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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5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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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蒋国柱还在乎他们的性命干什么?而且余新甘辉这些俘虏都是功劳,要是把他们交出去那么功劳就没有了,蒋国柱当然不会用值钱的功劳去交换文不值的本方俘虏。

  蒋国柱正打算慷慨激昂番,痛骂邓名痴心妄想,宣称这些将领不肯杀身成仁,都是辜负君恩贪生怕死的叛徒。

  这时却突然听到管效忠叹了口气:“可怜啊。”

  这声感叹也触动了蒋国柱内心深处的根弦,让他突然感到阵酸楚。明军使者刚刚报出的名单中,有几个也曾和蒋国柱把酒言欢,曾经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力。现在蒋国柱家破人亡在即,这些曾经的老部下也在敌营中朝不保夕——蒋国柱突然升起了股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我现在要功劳还有什么用?”蒋国柱心酸地想着:“皇上发秘旨给郎廷佐,要抄我的家,把我押送京师,余新甘辉他们的功劳再大,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罢了,罢了。”蒋国柱想通此节后,就打算和明军的使者认真商议下,用甘辉余新等人多交换批清军将领回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用这个为我自己买些人情吧,希望他们将来能念着我的救命之恩,当我上门时能接济我些钱财,让我家老小不至于流露街头饥寒交迫。”

  见在场的两个清廷文武大员都露出同意的迹象,邓名的使者很高兴,趁热打铁道:“若是牢中还有其他福建士兵,我家提督也想并赎回,两个换个三个换个都可以。放还之后,我家提督也会把两江总督还给贵方。”

  “什么?”蒋国柱大叫声。

  不等蒋国柱出言反对,这么多天来直无精打采的管效忠突然从座位上跃而起,向使者怒喝道:“痴心妄想!总督大人受国恩深重,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就算没有机会杀身成仁,也绝不会同意我们为了他的平安回来就释放海逆的!”

  “管大人说的好哇。”蒋国柱摇头晃脑地赞叹了声,紧接着就指着使者向卫兵喝道:“轰出去!”

  第02节竞争

  把使者从大堂上赶出去后,蒋国柱又唤来几个卫兵,让他们去款待下使者,留他吃顿饭再让他离城。

  给使者准备的是上好的大米饭,还有碗肉汤,吃饭的时候蒋国柱的卫士还不忘了和使者交代下闽军俘虏的情况:“本来两江总督是要把他们都立刻斩首的,蒋巡抚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把总督大人拦住了。蒋巡抚还上书朝廷,替他们求情,说他们也是各为其主,就算要处死至少也要留个全尸,所以直拖到现在。除了几位将军外,现在还幸存的福建人都是管提督留下的,觉得他们都是难得的忠义之士,虽然现在互为敌国,但是好汉人人敬佩,就是你们不交换,管提督本也想把他们都放了。”

  吃饱喝足后,使者被平安地送出南京。从城墙缒下去的时候,送行的卫士还塞给他串铜钱,说是蒋巡抚赏给他的跑腿钱。

  使者回到明军营地的时候,邓名正在召开讨论会,他从李来亨那里请来了批军官,让他们给浙军军官上战术课——伏击了清军的水师后,邓名就开始训练浙军的官兵。这些士兵经过连续的三场战斗后,勇气和信心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军事技巧仍然让邓名很不放心。

  这两天李来亨的部下已经传授给浙军军官些金鼓旗号的使用方法,邓名今天想让大家谈谈有什么心得体会,让浙军的学员放下顾虑踊跃发言。

  首先发言的是李天元。由于生擒郎廷佐的大功,现在他也成为名军官,两天前满怀热情地参加了学习班,但这两天的学习内容让他有些失望。听到邓名的鼓励,李天元就率先站出来发言:“提督,卑职觉得金鼓不定好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响,容易让敌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金鼓当然要响亮了,不然大家怎么听得见呢?”李来亨派来的教官脸色下子沉下来了。李天元总是不认真听讲,但是他是南京城下的大英雄,教官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也不好意思横加训斥。

  邓名也有点奇怪,不过他挥了挥手,示意教官先不要插嘴,听浙军军官们把话说完。

  李天元的话在浙军军官中引起了片赞同声,马上就有人附和道:“旗令虽然重要,但是在战场上也很难用好,天色暗的时候看不清,混战的时候敌我混杂,样也看不清。”

  邓名愣了下,隐隐约约意识到问题所在,追问道:“你们认为打仗该怎么打?”

