,只要邓名把粮船还给他就行。
期间邓名侧头去瞧穆谭,后者无奈地苦笑了下,摇摇头表示他绝对没有特意吓唬这位江西布政使。
“这样不行。”等董卫国发言完毕后,邓名摇摇头,这位仁兄显然是狗急跳墙,打算不管明军提什么要求都口答应下来,表现和鸦片战争中的那帮家伙没有什么大区别。但邓名手中可没有强大的英法陆军皇家海军,因此他不能同意与董卫国签订太不公平的条约:“打仗是打仗,生意是生意;打仗讲得是兵不厌诈,而生意必须是童叟无欺。这批粮食是我军打仗缴获来的,船只也是,自然不会白白还给董布政使,可交换的时候,若是董布政司想把粮食要回去,我只要市价三十万两白银的瓷器,船只另算,如果董布政司的瓷器有多的话,多出来的那部分我会花钱买的。”
在这个没有高速公路和铁路的时代,江西瓷器在本地的价值只有武昌南京的几分之,邓名指的市价当然是江西的市场。现在长江航道在邓名控制中,之前他本以为没有机会染指陶瓷交易,所以根据武昌方面的要求,对运输陶瓷等江西土产的上行货船不问不闻,如果今天顺利与董卫国达成交易的话,邓名就要换张面孔对陶瓷商人说话了。
“怎么敢要提督出钱?”董卫国以为邓名不相信他的诚意,急忙赌咒发誓:“下官定竭尽所能,把每个瓷盘子都给提督找来。”
“不行!”在这个问题上邓名非常坚决,没有丝毫的讨价还价余地:“董布政司送来的瓷器或是其他江西土产,都必须按照南昌的市价计算,折算成白银后按照石粮两银子的价格交易,如果董布政司定要白送给我,那这笔生意不做也罢。”
邓名的口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董卫国听得愣住了,良久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因此完全不能理解而产生的惶恐之色。
“董布政司心中或许疑惑,为何我不要白来的东西?”遇到周培公那种精打细算说起话来九假真的家伙,邓名要据理力争与他争夺利益,但碰上董卫国这种完全不知道讨价还价为了度过眼前难关完全不考虑以后的人,邓名就不得不反过来替他考虑。
董卫国迅速地点点头,显然他根本想不通邓名为何要手下留情。
“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有夺取江西的力量,就连派兵常驻九江这件事,对我来说都是桩沉重的负担,需要耗费我大量的粮草和军饷。”本来邓名对攻打九江没有太大的兴趣,除去粮饷外,战略上也不允许他分兵驻防距离基地遥远的江西九江,而且邓名还担心攻破城市会给城内的百姓带来灾祸——无法驻守就意味着最终还是要放弃,而清兵收复失地时对屠城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但邓名发现九江有重建的江西水师,而水师对明军是具有很大威胁的,既然如此邓名也管不了什么九江百姓了,先把九江打下来将江西水师再次摧毁再说。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瓷器生意有很大的赚头,我希望将这个买卖长期进行下去,而要想把这个生意长期做下去,就不能光我占便宜让董布政司吃亏,这样肯定是没法长久的”邓名明明白白地告诉董卫国,只要对方愿意做他的生意伙伴,那邓名就会竭尽所能地保证他能从合作中受益,邓名又把他的双赢理论向董卫国推销了遍。
双赢模式给董卫国的震动比周培公还要大,周培公不但反应快脑筋活,而且对邓名也有定的了解,但董卫国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人进行过地位平等的交易了。对于上官董卫国就是阿谀奉承加忍气吞声对于下属就是仗势欺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处事态度就是董卫国生活的全部,每次与人见面前董卫国会先衡量双方的势力强弱地位高下,然后从中选择种态度。
“打仗是你死我活,没有什么情面可讲。”邓名见董卫国脸上表情变换,知道他时绕不过来这个圈子,就进步说明道:“但做生意就完全不同了,董布政使不要认为是我在施舍东西给你,我无论给董布政使什么好处,都是为了自己方便——就好比保住董布政使的身家性命吧,这对我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若是换了其他的个人来当这个江西布政使,就未必肯卖瓷器给我了——既然董布政司肯卖瓷器给我,那我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要全力保住董布政使的权位。”
邓名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董卫国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已经表明态度,只要董卫国天还在给邓名走私瓷器,那邓名就会天给他方便。但如果董卫国将来反悔,他与邓名的关系就会再次恢复到你死我活的关系上来。
“提督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明白就好,所以董布政使尽管安心讨价还价,我想董布政使要用到钱的地方应该很多吧,要是董布政使想从这生意里赚些钱,我认为是完全应该的。”邓名又问道:“就是不知道,董布政使说话算不算数呢?江西张巡抚对此是个什么态度?”
