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其他小说 > 伐清最新章节 > 第 9 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伐清 第 9 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也需要有个中间人给介绍不是吗?于是有部分士兵就和他们抓住的俘虏达成协议:若是明军取胜他们负责保护这些清兵的安全,而若是谭弘最终胜出,这些清兵反过来负责俘虏他们的明军士兵的性命。

  对于士兵们的这点小心思,军官们个个都心里有数,也就是邓名对此无所知。但是明军本来就是由溃兵组成,两天来直是被清兵追击的丧家之犬,士气有些浮动点也不奇怪,有的军官也未尝就没存这心思。只有特别坚定的才把事情做绝点余地不留,比如周开荒和他身边的十几个人就没抓到个俘虏,而跟在他身后的队员则抓了些。等到胜负已明,连谭弘本人都被生擒活捉,这些俘虏就完全是无用的累赘了,守诺的人还继续他们与清兵的协议,而不太守信的就干脆处理掉这些合作者——毕竟这种协议传出去也不好听,还容易给自己惹祸。

  当两千明军押着六百多名俘虏浩浩荡荡地开进谭弘的大营,周开荒已经布置好了岗哨,烧了些水给将士们饮用。攻破大营的时候周开荒俘获了四五个没来得及逃走的伙夫,这几个毫无威胁的厨子周开荒也没斩草除根,而是让他们做饭。

  现在大批的俘虏抵达,明军就派出人手监视他们,让他们砍柴烧火,营地里就点起堆堆的篝火,胜利者围着这些明亮的火堆温暖着自己的身体,兴高采烈地聊着今天的战斗,向周围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吹嘘着自己的英勇善战。

  几个伙夫先是給军官们做好了饭,接着指导俘虏们淘米刷锅,给明军准备食物。俘虏们也尽心尽力地工作着。根据般的惯例,表现最好的俘虏可以活下来成为军队的苦力夫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可能获得信任重新成为战斗兵,个别手艺好而且能把握机会的则能成为伙夫——负责做饭是个好差事,不但能吃饱还受到军中的普遍尊敬,虽然不能参加战斗抢劫但也没有性命之忧。

  邓名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营地里的动静,之前他从未有机会知晓整个营地的运作,今天却被军官们群星捧月般地围在正中,各项工作安排都向他报告,等候他的指示——当然,这些命令邓名也不清楚该如何下达,统统采纳周围军官们的建议。

  “等这些俘虏做好饭,会给他们吃点么?”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在寒夜里埋头苦干的清兵,还有他们周围持着皮鞭的监视者,邓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值得怀疑。

  事实证明邓名的怀疑很有道理,听到这个问题后,赵天霸带着种理所应当的口气答道:“当然没有给他们吃的东西。先把他们饿上两天,等到手脚乏力也就没法作乱了,毕竟我们还是没回到奉节,还是身处险境啊。”

  “可是饿得手脚没力气,怎么帮我们搬东西呢?”邓名已经知道这些俘虏会被当作夫子,既然是搬运工,那不给他们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呢?

  “有鞭子啊,谁敢偷懒耍滑?”赵天霸断然地答道。他心里有些惊奇邓名什么都不懂,不过马上意识到对面是宗室子弟,这些天提了不少怪问题,可见对世间的俗务太不了解。难道皇宫里不用鞭子么?大概皇宫里食物充足,三皇子也没住多久,逃出来以后都是忠心耿耿的护卫,用不到鞭子。

  在赵天霸胡思乱想的时候,邓名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相信鞭子能取代食物的作用,但看起来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对待俘虏的。邓名也想明白了,鞭子可以榨出俘虏身上最后丝力气,如果是他们因为饥饿和疲惫倒地死亡,这些胜利者多半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怪不得这个时代劝降十分困难,谭弘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明知无路可走还难以下定投降的决心。”

  想到这里邓名微微有些不适感,他回首招呼大家:“我们吃饭去吧。”

  “好!”年轻的军官们人人喜形于色,他们直就盼着邓名这句话呢。

  此时无论是兴奋的明军士兵还是军官,还有邓名本人,都觉得前途片光明,拦路虎谭弘已经被击败,最精锐的亲卫尽数成擒,残余的兵力似乎也丧失斗志,等着大家的不但有温暖的营帐还有充足的食物,看起来通向奉节的道路已经是片坦途。明军上下觉得继续顺利地行军,平安返回奉节已经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16节家学

  给军官们准备的饮食相当丰盛,不仅有米面,还有肉类和酒,邓名估计周开荒是把谭弘给他自己预备的好东西都翻出来了。但邓名对布置还是很不满意的,因为他发现周开荒居然给自己安排的位置是当中的首席,这让邓名感觉非常窘迫,对周开荒暗暗埋怨:“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宗室子弟是假冒的,你还不知道么?”