  “搜索敌人的营地,化妆成鞑子,潜行到他们营地附近,然后趁他们睡觉或者吃饭的时候发起进攻。”李天元不假思索地答道。

  “对,正是如此。”浙军军官纷纷叫好,看起来他们已经对三场战斗进行了经验总结。

  “不会总有这样的机会啊。”邓名有些哭笑不得。

  浙江军官来自各行各业,本来就不是职业军人,以前由于缺乏装备和训练,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舟山,主要工作不是反攻江浙而是设法生存下去,走私活动比军事行动还要多得多。就算有些人曾经参加过战斗,也都是游击马蚤扰放火破坏或是暗杀满清官吏之类的行动。

  李天元的想法很有代表性,很多浙江军官都认为偷袭吃饭和睡觉的敌人是非常好的战术,应该设法发扬光大。

  “若是鞑子修筑了营墙,有严密的防范,就很难偷袭他们,”李来亨派来的教官指出,战争的常态是进攻有戒备的敌军堡垒,或是正面交锋的野战。

  “若是鞑子有戒备的话,我们该如何快速消灭哨兵,突破营墙,在大部分鞑子惊醒过来之前就杀进营地里呢?”个浙军军官追问道。听到这个问题后,几乎所有的人立刻都睁大了眼睛,等着教官的答案——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所有的人都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李来亨的教官们都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太好的办法。”

  “大胜关之战,还有南京城下的这两仗,都是很罕见的特例,”邓名看到不少浙军军官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就出来替李来亨的部下解围:“所以你们要认真学习金鼓和旗号的使用,要掌握堂堂正正击败敌人的方法,不要老想着能够在敌人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去打他们。”

  这时有卫兵来找邓名,说使者从南京回来了,邓名就让教官继续讲课。除了给浙军军官授课外,浙军的士兵这些日子也被拉出来进行操练,同样是由李来亨的军官负责教会他们如何辨识旗号,根据指挥统前进和后退。

  听使者讲述了谈判的经过后,邓名和李来亨对望了眼,邓名问道:“你怎么看?”

  “好像他们不太愿意让郎廷佐回去。”开始并没有领悟蒋国柱的意思,但是听完使者转述的卫兵的话后,李来亨也能看出南京是恨不得明军把郎廷佐杀了。

  “我觉得也是这样,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邓名点点头,让使者再去南京趟。

  邓名和李来亨都不打算攻打南京。毫无疑问,攻克南京可以带来巨大的政治影响,但即使不算攻城的巨大难度,以现在南京城外明军的实力,就是能打下来,如何守住都是问题。

  如果要防守南京,那么就不能仅限于这座城市,最好能够向江北进军,控制江淮之间的土地,这样北京大举反扑的时候,明军能有预警时间和对垒攻守的空间;如果不能渡过长江,至少也要巩固江防,控制从安庆到苏州这段的长江江面,不让清军大军轻松渡过长江。

  以上两条邓名肯定做不到,凭着他和李来亨现有的兵力,想严密控制住南京这座孤城都很困难:城内有百万人口,大批的缙绅拥有众多的家奴,万多明军未必能够监视得过来。若是清军来攻,难保不会有人出卖守军——现在这些不安定因素是让管效忠和蒋国柱伤脑筋的问题,但若是邓名把南京拿下,就该轮到他头疼了。

  如果守不住还要放弃的话,那么政治利益其实所得也有限,邓名觉得攻打南京风险成本太高,所得有限。如果能趁着大胜交换俘虏,帮助郑成功恢复些实力的话,邓名认为就已经可以满意了。

  使者第二次见到管效忠和蒋国柱后,先请他们让旁人退开,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邓提督让卑职来问蒋巡抚管提督,是不是要我们把郎廷佐杀了?是不是要我们用郎廷佐的人头来交换延平藩的将领和士兵?”

