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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8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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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的圣旨打破了张煌言的幻想,闽浙两军之间不可弥补的鸿沟张煌言本来没看清,或者不想认真去看清它,但现在张煌言对此已是再清楚不过:“我要把鲁王千岁带回舟山。”
郑成功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可能!”郑成功斩钉截铁地道,接着他仍试图服对方:“马吉翔当今永历朝廷的辅是个十足的人,张尚书难道不知道么?”
“我知道,但我只是关心鲁王千岁的平安。现在见皇上张没什么用的圣旨,延平把鲁王千岁送去澎湖了,等异r光复神京的时候,延平会把鲁王送去南京吗?延平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儿,我只恐那时千岁的命危矣。”张煌言见郑成功的脸e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保证道:“此番我带鲁王回舟山,保证不接圣旨,不即监国之位。”
房内沉默了会儿,郑成功缓缓地道:“既然张尚书信不过我,我怎么能信得过张尚书。”
张煌言盯着郑成功看了会儿,轻蔑地吐出了两个字:“贼子!”
“贼子?”郑成功像是被针扎了下,猛地跳了起来,转眼之间,直保持平静的延平郡王激动得满脸通红:“好吧,有些话我不想对外人,从来也没有提过个字,但张尚书和我是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今天个清楚!”
“我父亲大逆不道,受国恩深重不,更受福建父老数十年的恩惠,但却是个贪图富贵的软骨头,不但出卖了天子,还把百万父老相亲送给鞑子杀戮。”郑成功心情沉重地道:“当我得知此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在南京的时候,我看秦桧的后人作诗他愧于姓秦,而我知道,总有天,我的儿孙会他们痛恨自己姓郑,他们会羞愧得不敢踏入福建步!”
张煌言望着郑成功,感非常惊讶,在他印象里延平郡王还没有这样激动过。
“因此,我和父亲弟弟们分手,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士子起,带着我们的几十个仆人马夫,举起义旗与鞑虏作战。当时我想得很简单,若是战死沙场,我是用我的血为子孙们洗刷了我父亲留给他们的耻辱,他们也可以昂挺胸地回家乡,无愧于祖宗传给他们的姓氏;所幸天不绝皇明,将士用命,我十年来大七十余战,屡挫强虏。我知道,后世史书上会,郑芝龙出卖了个天子出卖了省父老,但他有个儿子,为大明天子夺回了两京夺回了天下,把四海之内的百姓都从鞑虏的铁蹄下拯救出来;我不仅可以为我的子孙洗清我父亲的过错,也可以为我的弟弟,为我的整个家族洗清耻辱。”
听这里,张煌言也不禁叹息声:“延平志向高洁。”
“张兄便是我同志之人。”郑成功简短地答应了声,继续下去:“我朝惯例,若是拥立有错,死得便是苦不堪言,还必定被扣上个谋逆的帽子;即使是有拯救社稷之功,也要在几十年后才能平反。我郑成功必要中兴大明,誓志不变,但是于少保于谦的命运,绝不该落在我的身上,也不该落我子孙的身上,我要保百姓平安,也要保得我的子孙平安。”
这里郑成功停了停,叹了口气,然后再次开口对张煌言道:“我不是贼子,所以不能让自己被冤枉,不愿意被扣上逆贼的罪名,这不是功臣该有的下场!”
“这确实不是功臣该有的下场,”张煌言同情地道:“可是鲁王仁厚,延平大可放心。”
“我信不过!”郑成功坚定地摇了摇头:“难道张尚书信得过皇上么?若是你信得过,那百般拥立鲁王又是为什么呢?”