  之前邓名冒充韩世子是为了诈谭弘出营,再往前说,周开荒对谭文余部宣称邓名是宗室子弟时邓名也没有否认,那是因为邓名认为当时有内讧的可能,需要安抚人心,他已经把这个宣称归类为善意的谎言了。在眼下已经获得大胜的同时,邓名就琢磨着要找机会向李星汉等人说清真相,同时赔礼道歉。但是看周开荒眼下这个安排,摆明了还是要让自己把戏继续演下去。

  “难道他认为军心还不稳么?需要继续对友军撒谎?我看不至于吧。”邓名心里也有些嘀咕,虽然今天有数个时辰邓名的地位接近于军之主,但邓名对自己的军事水平心知肚明,依旧没有点信心。周围人多眼杂,邓名没有机会和周开荒私下交流意见,只能用眼色暗示对方给自己点提示。见周开荒自作主张地坚持要自己坐上首席,而且口个“殿下”表演得十分热情,邓名彻底心虚了:“我对这个时代的礼节也不了解,是不是现在骑虎难下?难道对李星汉他们说明真情会引起对方的极大愤怒,因此周开荒要我在险境继续装下去?”

  这许多个疑问让邓名失去了好心情和坦白的机会,还让他再次忧心忡忡起来。在他神不守舍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军官们已经纷纷就座。明廷政府军嫡系和前闯军本来有着很深的隔阂,此时却是亲密无间,没有按照阵营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而是混杂着坐在起,高声攀谈的同时甚至还有人互相询问祖上故乡经历,拉起了交情。

  帐内的人吃喝欢笑之间,先后有人起身小解。由于天气冷,所以这些军人也不出营帐,直接就在帐边解开裤子尿在墙角的地上。解手完毕后这些人也不洗手,系好腰带就大模大样地走回座位,坐下继续饮乐。对这种不卫生的习惯邓名直不适应,以前在袁宗第军中他就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军官直接在营帐中解决,垃圾也随手扔在地上,概交由卫兵打扫,倒上些土铲到营外去便是。

  “若是有朝日我独领军,我第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修厕所,让所有的人都到厕所去解决,绝对不许随地大小便。”邓名觉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干涉太多。

  又过了片刻,周开荒突然想起还没有向身份最尊贵而且亲自上阵杀敌的邓名敬酒——本来他是想这么做的,但是刚才落座就被边上的人扯住了说话,现在酒至半酣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工作竟然还没有完成。

  另外个邓名的熟人赵天霸则另有心思。锦衣卫的职务使他有机会见过永历皇帝和其他宗室皇亲,自从他看见邓名的表现后,不由得和当今天子以及其他的宗室子弟反复加以比较,越比较就越觉得邓名的此番表现实在太过异常。

  在周开荒走过来叫他起去给邓名道贺时,赵天霸正在心里思量:“几天来三太子完全不避危险,好像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和其他宗室皇亲不同,尤其是他今天的英勇行为通过众人之口传扬出去,必能深得川鄂将士的尊敬和爱戴啊!朝廷距此地甚远,若是三太子倾心结交川鄂带的官兵嗯,三太子也和韩王东安王不同,他哪怕是想继承大统,大概众人也会觉得理所应当吧?就是闯营的兵马,若是他肯既往不咎,拥戴之功可是远远高过保护几个宗室,他们以前攻破北京逼死烈皇的事情也许就真能笔勾销了”

  出身西营的赵天霸动了这个疑心后,就开始担忧此事会对永历朝廷最坚定的支持者——晋藩上下造成的影响,越想越是觉得难以预料,被周开荒打断了思路后,才发现自己只顾胡思乱想,这么半天也直将邓名冷落在旁,连忙收敛心神和周开荒起大声向邓名敬酒。

  “今日能够大胜,全亏了殿下的计策,将那谭贼诱出大营,才把他们杀得东逃西散啊。”周开荒颇有些醉态,大声地恭维道:“殿下真是用兵如神啊,想出这般的计谋竟然也是毫不费力”

