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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1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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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确实是有这股意味在里面的。

  倒是他们的指挥官谭弘大放悲声——他被明军拉来观看,见明军要把他的心腹统统处死,作为个侯爷的谭弘竟然嚎啕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借着火光,邓名看到周围的明军士兵脸上满是快意的复仇之色。谭弘的营墙上悬挂着许多重庆之战明军溃兵的首级,明军进营后才把他们取下来,准备让他们亲眼看见明军宰了这些叛徒后再予以安葬。明军士兵很清楚,若不是今日全军取得胜利,自己的首级也会排着队地挂在这堵营墙上。

  这些射向俘虏的仇恨的目光,还有他们见到谭弘失态后的快意笑容,让本来打算出言劝解的邓名犹豫了下,但是考虑再三,他终于还是开口,对身边的军官们说道:“我们不是答应降者免死么?”

  “殿下邓先生打算放这些贼子条生路?”这句话让李星汉有些吃惊,他愣愣地看着邓名。

  “叛变投敌,死罪难逃,就是文督师也不会放过他们,”邓名解释道:“我们就把他们交给文督师好了。”

  “既然是死罪难逃,那我们替文督师把这事办了,不就得了?”李星汉仍相信邓名是个不愿意吐露身份的宗室,般的命令他都会服从,不过邓名眼下的要求实在太出乎李星汉的预料,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理由:“还可以省些粮食。”

  “首先只有五十个人,到奉节也没有多远的路了,省不了多少粮食;其次,他们放下武器,让我们避免了死伤,我们那些弟兄的命还不值得这点粮食和他们几天的命么?也算是公平交易。”见周围的人张口做出要争辩的模样,邓名加重语气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答应了他们,不是吗?我们许诺了。”

  “邓先生,我们又不是商人,守诺干什么?兵不厌诈,我们当兵的岂能信守诺言?”这次出声的是周开荒。

  不错,商人平民需要信守诺言,可军官也是官,当官的那里还需要守诺啊?周开荒反对邓名的做法,他觉得邓名的理由很可笑,做官的人尤其是军官还守诺,那不是不务正业么,需要的明明是谋略嘛。

  “可是我们答应他们了,如果定要想节省粮食那就放人。”

  邓名坚持自己的观点,要把这些俘虏带去文安之的大营再做处置。如果军官们不肯受拖累,那就把这些人就地释放。他劝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就是放他们走也未必就能活下去,起码我们没有杀俘。如果他们能活下去对我们也有好处,他们定会到处宣扬我们言而有信,放投降的人条生路,以后敌军处于下风的时候也会投降,不跟我们拼命到底。难道非得把敌人逼得狗急跳墙才好吗?”

  在明军军官们看来,释放俘虏无疑是匪夷所思的想法。其他的人还好说,谭弘的心腹怎么可以放?

  周开荒则是误会了,以为邓名觉得谭弘的这些近卫不错,有心想招揽几个。周开荒觉得这事不会成功,不过若是不去试试,估计邓名也不会死心。于是周开荒就转身去招呼那些马上就要被埋的家伙们,劝他们弃暗投明,为邓名效力。

  不出周开荒所料,果然没人应承,有的人甚至还怀疑这是猫捉耗子的游戏。谭弘的近卫都得过谭弘的厚恩,受到优厚的待遇,是谭弘费尽心思笼络的死党,这些人就算投降了也不会有人敢用。更不敢说待遇可以和谭弘给他们的样好——就算能给,那又置自己原来的心腹于何地?

  有的人先哄骗俘虏逗他求饶,然后奚落番才处死,这种事不是没有见过。若是不赦免谭弘,这些近卫也就不会有活路,明知这点所以他们统统不降。

  更有几个人对周开荒的话做出了激烈的反应。比如今天从始至终守在谭弘身边的那两个侍卫本来就不同意谭弘投降,跟着起投降是出于服从,也是想为谭弘增加些活命的机会——如果谭弘的实力完全覆灭了,那么按照惯例不会得到赦免,但如果还有相当部分忠于谭弘的人存活,而朝廷又想利用这股力量的话,也许会考虑赦免谭弘——机会虽小但终归是线生机。

  这些人对被处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劝降声后纷纷发出不屑的冷笑声。其中个高声叫道:“我这条命就是侯爷给的,也卖给侯爷了。”这人边说着边就从队伍中跃出,跳进个坑中,躺在坑里喊道:“填土吧。”

  有这个人带头,又有几个对谭弘死心塌地的家伙跟着起跳进了坑里,在坑底躺着,齐声大叫:“侯爷,我们下辈子还跟着您!”