张煌言无言以对,站起身来,对郑成功道:“下官但求见千岁面。”
“本藩岂敢阻拦?”郑成功愣,接着唤来卫兵,让他们带张煌言去休息,然后安排船只送张煌言去澎湖见鲁王面。
望着张煌言远去的背影,郑成功在心里了声:“对不起了,张兄。”
在邓名的前世,永历下旨让鲁王二次监国事,导致了同样的内讧效果,并肩作战多年的张举人和郑监生从此分道扬镳;而他们两个人领导的闽浙明军,也从这天开始,走向了各自的覆灭终点。
澎湖。
张煌言见了鲁王。
鲁王的气e看上去还不错,虽然被软禁在军营中却依旧副皇家气度,两人独处的时候,鲁王也没有口出对郑成功的怨恨之辞。
张煌言还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与鲁王相识。那时鲁王还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皇家子弟,和璐王样留着长指甲,为了保护指甲,十根手指都要套上长长的竹筒,饮水进食概要别人服侍。
“看寡人的指甲如何?”鲁王向张煌言炫耀自己手指上新留起来的指甲,在郑成功这里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后,他又把青年时的旧习惯都捡起来了:“是在澎湖这里,每天也都有戏看。”
张煌言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更是苦楚,知道这是鲁王为了让郑成功安心而故意做出的姿态。
“不要和延平生出隔阂,”刚才郑成功的卫兵在侧的时候,鲁王并没有提起此事,但现在屋内只有他和张煌言两人,鲁王让张煌言明白这是他的心里话:“东南丧失了大片土地,无数在鞑虏铁蹄下挣扎的百姓还等着你们二人齐心合力去收复拯救。此时万万不可内讧,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你长延平几岁,凡事要让着他些。”
“殿下金玉良言,煌言定牢记在心。”张煌言口中这么,心里却越来越难过。他怀疑东南收复之r,也是郑成功要下手除掉鲁王之时,所以鲁王表现得越是慷慨大度,张煌言越是有落泪之感。
“张尚书见寡人很伤心么,为何好像要哭出来般?”鲁王打趣道,又问:“四川提督邓名,听张尚书亲眼见过了,其人究竟如何?快为寡人细细道来。”
第06节鲁王
“是个很好的少年后生”提起邓名,张煌言脸上就露出了微笑,对鲁王朱以海说起他与邓名在南京城下相处的那段经历。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张煌言才突然醒悟过来,对朱以海笑道:“微臣说得有点多了。”
“不,很好,寡人喜欢听。”刚才张煌言讲到邓名与郎廷佐等人的交易时,朱以海先是啼笑皆非,后来也开怀大笑:“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后生。啊,还是少年好啊,真是金子般的年岁。”
见朱以海听得津津有味,张煌言就又讲了些邓名的趣事,他告诉朱以海这个年轻人落落大方,谈吐风趣,再加上他的勇敢,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臣子。
“听你叙述这个后生,让寡人想起你年轻时的样子。”朱以海感慨万千。
十几年前鲁王和张煌言转战江浙,战局天比天变得更危急,明军屡战屡败,部众星散。在这样的局面下,士兵们对前景悲观绝望,开小差或是投降清军的事情层出不穷,就是朱以海都几次想投水自尽,只有张举人始终未曾灰心。形势最险恶的时候,朱以海身边只剩下张煌言人,张举人就亲自充任船工,驾着条小船保护朱以海逃亡。两人在海上漂流了几天几夜,才找到机会登陆靠岸,寻找饮水。浙东明军次次战败,张煌言又次次把义勇军重新组织起来。
朱以海听到张煌言对邓名乐观精神的描述后,不禁赞叹道:“文安之可谓知人啊。”
听到朱以海的这句评价后,张煌言微微失神,想起郑成功在南京城下的种种怪异之举。郑成功没有必要对文安之的个部下毕恭毕敬,张煌言由此确信邓名的来头不小,不过怎么也猜不透邓名的真实身份,最后就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郑成功不愿意对宗室失礼。虽然以前张煌言见过郑成功对宗室子弟的态度,绝对称不上有多么敬畏,但那毕竟是多年前的事,张煌言认为也可能是郑成功反思之前的不妥之处,改进自己的言行。
不过就看郑成功这次对鲁王的态度,张煌言还真没法相信郑成功已经转性了。
“延平为什么会对邓名那么恭敬有礼,口个末将?还有那张地图,邓名只是随手画,延平就做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定要邓名‘赐给’他?”确认郑成功依旧是以前那个性子后,张煌言心中又是疑云大起:“延平对鲁亲王都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会对个远枝宗室客气有礼么?”
“听说邓名是宗室,这个名字不过是他给自己起的个假名?”朱以海没有注意到张煌言正在走神,厦门也有邓名的相关传闻,朱以海身为亲王之尊,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流言,不过他注意到金厦的官府对这种传言听之任之,甚至有默认的意味。
朱以海不方便向郑成功询问,就向张煌言打听起来:“此事可有根据?”