“巡抚大人还不知道,不过他应该会赞同下官的意思。”董卫国急忙答道,他记得张朝说过,这次水师要是出了什么麻烦,那江西就条船也没有了——就是把董卫国宰了,张朝也没法挽回局面,将来蒋国柱和张长庚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张朝都会是替罪羊。
“那好,就请董布政使回南昌与张巡抚商量声,只要按南昌的市价卖给我瓷器,什么粮食船只都好办,我在九江还有些漕船,也可以便宜卖给张巡抚和董布政使。”邓名口中的漕船都是他上次从董卫国手里抢来的:“贵朝廷惩罚太严厉了,我认为实在有些过于严苛了。”
吸取明朝的教训,清廷对文官采用更严厉的问责制,只要丢失了驻地就是死路条。这当然大大刺激了地方官员的抵抗,反正弃城逃跑也是思路条,还不如拼死抵抗到最后,至少能给家人争取个宽大处理;另方面,就是官员为了逃避责任甘愿行贿,当初李定国咄咄逼人的时候,大批清廷候选官员倾尽家产,向吏部行贿以免去广西湖南上任,这种情况直到洪承畴上任后才有所改观。
“九江并非董布政使的信地,”邓名缓缓说道,理论上董卫国的办公地点也在南昌,不过最近几年江西布政使为了监督漕运常呆在九江,几乎把这里当作了驻地,这也是为什么董卫国丢失九江后感到首级有可能不保。如果朝廷较真就是死路条,如果朝廷看他顺眼想放董卫国马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这也是董卫国心要从事这场军事冒险的原因,他想讨北京欢心:“不过丢了九江还有有些不好看,以前董布政司和我没有生意往来,轮不到关心董布政使死活,但现在既然董布政司是我的生意伙伴了,我看九江还是还给您好了。”
虽然邓名没有挑明,但董卫国很清楚对方的意思,他再次大声保证道:“提督放心,下官回南昌后定能说服巡抚大人,不然就不活着回来见提督。”如果说服不了张朝,也确实不用活了。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邓名下令送给董卫国条快船,如果切顺利的话,九江也可以安全地还给江西绿营,不必担心这里的百姓遭到屠城厄运。
穆谭很完美地歼灭了清军,在董卫国返回南昌前,江西巡抚张朝甚至没有得到战败的消息。
听董卫国汇报完后,张朝先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了问话能力:“邓名这个人如何?”
“龙凤之表,心怀有天下之志。”董卫国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告诉张朝邓名身材高大,看上去很有英雄气概。
“天下之志?”张朝怀疑地问道:“听说他对那些流寇很看重。”
“这不过是人尽其用罢了,大人您想想,若是般的流寇,肯定会拼命地敲诈勒索,绝对不会主动说什么折算银两,平卖平买,为什么?因为流寇今日不知明日事,若是这次不要,那他们可能就永远拿不到了;而邓名不做这种鼠目寸光的事,就是因为他志向远大,而且对自己有信心,不怕我们反悔。”董卫国给顶头上司分析起来,对邓名的气量推崇备至:“听说成都民不到十万,兵马不过万余,邓名称得上是势力孤单,但他敢顺流而下到江西来,不纵兵掠夺不裹挟民众,不贪图眼前小利,这是英雄气象啊。”
“嗯,可你也说道他势力孤单,他自己都承认无法在九江久留,或许我们不需要和他交易,就能夺回九江了”张朝犹豫着说道,接着他说出了他真正担心的地方:“邓名要是言而无信那又该怎么办哪?”
