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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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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其中的几个。周开荒得知山上还有几百清兵后,就做好了与他们交战的心理准备,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不用了,这几个大概就是守军自己点火焚烧放弃的岗哨和营垒,其余的守军多半也逃走了。

  “报告千总,我们又抓到个活的。”

  几个士兵把神志不清的秦修采拖到了周开荒面前,他们刚才在江边发现了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同时还缴获了四条船。

  “拿水泼醒他!”周开荒打量了下,猜测这个家伙可能是个师爷,也许能问出些重要的情报。

  入夜已经很久了,岸边的明军和清军都不敢举起火把照明,只能摸黑继续对峙。树林中的明军比较胆大,因为树林里没有清军,所以没有顾忌,可以打起火把来。此时谭弘身边还有近三百士兵,他用这些士兵组成个防御阵势,背水列阵守着几百米长的段河岸。其中的核心阵地由谭弘的亲兵和家丁把守,这些人不但悍勇矫健,而且装备精良。除了这些近卫外,其他的虽然是营兵,但也是谭弘手中比较好的批兵,很多人都有盔甲,明军的弓箭对这些士兵不具有太大的威胁,而且他们也有弓箭和火铳等远程兵器,防守能力点不比李星汉带领的那些人差。

  “大营的船很快就会来接应我们,”这是最后段还在清军控制中的河岸,几个谭弘的亲兵呼喊着鼓舞士气,让士兵们能够坚定地守住:“再坚持个时辰,我们就能脱险回营,个弟兄也不会被落下!”

  几个明军军官凑在起商议下步的行动计划,远处清军那声嘶力竭的鼓劲声不停地传入他们耳中,对于这几百困兽犹斗的敌兵,明军也是筹莫展。和刚才进行阻击的明军样,现在谭弘派上百十来人两头堵,明军就无法通过狭窄的岸边小路攻打进去,只能和敌人进行消耗。

  这种消耗战对明军绝对称不上有利,刚才明军处于防御地位时,杀死了六十多个清军,自己才只有个人受重伤。而随着李星汉这边转入反攻,需要绕过山岩攻击清军,明军很快就损失了十几个士兵,估计顶多也就杀伤了两个清军。见状明军立刻就停止了攻击,和谭弘样试图迂回包抄清军。

  可现在已经入夜,林中的道路不适合行军,为了避免成为靶子,也不能举着火把直走到清军跟前。

  “弟兄们都天没吃过东西了,能够坚持到现在就是凭着股不要命的劲头,但要是这样空着肚子再喝夜冷风,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倒下了。”李星汉忧心忡忡地说。把最后这些敌人包围在河岸后,明军士兵都知道胜利就近在眼前,可是这胜利却怎么也难以最终握在手中,现在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需要休息和饮食。

  而谭弘那些鼓舞士气的喊话,明军听到虽然生气,但不得不承认谭弘对局面的判断很准确。要是谭弘的大营里派船把他接走,剩余清军还有反扑的能力,那明军的局面并没有比今天早上改善多少,甚至可以说更差——因为大家的肚子更饿了。

  “至少我们宰了几百个投降鞑子的败类。”有个军官见大家都是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拍着大腿叫起来:“老子杀了两个,捞回本来了!”

  邓名觉得当务之急是去攻占谭弘的大营,这个其他人也同意,不过路途遥远,从这边调兵去肯定来不及,只能盼望东面的自己人已经向谭弘的大营进发。大家估计大营里怎么也会有百多个士兵看家,再加上逃回去的溃兵,就是周开荒把他那队四百多士兵都带去也未必能鼓攻下,当然也不会肯定是攻不下,在成与不成之间。

  “唉,本想我们会在河岸边大战场,阵斩了谭弘,然后全军进攻敌营,怎么闹成这样,被堵在这里进退不得呢?”