“微臣也听说过这种流言。”张煌言微微点头。
“哦,是哪支之后?”朱以海兴趣大增。当初在浙东义勇军中时,朱以海很少身先士卒,而是把大权都放心地交给张煌言等文武部下。避难海外后,朱以海曾经几次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和隆武帝那样勇敢,是不是就能鼓舞士气,能够帮助军队反败为胜呢?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十几年来追随朱以海的旧部已经所剩无几,想起那些举着自己的旗帜奋战,最后为国捐躯的部下,朱以海常常感到惭愧。邓名的出现让他感到兴奋——如果他真是宗室的话;不过朱以海感到更加难过——他怀疑当初若是自己表现得更勇敢些,就能避免些败仗。
“这个微臣不知,”张煌言老老实实地答道:“微臣曾猜测,他应该是远支小宗,不然没有必要隐瞒身份。”
“原来如此。”朱以海露出些失望之色。若只是远支的个镇国将军之类,那对天下人的鼓舞效果当然不如亲王近支。
“听说闯贼也去了南京?”过了片刻,朱以海又问道。
“是。”张煌言再次点头:“微臣在南都城下见到了临国公。”
“临国公?”朱以海脸上露出些茫然之色,过了片刻仍没有想起:“临国公是谁?”
“只虎的养子——李来亨。”
“原来是元凶后裔。”朱以海恍然大悟,双眼都喷出怒火来:“只虎不就是李闯的侄子李过吗?他度还改名李锦,想学他叔叔样自称帝王。”
“正是此人。不过李来亨并不是只虎的亲子,只是在年幼时被只虎掳去军中”张煌言向朱以海转述了邓名对他说过的话,称李来亨有的时候也对自己的身世感到伤感。
“认贼作父。”朱以海不以为然,评价道:“就算不知道本身父母,也不能沿用李姓啊。既然李来亨不肯改姓,那么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掩饰之词,他心里还是忘不了只虎的养育之恩。”
“大王高见。”张煌言也觉得朱以海说得有道理。李自成逼死崇祯,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李来亨不与李自成李过划清界限,而是让李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忠孝的臣子。
“文安之的苦衷,寡人深知,但这些流寇终究是人面兽心,就好像孙可望,岂会有什么好心?那个李定国从十岁开始就是反贼,这两年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反迹,但只不过是掩饰得好罢了。寡人敢说,将来害皇上者,必此贼也。”
“大王所言极是。”
张煌言对闯营西营也极不信任。张举人和郑监生都是明朝的士人,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李自成张献忠作乱,天下就不会乱到这个地步。
东林大佬侯洵在河南镇压闯营的时候,曾经愤怒地质问被俘虏的闯营士兵:“你们为何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饿死,而要出来给朝廷捣乱?难道你们以为造反就不会死吗?”
负责镇压张献忠的杨嗣昌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他曾经作诗讥讽西营的官兵,说他们“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首诗在明廷的士人中还颇受好评,觉得说的很对,要是农民在家安静地饿死,士人们还会同情他们,现在他们不肯束手就死,竟然抗粮抗税,甚至造反给朝廷添乱,实在是死有余辜。
“当初李定国曾经向延平提亲,想要和延平结为儿女亲家。”张煌言说起了几年前的旧事。
当时李定国为了改善西营和闽浙明军的关系,屡次送信到福建,表示想把女儿嫁给郑成功的长子,以消除闽浙明军对西营的敌视。
“此事寡人有所耳闻。开始李定国是想为他的儿子娶延平的郡主,可笑不自量。”鲁王冷笑了声:“后来又想把女儿许给延平的世子。这分明就是想动摇延平对朝廷的忠诚,延平虽然有些跋扈,但是臣节环是守得极准的。”
对李定国的提亲,郑成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在李定国刘文秀与清军全线激战的时候,郑成功和张煌言的东南明军按兵不动,拒绝发兵增援。这固然有对永历朝廷的猜疑,也是对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王的不信任。
“那个李来亨定是个凶狠无礼的狂徒吧?”朱以海信心十足地问道。
“倒不是,李来亨颇知礼数。”张煌言没有附和鲁王的话,而是实事求是地描述了番李来亨的表现。说着说着,张煌言心里又升起新的团疑云:“李来亨对邓名也是极其尊敬的。郑成功对邓名表现得毕恭毕敬的时候,李来亨也丝毫不觉得惊奇,看上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外表忠厚,内怀鬼诈,和李闯只虎样。”朱以海不耐烦起来,断言道:“邓名年轻,多半不知道这些流寇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寡人担心他会被李来亨害了。”