  在送走使者后,管效忠和蒋国柱也紧急商议过,现在二人已经达成了致意见,蒋国柱也不隐瞒,点点头:“只要邓提督把郎廷佐的人头送回,我们就可以谈谈该如何交换俘虏了。”

  “只是要郎廷佐的人头吗?”使者追问道。他来之前,邓名和李来亨仔细研究了番,向使者传授了谈判的技巧:“邓提督想得到准确的答复,是郎廷佐人头送到后,贵方就立刻交还我们俘虏,还是会有其它的事情?邓提督说,如果贵方还有其它要求,最好也都起提出,我方也好及早准备。”

  管效忠面露迟疑之色,刚才他和蒋国柱商量时确实想让邓名多办些事,不过现在就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蒋国柱也犹豫了下,但最后还是摇头:“没有其它的事了,请邓提督先把郎廷佐的人头送回来吧。”

  但这瞬间的迟疑,让使者心里已经有了数,他马上提出反建议:“既然如此,邓提督建议你们先放还甘辉余新等将领,我们见到人后立刻杀了郎廷佐,把他的首级送回南京,贵方验证无误后,再释放剩下的福建官兵,怎么样?”

  “不可!”蒋国柱马上摇头。

  “是不是蒋巡抚还有什么其它的事?”使者又问了遍,不等对方再次否认,就主动说道:“要不将巡抚和管提督商议下,把要我家提督做的事都想好,卑职可以先出去候会儿。”

  盯着使者看了几眼,蒋国柱点点头,让他先到外面喝茶。

  使者出去后,蒋国柱冷冷地说道:“邓名年纪轻轻,心思还挺多。”

  上次之所以请邓名的使者吃饭,就是因为蒋国柱担心对方太年轻,听不懂自己和管效忠的弦外之音,现在看起来那顿饭完全是多余的。

  “是啊,肚子的鬼心眼。”管效忠和蒋国柱刚才商量过,先让邓名把郎廷佐杀了,然后再帮他们去伏击梁化凤,只要把这两个人都解决了,清廷就只能依靠管效忠和蒋国柱守卫江南了:“如果我们吞吞吐吐,说不定邓名会起疑心,最后连郎廷佐都不肯杀,要不我们还是和他明说了吧。”

  管效忠和蒋国柱研究了遍眼下的局势,任谁都能看出来江南已经是岌岌可危。等马逢知叛变后,若是连梁化凤都兵败身亡,那形势就会变得更加严峻,这时只要他们两个人再次守住南京,那么朝廷还真可能赦免他们——毕竟顺治也要注意影响,两个革职留任的人任劳任怨地继续为朝廷效力,如果这样都还要追究他们罪责的话,恐怕其它地方大员也会寒心,将来也没人还会相信戴罪立功了。

  “嗯,反正迟早的事情,告诉邓名,等他宰了郎廷佐和梁化凤后,我们就放人。但在此之前之前甘辉余新是肯定不能放的,个福建人都不能放。”

  如果只是单纯交换俘虏的话,还可以考虑释放郑成功的部下;但是现在牵扯到了郎廷佐和梁化凤,若是邓名真的按他们的要求做了,那就绝不能释放战俘。因为蒋国柱担心交易内容有走漏的可能,收买敌人杀害长官和同僚,这种风声如果传出去,那他们两个人就不止是抄家的问题了,到时候顺治完全有理由把他们满门抄斩。

  只要不释放闽军的战俘,那么无论邓名怎么说也无法取信于人。因此蒋国柱和管效忠打算利用邓名急于要回俘虏的心情,先让他帮自己干掉郎廷佐和梁化凤,然后杀掉所有的闽军俘虏,宣称是给两江总督报仇。

  “就这么和邓名说。”管效忠完全认同蒋国柱的判断,至于邓名的反应没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他们躲在安全的南京城中,朱元璋的都城绝不可能被城外那万多名明军攻破。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邓名真的打破南京,把管效忠和蒋国柱都千刀万剐了,那样他们就是为国捐躯的忠臣了,顺治不可能再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管效忠还不是完全确信这点,毕竟有洪承畴的先例在。但蒋国柱让他不必担忧,说那是朝廷为了安抚吴三桂赵良栋而已。只要郎廷佐梁化凤两个人都死了,朝廷也就不需要再安抚谁了,反倒会表彰他们的节烈。