  现在谭弘没有死,打乱了整个计划,大部分明军守在这里,若是被他脱险那就是前功尽弃。可是这个狡猾的家伙不肯突围只是味死守,不但牵制住了明军主力还卡断了岸边的交通线。

  抱怨归抱怨,办法还是要想,最后大家都同意要从两翼中间同时对这股孤军发起进攻,联络方法还是响箭。反正对方占据的战线并不宽,同时发起进攻问题应该不大。不过黑夜里互相之间的联络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卡断交通线的谭弘同样也切断了明军的联络通道,现在包围谭弘的明军只能翻山越岭交换意见,虽然包围圈两端的直线距离只有两里路,但是摸黑走山路也要很久,个来回就废半个时辰的工夫。

  再考虑到其他几队的军官也需要沟通,只能靠通讯兵两条腿跑来跑去联络,意见致后各队还要进行部署,部署妥当后还要进行通报以便统行动。

  “子夜之前,恐怕是收拾不下谭弘这贼。”这是群人得出的结论。

  “必须要举克敌,拿下谭弘的首级,这样就算周千总没能打下敌营,我们也能靠这个震慑敌军,从容脱险。”从最初轻松取胜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的军官们,认真地向传令兵交代着,现在需要各队明军都认识到局面依旧险恶,大家必须保持拼死战的势头才能争取到生路。

  正当明军紧锣密鼓地筹备最后次猛攻时,谭弘直期盼的船只终于到来了。当邓名看到江上那点点火光时,明军的总攻还没有准备妥当,李星汉见状就要上去蛮干。邓名和赵天霸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李星汉也知道,在目前情况下发起进攻除了多付出伤亡没有什么益处,若是来船是谭弘的部下,那就意味着今天的行动最终还是失败了,旦谭弘逃走,明军官兵依旧处于绝境。

  “等会儿看清楚再说,也许不是谭贼的船。”邓名只能这样安慰心急如焚的李星汉,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希望渺茫,文安之袁宗第多半都已经撤退得很远了,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听到邓名这明显的安慰话,李星汉等周围的明军军官只能报以苦笑。

  与之相反,见到江面上的火光越来越近,谭弘的阵地上爆发出阵欢呼,虽然谭弘谨慎地立刻加以制止,不过他本人也和部下们样受到鼓舞。

  谭弘意识到船只出现可能会引发明军的强攻,连忙下令所有的人严加戒备。谭弘又想起营里只有几条船,若是见到船只不足可能会动摇军心,于是又让亲兵们去呼喊,告诉大家这些船会分批把大家运到江对岸,只要大家服从命令听指挥,都能平安渡过江去。

  谭弘希望激起士兵抵抗的勇气,从而为他自己争取平安登船的时间,如果操作得当,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和家丁也能救出——这些是他最重视和依仗的武力。在谭弘的授意下,本来在靠前位置督战的军官暗暗向内侧移动,这些军官都是谭弘多年的部下,是他能够得心应手掌握部队的工具,谭弘肯定要为他们在船上留个位置。

  江船在黑暗中静悄悄地驶来,除了船桨拨动江水的声音,船上的人没发出任何其他声响。靠近河岸边两军对峙的阵地,船上的火把熄灭了,似乎是避免遭到敌方的攻击。此时谭弘清楚地听见船浆整齐的击水声,隐约看见船体的黑影。水声越来越近,谭军都屏住呼吸关注着江面上的动静,兴奋地等待着,那些在最前排随时可能遭到明军攻击的清兵,也不时回头望向水面。

  终于,黑夜中响起了个熟悉的喊声,谭弘和很多手下都立刻辨认出那是来自师爷秦修采的。

  “侯爷!侯爷您在哪?”

  心里最后块石头落地,谭弘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下子放松下来,这段时间虽然他直能保持自制,但突围坚守,逃生死亡各种思想斗争,以及希望与绝望的激烈冲突在谭弘心里刻也没有停止过,快要不堪重负了。

  “我在这里!”

  喜悦的谭弘亲自大喊声回应秦修采的询问,他身边同时响起了片欢呼声,这是他那些喜不自禁的部下在雀跃。其中有些即将被抛弃但目前还被蒙在鼓里的士兵,或者说是因为绝望而自我催眠,选择坚信谭弘承诺的普通营兵。

  “侯爷!”听到谭弘的回应后,江面上又传来秦修采的声叫喊,不过其中似乎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听上去好像倒是要哭出来般。

  仅仅声而已,秦修采的声音不再继续传过来,船桨声停止了,江面上几艘船的黑影中有新的火光亮起,像是很多的火把,乍看有十几支之多,可绝大多数亮度并不高,似乎没有正常的火把那么明亮。

  “火箭!”