  邓名听了这几句话满脸通红,他以前玩个即时战略游戏还总被朋友杀得丢盔卸甲,见周开荒说得太过分就连连摆手,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计谋。”

  “咦,不是殿下想出来的又是谁想出来的?”周开荒奇怪地反问道:“我可没看见有谁给殿下出主意。”

  “这是嗯,是成祖皇帝的计谋。”明末的历史让人读起来总是太伤感,可是邓名曾经很有兴致地读过些明朝初期的记载,成祖皇帝就是朱棣。

  明朝太祖朱元璋死后,他的长孙在南京继承帝位,称建文帝。朱元璋的另个儿子朱棣造反,朱棣称帝后将首都从南京迁到当时的北平,改北平为北京。邓名觉得朱棣当了皇帝以后变得很残暴,不过坐上宝座前他却是个有气量而且宽厚的人,而且在战场之上英雄了得,奇计百出。

  朱棣起兵造反,从北平南下,在东昌被建文帝的南军大将盛庸击败。朱棣向北平撤退,途中又受到吴杰的阻击,他靠施展计谋轻松取胜。邓名今天在困境中灵机动想起这个故事,就姑且试了下。

  看见营帐里众人好奇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身上,邓名就把自己看过的历史讲给他们听:“成祖皇帝当时身边只有四千多兵马,可是阻击成祖的吴杰有两万兵马,而且当道扎营,堵住了成祖回北平的必经之路。成祖皇帝觉得,如果强攻突围肯定会死伤很多人,所以就让军队先埋伏起来,自己只带着几十个卫士赶到吴杰营前,请求和吴杰见面。吴杰在营墙上露面以后,成祖对他说,希望看在自己往日曾对他有恩的情面上放条生路。吴杰听了非常高兴,立刻催动全军出营,分成几路出击,四面包抄,定要捉拿成祖皇帝。没想到被成祖皇帝引到了埋伏圈里,结果成祖以少胜多,吴杰反倒遭到了惨败。”

  说完这个故事后邓名轻叹声,今天的遭遇让他想到,当年吴杰空营而出很可能也是做好了搜捕的准备,担心被朱棣跑掉了,让这天大的功劳落入别人手中,正像今天谭弘的表现样。今日在谭弘营前时,邓名心里非常紧张——若是谭弘真给他条船倒是无法收场了。朱棣当年向吴杰大营喊话时,会不会内心也在担忧——吴杰若是真给他的五十几个士兵让出条去路,又该如何是好?

  朱棣戎马生,在战场上的英勇气概还是让邓名颇为钦佩的,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他看过不少,在他讲解的时候营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周开荒听得全神贯注,酒都醒了许多。

  “吴杰和平安盛庸样,当时都是南军独当面的大将,更是久经沙场多次出击塞外的宿将,建文帝对他非常倚重。成祖皇帝横扫河北大败李景隆以后,各路官兵都闻风而逃,只有吴杰坚守在真定,让成祖皇帝无可奈何,期间还不停地袭扰北京,不但能够成功袭扰还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吴杰也称得上是有胆有识,只可惜贪念起,下场就是惨败。”

  谭弘虽然也是老军油子,但是和吴杰这种征战多年的明初大将还是无法相提并论,邓名十分庆幸谭弘不知道这个故事,接着说道:“谭弘没有读过这段历史,这真是我们的幸运。”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殿下神机妙算!”

  “家学,原来是家学。”片刻的沉默过后,周开荒又大肆替邓名鼓吹起来。

  周开荒的言论引起赞同声,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原来这个妙计是朱棣首创,那作为宗室子弟的邓名把这招玩得得心应手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在周开荒唾沫横飞的时候,邓名心里直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周开荒拉到营帐的外面仔细讨论下冒名顶替的问题。周开荒闹成这样让邓名心中的不满不断增多,现在他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按说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在击败谭弘以后立刻告诉他们实情,诚恳地向他们道歉,毕竟我们是撒谎了,难道那么多人里就没有个能明白我们的苦心么?现在倒好,变本加厉地骗下去,将来怎么收场?”

  周开荒说过,李星汉那伙人都是万县兵,而袁宗第的驻地在大昌,也许周开荒根本不在乎有天骗局被揭穿,反正他们将来也不会驻扎在同个地方。想到此处邓名觉得周开荒真是个不管不顾的家伙,将来说不定又在战场上成为友军,这样欺骗人家就不怕留下后遗症么?