  作为同样驻扎在万县的军队,谭文的部下对谭弘部队的情况了解不少,当即就有人告诉邓名和周开荒,领头跳进坑里的那个人是乱世中父母双亡的孤儿,被谭弘抚养长大,跟着谭弘打仗,在谭弘身边工作,担任个职务,是谭弘帮他寻觅媳妇成家立业。这种养子极少听说过有叛变的,都是对养父将领忠心耿耿惟命是从。

  周开荒和李星汉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他们俩知道自己的父母出身,但从小到大也直受到各自顶头上司的照顾,同样是最受信赖的批心腹。听了介绍后,周开荒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道:“壮士!拿酒来,我要请这些个跳坑的壮士满饮碗。”

  李星汉对周开荒的提议同样非常赞同,虽然是敌人,但这样的忠义之士还是要表彰的。跟着称赞了几句后,李星汉回头望向邓名。李星汉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培养这种为主尽忠的精神,以他想来,邓名也会称赞这种忠诚行为——毕竟没有人喜欢叛徒,不是吗?

  但邓名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赞许之色。将前因后果听明白后,邓名对这种行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

  他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陈公博这个大汉。陈公博远没有像汪精卫对日本那么亲,但是他自诩受过汪精卫很大的恩惠,所以无论汪精卫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忠心不二。为了两个人的私交,陈公博可以背叛国家,毫无愧疚地对自己的同胞白刃相加,这在现代人眼里只可能有个评价,那就是:人渣败类!

  “把他们从坑里拉出来。”邓名再开口的时候口气变得冷冷的:“不许给这些人敬酒,更不许给他们吃饭,不过还是不杀他们。我既然答应绕他们命,就定会饶的。”

  邓名向愕然的周开荒解释,信守诺言是为了在以后的战争中便于劝降,而不是对这些战俘心存善意——之前邓名其实是有的,但是现在散去了不少。他能够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的思考方式,但难以苟同。

  “既然你们都说我是宗室,那我就索性装到底了!”邓名心里这样想着,把理由解释清楚后,不由分说地直接下令:“把他们都拉回去看好,把这些坑都填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杀人!”

  发布完命令后邓名打算离去,见李星汉脸上还是颇有不满之色,突然心生念,问道:“若是涪侯决定和新津侯他们样背叛朝廷,李千总你会附逆吗?”

  这个问题让李星汉愣,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谭文是李星汉的恩人和长官,是李星汉效忠的对象;而朝廷对李星汉来说则是个很模糊的形象,作为个军人,让他为了个模糊不清的形象去反抗怀疑恩威并重的长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对李星汉来说,谭文说的切都是对的,谭文的命令他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或者说,只有先服从,然后再去理解命令。

  “封建帝制啊。”邓名心里感叹了声。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闯营西营也同样,每个人都有个自己效忠的对象,然后级级向上,最后集中在帝王身上。封建制度下的道德观和公民社会是完全不同的。

  邓名记得,盖世英雄岳飞的忠君思想被历朝历代歌颂,岳王即使明知皇上是错的,也要无条件地服从。他明知皇上要葬送北伐大业也丝毫不反抗,为了保证皇上的意志能完全执行,岳王被捕的时候还把军队中自己的儿子和心腹起带走,不让他们有反抗的机会,给皇上减少顾忌和障碍,听任皇上收拾自己破坏北伐。结果岳飞和他的儿子起遇害。这种被古人赞叹不已的忠诚在公民社会只有个评价:愚忠——是英雄的不足而不是长处。

  邓名之前的好心情散去大半,走回自己营帐的路上默默想着:“以前我还不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我才明白五四运动是如何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处决石友三的时候,再没有人觉得他部下是背主忘恩了吧?枪毙大汉陈公博的时候,也不会有壮行酒吧?”