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转回到邓名身上,朱以海和张煌言分享着他听到的小道消息:“虽然你刚才说邓名是远支,但寡人听说邓名可能是福王之后。”
“此事绝对不可能。福王向鞑子屈膝投降,带着全家老小去了北京,要是他敢留下个幼子在南方,虏廷肯定会认为他不是真心投降。当时福王唯恐鞑子不放过他,岂敢留个孩子在外?”张煌言也曾听说过类似的言论,但他稍思索就否定了:“再说,福王是带着妃子宫人起投降的,就是想私藏也不可能守得住秘密。”
“嗯,沧水言之有理,”朱以海立刻被张煌言的分析说服了,但是他马上又拿出个说法:“好像也有人说邓名是蜀王之后。”
“这个倒是有可能,不然为何他会在四川?微臣还看到邓名手下有不少川军将士。不过肯定是远支,因为蜀王的近支都被西贼害了。他要真是蜀王之后,为何文督师迟迟不提?微臣估计定是身份难以考证,所以文督师感到棘手,需要花费时间寻找证人。”
“也可能是身份太过惊人了。”朱以海意味深长地说道:“寡人还听说,邓名有可能是烈皇的遗孤。”
“不可能!”张煌言断然反驳道:“这个谣言是虏廷的川陕总督李国英传出来的,李国英纯属穿凿附会,瞎猜通就往邸报上写。”
“空|岤来风,岂非无因。”朱以海似乎对张煌言如此不假思索地反驳有些不满,在他看来如果邓名真是烈皇遗孤,那对振奋天下人的信心有巨大的好处。
“确实不是,”张煌言苦笑声:“此事微臣敢用性命担保。”
“不要太早下定论。寡人可知道,烈皇的五皇子俗称三太子下落不明。”朱以海仍抱着希望:“听说年纪也差不多。”
张煌言愣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请罪道:“大王恕罪,微臣其实知道烈皇五皇子的下落,所以才能断定邓名绝非其人。”
“什么?”朱以海又惊又喜,声音都颤抖起来:“你知道五皇子的下落,哈哈,这么大的喜事为何要对寡人隐瞒?现在五皇子人在何处,可是在舟山?为什么不传檄天下,激发忠贞之士的信心?”
张煌言又是声苦笑。天下士人提起烈皇殉国,无不扼腕悲叹,就连满清都自称是为崇祯报仇而来。在攻破北京为崇祯发丧后,满清更把自己宣传成中原士人的恩人,为他们报了君父之仇。
当得知朱慈焕的下落后,张煌言时刻想着把三太子护送到明军的控制区。只要朱慈焕平安出现,天下人就会把这看成个奇迹,是个征兆,证明上天依旧眷顾大明,天命并没有发生转移。即使是贩夫走卒,也可能会因为朱慈焕的号召而奋起为大明出力。就好比朱以海和张煌言这两个人,尽管他们和朱慈焕的利益并非完全致,但仍然会为这个消息所激动。
在邓名的前世,虽然朱慈焕只是想用他的身份换取些生活上的便利,但他所过之处,无数人抛家弃子,甘愿追随他而与庞然大物的清廷做殊死战。
朱慈焕化名王士元,直在清军占领区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张煌言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连他的同盟郑成功和鲁王都没有告知。而在余姚见到王士元后,张煌言的满腔热血都被浇灭了,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仍在坚持抗清的明军的希望。
听完张煌言的详细叙述后,朱以海气得拍案大骂:“你找错人了!这绝不是烈皇的皇子,烈皇的儿子再不肖也不会如此。烈皇的五皇子定不在世了,如果五皇子还在的话,他定是邓名这样的人!没错,五皇子身上流着烈皇的血脉,他定会是勇敢的宗室。”
朱以海发了通火后,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曾经非常希望邓名就是传说中的烈皇遗孤,显赫的身份再加上英勇无畏的名声,不难想象将会给天下的百姓带来怎样的震动。但现在,朱以海决定和张煌言样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如果让人们知道了三太子的真实性格,对所有心怀大明的志士都会是致命的打击。
张煌言又想到邓名身上的种种谜团:“广州陷落时邵武之子下落不明,这些年郑成功直在找寻他。那个王子当时岁数多大?是四五岁,七八岁,还是十岁多了?郑成功直绝口不提,我总觉得他是在转着冒名顶替的念头,回头我得想办法查清楚。”
“你确定邓名是远支的宗室?”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后,鲁王再次问道。
张煌言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坚持原先的看法:“是的,应该是宗室,不然文督师不会这么放心,把大权交给个不知来由的年轻人。文督师肯定是心里有数,但苦于难以证明,如果是近支就不难找到证人了。”
“嗯,远支难以号召人心。”朱以海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他又问道:“听你说,延平对邓名的印象不错?”