  邓名不能由着周开荒再漫无边际地吹嘘下去,见不少人都对周开荒那句“家学”的判断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邓名就开始进行解释身份前的铺垫工作,在营内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的时候坚决地摇头否认:“这话不对,我只是看了些书,对成祖皇帝的这段实情比较了解罢了。”

  “您识字啊。”个已经喝多的军官傻头傻脑地插嘴道。说这句话的人也是不走脑子,他话出口就感觉有些不对。

  这句话立刻遭到许多人的同声呵斥:“糊涂,殿下还能不识字么?”

  周围责骂声响起后那个军官满脸惭愧,起身向邓名行礼道歉。

  在这个时代,军中认字的人实在太少了,比如谭文的军中除了师爷就不知道还有谁是识字的,就是统帅谭文本人认字也非常有限,大部分文书工作都要师爷代劳。像邓名这样年轻识字的读书先生这个军官前所未见,就脱口说了这么句。

  大家的反应让邓名哑然,他有些吃惊地试探着问道:“你们应该也都识字吧?”

  在邓名看来,在座的都是军官,尤其是周开荒他们几个,不是军之主的近卫军官,就是颇有威望的中层军官,而赵天霸更是中央政府派来的使者。可邓名的问话引起的却是片否认声。众人在摇头的同时也感觉到邓名对下情的无所知,无论是周开荒赵天霸还是李星汉,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个识字的。从这十几年的战乱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川人,他们熟悉战争和死亡,对文字和历史却是无所知。

  听到众人称赞自己的见识广博,邓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对袁宗第声称是个失忆的读书人,这样他不得不把对李星汉坦白的计划延迟,重新设想如何说出个能令人信服的出身。邓名还有些心虚地望了周开荒眼,幸好,并未从周开荒的脸上看到什么疑惑之色。邓名估计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表现与之前的说辞有矛盾,不过这个破绽如何弥补也让邓名颇为头疼。

  周开荒又是两大杯酒下肚,嗓门变得更加洪亮了,拍着李星汉的肩膀叫道:“李兄啊,我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再瞒着你也不合适”话说了半,周开荒突然打住,望向邓名:“殿下,卑职觉得还是不要再对李千总他们隐瞒为好。”

  “我早就这么想了,早就该实话实说了。”邓名心里说,虽然他不明白周开荒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但是这个想法很合邓名脾胃。邓名重重地点头,还暗自出了口长气:“周兄去替我解释应该会好些,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为啥要欺瞒这么久嗯?既然要实话实说,他为啥还要喊我殿下?”

  未等邓名想明白这个道理,得到首肯的周开荒先让大家安静下来,又故弄玄虚地环视了圈,然后高声对营中众人说道:“大家都知道殿下其实不是韩世子,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立刻有人出声猜邓名是东安王系,而李星汉等四川人都盼望这个颇有英武之气的宗室子弟就是世代居住在四川的蜀王后裔,所以暗暗猜测他是蜀王之后。

  “不是东安王,也不是蜀王,更不是秦王”周开荒嗓门越来越大,众人的胃口也被他越吊越高,只有邓名例外,他刚刚有些放平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胸中涌起了股不祥的预感。

  “殿下是烈皇嫡系,三太子是也!”周开荒得意洋洋地说出了答案。除了赵天霸以外,所有人的脸上无例外地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接二连三地发出无数声惊呼——袁宗第的手下们也都没有例外,这个效果让周开荒感到很满意,胸脯因为得意而高高挺起。

  “殿下怎么会来四川的呢?”

  “殿下为什么要到靖国公的军中呢?”

  阵阵惊呼过后马上就有许多问题响起,大家边提问,边向邓名看去,急切地寻求着答案。

  在周开荒宣布答案的时候,邓名和众人样的吃惊,比大多数人强的就是没有喊出声来,大量的问题向他扑面而来的时候,邓名竟然呆了,张口结舌个字也说不出。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四川?”李星汉也在大声地提问:“这么多年来殿下直在何处?”