  谭弘的个近卫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大叫,几乎在他这声喊叫发出的同时,谭弘就看到那排火光扑面而至,同袭来的还有飕飕的破空之声。

  “侯爷小心。”

  几个忠诚的卫士下子挡在谭弘身前,军队中响起了惊叫和哗然之声,其实火箭的数目并不多,对于铠甲在身的谭弘近卫来说也不是很大的威胁,其中大多数都落在地上并没有碰到人,箭头上的松脂在落地后仍在继续燃烧,照亮了谭弘和他身边那些变得没有血色的面孔。

  发这示威性的齐射让周开荒感到很满意,因为部署在四条船上的十二个射手反应速度差不多,领头的箭离弦后,剩下的射手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射击,虽然火箭不多,但周开荒自认为很有气势和威慑力。

  满意的周开荒推了把被两个士兵架在船头的秦修采,低声喝道:“喊吧!”

  秦修采感到随着这声喝令,左侧士兵架在他后颈上的匕首又紧了紧,快要勒进肉去了,就再次高声叫起来:

  “侯爷,什么都完了,大营被文督师攻破了,好几万的兵马啊,漫山遍野的都是朝廷的大兵啊”

  按照周开荒的吩咐,秦修采冲着漆黑的岸上大叫,说夔州的明军杀了个回马枪,刘体纯郝摇旗李来亨个不落地统统于今夜抵达。秦修采在大营失守自己被俘前就已经看到数以万计的明军正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这些喊话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刚才还兴奋的谭弘阵地上此时寂静得犹如片墓地,而他们两旁和更远的山地上,则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很快,秦修采带来的消息被明军口口相传,传遍了广阔的阵地,环绕着谭弘余部的方圆几里地上,到处都是雷鸣般的狂热欢呼。

  第14节初捷

  作为谭弘的师爷,秦修采没有什么实际的指挥权利——如果有的话说不定他就真凑出人手守卫大营了。但是秦师爷毕竟大家都认识,谭弘的手下对他的声音也相当熟悉。当秦师爷宣称数万明军已经出现在战场上时,勉强撑着的谭弘余部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之前谭弘还竭力向士兵宣传对面的敌军不过是群散兵游勇,比己方更加疲惫更难以持久,对此将信将疑的士兵为了安慰自己暂时选择了相信,可现在他们却听说对方不是什么溃兵而是大队明军的部分,至于这些军队是如何绕过他们的封锁线的?士兵们不知道谭弘如何部署封锁线的,也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

  当初周开荒得知秦修采身份后不久就得到后方传来的通报,说谭弘依旧在负隅顽抗,要周开荒视情况予以增援,他灵机动就把秦修采挟持来,利用这个人瓦解谭弘军中的斗志——在当时的大多数军队里,师爷在小兵眼中绝对是高高在上的,读书认字的文人在普遍文盲的军人中鹤立鸡群,见到师爷大多数人都是要行叩头礼的。为了加强震慑效果,周开荒还在秦修采讲话前导演了次火箭齐射。

  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秦修采的话,谭弘就是点儿也不信。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后,谭弘马上就意识到秦修采是在撒谎。

  首先他早已经得到报告说文安之的大军东返奉节,这么庞大的兵力调动很难隐蔽,谭弘不信几万明军能在没有大量船只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自己鼻子底下,他们连能不能这样迅速地移动都是很大的疑问。而且若是文安之真的到了,虽然他手下以陆师为主,但那也绝不至于仅仅派这样几条小船来向自己示威。看着依旧漆黑片的江上——射完火箭后周开荒又将引火用的火把都熄灭了,谭弘知道对方若是真有实力的话,不可能是这样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刚才也会是铳炮齐射,而不是十几支虚张声势的火箭而已。至于江上的船,谭弘感觉好像就是自己大营里的那几艘——若真的是文安之来了,还会用他谭弘的船吗?

  不过谭弘能够看破这些并不表示他不处于绝望之中,秦修采被俘就说明大营已经被攻破,大营被攻破就说明谭弘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他没有逃脱的办法,也没有人会来增援解救他,而明军反倒获得了他们急需的物资——如果大营没有被焚烧而是完全被明军缴获的话。

  想到这里谭弘向远处张望了番,没有见到任何火光,不由得心中哀叹了起来,他不能指望大营的留守将士在明军赶到之前烧毁大营,不让明军缴获辎重。因为留守将士若是有这样的勇气和冷静的态度的话,他们完全能保卫大营不让群溃兵轻易将其占领的。

  同时,赵天霸也明白过来,他立刻向邓名建议道:“殿下,趁此机会赶快让士兵们劝降,不要给谭贼收拢人心的机会。”

  邓名当然同意赵天霸的建议,不过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劝降,幸好这也不用他下令,除了邓名以外,明军上下都知道劝降的常用口号,赵天霸要的就是邓名点头而已。见邓名下令,李星汉马上让手下开始劝降,顿时就响起了明军士兵的呼喊声:

  “早降,早降!”