  使者再次被叫进来,蒋国柱摊开了底牌:“除了郎廷佐,我们还要邓提督去打梁化凤。他眼下正赶回南京,我们会在他抵达前把他的行动路线和兵力告诉邓提督,沿途的哨探我们也可以帮助邓提督换上我们的人,保证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等见到郎廷佐和梁化凤二人的人头后,请提督撤离南京三十里以显示诚意,然后我们就放人。见到延平藩的人后,提督也就可以把我们的人放回来了。”

  使者把蒋国柱的要求牢记在心,复述了遍确认无误后,就告辞离开。

  回到明军营地后,邓名听完就对李来亨笑道:“还记得武昌的张长庚吧。”

  “记得,”李来亨冷笑了声,邓名当时打的比喻李来亨直牢记在心:“这两个贼也把我们当驴子看,想用根胡萝卜吊着我们。”

  “嗯,只要我们杀了郎廷佐,就落入他们的算计了,到时候就还得替他们去除掉梁化凤。他们说得好听,事先把哨探都调开,那还不是要我们的人去拼命。等我们拼死拼活杀了梁化凤,幻想后撤三十里就能把自己的人救出来,到时候他们多半还有什么新花样出来了。”邓名不屑地摇头道:“这两个人太不会做生意了。”

  “提督何出此言?”李来亨倒是觉得对方很精明,点亏都不肯吃。

  “因为他们点亏都不肯吃,点本都不肯出。做买卖不是打仗,厢情愿是做不成的,要双方都同意才行。”邓名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他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问李来亨:“你觉得该怎么还以颜色?”

  “唔”李来亨眉头紧锁,沉吟起来。他以前的三十年就是认真练兵勤学武艺,跟着义父李过打仗,除了打仗和经营领地外,从来没有接触过商业方面的事情。在武昌和邓名相处段时间后,李来亨感觉邓名在自己眼前打开了扇门,让自己看到了个全新的世界。

  在武昌和周培公谈判的时候,每次邓名都把自己的理由毫无保留地告诉李来亨,之后还让他与周培公针锋相对地打过几次交道。经过这些实践后,李来亨的谈判技巧有了很大的提高,之前他还暗暗得意,但今天李来亨又次被难住了。

  “若是我们说,只要他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攻打南京”李来亨话说了半,自己就摇头否决了。对武昌可以用这招,因为当时明军看上去人多势众,武昌已经是惊弓之鸟;但现在面对的是坚城南京,城内的管效忠和蒋国柱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明军强攻。如果说不答应明军的条件,明军就要强攻南京的话,不但管效忠蒋国柱不信,李来亨自己都不会信。

  “这么说确实没用,他们肯定会说请便随时奉陪,到时候我们打也打不下来,或者说了却根本不敢去打,只会让我们在谈判中更被动。若是刘将军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吓唬他们下。”邓名在边上叹了口气。

  以前明军成功地爆破那些小城的城墙,但是绝对无法与雄伟的南京城墙相比。而且现在邓名手里也没有多少火药,多半炸不开南京的城墙。若是刘体纯带着他的爆破队,还有大批火药在这里的话,倒是可以让刘体纯炸下试试看。若是能制造个豁口出来,定能帮助明军在谈判桌上取得有利地位。

  李来亨苦思再三,最后无奈地摇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希望他们不会毁约。”

  “这就是垄断的坏处啊,口价,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什么是垄断?”李来亨问道。

  邓名给李来亨讲述了些垄断的定义,以及它的危害,最后说道:“为了打破垄断,我们需要引入竞争机制。”

  不等李来亨继续询问,邓名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竞争机制到底是什么。

  “来人啊,去把郎总督请来。”

  第03节说服

  卫士去请郎廷佐的时候,邓名对李来亨和其他人说道:“我们首先要搞清楚的是:管效忠和蒋国柱为什么要我们杀郎廷佐,我估计郎廷佐心里多半有数。”