  邓名走后,周开荒很不情愿地命令把犯人又都关了回去。虽然不赞同邓名的命令,不过现在邓名的威信这么高,地位也在自己之上,周开荒不会为了这么几个俘虏去违背他的意思。

  “君无戏言!”片刻后,认定邓名是三太子的周开荒又嚷嚷起来,他自认为终于想明白邓名的心理了。

  没错,邓名不是普通的人物,而是宗室子弟,虽然不定是崇祯遗孤,但看起来也是个亲藩大王,那么他显然就要遵循些与众不同的行为规范。周开荒不少次从故事和戏剧里听过“君无戏言”这个词,他把这个词和邓名对承诺的坚持联系起来了。

  “啊!不错!”李星汉也恍然大悟。

  邓名虽然不承认他是三太子,但周开荒认为他其实就是,而且迟早有天会真相大白。若是今日邓名毁诺,自然是令他自己蒙羞。想通这点后,周开荒也就不再对邓名的命令耿耿于怀——这倒是证明他老周在晚宴上不是信口开河的新证据。

  李星汉在逃亡的路上只想着如何千方百计领着兄弟们返回万县,没有时间考虑今后的前途,今晚的大捷让李星汉稍稍减轻了心里沉重的负担。刚才邓名的问话触动了李星汉的心弦——之前他直无条件地服从谭文,和这个时代所有的人样,他选择了个效忠的对象,这个对象需要足够近,让他能够接受命令作出报告;需要比他地位高,让他能够心服口服。

  在封建帝制中,只要是个不想谋朝篡位的人,他就需要这样个效忠对象,李星汉现在失去了效忠的对象,被邓名顺口问,李星汉心里立刻变得空荡荡的,没了着落。这种效忠链就像是拴住风筝的线,从至高无上的天上传到天子朝廷手中,然后级级地传递下来,当人在这个链条上时,好像就找到了自己在整个社会中的位置,而失去了它之后,李星汉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水中的浮萍,被社会所抛弃了。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公民社会中的失业,失业就是社会不需要个人的劳动,因此他感到自己被边缘化了,没有价值;在这个封建时代,如果没人需要李星汉的效忠,那他就会感到自己被边缘化了,他也确实是成了边缘人群中的员。

  不仅自己需要重新找到位置,李星汉的部下们也不愿意做叶浮萍,李星汉必须要迅速地给自己重新找到个效忠的对象,把自己稳稳地重新锁在效忠链上,这样他和他的部下们心里才能踏实,才能重新感受到自己在这个天下这个世界中的价值。

  不同于忙忙叨叨的周开荒,或是茫然无助的李星汉,赵天霸听到这个词之后变得更加忧虑,刚才他从营帐里出来看热闹时邓名已经走了,正好赶上李星汉吐出“君无戏言”这个词。

  “若是晋王殿下没有了拥立之功,那将来晋王在朝堂上就不会像今天站得这么稳了,而且晋王几次擎天保驾之功,也就不会被记得了。”赵天霸被牢牢锁在晋王——永历天子这条效忠链上,而那些闯营的人都不是,如果能够自己拥戴位天子赵天霸觉得他们多半会乐观其成。

  幸好,奉节的文安之也是永历朝廷的人:“等到了奉节,我定要向督师仔细汇报这件事,三太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已经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第19节军功

  第二天明军并未立刻出发,闹腾了大半夜不少士兵都是天开始发亮才有机会睡觉,而且紧张情绪松懈下来,有不少士兵都感到极为疲劳,明军因此在谭弘的大营又多休息了天。

  粮食不可能都带走,所以明军就下令士兵们敞开肚皮吃。往常他们天只吃两顿饭,在重庆城下的时候也是如此,习惯每天三顿饭的邓名颇不适应。但这天则是不停地开饭,邓名也得以见识了军汉们到底都有多能吃,不管粗粮细粮,窝头还是米饭,整筐整筐的食物转眼就被军汉们干光。不少士兵吃得撑得慌就去举石桩耍大刀,等缓过来这口气后就回来接着吃。

  看到边上数百俘虏凄惨的样子,邓名又忍不住心软,说服明军军官同意给他们吃晚饭。无论如何,如果想要个合格的士兵,那每天就需要给这个人补充三千大卡的热量,否则就顶多得到个夫子,而如果不给人吃饭,那就连个合格的夫子也得不到。

  本来明军军官计划等军队开拔后再给这些人半饥半饱的吃上顿,但邓名坚持说必须要事先吃,而且给人吃饱才能充分发挥这些俘虏的搬运能力,既然邓名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其他军官也只好接受这个理由。

  第三天早,两千五百明军和谭弘的交战明军损失极小,负伤般也都是轻伤分队出发,向下游方向前进,谭弘大营里的辎重和行动不便的伤病员起被装上船或是临时打造的些木排随军前进。那些塞不下的东西以及铠甲就由俘虏来背负,士兵们只需要携带自己的武器,见行军时大家都显得轻松愉快,邓名趁机又宣扬了下优待俘虏政策——就是每天至少给吃顿饭。