  “降者免死!”

  “老乡!别打了,都是老乡不会害你们性命的!”

  听到李星汉这边的劝降声后,相邻的明军也纷纷开始劝降,眼见胜利在望,明军士兵不想付出无谓的牺牲。

  “卑职猜想,文督师是不可能这么凑巧抵达的,”周围的士兵有不少也相信了船上的宣传,赵天霸压低声音对邓名说道:“不过周千总多半是破了谭贼的大营,他船上那个喊话的多半也是谭贼手下的重要人物,所以被带来让他向着谭贼喊话。”

  “嗯。”邓名也微微点头,虽然他的反应稍慢,但也和谭弘样猜出周开荒有虚张声势的嫌疑。只要明军拿下了谭弘的大营,缴获了谭弘的船只,那文安之即使没来也没关系,消灭谭弘只是个代价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在四周都响起劝降声后,谭弘还没有想出脱困的办法来。他知道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不然什么办法都不会有。四周的心腹亲兵此时也都是片惶然,在这种悲观绝望的气氛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谭弘这样迅速意识到周开荒可疑之处的。

  “这不是秦师爷!”看到周围的军官亲兵都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谭弘大声怒吼道:“这全是假的!贼人拿不下我们的大营,就想动摇我们的军心,我们的援兵随时都会到达的!”

  就算谭弘不想让其他人受骗,揭穿文安之大军并没有抵达,喊几声“文安之根本没到”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他拿不出任何摆脱当前困境的办法。首先士兵不定会相信自己,其次他对士兵说大营的留守士兵会来拯救大家,以此维持着最后点希望,可是等到现在也没有救兵的踪影,反倒是等来了秦修采的喊话,谭弘紧急之下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设法否认秦修采身份的真实性。

  谭弘的亲兵们把他的这番意思喊给远近的人听,士兵们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船上的周开荒听到谭弘的宣传后,马上就让秦修采报出谭弘军队的人数,各营各队指挥官的姓名,以证实他师爷身份的真实性。

  闻声谭弘声长叹,他很清楚被俘的正是秦修采本人,他只是想做最后的努力,看看能不能找到脱险之策。他反复盘算若是全军放弃河岸向山间发起突袭的话,有没有什么突围办法。不过无论是争取时间还是率军突围,都需要维持剩下这点兵力的团结,和秦修采对质只能把最后点军心士气彻底摧毁。

  事实上,士气已经不存在了,在铺天盖地的劝降声中,那些处于阵地边缘的士兵偷偷放下武器,在黑暗中向李星汉的军队摸去——面对必死的绝望处境,这些士兵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厢情愿地盼望同为万县驻军的谭文旧部不会伤害他们。

  刚才以为脱险在即的谭弘为了保存军官而把他们不动声色地向自己身边撤回,这导致最初几个士兵的投降行为没有得到立刻制止,很快就有效仿者停止抵抗向明军投降。越来越多的士兵离开队列向对面投降时,谭弘的军官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们全都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因为绝望而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降者免死,嘿嘿。”听着周围明军的高声呼唤,谭弘发出连声惨笑,和手下的军官样,因为完全没有办法面对不可避免的失败,在军队最后的崩溃过程中,谭弘同样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和意愿,只是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抱怨和牢马蚤之声而已。像是对他的士兵们说,也像是回答明军的劝降,谭弘面上满是凄惨之色:“从军这么多年,这种话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自己也喊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有几次是真的?投降就能免死,有过吗?放下兵器,那就连拉个垫背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中哄而散,谭弘身边的人跑了大多数,只剩下五十多个,清色都是他的亲兵家丁和军官,剩下的地盘也只有谭弘周围的方圆数丈之地。这些人都退到谭弘身边,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准备在他们的恩主眼前进行最后战。在这几十个清兵的四周,明军已经从三面逼近到距离他们十米之内。

  明军阵中此时再没有任何劝降声,已经很久没有清兵继续投降过来,明军都深知剩下的都是谭弘的死党——投降的人中并非没有谭弘的亲丁,也有两个他手提拔的军官。在这最后几十个敌人面前,明军已经公然地点起了火把,他们现在不再担忧清兵的逆袭,而是担心会有漏网之鱼。

  明亮的火光把谭弘最后的容身之地照得雪亮,他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和不计其数的刀枪,还有那些蓄势待发的弓箭,又是长叹声,大声喊道:“我便是谭弘,若是投降,我的手下可以免死吗?”