“是,但邓名敢自曝其短,就说明他不怕;再说九江能不能及时夺回?能不能顺利夺回,依旧是未知之数,只要和邓名达成交易,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回九江,完成今年的漕运。”董卫国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张朝,拼命地为邓名说好话:“以小官之见,我们可以批批地送瓷器去,送到批,邓名就要发几条漕船去扬州;我们的水手登上船,开进长江后,再发第二批瓷器给他。”
“此计倒是可行,”张朝想了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对用武力收复九江他也没有丝毫信心,但若是被朝廷知道江西绿营再大败,那他这个江西巡抚也差不多做到头了:“就是不知道邓名肯不肯如约把九江还给我们啊,这毕竟是个要地。”
“这事下官觉得也可以谈。”董卫国路上反复思索邓名的双赢理论,发觉这对弱小的明军来说,似乎是最优的策略——反正无论换那个官员上任,江西都不可能改换门庭,脱离清廷投靠遥远的南明;不用说江西,湖广作为四川的邻居,都不会自取灭亡地倒戈,既然如此,若是地方官肯与明军交易走私,秘密达成停火协议,那确实是明军获得的最好待遇。想通这点后,董卫国把自己放在邓名的位置上考虑了下,发现只要自己肯和邓名交易,那对方确实需要全力保住自己:“邓名连武昌都打不下来,重庆都还在李总督的手里,他哪里有余力在九江这里闲逛?反正也是要放弃的,只要我们条件合适,他没有道理不还给我们啊。”
很快邓名就听说南昌出事了,江西巡抚破获桩私通明军的重大案件,好几个陶瓷商行被指认是邓名的暗线,为明军打探江西的情报,同时还帮邓名收货贩卖。对巡抚衙门查抄了这几个瓷器商人家产事,江西的官场和缙绅都没有太大的惊奇:这几个商人可能真的私通明军了,也可能就是江西巡抚单纯为了凑军费,商贾这种肥猪养着不就是为了救急用的么?
但董卫国押送着第批瓷器抵达后,邓名痛快地把几条漕船和头批粮食换给了他。见到邓名重诺守言,董卫国脸上有喜有忧。
见状邓名就好心地问他有什么心事,董卫国经不住邓名再三询问,就告诉他瓷器数量有限,未必能满足邓名所需。
为了满足邓名的需要,张朝打算给陶瓷商人都扣上个“私通明军”的罪名,把他们都抄家,把他们家产儿女都卖光后,换来的金银也可以用来购买土产提供给邓名。这种事情放在民间是谋财害命,但官府做起来那叫手腕高明,朝廷根本不会为商人的死活皱皱眉头。
不过急切之间未必能抄出来这么多东西,而且听说南昌再查抄瓷行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江西巡抚是在聚敛,商人只会能多远就有多远地逃离南昌。陶瓷和盐不样,不是完全的官营专卖,这虽然导致瓷商普遍缺乏背景,方便江西巡抚衙门屠灭,但也导致财产分散,让张朝聚敛起来有些费事。
邓名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而且他立刻也有了个能与江西巡抚衙门双赢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会让江西的商人制陶老板和瓷工大输特输如同之前在九江样,虽然邓名担心百姓的安危,但如果明军因此受到威胁,他的取舍还是很明确的。
“依我看,江西的问题就是没有实行瓷器统购统销,只要宣布江西陶瓷暂时实行专卖,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呗。”邓名终于还是把他的办法拿出来了。
“什么叫统购统销?”
“就是所有瓷器都由官府统购买,然后统销售”邓名伸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销售给我。”
“这”董卫国楞了下。
“商贾不事生产,不能为这世间添针线砖瓦。”邓名知道自古以来,无数中国人就深信商业是不能创造社会财富的:“巡抚和布政使就是实行统购统销,对百姓也没有丝毫损害,只是把商人巧取豪夺走的民脂民膏拿回来罢了。”
邓名以为董卫国是担心此举害民,但他完全是高看了对方,董卫国听就意识到其中会有大利,只是他需要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首先就是个名目。
“这还不容易?”邓名为董卫国排忧解难道:“就说长江江匪猖獗,为了剿灭江匪,确保江西境平安,必须要把江西的瓷器暂时收归官营。”
“江匪?”董卫国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江匪。”邓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面上毫无愧色:“于民无害,镇压商,还不耽误朝廷的漕运,难道有人会反对吗?”