  不过前路比邓名想像的更难走,很快沿岸的道路就消失不见,河岸也变成陡峭的悬崖,士兵们只能保持很窄的纵队,沿着山间小道蜿蜒前进。这些道路多是附近居民走出来的,非常崎岖而且时断时续。明军的前锋士兵披荆斩棘,把隐隐约约存在的道路扩充,或是从本没有路的山间寻找开发出条可供大军同行的道路来。

  明军的行动非常缓慢,冬季日短,很快就又到了需要扎营的时候,至此,邓名才明白为何不远的段路,缺乏水师的文安之走了那么久还没有到。

  “文督师那边还好,船只就是再少也比我们手里富裕。”听到邓名的感慨,李星汉在边上答道。

  “这附近的百姓岂不是非常不便?商旅又该如何通行呢?”邓名觉得以这样的交通环境,不用说商业根本无从展开,就是日常生活也会收到很大影响:“前两日觉得道路也不是这样难行啊。”

  “都府成都那边还好,重庆,夔州,来往商旅非要有船不可,也正因为此,我们虽然失去了重庆,但是依旧可以截断长江,让上下游的鞑虏音讯不通。”对于邓名的疑惑,李星汉很热心地给予解答:“重庆府那边当然还是要比夔州这里好些的,而且谭弘扎营,自然也要找稍微平坦些,便于驻扎通讯的地方。不过等到了万县,地势还是要比这里好,道路也宽敞的多。”

  李星汉告诉邓名这因为是冬天,所以道路已经算是很好走的了,要是夏天植物茂密的时候,数千士兵在山地上迅速通行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就是樵采的小路也会被植物完全覆盖起来,那时如果想在夔州迅速移动大军必须要有足够的船只。

  明军向东前进的路上,哨探偶尔回来报告发现些谭弘部溃兵的踪迹,那天逃散的上千谭弘士兵,有不少也向东前进,经受不住凛冽的寒风,这些溃兵就不管不顾地升火取暖——暴露行踪固然危险,但不升火明显是死路条。

  不少明军军官见状都跃跃欲试,想攻打这些溃不成军的敌人,但是无例外都被邓名阻止了,击败谭弘后邓名在军队中的威望大涨,周开荒等人的大昌兵都重视邓名的意见,更不用说万县的谭文余部。邓名认为攻打这些溃兵对明军来说并无丝毫益处,搞不好还会有所损伤,如果有人负伤还不能抛下不管,这与邓名心早日赶回奉节的目标是不符的。

  邓名把这个理由解释给了大家听,而且他觉得在这种山区里作战,就算比对方兵力强大很多,但如果不熟悉地形被伏击也是很正常的事,空有强大的兵力也难以增援,因此本着多事不如少事的原则,邓名也坚决不同意追踪这些溃兵的踪迹。

  不过邓名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军官心里都微微有些失望,谭弘这些溃兵的状态比几天前这支明军的状态还要糟糕百倍,不少军官——比如周开荒就觉得这是个难得的锻炼军队的好机会,可以让军官和士兵彼此之间更加熟悉,而且还可以鼓舞士气,至于可能付出的伤亡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至于邓名的第二个理由,更让大家觉得有些畏敌如虎,又不是要学谭弘全军出击,只是让些小部队驱逐追杀下大军周围的丧家之犬,又能有什么危险?能耽搁多少时间?

  “邓先生,我们很快就会到万县了,今晚开个军议吧。”在士兵扎营的时候,周开荒步履匆匆地来找邓名。

  没有部下的赵天霸路上依旧是邓名的贴身保镖,周开荒对邓名说完后,就招呼赵天霸道:“赵兄也来起谋划谋划。”

  “开军议干什么?”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打算攻打万县么?”