  最初的震惊过后,李星汉第个念头就是周开荒在撒谎。他先看了邓名眼,觉得对方脸上茫然的表情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接着他又望向另个应该深知内情的家伙——赵天霸,后者波澜不惊的样子让李星汉对自己的判断又有点怀疑——或许三太子是没想到周开荒真的和盘托出了?但如果不能得到合理解释的话,李星汉是无法打消自己的怀疑的。

  此时周开荒心情大好,觉得晚宴上自己真是风头无两,大家看着邓名的时候,他满面春风地观察着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越看越是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邓名那个方向投来的双仇恨的目光。稍微缓过来些的邓名嘿嘿干笑了几声,如果不是知道周开荒武艺高强远在自己之上,他真想棍子把对方抡倒在地。

  “好你个周开荒,你是不把我逼死不算完啊。”邓名心中大骂不止,现在他脑子里片混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就继续把球踢给周开荒,用手指肇事者对大家含糊答道:“就由周千总来说好了。”

  以邓名想来,既然周开荒敢如此大吹法螺,那他就定有圆谎的办法。邓名以前直觉得自己还有点急智——这个信心是从蒙蔽袁宗第,让他相信自己是读书人这件事中得来的。但是现在邓名必须承认自己脑子完全不够使,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周开荒,盼望这个大话王能够把他自己说的话圆上。

  但出乎邓名意料的是,周开荒不但没有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反倒“咦”的声,惊诧地反问邓名:“这个卑职怎么会知道?殿下您又没有和我说过!”

  第17节挖坑

  营内众人的目光都凝结在自己的脸上,邓名好半天也没有理出头绪,他想不通周开荒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邓名不知该如何接着周开荒的话对众人解释,同时又在琢磨周开荒把自己如此架上炉子烤是什么用意,心里还时不时地想:“编什么编?实话实说统统倒出来得了!”这个念头在次次被按下去后又次次地不停冒上来。

  邓名虽然生气但依旧还有理智,自己穿越时空虽然是事实却不能实话实说,在大家的耳朵里这件事只会比最大的谎言显得更荒谬,旦讲出来根本不是解决难题而是破罐子破摔。“冷静,冷静,我知道你是有急智的,之前在袁宗第那里不就处理得很好吗?你很成功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众人已经安静地等待了好久,可邓名还是没有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邓名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也是不断地压制自己胸中越来越高涨的怒火:“周开荒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我是撒谎大王么?就算是编瞎话,你至少也要事先和我串串供啊!逼急了我就实话实说,谁也别想下台!”

  邓名的沉默让李星汉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之前他听了周开荒的话,对邓名的宗室子弟身份还深信不疑。现在邓名对周开荒的言论不做任何回答,李星汉感到这有点不合常理。是或者不是,这对个宗室子弟来说是很简单而且关乎大是大非的问题,如果是,自然不能否认自己的祖先;如果不是,也不能冒认——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李星汉就会开始怀疑邓名的宗室身份了。

  “我的身世实在有难言之隐,”邓名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帮周开荒圆谎,自己时空旅行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啥好效果,邓名只好继续对付下去:“等到了奉节,我自然会和文督师去说明白。”

  这其实就是邓名承认失败。对面都是毫不含糊的军人,谎话被识破了搞不好还要被他们生气地打上顿。邓名觉得到奉节这段路程还需要走些时间,自己可以从容地思考对策。周开荒实在是个惹祸的根子,但是文安之是个文人,也许会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跟他解释清楚,大概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为了振作全军的士气,在危急时刻不得不对李星汉伙儿冒称宗室子弟。

  李星汉记得初次见到邓名时对方就是这样说的,而且身在险境他也能理解对方的苦衷,不过周开荒这家伙如此这般的说,总不会是毫无缘由的吧?想到这里李星汉就不再催问邓名,而是向周开荒发难:“周千总,这是拿兄弟们寻开心吗?”

  周开荒顿时变成了大红脸。刚才邓名明明已经答应了,结果转眼就食言把他卖了,不过周开荒觉得不好和邓名发作,只好解释起来:“这是我们靖国公老人家看出来的”

  酒已半酣的周开荒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舌头有点大,先是古怪的棉袄和靴子,然后又是没吃掉骨髓的猪腿骨,唠唠叨叨讲了半天,可在座的大多数人点也没听明白,更加头雾水,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邓名终于确认了自己其实什么急智都没有,原来对方从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周开荒叙述到猪腿骨没有被敲开的时候,邓名感觉非常委屈——明明已经啃得连肉渣都没有了,居然人家还认为自己摆谱!