“嗯,提督说的没错。”董卫国觉得此事完全可行,唯的问题是他和江西巡抚张朝都没有经营过陶瓷生意,而经营门生意显然比抢劫商人的家产要麻烦多了。
“这更容易了,巡抚和布政使可以把官营的专卖权交给南昌的知名缙绅,他们有人脉,肯定能把瓷器采购上来,只要没有其他商人哄抬价格,瓷器的收价应该能低廉不少,而我这里保证不降收购价;如果张巡抚能够保证没有其他人从事陶瓷生意的话,我还可以给涨些价钱。缙绅肯定会挣些,但读书人就是有钱也会拿去让子弟读书,考科举,这是为国培养栋梁人才啊。”邓名虽然学着这个时代人的论调,把商业活动形容得文不值,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但他知道旦实行专卖,对江西陶瓷的制造和行销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恶劣后果。只是现在对邓名来说,江西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在可见的段时间里,江西仍将是南明的敌人,江西的商业越发达,就会向清廷提供越多的财富。而通过对江西陶瓷业的掠夺,成都和南昌官场都可以收获巨大利益——因此这协议定会达成。
“提督说得太好了!”董卫国激动地表示赞同,现在他觉得此事不但可行,而且会对他和张朝都大有好处,专卖的利润不但大,而且还可以用来收买批缙绅同盟军:“提督的双赢之理,今日下官终于是彻底明白了。”
第25节捷报
这次董卫国从南昌出发时,敲锣打鼓闹得震天响,省城尽人皆知布政使大人为国无暇谋身,亲自押送今岁的漕粮前去扬州。江西巡抚张朝更是亲自送到码头上,还给临行的董卫国敬了三杯酒,祝他旗开得胜,击溃盘踞在九江带的水匪,把朝廷急需的宝贵粮食成功护送入长江。
“这是什么酒?壮行酒呗,还是去不返的那种。”
码头上张朝和董卫国慷慨豪迈,好副肝胆相照的感人场面,但下面旁观的缙绅和百姓都不看好董卫国此行,还有不少在窃窃私语说着风凉话。本来鄱阳湖水师就是长江清军水师中最弱的支,根本无法和武昌南京的船队相比,在过去的八个月里还被邓名歼灭过两次。听说董布政使是孤身人从九江逃回的,伤还没养好就带着批新招募水手驾驶着民船南昌人都不知道这些船都是董布政司刚要回来的去和邓名交战,怎么看都是去自寻死路的。
董卫国船队中装着最后批给邓名的货物,各种瓷器都被装在稻草包中,化妆成大包的粮食安静地躺在船舱中。
这些船只的赎金也不少,邓名又不愿意接受金银,只要各种可以在外地售高价的江西土产,仓促间南昌很难凑齐这么多东西,因此除了货物外,南昌还用些技术人员冲抵货物。就比如那些被抄家的瓷器商人吧,他们家中都有不少的掌柜帐房学徒伙计,这些人不少都认字,就算是才入行没有多久的学徒至少也会打算盘。
其中的掌柜帐房,还有那些替走南闯北运销货物的管事,都属于知情不报同谋,他们的东家因为私通虁东贼斩立决,这些商行的核心份子也在大牢里等着秋后处斩。邓名向董卫国询问此案的善后问题时,得知抄没的几家商行中,这种技术人员有不少后,顿时就起了要人的心思。对于江西来说,认识几个字不算什么,他们肯定都不通经书,至于打算盘那种贱业更不必提。但在邓名眼里这些人可是宝,于是就表示他想接受这批死缓犯,并愿意花钱买这些人的命。
这些人对董卫国来说真是如同蝼蚁般,既然邓名愿意买,他也没有不卖的理由。邓名开价五十两条命,这本是为了和董卫国讨价还价而故意压低的,但没想到董卫国根本没还价的意思,口就答应了下来——现在江西布政使还没有和邓名讲价钱的觉悟。
回到南昌后,董卫国向张朝报告此事后,两人转眼就达成了致:邓名不要肯花五十两买命么?标准就是要懂算学,若是能认识几个字看得了账本那当然更好。
这个太好办了!张朝当即授意刑名师爷,把抓来的哪怕学徒工也统统定成斩监候——本来这帮小工也就是打顿,顺眼的哄出去不顺眼发配充军的命运,但现在既然个能卖邓名五十两银子,那就都别走了。
在张朝制造通敌口供的同时,董卫国也没有闲着,他唤来手下官吏,询问了下南昌城中各个商行的规模,根据他们掌柜帐房学徒的数量,迅速地列出份新的“私通虁东贼”的名单,然后速发官兵,把这些商人统统抓起来杀头,手下尽数判为死缓,然后和抄来的东西起卖给邓名。