  “就怕他不说。”李来亨脸沉:“郎贼来我们营中好吃好喝这么多天了,今天他要是不识抬举,就让他吃点苦。”

  邓名知道李来亨想刑讯逼供,急忙阻止道:“不可。”

  “如果我们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只需要他确认的话,用刑倒不是不可以。”边上的李星汉开始阐述自己的看法。从去成都的路上开始,邓名就经常组织心理学研讨会,他手下的卫士都因此受益匪浅:“但现在我们无所知,用刑只会让他顺着我们的意思说,得到的口供未必是真的。”

  “对。”邓名笑道:“我们得让他心甘情愿地告诉我们。”

  会儿郎廷佐就被卫兵带来了。被俘以后,他自认必死。第次见到邓名的时候,对邓名的问题郎廷佐也能老实回答,不但承认甘辉和余新都活着,还供出了南京的大概兵力。但见邓名对他很客气,没有虐待他,还提供给他饮食,两江总督渐渐地胆子壮起来了,开始对明军爱答不理了。

  以前郎廷佐抓到俘虏的时候,毒打酷刑样不少,有些人撑不住就会请降。现在郎廷佐有吃有喝,没受到任何皮肉之苦,这让郎廷佐觉得被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过得如此舒服,就生出要当烈士的念头来了。

  今天被带进来以后,郎廷佐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坐,昂着头两眼闭,摆出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不等邓名提问就慷慨陈词:“本官乃是朝廷命官,蒙皇上隆恩抬旗,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本官降贼那是万万不能!”

  出乎郎廷佐意料的是,营中的明军并没有人出声喝骂。

  邓名笑着答道:“知道郎先生是旗人,我当然不会劝降,就算郎先生想投降,我还不敢收呢。”

  双目紧闭的郎廷佐哼了声,感到微微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些奇怪,在心里琢磨着:“若是邓名不想劝降我,他为何不打不骂,还给我吃的呢?不对,这是他欲擒故纵之计,他就是要劝降我,我定要挺住,绝对不能降贼。”郎廷佐的算盘就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反正最后被杀也就是刀的事,不会受多少苦。

  “今天我派人去南京城了,蒋国柱和管效忠已经回来了,我想和他们交换俘虏”

  之前邓名曾经想过让郎廷佐下令放人,那时两江总督还愿意配合,但他作为俘虏,手令已经没有用了,就是写了手令,江宁知府和城内的守军也不会照办。听到邓名提到这两个人名后,郎廷佐依旧纹丝不动,眼睛也还是不肯睁开。

  “蒋国柱已经同意了。”邓名拉着长音慢慢说道,同时继续观察郎廷佐的表情。

  “哼。”郎廷佐又发出声冷笑,好像这切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蒋国柱和管效忠有个条件,就是要我用郎先生的首级去换。”

  邓名刚说完,就看到郎廷佐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向自己猛地扫过来。

  “本来我的条件是:他们交还甘辉余新等几位将军,我就把郎先生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但他们回信说活的人不要,只要死的。”邓名注意到郎廷佐的胡须已经开始抖动起来,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事有反常则近妖,我想不通这里面的缘故,所以也不敢答应他们,就请郎先生过来问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管效忠和蒋国柱的话可信吗?依郎先生之见,若是我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会不会释放延平藩的人?”

  郎廷佐已经气得全身发抖,而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邓名的问题。营中众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等了好半天后,郎廷佐突然不哆嗦了,爆发出阵狂笑:“邓名小儿,休想离间我们。”

  “我离间你们干什么?”邓名故作惊讶地问道:“我这几天款待郎先生,就是想用先生交换延平藩的人。如果蒋国柱和管效忠要换活的,那先生自然能平安回去,到时候与他们见,我用离间计也没有用;如果他们定要换死的,先生肯定无法活着离开,那我何必与先生多费唇舌?”

  郎廷佐无言以对,他垂首想了会儿,发现邓名的逻辑确实无懈可击,忍不住反问道:“那今天邓先生叫老夫来是要干什么?让老夫死个明白么?”