  “尤其是那串珠子,那可是禁中之物啊。”周开荒讲着讲着,忽然脑子转,为了加强说服力,跑过去拉着赵天霸为他作证:“就是当今天子赐给晋王世子的宝珠,也远远不能和殿下手中的珍宝相比,这可是赵千户说的。”

  “我没这么说过。”听见要求自己作证,赵天霸把脑袋摇,矢口否认。他忠于永历皇帝的明廷主要是因为晋王忠于明廷,而他赵天霸直对晋王忠心耿耿。今天邓名的表现让他隐隐感到了丝不安,这个人要是得到拥戴,或许有天会给晋王效忠的对象?——当今天子惹来点麻烦。赵天霸已经打定主意,回到奉节,就将自己的顾虑向朝廷派来的文督师报告。出于这个考虑,所以赵天霸现在不打算出力帮助邓名拉拢军心。

  没想到赵天霸也出尔反尔,周开荒又惊又怒:“你说过!靖国公大人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我没说过!”

  “你说过!那天你在靖国公大人的营帐里说的。”

  “我没说过!”

  “你说过!”

  “我没说过!”

  两个人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句,也争不出什么结果,邓名就借口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行军赶路,要求散会。除了声比声高尚在争论的周赵二人,邓名大概是营帐里唯个清楚他们到底在争什么的人,他决定趁着大家还都不太明白的时候躲避风头。

  邓名已经知道,周开荒根本不是在施展什么谋略,而是真的误认为自己是宗室子弟。邓名估计明朝的老百姓冒认宗室可不是个很轻的罪名,在他印象里,冒名顶替都是可能构成刑事罪的。

  散会后,邓名迅速地离开了中军帐,出门就拉住门口站岗的卫兵:“麻烦你,带我去谭弘的营帐。”

  门口的几个卫兵见宗室这么客气地说话,个个被唬得不轻,面对邓名的那个卫兵连忙前面带路,其他的几个也迭声地道歉:“殿下折杀了小人。”

  周开荒把邓名安排在谭弘的营帐里休息。

  以前在袁宗第军中时,邓名就常常利用独处的时候思考自己下步的行动,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邓名没等想出来什么就睡着了,他的思考很快就变成幻想,紧接着就带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进入了梦乡。

  根据他的经验,自己若是躺下的话,很快就会胡思乱想直到迷迷糊糊进入梦境。所以进了营帐后,邓名没有躺下而是在帐内走来走去。今天晚上意外得到了很多信息,并且非常重要,邓名要确保自己能够清醒地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进而做出合理应对。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是宗室子弟,因此我没有冒名顶替。”邓名想,如果大明的法律也要求提供犯罪事实的话,那他应该是安全的:“不知道普通人冒称宗室到底会有何下场?在封建王朝,这估计是了不得的大罪吧?这都是袁宗第周开荒他们的猜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以邓名对周开荒和赵天霸两人性格的了解,他估计周开荒多半没有说谎,也许赵天霸说过自己那串珠子是禁中珍宝之类的话。想到这里邓名忍不住摸了摸衣服下面的珠串:“我倒是想过挨饿的时候拿它换口饭吃,不过若是这样珍贵的话,恐怕也就没有什么人敢收了,嗯或许我可以把珠子拆开来,个个地去卖”

  幻想了会儿卖珍珠的情节后,邓名发现自己有些偏题,急忙把念头拉回来:“见到文安之以后,我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我读书认字,可是这时代的人几乎都不认字,失忆这个理由好像也不能永远用下去。我到底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呢?”虽然邓名苦苦思索,却因为对这个时代的不了解而拿不出个好的解决方案。

  猛然间个大胆的念头冒上来:“要不我干脆冒称宗室算了,这两天旁敲侧击地问问有哪系宗亲被满清杀得干二净,我就说是孤身脱险,这样读书认字什么的都好解释了,这串珍珠也能帮我加强说服力。”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闪而已,邓名稍微想下就明白,冒充宗室的难度比般的瞎编乱造还要大:“要是我冒称个路人,别人还无法查清我的家世,如果冒称宗室还问三不知,立刻就要露馅。听说明朝的宗室子弟还讲究什么辈份排行,我总不能连自己的名字和王府老王爷的名字都无所知吧?”