  这话声出,站在谭弘身侧的两个护卫便同声急叫道:“大人,从来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哪会真的守诺?便是要死,也要杀个痛快。”

  环顾了圈周围熟悉忠诚的面容,谭弘轻声对左右说道:“若是你们此刻拿下我的首级,应该可以免死”

  “大人何出此言?”不等谭弘说完,便有人叫道:“卑职只要还有口气,就没人能伤到大人根寒毛。”

  “我本欲与你们共富贵”谭弘闻言突然又是惨笑起来,但也因此下定了决心,不再向左右解释而是大声向对面的明军连声高叫道:“敢请韩世子殿下出来答话。”

  站在兵线后不远的邓名听到这喊声遍又遍地传来,到后面声音变得越来越凄厉,有如夜枭之音。

  “虽然是个无耻卖国之人,但他手下总会有几个无辜的吧?不也全是汉人么?”邓名的心肠终于软,摇摇头就迈步上前。

  “殿下不可。”赵天霸迅速伸手拉住邓名:“等我军准备妥当,声令下就把这些杂种统统剁成肉酱,殿下何必去理会这临死的老狗?”

  “几十个末路穷寇,我们当然能把他们全都杀死,不过我们终归还是要有弟兄死伤。”赵天霸还有他身边的明军官兵都拦着邓名,不赞同他上前,于是邓名便解释道:“如果他放下武器,我们自己的兄弟就能减少伤亡,少伤个也是好的啊。”

  说完邓名就拨开身前的军士,直走到两军的分界线上,站住脚步注视着对面的谭弘:“新津侯,您找我有什么事?”

  谭弘同样盯着邓名仔细地看,在他眼中对方举手投足确实不同于常人,带着种谭弘没见过的气质,邓名不是他以前见过的某种类型的人。作为现代人,没有受过封建的尊卑教育,邓名对大部分人都持种平等观念,而谭弘对此很不习惯。无论之前邓名到谭弘的大营前买路时,还是现在胜劵在握时,态度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好似他们彼此之间的地位并没有对调样。

  “我自知罪在不赦,但若我束手就擒,我的手下”谭弘的声音越来越凄凉:“随便殿下处置,只要给他们留条命就行了。”

  谭弘的话在他身边的党羽中引起了片嗡嗡声。邓名还不清楚这个时代胜利者对俘虏会有多么的残忍,类似打断琵琶骨砍断手脚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谭弘的意思就是哪怕邓名对这些人施以酷刑,只要给条活路就可以。

  邓名想也不想地答道:“新津侯的命运我做不了主,我会把你交给文督师处置。至于你的手下,刚才我们不是说了吗,只要投降就免死。”

  邓名觉得自己这样处置很合理,他毕竟不是真的宗室或是军统帅,等到这场危机结束,邓名就打算向李星汉等人坦承冒称宗室事并请求对方的原谅。谭弘作为身份显赫的叛将,邓名当然要把他交给奉节的文安之。邓名觉得谭弘的手下按说也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不过缴枪不杀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那个李星汉不也是万县的川军么?他们老乡之间总是有交情的,说不定还有不少熟识的朋友呢。

  谭弘不顾身边的抗议声,加重语气再次要求邓名确认:“殿下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此时邓名已经把谭弘身边的人看了个清二楚,围拢在谭弘身边的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骁勇之气,即使在这种绝境下,大多数人手中的刀剑依旧握得很稳。要想杀光这些人虽然不是难事,但是困兽犹斗,明军不付出相当的伤亡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能够和平解决,邓名当然不愿意有批明军士兵死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最后搏中。

  “殿下殿下”虽然得到了邓名的保证,谭弘依旧是副不放心的模样,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取得保证,邓名已经在全军之前许诺了,谭弘也想不出还能要求什么更好的保证。

  看到谭弘依旧迟疑不决,而他身边的部下虽然有人开始泄气,但有几个却气势不减反增,显出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邓名略思索,想起他听说过的个方式,就提议道:“新津侯若仍是不放心,可走到军前,我们击掌为誓。”

  两军都传出惊讶之声,作为绝对上风的邓名,为何肯与穷途末路的朝廷叛徒击掌?时间就连谭弘都有些恍惚,甚至怀疑邓名是不是有什么后顾之忧,所以才这么急着迅速劝降自己,不过谭弘马上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

  当谭弘从护卫丛中缓缓走出来的时候,邓名也迈步向前。周围的明军全都自发地想拦住他,赵天霸李星汉还有好几个其他的明军军官都挤过来劝阻,此时已经把船开到江边的周开荒也在船上跳起脚来,个劲地高喊:“拦住殿下!”