  “正是!”此前明军已经发现谭弘北岸大营也溃散了——这倒不奇怪,那里没有什么辎重,又没有得力的军官,奉命守营的熊兰据李星汉说是个胆小鬼,仗着溜须拍马的工夫爬上来的,因此李星汉等万县兵就计划去家乡看看,如果有机可乘就攻下城池。

  “之前你们不是认为文督师肯定会把涪侯部属的家小搬走了么?”邓名听周开荒他们议论过此事,人口对夔州明军的意义很大,尤其是在丢失了重庆带之后,文安之几万军队过境,不可能不顺便把万县的民户都搬运回奉节去。

  “不是人口的问题,谭弘北岸大营的人估计有不少逃回万县去了,他们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我军现在士气正旺,正好将其举歼灭!”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返回奉节,万县没必要去攻打,就算能攻下来,就凭我们这两千人,不是还要回到奉节去么?”邓名连连摇头,这些天来他连清军的散兵游勇都不愿意打,更不用说去攻打座县城。

  “嗯,这个”周开荒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赵天霸。

  但赵天霸只是摇头:“我手下没有兵卒,全凭邓先生和周兄说了算。”

  “那晚上再说,再说。”周开荒依旧不放弃,明军军官大多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此次攻打重庆失败,想来文督师也是迫切希望看见更多场胜利的。

  等周开荒走后,邓名又问赵天霸道:“赵兄到底怎么看这件事?”

  “邓先生为何不同意进攻?”赵天霸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起邓名。

  “我觉得没有必要让官兵们付出无益的伤亡,”邓名坦率地说道,他对军功毫无追求:“我们行军速度本来就不快,进攻万县势必还要耽误时间,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身在险地,对吧?早天回到奉节不是早天安全么?”

  赵天霸沉默不语,邓名也不催促而是任由他去思考,只是邓名不知道赵天霸想的远比他料想的要多。

  “三太子取得胜利之后,本是众人拥戴,至少这两千多人对他已经是心服口服。可是这两天三太子显得过于怯懦,遇到几个几十个溃敌都不敢进攻,又让军中上下对他有些失望。”这两天由于邓名不断压制明军的进攻欲望,赵天霸已经听到些对邓名胆小的不满,觉得他到底还是贵人子弟,上次表现出的勇气可能也只是昙花现罢了。“若是三太子亲率将士攻下万县,那他的声望必定可以大振,等将来回到奉节,大家看到的是袁宗第兵败谭文身死,数万大军无功而返,而三太子过关斩将,整理了两千溃兵把沿途敌兵扫而空若是如此的话,再加上他的身份,恐怕文督师也压不住他了。”

  在封建帝制下,拥立之功极大,同样,风险也是极大,如果你拥立的人最后没能坐稳宝座,那这拥立的行为就不是大功而是大罪了。赵天霸又瞄了邓名眼,心想:“三太子和晋王毫无交情,万取代了当今天子的话嗯,别看现在很好说话,但将来迟早会记起晋王拥立当今天子的仇,会觉得晋王帮别人抢他们家的天下。”

  “以我之见,”赵天霸心中已经有了腹案,就对邓名说道:“邓先生的持重还是没错的,但是过万县不入,下面的人恐怕心里着急,毕竟谁也不敢说文督师定把大家的家小都搬走了。”

  “赵兄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邓名觉得有点奇怪,在他印象里赵天霸说话不是这样拐来拐去的。

  “让周千总或者李千总带些人去瞅瞅,若是无机可乘就算了,要是座空城或者根本就没有几个兵把守,那不妨进城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收集些辎重并带走。”

  “为了说不定的事,耽误行军的时间。”邓名依旧有些迟疑。

  “邓先生没有打过很多场仗吧?”赵天霸发声问道。

  当然没有,就是前场邓名参加的战斗也不全是他制定的计划,听到赵天霸的话邓名脸上微微红,暗骂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郑重其事地对赵天霸拱手:“赵兄责备的是,我太狂妄了,军中要务还是要听赵兄你们的。”

  “邓先生谦虚了。”赵天霸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事关晋王还有西营众多将士的前程安危,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对无法防守的城池般都会进行破坏,赵天霸估计文安之退兵的时候对万县也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破坏,群吓破胆的溃兵守着座遭到破坏还有粮草的城池,赵天霸觉得攻下来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邓名不去,那就对他提高威望没有帮助,而且若是轻松拿下还可以让大家看清他的懦弱。

  “邓先生身份尊贵,若是亲身去万县,众人恐怕会唯邓先生之命是从,这对行军作战也有些不利,”赵天霸决定冒下险,根据他的印象,邓名目前还不是个心计深重的家伙,而且脾气也不错:“去万县侦查的时候,先生不妨就留守后面。”

  邓名听的脸上又是红,他明白对方是暗示自己不要去瞎指挥,也不要过份施加影响给军队,免得干扰线军官作出正确的判断:“赵兄金玉良言,我受教了。”