  “不是,我总觉得其中有诈。郎先生和他们同僚场,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邓名问道:“郎先生心里肯定有数吧。”

  郎廷佐惨笑了两声:“邓名你要杀就杀,何必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把戏。”

  眼看真的死到临头,郎廷佐满心凄凉,对落井下石的管效忠和蒋国柱也是恨之入骨,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报复了。

  “我只是不放心罢了,你们是不是真的有深仇大恨?”邓名再次问道:“到底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真能用你的人头换回延平藩的人吗?”

  “不错,这两个家伙确实有非杀老夫不可的理由。若不是老夫失手被擒,他们就绝没有好果子吃。但提督杀了老夫也没用,他们二人肯定不会把延平藩的人放出来的。”郎廷佐和蒋国柱管效忠相识多年,这么会儿他已经把二人的想法猜出了大概,知道对方是想坑死自己,让朝廷不得不倚重他们,设法戴罪立功。

  “是吗?”邓名拖长音调问道:“他们不仅要郎先生的人头,还要我办另外件事,他们要把梁化凤的行踪通知我,让我去伏击梁化凤”

  “好贼子!”郎廷佐须发皆张,从椅子上跳起身来,只感到胸中被团郁气塞得满满的,差点喷出血来。过了半天郎廷佐才理顺了这口气,捶胸大叫道:“确实没错啊,只杀了老夫,他们二人还是没法保证脱罪啊。”

  “脱罪?脱什么罪?”邓名心中喜,这郎廷佐果然知道原因。

  郎廷佐瞪了邓名眼,脸上露出警惕之色:“邓先生为何想知道缘由?”

  “因为只有知道了缘由,我才能确定他们说的是真心话。”

  “缘由倒是有,但老夫敢说,邓先生杀了老夫,无异于亲手杀了延平藩的人!”郎廷佐岁数不小,官场经验更是丰富,脑子点儿也不慢,马上给邓名分析起来:若是邓名杀了郎廷佐和梁化凤,蒋国柱和管效忠定会把邓名要的人都杀光,以示和邓名全无关系,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易:“最毒的是,就算老夫上书,他们也能说这是邓先生用刑逼出来的。他们为了自保绝不会放人的,否则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证据了。”

  “哦。”邓名仔细想,发现郎廷佐分析得很有道理。

  “放老夫回去吧。”郎廷佐注意到邓名的迟疑,马上提出个建议:“等老夫回到南京,把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抓起来,立刻就把延平藩的人都放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他们肯定不会放人。”郎廷佐自信地说道:“邓先生要想救延平藩的人,就必须要相信老夫次。”

  “也可能是你们在唱双簧,想行险把你救回去,其实你们之间什么仇恨都没有。”邓名终于逮到了机会:“这样,你把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仔细告诉我,还有梁化凤和他们的恩怨,点儿都不能隐瞒。”顿了顿,邓名又道:“郎先生信誓旦旦地说回去会放人,那么就先告诉我实情,展示些诚意吧。”

  见郎廷佐还在犹豫,邓名威胁道:“我也会去问他们,问他们到底为何定要郎先生的命。如果我发现他们说得比郎先生详细,那我就会认为蒋巡抚他们更有诚意,和他们合作比和郎先生合作的把握更大。”

  邓名并没有让郎廷佐立刻叙述理由,而是当着他的面派个使者去南京询问蒋国柱和管效忠。

  派走使者后,邓名又对郎廷佐说道:“郎先生先回去好好想想,注意不要漏下了什么,免得他们说得比郎先生仔细,导致我认为先生没有诚意。”

  见到明军第三次派使者来时,蒋国柱还以为能见到郎廷佐的人头。不想使者却告诉他,朗廷佐向邓名保证,只要放他回南京城,他就会释放甘辉等人作为答谢。

  “邓提督怎么信得过郎廷佐?”蒋国柱失态地大叫起来:“等他回城后,定会食言的。”

  “所以我家提督让我来问声,到底为何蒋巡抚定要郎总督的人头,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使者还告诉蒋国柱,邓名也向郎廷佐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我家提督从未与你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你们双方谁更值得信任,所以问你们同样的问题,看看谁更对我家提督推心置腹。如果蒋巡抚坦承相见,我家提督就与蒋巡抚合作,若是蒋巡抚在这种小事上都欺瞒,那我家提督就很难相信你们会遵守诺言释放延平藩的人。”