  谭弘离开了他的护卫走到明军军前,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劫持邓名是不可能的,但是谁敢说谭弘不会爆起伤人?就算周围有不少护卫,但不把谭弘绑个结实,谁又敢说没有万?

  不过邓名没有这些明军的顾虑,对方是个将领而不是个刺客,邓名相信对方是想为自己的手下求得条活路,既然这样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邓名挺身而出,和走过来的谭弘面对面地站着,赵天霸和李星汉则脸紧张地站在邓名两侧。两个人都把剑拔出来握在手中,目不转睛地提防着,如果谭弘有丝毫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剑捅进他的身体。

  这种担忧并没有发生,谭弘老老实实和邓名击了掌。击掌完毕后,邓名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伸出手:“新津侯,把你的佩剑交给我吧。”

  说完之后,邓名反手按下左右护卫着自己的剑,眼看最后的场血光就消于无形,他可不愿意赵天霸或是李星汉节外生枝,因为精神紧张剑把谭弘捅死了。

  而谭弘也没打算闹事,虽然听上去是个奇怪的要求,但是谭弘也能猜到邓名想表达的意思,就双膝跪倒在地,用异常缓慢安全的动作解下佩剑,双手高高向上捧起。

  邓名从谭弘手中抓过那把剑,又把目光投向谭弘身后群还没有投降的敌人,此时在他们脸上已经看不到那种垂死挣扎的杀气,邓名用平静的语气高声问道:“新津侯已经降了,你们呢?”

  接二连三,谭弘余部在邓名的目光中垂下了头,先后把手中的武器扔到了地上,明军警戒着上前,把这些已经不再反抗的人个个捆了起来。

  第15节军心

  驻扎在万县的谭弘,不但手握几千士兵,而且他的战斗经验从军时间长短都不是周开荒赵天霸还有李星汉这些年轻军官所能相比的,对于这样的敌手,便是双方旗鼓相当,几个年轻人自问也没有多少胜算,更不用说本来明军所处的险恶境地。只是因为谭弘的骄傲自大,对明军实力的过份低估,以及贪婪和种种偶然情况,最后竟然落得个兵败被俘的下场。

  看到本来不可世可以与自己顶头上司平起平坐的谭弘被绑得结结实实,周开荒和李星汉都很清楚此番自己确实是死里逃生。不仅是他们,其他明军官兵也明白逆转的最大变数就是眼前这位韩王世子。因此在尘埃落定后,士兵们中间又响起阵阵的欢呼声,这不再是为他们的胜利而兴奋,而是向邓名道贺,感谢他为众人带来的这场胜利,扫从重庆城下溃逃的悲观愤怒和失落。

  “真是威武啊,殿下!”

  在邓名身边的普通明军士兵,以亲口向邓名道贺为荣,他们并没有什么与宗室子弟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个个只是恭敬地向邓名单膝跪拜行礼,口中翻来覆去的也就是那几句称颂:

  “殿下神威!”

  “殿下威武!”

  面对周围人的热诚拥戴,邓名先是愣住了,他完全没有与军队尤其是古代军队打交道的经验,幸好个现代人看过不少电影,邓名记得很多电影情节——无论中西方的名将都会向士兵们展示出他们平易近人的面,诸如拍打他们的肩膀,说些勉励的话之类的;或者更进步,亲切地与士兵们握手。

  于是邓名也就开始“亲切”地与身边的士兵握手,微笑着说些“这是我们大家的胜利”之类的影视套话。得到如此礼遇的普通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从军官那里从来都得不到笑脸的士兵从未想过能接触到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弟。很快邓名身边就是无数伸出来的手,大家都要求韩世子视同仁,嚷嚷着要求得到握手的待遇。

  这期间李星汉直跟在邓名身边,心甘情愿地扮演着个贴身护卫的角色,谭弘拿走的那串珠子也是李星汉替邓名取回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他。邓名随手往怀里装就继续安抚士兵,这种重人轻财的表现让李星汉对这位宗室子弟更加敬佩。听到那些向邓名发出的欢呼让李星汉也感到由衷的高兴,咧着嘴直嘿嘿地笑着。