  “不敢,不敢,我说话比较直接粗鲁,邓先生不怪就好。”

  当夜军议最后确定,要对万县进行侦查,如果有机可乘就攻下其中的敌兵,邓名虽然不支持,但是也听取赵天霸的意见没有坚持。此外,虽然赵天霸没说,但是其他军官有人提到万县的城防可能已经被破坏,建议邓名亲眼去看看,以作出最后的决定,如果决定进攻不妨亲自指挥这场难度可能很小的战斗。但邓名坚拒了这个提议,让有经验的明军军官去做临场判断,他情愿与辎重呆在后方。

  提议的人就是个和战胜之夜有幸和邓名握手的人,见邓名如此表现,不少人心里确实颇为失望。不过大家转念想,这个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岂有让宗室亲临前线的道理?上次邓名的表现本来就是不寻常的。

  既然确定了战略,明军就停下来做些预备工作,挑选军官士兵编组成几个分队,还为了以防万打造了些简单的攻城器械。

  重庆。

  “新津侯兵败,生死不知。”

  得知谭弘被群溃兵击败的消息后,王明德和谭诣都大吃惊,有些谭弘的溃兵乘船赶到重庆,向他们汇报了自己所知的前因后果。

  “韩世子?”王明德颇有些疑惑地望着谭诣:“此人何时随军的?”

  谭诣也个劲地摇头:“事先确实不知。”

  连问过几个人,有人还把韩世子给谭弘珠子事禀告给王明德和谭诣,见众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两人也半信半疑。

  新津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谭诣和王明德很快听明白谭弘是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不过能让谭弘这样的老将空营而出的诱饵,不敢说十足,也有七八成是真的。

  谭诣此时有些后悔杀谭文杀得太快了,若是宗室子弟来到重庆军前,就算是偷偷来的,多半也会知会谭文声,若是当时知道有这么个大鱼在谭文或是袁宗第营中,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虽说不知真假,但有可能是真的。”王明德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便不是真的,也不能放过这支溃军。”谭诣冷冷地说道:“能够在溃败之后重新整顿成军,怎么也是谭文和袁宗第手下的精锐了,若是让他们安然逃回奉节,将来依旧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谭侯想要追击他们么?”王明德的眼睛眯了起来。

  “正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群散兵游勇,就算从谭弘那里抢了些兵器也没用。”谭诣立刻答道:“他们没有船,只能步行东返,我明早就带本部出发,乘船顺流而下,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

  除了突然冒出来的韩世子,谭诣意识到还有件功劳摆在眼前,本来他和谭弘约定的是除了要帮重庆解围外,还要把万县作为见面礼送给川陕总督李国英。后者在谭诣和谭弘看来并非难事,等文安之退兵后万县是谭弘的囊中之物,在万县屯兵坚守,就替重庆挡住了来自东面的威胁,彻底将川东川西的明军分为二。

  现在谭弘兵败,若是谭诣不立刻出动收回万县,那等清军出兵取得万县就不是谭诣的功劳了;哪怕是谭弘的余部献城,那也和谭诣无关。现在出兵追击,不但可以轻取这个功劳,而且还能消灭从重庆惨败中逃生的残余明军,更有个不知真假的韩世子。

  王明德对谭诣的小算盘也猜到些,不过他身为重庆守将,不可能离开防地去抢这个功劳,因此如果全无好处功劳的话就不愿意看着谭诣这个降将出风头:“谭侯切勿着急,贼人先走了好几天,这未必能够追上啊。再说这韩世子,说到底还是不知真假。”

  “确实,他们先走了几天,若是没有足够的船还真未必能追上,因此末将敢请将军把重庆舟师借与我。”谭诣并不需要重庆的船,他的军队就是坐船来的,还缴获了谭文的些,这只是他分功劳给王明德的借口:“若是有了王将军的协助,定能追上贼人。”

  见谭诣如此知情识趣,王明德也就不再坚持,而是微笑同意。将重庆军从谭文水师那里瓜份得来的船交给了谭诣几条,又随便指派了个军官带了小队人跟着起去,王明德心说若是谭诣聪明的话就应该把首功给自己,若是不聪明的话功劳肯定可以分到手后,王明德关心地问起谭诣追上的把握有多大。