  再说,那个文安之可是个读书人,不比袁宗第这样的武将,听说还是朝廷派来四川的。读过书,见过世面,还在朝廷里当过官,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宗室他眼就能看出来,在这种人面前撒谎显然是自寻死路。

  邓名感到事情变得更加为难,斟酌再三,似乎还是只能说自己失忆。不过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书本上学到的知识还记得些:“只是如何拿捏这个火候分寸,必须要认真思量,要是像见到袁宗第那样匆匆忙忙地对付,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邓名在营帐里团团转的时候,从外面传来时断时续的悲声,开始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这多半是有亲朋战死的士兵在发泄哀伤。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亮,显然是参加的人多了起来。

  “唉,重庆战下场如此凄惨,大概每个士兵都有些好友亲戚生死不明吧。”听到这些悲声,邓名心中隐隐作痛,更想起了那个捐躯的年轻水营千总:“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呢,下次见到了周开荒务必要问下。”

  哭声始终不停,邓名也跟着伤心不已:“以前总听说封建军队的军纪苛刻不近人情,袁宗第和我说过,军中不但严禁喧哗,而且惩罚更是严厉,能令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听听外边的哭声,明朝的军法也是可以通融的嘛,军官有时候也有人情味,士兵们必定是心中太悲伤了,怎么能再去严禁呢?所谓法不过人情,古今中外,都是这样啊。”

  有些喝骂声跟着哭声起传来,邓名凝神仔细听去,似乎还有抽打皮鞭的声音。

  “这必定是有军官开始执法了,虽然军官们知道士兵们心中难受,但是总会有人觉得军法还是要维护的吧?”邓名对这种处置有些不以为然,袁宗第周开荒都曾经给他介绍过种种军法,想到那些惩罚邓名就是寒毛倒竖,当即向营帐外走去:“虽然我没有冒称宗室,不过还算是有点面子,要是真有人要严格执行军法,我总要替他们求个情的。”

  走出营帐后,只见营区的边源处火把照得通明,邓名急忙向那边走去,营门口的两个卫士也跟随在他身后。越向那边走,喝骂声和鞭打声也越发地清晰。虽然邓名不懂明朝人的习惯,但他也察觉出异样。

  火光中,周开荒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见到邓名走来后便奔过来。不等周开荒说话,打定主意不冒称宗室的邓名便抢先说道:“周千总,以后还是称呼我为邓先生吧。”

  虽然不知道邓名到底做何打算,但是周开荒自认已经完全明白,邓名现在还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周开荒顺从地回答:“是,邓先生。”

  前面数百明军士兵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围成圈,圈内是近千被俘的谭弘部士兵。俘虏们每人都发给了件工具——谭弘在这里修建营地挖防护沟使用的工具,都从储存的地方搬出来了,俘虏们在明军的监视下正在挖坑。而且还不止挖个坑,这些战俘被分成几组分别在地面上挖着,有的组挖得比较深,而有的组进度则非常慢。

  哭声就是其中些俘虏发出来的。大部分俘虏都垂头丧气地干着活,边上的明军个个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还有些明军士兵手持皮鞭四下巡逻,看到谁故意磨蹭或者动作缓慢,就是狠狠的鞭子抽上去。被抽打的人又疼痛又伤心,边流着眼泪边赶紧挖几下。也有的人忍不住悲声大作,换来的是怒骂和新的抽打。

  邓名看到个俘虏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遮挡了视线,他挖坑的时候脚下滑摔倒在坑边,顿时就是记皮鞭飞到他的头上,绽出来的鲜血和之前脸上的液体混在起,可这个俘虏也没有用手去擦,而是挣扎着勉强爬起来,用手中的铲子去撬地面上硬邦邦的冰冷土石。

  “这是干什么?”邓名看得目瞪口呆,这期间李星汉也走过来,邓名就急忙向他又向周开荒发问。

  李星汉迟疑了下,似乎还在斟酌怎么回答,周开荒抢在他前面答道:“好叫邓先生知晓,刚才先生离去后,我们商议着打算坑几个人。”

  周开荒的回答让邓名时懵住了,等他明白过来后,不由得抬高了音调,指着那数以百计的俘虏问道:“这是坑几个人吗?”