通过观察金厦官府的态度,朱以海感觉郑成功对邓名很有好感。号称郑成功左膀右臂的甘辉余新二人都是邓名救回来的,还有几个郑成功的心腹大将也受到了邓名的救命之恩;这些人从来没有掩饰过对邓名的感激,这也表明了郑成功的倾向——如果不是郑成功默许,很难想像他的手下会无所顾忌地表达对邓名的敬意。
刚才张煌言在叙述南京见闻的时候,朱以海感到郑成功对邓名的善意。对延平郡王来说,这种情况可是相当罕见的。在朱以海的印象里,除了对郑监生有赐姓名之恩的唐王郑成功原名郑森,隆武帝不仅赐给他国姓,还给他起了“成功”这个名字,很少见到郑成功对宗室表现出如此驯服的态度。
“确实不错。”张煌言答道,他在心里说道:“何止不错?不过这个先不用对大王说,等我心里有了数,以后再提也不迟。”
“嗯,不知道他的辈份如何,如果恰好比寡人矮辈的话”朱以海轻声说道:“寡人无嗣,欲求个杰出的宗室后辈传承本藩。”
鲁王本有四子,皆在战争中殉难,现在没有任何子嗣。
张煌言闻言大惊:“千岁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看着鲁王的王子个接个遇难,张煌言的心中也是非常悲痛。他曾暗暗发誓,定要辅佐鲁王重新登上监国之位。对于鲁王付出的的牺牲来说,张煌言觉得个监国之位并不过分。
“寡人的身体如何,寡人心中有数,”鲁王微微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就算再有妃子怀孕,也未必就能养活长大。本藩是太祖的亲藩,时逢国难,寡人的儿子遇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大明果然不存,寡人亦不独生。”说到这句话时,鲁王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在邓名的前世,鲁王死后有遗腹子出生,继承了他的藩王之位。
施琅进攻台湾的时候,郑成功的后代——十二岁的郑克塽,因为年幼被权臣挟持投降了满清,其他逃亡台湾的明宗室也都跟着起投降。末代鲁王却慷慨陈词,绝不国亡独存,而死。除了后来被清廷搜出来的王士元,末代鲁王是最后个殉国的明宗室——或许说就是最后个,因为王士元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明宗室,也不想殉国。但清廷还是以冒充宗室的罪名将王士元处死。
“终归是太祖的亲藩,若有线希望,寡人就不希望本藩在寡人的手中断绝。”朱以海毅然决然地对张煌言说道:“帮助寡人好好查下邓名的身世,若他果然是我大明宗室,就让他承续寡人的亲王之位吧。如此对他是大有好处的,他不会不答应。”
“只是”张煌言还要争辩。
“不要多说了,有这么位神武的亲王是大明和天下之福。国难临头,寡人岂会舍不得本藩的王位?要是因为寡人的贪心给社稷造成危害,寡人就无法去见列祖列宗了。你告诉他,便是将来万寡人有了亲子,也要认他为长兄,绝不与他争夺本藩王位。若是他与寡人平辈,那寡人便在先王灵位前认他为弟,同时向列祖列宗起誓传位于他。”朱以海郑重地对张煌言说道:“有劳爱卿了。”
自从鲁王放弃监国位置后,他还从未用这两个字称呼过张煌言。后者停止了争辩,起身肃然行礼道:“微臣敢不竭尽心力?”