  谭诣不敢深入夔州,不过他认为明军根本逃不到那里:“谭弘渐渐的,王明德和谭诣对谭弘的称呼都不客气起来的北大营溃散了,他们没船没粮,肯定逃回万县寻找补给去了。文安之从万县退兵的时候估计也在万县大肆破坏番,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我估计这支贼人眼下大概已经走到了万县附近。不,不对,他们定沿途追剿谭弘的余部,应该离万县还远,还得有两天。领头的韩伪韩世子年轻气盛,又刚刚赢得那么容易,见到落水狗岂有不痛打的道理?这又要耽误他们个两三天。我明早就出发,顺流急行,他们在万县还没坐热板凳,我的五千大军就能赶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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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节万县

  毫无顾忌的明军在万县的上游打造了大量的木排,然后开始横渡长江。

  只有对万县附近水文地理完全不熟悉的邓名感到有些担忧,其他明军军官都是信心十足,认定附近没有足以威胁到本军的敌兵。而他们的判断也没有错,明军顺利渡过长江,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

  等到千五百多名士兵成功渡江后,他们就不再等待后续部队,而是按照事先计划向万县径直开去。在计划里,剩下的明军负责监视俘虏保护物资的工作,不需要立刻向万县开拔,除非前线有必要的话才会要求后方增兵,所以先头部队没有必要继续等待还在长江南岸的人。

  此时留守部队中的邓名仍然站在南岸,看着渡江的队伍心中很是感慨,从谭弘手里缴获的不仅仅有武器盔甲,还有大量的旗帜,现在从对岸的明军身上完全看不出丝败军的气息,军中旌旗飞舞,士兵衣甲鲜明,而且还很有股胜军的气势。这支雄赳赳的军队,就在邓名和剩余人的注视中,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长江南岸的军队又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尽数渡过,当邓名踏上北岸的时候,第批报信使者已经飞速赶回来向留守的同伴汇报军情。

  正如之前不少军官所料,万县现在毫无自卫的能力。文安之的数万大军通过此地,他们返回奉节时,不但把万县的城门都拆了,还毁坏了段城墙。很显然,明军白白走了趟,满腹的愤怒无处发泄,把力气都用在万县这里,若不是明军粮草告罄耽误不了太久,估计万县的城墙还要再难看些。

  听到这个消息后邓名先是松了口气,这就意味着明军不必进行惨烈的攻城战。从使者兴奋的口气和表情上看,显然明军不会放过到手的大好机会,定会发起对万县的进攻。邓名看到运过江后堆在岸边的被服和粮食,就建议留守的军官组织人手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建立个简易的营寨。

  “搭建营寨做什么?”个留守的军官问道,听起来很快就可以进驻万县了,还费这工夫干什么呢?虽说主要工作是俘虏做,可总有些工作量会摊到自己头上。再说眼前这位邓先生总是善心大发,每次让俘虏做工后他都会以此为借口给俘虏增加饭食。

  “这谨慎地扎营不是好习惯么?”邓名对古代战法不熟,对近代战术不熟,不过他记得以前看过些明将传记,似乎都对营寨建设非常用心,任何超过短期逗留的营寨还会挖壕沟什么的:“万打不进万县呢?今夜将士们在什么地方休息?”

  “万县的溃兵充其量也就千多,”赵天霸今天依旧护卫在邓名身边而没有上前线,闻言他急忙替那个军官辩解道:“城门都拆了烧了,城墙也扒掉大段,贼人决计无法顽抗。估计此时周千总他们已经杀进城中去了。邓先生,虽说诸葛生唯谨慎,但在此处搭建营寨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白白消耗士兵体力。”

  谭弘北大营的很多士兵实际都是辅兵,别说盔甲,连刀剑都没配备。李星汉等万县人说得很清楚,领兵的熊兰不但没有打仗的本事而且不受谭弘的待见——如果是谭弘重要的心腹军官,也不会摊上孤军抵挡文安之大军的任务。这家伙无能胆小的名声都传到谭文军中了。显然,个毫无威信的无能之辈领着伙儿老弱残兵,面对明军的新胜之军,赵天霸看不出明军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赵天霸陈述为何万县可以轻易拿下时,其他军官脸上全是赞同之色。个月前还是个美院学生的邓名常常告诫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在军事问题上自己没有什么过人的见地和发言权。见留守军官们对自己的意见不以为然,赵天霸更公开反驳,邓名也就不再坚持。虽然小心谨慎没有什么过错,但对面都是勇气过人的武人,自己可能是太嘀嘀咕咕了。

  就在赵天霸说完话后不久,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正确判断样,新的使者又赶回渡口。这个人显得更加兴奋,冲过来大声报告道:“邓先生,万县已经向我们投降!”