虽然张朝和董卫国没有和邓名讨价还价的胆量,但作为江西的第第二把手,十几家商人的生死,几百掌柜帐房还有学徒的命运,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口气给邓名送去了数百算学人才时,董卫国还担心对方不肯认账,交代押送的军官说,若是邓名觉得学徒没什么用,那也不要争论免得惹邓名不快,乖乖地领回来然后往鄱阳湖里沉就好了。这些人南昌这里都会给安上病死狱中或是越狱被杀的名目,从户籍上笔注销,将来若是有几个从邓名手里逃脱也不怕,地方官府肯定会以冒名顶替的罪名把他们弄死,或是给他们定个诈死潜逃的罪名,发还原籍处理。不管是不是江西官府都样,没有人会为了几个贱民去得罪江西巡抚的,就是正和张朝争斗不休的蒋国柱遇到这种事都不会例外,因为官场的争斗是有底线的,无论官员之间斗得怎么凶,大家都默认的规矩不会有人胆敢去破坏。
不过邓名很好说话,见到有这么多懂得算读的人后显得很高兴,那些董卫国担心邓名看不上眼的学徒也没有引起对方的丝毫不满,愿意为每个人付五十两银子。
前期的几批船只已经离开九江,随着与邓名不断顺利交易,董卫国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最近两批货物运到后南昌并没有要求明军立刻交换粮船,而是暂时替他么保管,等董布政司带着最后的赎金抵达后起交付给清军。
这路董卫国走得好不张扬,每到处必定索要鲜肉茶叶,连例行的见面礼也没有忘记,不通内情的地方缙绅惊讶之余,对董布政司也不由得佩服起来:“古之名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变。布政使大人帅孤军往讨强贼巨寇,但该收的礼文都不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名将风范了吧?”
大摇大摆地开进九江后,董卫国派出心腹与穆谭取得联系,开始进行校验交易。拿回粮食和漕船后,董卫国亲率水师向九江杀去,在看到鄱阳湖口那密密麻麻的明军船只时,饶是胆大的董卫国都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突然间非常担心明军会失言毁诺,打他个措手不及。
清军船队缓缓地驶进明军水营,无论是九江还是湖口方向,没有条明军船只出来迎击,全都不声不响地呆在水营中,默默地注视着董卫国通过。
“我真是多虑了。”见到明军这番反应后,董卫国心中大石落地,伸手轻轻拭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起来:“若是邓提督有失言之意,那他何必先把粮食还给我呢?”
进入长江的时候,董卫国的船队距离湖口明军水师的距离不算太远,他依稀看到好像有些百姓在岸边向江面上看来,可能是盼望着看场热闹吧。
“这些刁民。”董卫国看到江岸上的百姓越聚越多,气氛之余无可奈何地下令道:“擂鼓!”
随着董卫国声令下,清军舰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咚咚的战鼓上从每条船上升起,全身披挂的清军军官也纷纷跑到船头,抽出宝剑在空中全力抡出个个大光圈,冲着岸边吹胡子瞪眼,他们手下的士兵也擎着武器,让江边的百姓看到他们正声嘶力竭地冲湖口明军水营嚷嚷。
震天响的战鼓声触动了董卫国心中的根弦,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场面好像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清军擂动战鼓后不久,湖口明军水营那里也有反应,只见红色的旌旗飘动,黑压压的明军士兵涌上岸边的码头。董卫国看到站在最前的是个穿着雪亮盔甲的明军将领,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长剑,虽然隔着半个江面,董卫国仍然能够看到其上明晃晃的寒光。
那个明军将领高举起他的宝剑,然后用力向着董卫国这边用力劈下,随着这个动作,不少箭矢腾空而起。
“这是什么破箭?”站在董卫国身后的是个张朝的标营军官,这个抚标军官没有参加过之前的两战,这次才被张朝派来董卫国左右。刚看到无数羽箭冲天而起时,抚标军官心里还有些不安,但那批弓箭质量奇差无比,抚标军官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些箭甚至没有几根能射到两军之间。大部分都迅速地掉到江里面去了,还有些质量特别差的,在本空中就被江风吹回去了,像风筝般在空中乱摆通——不光是重心有问题,连重量都不满足最基本的要求。
“大概是些树枝”董卫国喃喃地说道,眼前的场面实在是太熟悉,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董卫国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湖广的兔崽子们,你们坑得本官好苦啊!”