  蒋国柱表示要与管效忠商量下,使者就耐心地出去等候。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管效忠着急地说道:“告诉邓名实情对我们不好,他就知道郎廷佐的分量了,说不定会提出更多的要求。”

  “可我们不说,郎廷佐也会说的。”蒋国柱说道:“那样邓名就会信不过我们。”

  “郎廷佐也不会说的,他要是告诉邓名我们之间的恩怨,他就更难脱身了。邓名如果真是打算与我们合作,也定会杀了他。”管效忠觉得郎廷佐为了自身利益,也不会招供。

  “但他不敢不说,因为他怕我们这边说了真话,那样他不招供也没用,还害了自己。他不是还想说服邓名放他回来么?”蒋国柱叹了口气:“除非我们能告诉郎廷佐,我们定不说,让他也别说。问题是你有办法通知他么?就算通知了,他信得过我们的话么?”

  管效忠楞了半天,突然大骂起来:“这个邓名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这么坏呢?”

  “告诉他吧,就算他多提要求也不怕,反正只要他肯杀了郎廷佐就行。无论我们答应他什么,最后都不认账就是了。”

  蒋国柱与管效忠取得了共识,把使者叫进来,详细地告诉了他们关于朝廷秘旨的事。

  “心理学上管这个叫囚徒困境,要点是在双方之间制造矛盾,将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彻底破坏。明明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但最后都会说,会互相出卖。”邓名看完两边相同的陈述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给李来亨和卫士们介绍道:“以后你们若是遇上了这种机会,定不要放过。”

  “听着和审案有点像。”李来亨觉得邓名的方法好像是种断案手段,不过邓名又没有当过官,身边也没有刑名师爷,他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本来就是审案的方式。”邓名微笑道。后世为什么叫信息爆炸时代,就是因为个现代人能从媒体上得到的众多知识,是古人无法想象的,这个时代很多人毕生的所见所闻,还不如生活在网络时代的人个月能得到的信息量。

  郎廷佐又被带来,这次他没有闭眼昂首,而是满怀希望地看着邓名。

  “蒋国柱和郎先生说的样详细,都对我推心置腹,所以我还是不知道谁更可信些。”邓名表示他暂时还不能放郎廷佐回去:“所以我请朗先生来,是想问下,郎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保证延平藩的人定能够得到释放,让我不必担心先生食言。”

  郎廷佐摇摇头:“老夫没有任何办法。”

  “郎先生过谦了,先生在南京这么多年,定有不少门生故吏吧,总有信得过的人吧,能不能让他们先放些人出来,向我展示下先生的诚意?”

  “不可能,就算还有些人念着老夫,现在也肯定被蒋国柱他们盯起来了。要想放人出城,不但要狱卒放人,而且还要城门放行,”郎廷佐拼命摇头:“现在城内都是管效忠的人马,老夫的手下根本办不到。”

  “如果我放梁化凤将军回城呢?”邓名追问道,他掏出张纸给郎廷佐看:“这是梁将军的行踪,蒋国柱刚刚告诉我的,他正急着从苏州赶回南京,身边只有两千人。如果我不伏击梁将军,他进城后会怎么样?他会听郎先生的话么?他控制几个城门,放延平藩的人出城没问题吧?”

  郎廷佐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才明白邓名的意思,看来邓名是要先见到郑成功的人后,才肯释放自己。虽然郎廷佐有办法说服梁化凤和自己组成反对蒋国柱管效忠的同盟,但他担心的是邓名,因为郎廷佐暗暗打定了主意,打算脱险后就食言:“老夫怎么知道邓先生不会食言?”

  “因为我会给蒋国柱同样的条件。”邓名微笑着答道:“不过郎先生放心,只要先生肯合作,修书封给梁将军陈述利害,让他帮忙的话,我会在梁将军进城后,再给蒋国柱提出同样的条件。”

  郎廷佐再次从椅子上跳起来:“邓提督竟然还想与蒋国柱合作?你不是要与老夫合作吗!”