  “嘘!”周开荒连忙摆手示意邓名轻声,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和俘虏的距离并不远,若是高声对答很容易被俘虏们听到。

  “邓先生误会了,我军现在还需要干活的夫子,暂时还用得上他们,不会因时之怒今晚就把他们都宰了的。”

  有了周开荒开头,李星汉跟着解释:“先生放心,我们还是懂得要以大局为重的,而且我军也需要兵力,不会因怒就杀个精光。”

  “那今天晚上到底让他们干什么?”邓名听出来李星汉的口气里似乎迟早还是要和这帮俘虏算账,不过不会是在今晚。邓名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要让俘虏挖坑,而且这些俘虏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

  “邓先生有所不知,”相比李星汉,周开荒对邓名已经比较了解,他知道邓名对军务无所知,就指着周围正在挖坑的俘虏们,给邓名普及十七世纪的军事常识:“我们打算把谭弘的那些近卫都坑了,那几十个人都是谭弘的心腹,留着他们以后必定是祸患。至于这些家伙今天没给他们吃饭,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卖劲干点活,他们就老实了,就是想捣乱也没有力气了。”

  “他们还以为这是给自己挖坑呢,所以又哭又喊的,等过会儿他们知道坑的不是自己,就会对我们感恩戴德。”听到周开荒的言语后,李星汉意识到这个邓名完全是门外汉,就赶紧也展示下自己的战术谋略:“这是以前涪侯给卑职传授过的兵法。”

  周开荒向四周望了望,觉得坑的深浅已经差不多,就喝令停止。

  有些俘虏觉得这么浅的坑好像放不下几百人,似乎显得太小,眯着眼睛不安地四下打量。但是绝大部分的人听到这个命令后再也不能支撑,以为死到临头,个个身体发软,或者倒在地上,或者跪在自己刚刚挖的坑边。刚才那些发出悲声的人更是放声大哭,任凭明军的皮鞭在头上飞舞,也不能让这些人再挪动下。

  “把人都拉出来吧。”周开荒声令下,就有明军去提谭弘的亲卫,也就是最后还守在谭弘身边的那几十个人。这些军官亲兵和家丁都是谭弘的死党,是谭弘往日挑选出来的精干人员,向享有高出普通士兵的待遇,他们有可能寻找机会煽动作乱。值此危机关头,周开荒李星汉不打算留下这些隐患。

  第18节链条

  最后跟着谭弘在江岸被捉的几十个人早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听到周开荒的命令,士兵们就把这些人拉出来。对于刚才那些垂头丧气挖坑的俘虏来说,这批人不但是他们熟识的,也是他们往昔羡慕的偶像和奋斗的目标。

  “会儿你们给他们填土,算是送你们的老官长最后程。”等这批人都被拉到坑旁边以后,李星汉就上前给俘虏训话。

  “原来不是要坑我们啊。”听了李星汉的话,挖坑的俘虏们立刻反应过来,方才还以为性命不保的普通清军士兵,有不少人发出庆幸的叹息,也有人向发布命令的李星汉说些感恩的话。俘虏中间比较机灵的注意到了李星汉周开荒对邓名恭敬的神态,在心里暗暗猜测邓名的身份,这些大难不死的人赶紧表达他们的感激,言语间尽是对韩王世子仁慈和宽宏的奉承。

  李星汉的脸上露出些骄傲之色,自己跟涪侯学了这些年,今天在大家面前也露了手。周开荒暗暗佩服,把李星汉这个收复军心的好办法记在心里。

  和他们不同,邓名听到这些称颂时却只是感到荒谬。那些带着伤痕的脸,充满了恐惧痛苦目光的眼睛,他们嘴里却高声喊出些感恩的话,邓名在心中感慨道:“我记得有个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说的就是有些被挟持的人质,在极度恐惧下生存了段时间以后,会把挟持他们的匪徒视为首领,真心实意地为劫匪出谋划策,甚至视劫匪为恩人,把劫匪的利益置于自己的利益之上。据说这种怪现象的出现还是很有道理的,源于种生物的本能,因为人不能永远地在恐惧和压力下生活,不然自己就会崩溃,所以当现状无法被改变后,人质就会补偿性地宁愿相信劫匪是好人,是自己的救星,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们残暴之余的某些非恶行,从而维持自己精神上的平衡。”

  对面的人都是叛国的敌人——邓名觉得不管怎样对面的士兵都逃不了个叛国罪。不过无论是这些普通士兵还是谭弘的亲卫,邓名都不愿意在他们放下武器后再进行杀戮,决心坚守自己把他们交给文安之的诺言。

  这几十个被绑到坑边的谭弘亲卫比之前那些俘虏要勇敢很多,邓名注意到虽然他们个个脸色煞白,但是并没有人发出悲声或是哀求活命。有几个人的目光刚接触到邓名的时候,含义复杂地闪了下,但还是主动避开,不愿意让邓名误会他们在哀求条生路——邓名感觉最开始?br />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