骂完这句后,董卫国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地走入船舱。
“唔,那个周培公好像就是和屡次收复城池立下的大功,那时湖广的捷报不停地送来,把邓名说得相当不堪,过了没多久,川陕总督就被邓名打得惨败,当时巡抚大人和我还讥笑了李总督几句,说他还不如个小小的知府。这个收复城池仔细琢磨,实在太可疑了啊,我不是也很快就能收复九江了么?”董卫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奏章的封口,他思考得越深入,就感到眼前变得越明亮:“这次邓名再次进犯武昌汉阳,湖广说什么邓名天就炸开了汉阳的城墙,但周培公顶住了对方的进攻,还连夜把墙砌好了。嗯,结果在九江的时候我也觉得邓提督没什么战斗力,还准备了不少民夫把部队派上城墙准备堵口,结果下子都被炸懵了,虁东兵呼啦啦地都冲进来了”
想到这里董卫国心中的愤怒再也难以遏制,手掌重重地拍落桌面:“张总督太不仗义了!他这肯定是假捷报啊,什么顶住了邓名——横是交足了银子,邓名把城还给他了吧?或者也是什么双赢,湖广的稻米统购统销?”
在董卫国看来,湖广的假捷报至少有两个好处,第当然是哄骗朝廷夸耀功绩;其二就是误导邻省,把张朝董卫国蒙在鼓里。
“上次张总督就把李总督给坑了,这次又坑了我!在九江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些捷报,我才直以为邓名这次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带精锐军队来。我稀里糊涂去与邓名打仗,被邓名打个落花流水,就替张总督把朝廷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不但让朝廷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和无能,还会让朝廷觉得他才是国家栋梁张总督真是太毒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董卫国气不打处来,牙齿也被嚼得咯吱咯吱作响,他更不犹豫,铺开张上好的白纸,提起笔饱蘸浓墨,开始写起给朝廷的奏章来。
写奏章的时候,董卫国仍次次回想起湖广漕船闯关成功时的场景,每次想起自己上的这个恶当时,董卫国就恨得双眼冒火,这片奏章差不多就是在对张长庚周培公和湖广文武的诅咒痛骂中完成的。
在董卫国的这片奏章中,他首先极力渲染了自己大无畏的勇气,并向朝廷保证他旦确认漕船船队脱险,就会带领水师杀返九江与邓名再次决雌雄;当然,董卫国也没有忘记提到江西巡抚张朝,指出自己的菲薄功绩都是与巡抚大人关心支持分不开的,临行前张巡抚对绿营官兵的亲切慰问更让官兵深受激励士气如虹!
其后董卫国笔锋转,向朝廷报称:虁东贼邓名在攻陷九江后大肆掠夺,他估计现在虁东群贼已经士气低落,只想着满载着他们洗劫来的财物返回老巢。而邓名手下大将穆谭的表现很好地支持董卫国的这个论点,这次江西漕船在通过九江湖口时,明军并没有派出多少船只来追击清军,这说明地方将领斗志已怠;而来追击漕船船队的那些明军,在几次跳帮失败后也就放弃努力,丢下他们落水的同伙儿全速退回岸边去了,可见虁东贼的小兵也没有什么士气了。
在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番虁东军将惰兵骄的场面后,董卫国再次乐观地向北京报告说,他对夺回九江充满信心,请朝廷静候佳音,写完奏章后,董卫国又认真地检查了遍,然后耐心地等墨迹晾干,才仔细地收入信函中封起来。
与奏章同发出的,还有给安徽江苏的露布报捷,内容和董卫国的奏章并无大的区别。这场大捷是董卫国花钱买回来的,他宣传得理直气壮。无论是奏章还是捷报,董卫国都暗示邓名所部战斗力大减,尤其以穆谭所部最为无能,差不多是人见人欺的鱼腩部队。不过董卫国在此处玩弄了下手腕,他不是简单地进行这种表述,而是在这种表述后附上了他夺还失地的决心,所以朝廷完全可以把这番表述理解为董卫国的乐观——换言之,如果南京安庆扬州等地的某个笨蛋,因为看到董卫国的奏章而去挑战穆谭,结果遭到顿好打的话,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赖董卫国误导了——本来也不能,不过董卫国既然可以把事情办得更妥当些,那他也不会懒得加上这么两句话。