第07节出口
被邓名击败后李国英并没有在重庆呆多久,很快返回保宁坐镇,驻扎在重庆的清军虽然没有跟着他起返回,但从重庆撤离也是迟早的事情。吴三桂离开陕西南下云贵后,清廷每年给陕西的拨款只有白银三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这根本不够清军进攻四川所需,剩下的都要靠陕西的税收和军屯也解决。
李国英召集的辅兵被邓名俘虏数万,披甲也损失万余,几年来积攒起来的辎重损失无数,这不但使得清军失去了进攻能力,而且让川陕总督的军屯收入锐减。李国英认真计算了番,认为在三年之内清军无法恢复到原先的实力。在李国英的估算里,邓名会在年半到两年之内发起进攻,处于劣势的四川清军无法同时坚守重庆并保护嘉陵江航运。既然如此,放弃重庆是必然的事情,而且把主力退回汉中广元线后,清军的损耗也会减少,有助于陕西绿营更快地恢复实力。
现在百满洲八旗都跟着李国英返回了八旗,赵良栋王明德等人在重庆没有动。之所以没有立刻放弃重庆,就是李国英觉得不好向朝廷交代,上次顺治额外拨给了李国英批军费,要他尽可能地把邓名拖住,结果不但没有攻入成都,反倒损兵折将连重庆都岌岌可危。前不久李国英刚轻描淡写了篇奏章,称军中流行疫病,士兵损失很大,而且重庆夏季天气酷热,清军缺粮少饷加上疫病,导致士气不振。川陕总督打算按着这个思路再给朝廷打几次预防针,然后名正言顺地从重庆撤回来,依旧把主力放在汉中,然后亲自坐镇保宁。
今天北京派来了位传旨的使者,李国英闻讯后心情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朝廷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李国英估计对他就算有惩罚也不会很重,顶多是口头责备几句。相比云贵湖广南京等地清军出的大洋相,川陕绿营的表现就算不错了,没有丢失土地,战败并没有导致文武大员被俘都瞒着朝廷被放回来了,有吴三桂胡全才和郎廷佐在前,李国英不会被朝廷特别关注。
传旨的使者走入衙门中后,李国英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上次带着那些邓名作品返回北京的御前侍卫。
圣旨很简单,其中没有句责怪,只是要李国英坚守重庆不可轻易言弃。这个要求真让李国英听得是满腹牢马蚤,不过仍无可奈何地领了旨。
“总督大人请。”宣读完圣旨后,使者立刻表示要与李国英私下说话,让无关的人员离开后,御前侍卫马上对李国英说道:“皇上知道总督大人的难处,现在总督大人面对邓贼的主力,朝廷也很担忧四川这里。因此朝廷已有成议,从明年开始每岁给总督大人拨发白银百万两,粮食百万石,今年下半年江南收获后,也会酌情给总督大人拨发批急需的粮饷,数目现在还说不好,但是白银和粮食都不会少于五十万。”
“皇上隆恩。”李国英这惊可是非同小可,北京把拨给川陕这里的军费下子提高到原先的三倍有余,这种重视程度大大出乎李国英的意料。
“朝廷想知道,总督大人还有其他什么需要么?”使者正色问道:“皇上亲自让卑职带话,想知道加发这些粮饷后,总督大人是不是有把握守住重庆。”
“微臣有信心。”李国英立刻答道,为了进军四川他已经把陕西的库存基本榨干了,能加派的赋税也基本都加派干净,要是再征粮拉丁,估计四川还没有打,陕西这里就又要出民变了。但若是北京能够实现诺言,那李国英就可以把军队规模扩大至少五万人以上,有了这些军队后,守住重庆就并非什么不可能的目标了。
“好!”使者接着又问道:“皇上还想知道,给总督大人多少粮饷,可以保证总督大人迅速把邓贼剿灭?”
“迅速剿灭吗?”李国英闻言又是愣,他知道尽管邓名在四川湖广闹腾得欢,但北京的注意力始终还是在云贵带,其次是江南和福建。正是因为对朝廷的战略重心很清楚,刚才李国英知道北京大幅度提高给陕西的拨款时才会那么吃惊,但听使者这话的口气,似乎只要能迅速消灭邓名,北京就愿意提供更多的物资。
“是的,皇上的意思是两年以内,更快当然更好。”使者毫不迟疑地答道。
“为什么朝廷下子对四川这么关注了?”李国英心中疑惑丛生,四川人烟稀少,北京方面向认为就算被明军控制也闹不出什么大事;而湖南盛产稻米,若是被明军占领可是后患无穷,贵州既能掩护湖南,还威胁着只剩口气的永历朝廷,自然是最重要的战场;福建那里有郑成功,日不消灭郑家军东南赋税重地就受到威胁,当然也极为重要:“四川?值得朝廷花费这么大的力气么?而且钱粮也都不是白来的,多给四川自然其他地方就要少给了。”作为川陕总督,李国英当然希望朝廷给的东西越多越好,但他心里的疑问却无法解释。
“总督大人。”见李国英半响不说话,使者催促了声。
“两年剿灭邓名,恐怕很难。”李国英虽然想要更多的物资,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邓贼从南京湖广掠夺百姓十余万,粮食上百万石,铠甲军器无数,两年之内他的军用几乎不会发愁。若是想剿灭邓名,需要分兵四路,两主两偏:路从广元入剑阁从北向南攻打成都;路走长江,然后沿着岷江从南向北攻打成都。这是两路主路。还有两路偏师,路在东,走简州,呼应南北两路大军,不让邓名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另外路向西,截断贼人难逃建昌的退路。两主路都需要三万披甲以上,能够正面击破贼人主力,两辅路也需要万五千披甲以上,足以自保并拖住贼人。如此四路齐发,才能确保万无失。”
御前侍卫掏出纸笔,把李国英所说的详细记录下来:“就是需要披甲九万,对吧?”