  听到这个消息后,赵天霸心里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看了邓名眼。他阻止邓名去前线以免邓名获得更多的声望,万县这仗他虽然达到目的,但是对方看到赢得这么容易也有可能会醒悟过来,明白他的意图。不过对此赵天霸倒也不用担心,毕竟邓名拿自己没辙,而且马上回到奉节,难道朝廷的督师文安之会不赞同压制个觊觎皇位者的野心么?

  邓名还真是没有看出赵天霸的用意,因为他不是宗室子弟也没有觊觎永历天子的位置,相反他倒是觉得赵天霸对军情的判断准确:“是我杞人忧天了,还是赵兄说得对。”

  得到捷报,留在后面的部队就开始向万县开进,今天可以住在城里的坚固房子中了,士兵们都非常高兴。赵天霸又仔细观察邓名,发现对方完全不怀疑自己固然满意,但心里的歉疚也增多了:“三太子你这么个不懂世事的人,安心做个太平王爷不好嘛?等将来回到了朝廷,我定为殿下美言几句,希望朝廷能够厚赐殿下。”

  还不等后卫部队进入万县,李星汉就高高兴兴的带着批人来迎接邓名。见到邓名后,李星汉高声汇报道:“万县城内有两千三百贼人,已经尽数向我们投降!”

  “这么多?”邓名吃了惊。

  根据之前俘虏的汇报,谭弘留在北岸大营的兵力不过就是两千五百多人而已,其中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苦力辅兵。按照明军事先的分析,能够组织上千人逃回万县就算不错了,不想竟然几乎全被带回来了。

  “熊兰这厮倒是颇会蛊惑人心,以前还真没听说过他有这个本事。”李星汉笑嘻嘻的。虽然对方比自己想像的要能收拢军心,但这种本事只有在愿意抵抗明军时才有意义。而熊兰这个人还终归是废物,箭不发就集体投降,那他越是能收拢士兵,给明军带来的好处也越大。

  李星汉身后跟着群人,除了押解的明军士兵以外,还有些赤手空拳的人,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显然是刚投降的万县守军军官。其中有个人被五花大绑,带到邓名身前就跪倒在地。

  邓名见这个人年纪和李星汉相仿佛,被绑得结结实实,就指着他问道:“这个人是谁?”

  “这贼就是熊兰!”

  熊兰有个姨娘是谭弘的小妾,他父亲因为这个关系得以在谭弘手下效力。但随着父母姨娘先后过世,熊兰在谭弘面前也越来越不受待见。这次扎营在北岸,虽然负责近乎替死鬼的任务,但熊兰也没有抱怨,而是利用北岸大营中人人敢怒不敢言的心理,和营里管事的人套上近乎,拉拢关系。

  得知谭弘大败后,北营差点就哄而散,但熊兰说服大家要统行动:若是两千多人能够拧成股绳,占踞万县将来献给清廷,那本来归谭弘的功劳就是归大家了;若是大家散伙儿了,谭弘也不在了,那将来就什么地位都没有了,能不能在清廷手下安心吃军粮都难说。

  大家都承认熊兰说的有道理,但有不少人还是担心会被明军攻击。不过熊兰继续说服他们:若是大家分开行动,为数很少的散兵游勇更容易被当成软柿子落水狗,遭到痛打。

  经过熊兰的解释,北大营没有哄而散而是返回万县驻扎下来。在熊兰的计算里,明军大概不会很快抵达,所以他这两天在城内竭力拉拢人心整顿部队,计划把这支溃兵变成自己的势力,以后用来出售给清廷。熊兰最大的弱点就是在军队中没有根基,他计划再花点时间增强自己的控制力,然后就带着部分人去万县北面躲避风头——若是明军来了不会倒霉;若是明军不来,自己出城也能回来,不至于献城的功劳被别人抢去。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明军路上没耽搁工夫,熊兰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可靠的势力,明军就赶到万县城下。此时若是熊兰弃城逃走的话,正如他之前对其他同僚说的:自己下辈子就只能在土里刨食了。

  逃走就无所有,而万县连城墙都少了截,防守显然是送死,熊兰就说服同僚献城投降——我们定要混过这关,最好是说服让我们留下来防守万县,那将来就还有机会献城;若是我们没能捞到万县,那跟着明军去奉节,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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