  崇祯十七年清兵入关的时候,李星汉还年幼不太懂事,在他成长的整个过程中,看到明廷直在和北京政权交战,谭文也曾经教育他要效忠朝廷。但这个朝廷对李星汉来说还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远远不如谭文这样的顶头上司形象鲜明,他向朝廷效忠也是因为谭文对他有恩,因此他要跟随着谭文起为这个朝廷奋战。

  以往偶尔也有宗室路过万县,不过李星汉并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过他们,这些宗室即便是谭文也没有机会深交,这直让李星汉感到朝廷是个高高在上的东西,虽然威风森严但也拒人千里。而这个正冲着自己部下微笑握着他们的手称赞他们勇气的邓名,让李星汉感到了个全新的明室朝廷的形象,这就是李星汉为之奋战多年的朝廷,之前的森严威压之感大大减轻了,多出了种能温暖人心的印象。

  李星汉想起今日邓名在线射箭,与官兵并肩作战的场面。他记得谭文曾经和营中的部将军官们说过,云贵的战局并非帆风顺,若是战况不利,朝廷大概就会在晋王的保护下进入四川。

  “不知道皇上太子又是什么样子的?”李星汉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个疑问,以往在他心目中的永历皇帝有着张威严至极的面目,比李星汉见过的最严厉的将领还要再严厉上百倍。即使是幻想自己位于这张面孔前,李星汉都会紧张恭敬得五体投地,大气都不敢喘上口。

  “定也是和这位殿下样吧?”李星汉看得见部下那些激动的面孔,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实也和他们相差不多:“定会握着我们这些大兵的手,亲口感谢我们为他们朱家而战,是的,定是这样,所以连西贼那帮恶贯满盈之徒也会俯首贴耳。唉呀,要是我在为朝廷战死前,能得到陛下或是太子殿下的亲口赞扬,那我这辈子也就没有白活了。”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李星汉不知不觉地把眼前的“宗室子弟”邓名幻想成更加尊贵的大明皇帝和东宫太子,并因为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而热泪盈眶。

  与李星汉不同,赵天霸距离邓名稍远,不过他此时也在心中回想邓名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三太子毫无疑问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对如何射箭也无所知。可他不以上战场为羞,也不隐讳他根本不懂射箭这件事,反倒客气地向我再请教,直到放箭杀敌鼓舞士气。”

  赵天霸忍不住把邓名和其他的宗室相比,例如永历皇帝,其他托庇于李定国或是孙可望羽翼下的宗室子弟,以往听说战局不利,永历朝廷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逃向安全的大后方。对于胜利,朝廷固然是会给予丰厚的赏赐,但赵天霸能够感觉得出来,朝廷并不是感谢军人的牺牲和付出,而是因为无奈,因为乱世而不得已提高对军方的封赏。

  之前赵天霸隐隐对李定国为何誓死效忠明廷有所不解,如果说只是利用这个旗号那还能说得过去,毕竟这个旗号能够把明廷的嫡系部队甚至闯营旧部联合起来。可李定国对明廷表现出了远超于此的忠诚心,这让赵天霸这种对晋王府忠诚不二的人也感到些迷惑。相反,之前的孙可望作乱反倒能够让相当部分西营官兵感到正常:老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为何要屈居在你这个窝囊废之下?

  今天看到邓名的形象,又想起永历朝廷的君臣面目,赵天霸在心里默默叹息:“要是陛下有成三太子的模样,大概也不会有秦晋之争了吧?云贵的西营将士们,也不会对头上顶着个朝廷暗暗心怀不满了吧?”

  此时周开荒下令把船停靠在岸边,准备把邓名接上船休息。刚才见到邓名的举动后,周开荒内心也颇为感慨:“三太子身先士卒这是勇敢,而为了不让士兵在大胜前伤亡这是仁义,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换言之就是父亲和儿子是很相似的。三太子勇敢而且仁义,这些天看来还是贤明有德的人,最大的毛病也就是不知民间疾苦。若烈皇也是如此这般的人物,为何当年会罔顾百姓死活?可烈皇若不是个贤明有德的天子,他又怎么会有三太子这样的儿子?”