“是的。”李国英见到对方居然没有立刻放弃,心中更是奇怪:“四川民生凋敝,所有的军粮都要我们出动民夫从关中转运,四路大军齐出,没有二百万民夫和大量粮船根本做不到。以我之见,还不如先在重庆扩建仓库,储备军粮,且屯且战,逐步收复四川。”
“嗯。”听李国英讲述完四川的道路各地仓储的情况还有人力的紧缺后,御前侍卫终于意识到北京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川西偏僻,终究是小患。”李国英依旧没有想通朝廷为何摆出副不惜代价也要先灭了邓名的驾驶,他劝说道:“只要巩固重庆,把邓贼限制在川西,等朝廷剿灭湖广云南福建各地的反贼后,消灭邓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每年朝廷拨给川陕百万两白银和粮食做到这点非常容易,数年后等关中恢复些重庆城池已固,可能都不需要这么多。”
“总督大人的话卑职会向皇上禀告的,”使者对李国英的建议不置可否,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对此作出裁决判断,不过既然使者意识到迅速靠武力镇压邓名不太可能实现,那他就告诉李国英另外件事:“朝廷打算重新颁下对邓名的赏格,大概是白银五万两,旗人十个前程,汉人抬旗;至于邓名身边的贼人,只要能以邓名人头来见,既往不咎提督四川。”
这个赏格已经与郑成功和李定国头上的持平,而且只是杀而已,李国英试探性地问道:“若是能生擒邓名,难道还要倍之吗?”
般情况下生擒比击杀的赏格还要高,但使者闻言犹豫了下,对李国英说道:“此事朝廷不打算公布天下,总督大人心里有数就好,皇上的意思是邓名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若是邓名身边的贼人把他擒拿来见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将其就地处决,将尸体解送朝廷。”
“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李国英点点头,他猜测北京对邓名的态度与他上交的那些图画有关,不过川陕总督也知道什么事情可以问,什么事情不可以问:“微臣遵旨。”
“大概下个月朝廷就会下令,在重庆建立满城。”使者又抛出了个惊人的消息,以前只有省平定后,会在省城建立满城,从北京派来驻防八旗。但现在四川远远没有平定,而且重庆也不是四川的省城:“等到收复全川后,再移驻成都。”
“知道了,我会立刻开始准备。”李国英不假思索地答应道,既然要建立满城,那保宁的百旗兵就是现成的驻防八旗,李国英打算明天就派人去重庆,画出片地修筑供八旗兵居住的舒适房屋,并用坚固的城堡将其围起来。
既然满洲太君要常驻,而且还会有太君的家眷前来,那肯定要提供更丰富的生活用品。这个虽然不是朝廷要求的,但是李国英和其他总督样,对满洲太君的生活质量非常重视,不但满州太君想要的东西定要有,就是他们没想到的也要预先替他们想到了。这个比满城还要让李国英感到麻烦:“不过百驻防八旗到也不难,专门分出支船队,用来给重庆运送瓜果蔬菜丝绸好了。”李国英在心里想着。
“上次派来的百满洲八旗暂驻重庆满城,”使者证实了李国英的猜测,可他后面还有下文:“重庆也就是四川驻防八旗定编千!差额年内就会从北京派来。”
“千驻防八旗”李国英虽然意识到北京非常重视四川战场,但绝对没有想到居然重视到这个地步,满清入关之初,各省的驻防八旗数量有限,除了南京驻扎有四千外,其他都是上百而已,杭州如此重要也不过五百驻防八旗。重庆驻扎千就意味着这将是北京南京以外驻防八旗最多的军事重镇——可它连四川省城都不是。
六月,成都。