“不知道张总督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这个教训,反正我是花了五十万两银子粮食加船只,而要想‘收复’九江还要再花笔银子,幸好有统购统销这个好办法,不然还真有点麻烦。”写完奏章和捷报后,董卫国又琢磨起来,既然他是花银子买来的教训,那他肯定不能白送给其他人。
“九江失守后,江西这里就成了风口浪尖,朝廷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这里,让巡抚大人如坐针毡,我当然更是首当其冲,再没有人去多看湖广眼,张总督果然做的手好文章啊。现在我也需要个更大的笨蛋,把朝廷的注意力赶快都吸引过去,省得他们老盯着江西不放。”和当年狄三喜被邓名敲掉四颗牙后的思路样,现在的董卫国也迫切地需要更著名的参赛选手出场,做出更抢眼的举动,以代替他在“争夺天下第笨蛋”这场锦标赛中领跑。
至于拆穿张长庚收复黄州湖广漕船闯关成功的真相,董卫国根本没有动动这样的念头,第笔墨官司未必能打赢,其次如果让朝廷起了疑心,那董卫国就得先想法解释他闯关的合理性与夺还九江的可行性了。
唤来抚标的那个军官,董卫国命令他立刻找人把自己刚写好的奏章急速发给北京。
“还有这几份捷报,马上送向江宁苏州安庆徽州扬州杭州,嗯,山东那边也送份吧。”董卫国感觉邓名并不满足已经取得的战果,而如果邓名继续进攻的话,现在安徽江苏会首当其冲,而浙江和山东虽然比较远,但董卫国也本着广撒网多捕鱼的心理决定送份捷报去,所谓有备无患,谁敢说邓名定不会去浙江山东转转呢?若是地方绿营不够麻痹大意,那就未必会吃很大的亏。
“捷报送江宁份就够了吧?”抚标军官并不清楚董卫国的打算,觉得同样份捷报,没有必要送给蒋国柱五份。
“不,江宁苏州安庆徽州,扬州,城份,个也不能少。”董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已经想好了,等收复九江后,定要再好好写份捷报,告诉天下人邓名是多么的不堪击。当然给蒋国柱的捷报还是要式五份,保证蒋巡抚治下的文武都能在第时间看到它。
“遵命。”抚标军官恭敬地道答道,他最后核对了遍报捷文书,发现了董布政使的个漏洞:“大人忘记给湖广总督衙门发去份捷报了。”
“湖广那里就不用发了。”董卫国没有多做解释,挥手让抚营军官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张总督不会信的。”
第26节观感
董卫国率领江西漕船向下游驶去的时候,邓名依旧呆在九江不动。
从明末开始,地方官就喜欢搞祸水东引这套,总希望把流寇赶到邻省去,而只要离开自己的辖区,地方长官也就不闻不问了,因为无论流寇在邻居家里闹得多凶也与他无关,唯需要做的就是严守边境,以防流寇回窜——要是为了增援邻居以致境内空虚,造成流寇返回岂不是自讨苦吃?
即使崇祯授予多人“督师”职务,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转。比如张献忠大闹湖广的时候,江西对督师的征粮征兵命令就阳奉阴违,而河南不希望陕西客军过境;等张献忠进入四川后,就轮到湖广文武对追击失去兴趣,宝贵的人力财力与其用来帮助四川解决麻烦还不如加强本省的自保能力。
所以虽然崇祯的督师名义上可以节制数省兵马钱粮,但麾下派系众多,文武各有自己的算盘,还是只有本省的力量最可靠。督师这个职务还是个临时派遣,只是朝廷根据需要临时授予的,所有地方官都知道随着局面好转,这个职务肯定会被朝廷取消,既然如此,那为了服从督师的命令而得罪巡抚就非常不合算——即使督师名义上比巡抚大,但督师可没法保你世平安。因此,各省的下级官吏仍然在外省利益和本省命令前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督师可以下命令给省巡抚,但如果巡抚阳奉阴违督师其实是毫无办法的。
满清入关后,对地方官员采用了更严厉的问责制度,这无疑会的大大加强官员自保的心理,为了抵消这种害处,经过研究崇祯的得失后,满清加强了总督的权利。两江总督浙闽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川陕总督满清治下这些总督握有两省的军政大权,权利不在明末的督师之下,而且和明末的督师不同,这不再是个临时的派遣,而是个常设的职务——川陕总督这个职务后来被废,因为满清朝廷琢磨了下,觉得同时拥有四川陕西甘肃宁夏的总督的权利大得吓死人,就把四川分出来专设四川总督。
这样若是省受到攻击,它至少可以指望另外个邻居省份的全力支援,两省的力量非常可观,现在邓名就是倾力出动,也未必能够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