  最开始川军士兵表现得要更为激动些,受到他们的感染,大昌兵也纷纷拥挤上前要求得到邓名的亲口表扬,尽管有着闯营余部的身份,但是天家贵胄的身份对这些连秀才都有仰视感的底层士兵来说还是近乎天神,根深蒂固的上下尊卑意识加上欢庆胜利时的情绪感染,让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想亲耳听到皇家子弟对自己英勇奋战的感谢——邓名就是在逐个感谢这些作战士兵,这不但是将来可以傲视同伴的资历,有人还想到这甚至可以在驱逐鞑虏后讲述给子孙们听——想当年,韩大王还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地站在你爹你爷爷的面前,就这样地拍着我的肩握着我的手说我是个英雄好汉!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的时候,邓名却忽然清醒过来,虽然演这种角色很让人振奋,但邓名还是记得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宗室子弟,而且不仅他自己知道,周开荒和赵天霸也不过是为了团结李星汉而配合自己演戏而已。若是继续这样不知进退地在军队中拉拢人心,邓名担忧自己恐怕会引起周开荒等人的不满,毕竟他还是要继续前往奉节,未来段时间也还是要生活在明廷的治下。

  扮演欲望去,饥肠辘辘的感觉就回来了,邓名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去谭弘的大营,他和其他明军官兵样,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而且直暴露在野外,之前分到的点食物早已消化殆尽。现在邓名满怀对敌军储备的期盼,恨不得立刻就能走进温暖的营帐。

  还没有进行过对俘虏的仔细清点,所以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最后投降的三百多清军士兵,再加上之前捉到的几百溃兵,两千多明军手中现在至少有七八百俘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加。

  周开荒把船停到岸边,想让邓名上船前往大营,这个建议得到了袁宗第和谭文两部明军的致拥护。邓名心中大奇,忍不住把提出这个建议的周开荒仔细打量了番,在心中盘算着:“你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么?现在承蒙你和赵天霸的功劳,我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宗室子弟,所以都很尊敬我,也不会反对我坐船。但我毕竟不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众人对我欺骗他们多半会很生气,要是我现在还这么不知道收敛的话”

  因此邓名坚决不肯坐船,而是要和大家起步行去谭弘的大营,对他来说这是严守自己的本份,可在其他人眼里,自然又是另外番景象。至于邓名提议让伤兵乘船,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各队军官的致拥护,这是朱家的天下,他们家的子弟安抚军心理所应当。而赵天霸甚至忍不住涌起个念头:这三太子莫不是对皇位和坐在上面的当今天子有什么想法吧?

  “殿下手刃敌!”

  胜利之后士兵们高兴地攀谈起来,刚才看到邓名亲临线的士兵们简直成了邓名的义务宣传员,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士兵显得对邓名更尊敬了,这让邓名不禁感觉赢得军心也不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刚刚占领的谭弘大营不能没有人主持,现在明军大获全胜已经不需要所有的领头人都呆在起,于是周开荒就开船离开,赶回大营监督饮食和住宿的准备工作,其余明军也陆陆续续准备启程向东开进。

  明军抓了大概有七八百俘虏,对于己军不过两千多人的胜利者来说,感到这么多俘虏有点太多了。明军没有很多辎重,对苦力夫子的需求量不是很大,再说这些俘虏又要吃东西,又需要派人监视,所以明军就打算快速甄别番,把部分俘虏处理掉。比如受伤的看上去体弱无用的,这些会被作为无用的处理掉;还有另外种,就是看上比较彪悍仍具有威胁性的俘虏,明军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留他们性命。

  这种甄别当然不是统和大规模的,而是在远离邓名视线外的自发行动,并且以大昌兵为烈。相对袁宗第部的大昌兵,谭文余部还是对俘虏比较客气的,同样都是万县人,他们手中的俘虏也远比大昌兵手中的俘虏多。被谭文余部俘虏后,这些谭弘的手下急忙喊出他们认识的人的名字,指望找到熟人以保全性命。那些负伤行动困难的俘虏,万县兵也没有像大昌兵那样杀掉他们,而是留下他们自生自灭。

  之所以现在有些明军士兵才对俘虏下手,那是因为和冲锋时有快有慢样,明军的士气同样是参差不齐。刚才胜负未分,明军士兵的士气远不如现在高涨,有些人就想偷偷给自己留条退路,若是最后明军战败,他们或许可以靠施舍给被俘敌兵的些人情来拯救自己的性命。比如就是想改换门庭投降谭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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