万两千明军登上船只,准备启程出发,这次出征邓名动员了八千甲士两千水手和两千辅兵。征召的八千甲兵在前段时间得到了集中训练,其中的千常备军目前都能认得百左右个常用字。除了这万两千名士兵外,邓名还带了百名三堵墙的骑兵,和骑兵起运上船的还有两百多匹战马,他们将作为邓名直属卫队。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邓名也没有大肆宣传这次出征,但来送行的除了成都的文武官员,还有几个商行的老板。
“我走后,都府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邓名简短地对刘晋戈袁象赵天霸等人说道,此次出征邓名带走了千名常备军,五个少校中则带走了周开荒任堂和穆谭。赵天霸和周开荒留守成都,继续对同秀才进行军训,若有清军来攻他们就要肩负起指挥军队的责任。
刚穿越来的时候,邓名曾经腹谤明军离开水路就不会打仗,但现在邓名也点不比袁宗第他们强,对水路运输极为依赖。若是沿着陆地进军,个战兵就至少需要两三个辅兵的支援,帮助他搬运装备和军粮,这还是在有牲口和车辆的情况下,要是缺乏运输工具,辅兵的需要量会更大;可如果沿着水路前进,只要有船只,那十几个水手就能搬运上百个战兵的装备和生活物资,还能把这些战兵也起带走。
沿着水路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不至于严重干扰成都的生产活动。
向送行的文武进行了最后番交代后,邓名有看向那几个商行的老板,他们无例外都是成都的盐商。
“诸君放心,此次出征,我定为都府的盐商打开湖广的商路。”邓名再次对他们保证道。
在和平时期,物产丰富的四川向云贵陕西出口大量的粮食,但湖广则不同,湖南是稻米出口大省,而江汉平原的粮产量也十分可观,因此对四川的粮食并无需求。不过除了粮食以外,四川还向湖广出口大宗的商品,天下闻名的蜀锦和质量优良的石盐都占有很大的份额。即使是在战争时期,湖广仍然需要四川的盐,比如以前驻扎在大宁的袁宗第,向湖广走私的货物几乎都是食盐,用以交换明军急需的粮食和布匹。
但现在袁宗第对食盐的生产不太重视了,因为明军夺取了湖北大量的土地,现在湖广明军最关注的就是如何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包括袁宗第在内,大部分明军都着重于生活用品的自给自足,食盐只要够明军占领区所用就可以了。因此年来向湖广的食盐走私数量,不但没有增加反倒大大减少了。
只有邓名不同,他根本没有自给自足的想法,既然很多东西难以靠成都自己生产,人力的吃紧更让邓名无法在各行各业都分配人力。外部的物资除了靠掠夺讹诈,还可以收购,而如果想收购的话,就必须出口商品进行交换。现在邓名没有能力恢复蜀锦等手工业品的生产,所以他就打起了出口食盐的主意。
最近段时间来,邓名亲自出面干涉,将解散军队后释放出来的大量人力集中于盐业生产上,这个月来成都生产出来的食盐足够这里的人吃半年了。
大批刚刚产出来的食盐就大部分都被装上明军的战舰,邓名还特意选择了质量最好的批,等路过大宁的时候他还打算问问袁宗第,如果袁宗第手里有富裕的食盐,质量也满足要求的话,邓名还打算收购些。
来送行的盐商也都对邓名此行报以厚望,现在成都盐业产能远远大于本地需求,即使邓名把大量的临时盐工又召集回军队也没用,供应依旧是需求的两倍,如果打不开湖广市场,那盐商的产能就浪费了——现在就已经在浪费。
“旗开得胜!”
“直捣武汉!”
来送行的盐行老板穿着粗布衣服,亲自举着横幅,上面都是些歪歪扭扭的大字,这是他们和手下盐工的亲笔字。
湖广有数百万户,而且还与多个省份连接,只要邓名此行获得成功,迫使张长庚再次签下城下之盟,这些才入行年的盐行老板知道他们的好日子就到了。成都现在的食盐常量肯定满足不了湖广的需要,那时大概就有必要离开成都,去叙州开发盐业了——自贡的食盐产业早因为战乱而荒废。
“提督!定要让湖广百姓能够吃上我们的盐啊。”其中个盐行的老板激动地对邓名说道,卢欢在邓名的鼓动下全力扩大生产,不但以前欠银行的大笔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