  “谁放了延平藩的人,我就和谁合作。”邓名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最后是蒋国柱把人放出来了,我就会说是郎先生向我吐露的秘旨事情——这其实也没冤枉先生,对吧?还建议我用这个要挟蒋国柱和管效忠投降,但他们不肯。只要我把秘旨的内容报出来,北京就定会相信我的话,因为蒋国柱和管效忠明显不会自己主动告诉我——这当然不是事实,但从常理来看会是这样。郎先生觉得,你的皇上会对你这种行为有什么奖赏?”看到郎廷佐脸色煞白,邓名生怕他气得背过气去,又连忙安慰道:“但若是郎先生和梁将军把我的人放出来,我就会说是管效忠和梁化凤告诉我的秘旨内容,他们打算投降,用这个来取信于我——郎总督请看,这个说法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到时候我还是会把秘旨内容公开,你的皇上从常理上判断,你没有理由会泄露,那肯定是他们说的,证实他们的投降行动已经迫在眉睫,郎总督就可以以情况紧急为理由杀了他们灭口。”

  郎廷佐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邓名说的话都理顺,发现对方的策略确实没有问题。不过郎廷佐仍喃喃地问道:“提督是不是打算和蒋国柱说样的话?”

  “是的。”邓名点点头,现在他的地位处于绝对优势,不仅郎廷佐要自救就必须与自己合作,蒋国柱和管效忠也样。邓名回想他们刚开始的条件时,只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手里这样把烂牌,居然也敢抢地主!

  “你想让我们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愤怒让郎廷佐开始失去理智了,他跳起来大叫道:“你打算看着管效忠和梁化凤火并,好轻易夺取江宁吗?休想!老夫宁死也不让你得逞。”

  “郎先生冷静,冷静。”邓名觉得郎廷佐太激动了,就耐心地解释道:“我没有打下南京的能力,不然也就不和郎先生和蒋国柱讨价还价了,直接进城救人不就好了?至于火并内讧,我相信只要我还在南京城下,管效忠和梁化凤就不会打起来。而且先生也可以提醒梁将军嘛,我完全不介意先生在信中明言这点,让他相忍为国,不要为私怨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我也会提醒蒋巡抚这件事的。其实我不希望你们打起来,无论是管效忠吞并了梁化凤的部队,还是反过来,我都得担心你们食言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虽然比刚才冷静了些,郎廷佐依旧愤恨难平。在他眼里,这个邓名的可恶程度也不在蒋国柱之下了:“释放海逆就是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老夫早前被猪油蒙了心,贪生怕死被你欺哄了,现在本官想明白了,本官绝不会给梁将军写信,不会帮助海逆出城。本官誓死效忠圣上!”

  见到郎廷佐这个模样,李来亨和邓名的卫士们都有些担忧,怕这老家伙倔脾气上来,再不肯与邓名合作,那样就会导致竞争机制失效,让蒋国柱重新获得垄断地位。

  邓名也有些担忧,感觉刚才可能有点不太讲求技巧,让郎廷佐产生了过大的羞辱感。

  “怎么挽回呢?”邓名在心里琢磨对策,猛然间,他想起自己前世挤公共汽车时见到的个场面:

  那天车厢非常拥挤,再也没有点多余的空间,售票员把将门口的个男子扯了下去。这是个带小孩的父亲,邓名看到那个人脸上焦急的神情和他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时,第个感觉是同情,但售票员句话就扭转了邓名的看法,她冲着那个男人喊道:“你还算是个父亲吗?让这么小的孩子挤车?”句话不仅让邓名马上站到了售票员边,而且那个男人的表情也立刻从焦急愤怒变成了羞愧。

  “做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动机要高尚。”邓名找到了思路:“嗯,没错,行凶抢劫很难听,但如果在劫富后面加上个济贫,那就是替天行道了。”

  “郎先生,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邓名平静地开导起郎廷佐来:“如果先生放弃了,那么我只能和蒋国柱合作,可能会被他骗,也没能救出延平藩的人。但先生有没有想过,蒋国柱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谋害忠臣梁将军,要欺瞒皇上。先生死了之,但那样谁还能揭穿蒋国柱梁化凤他们的真面目呢?谁还能为朝廷除此大害呢?”

  邓名突然加重了语气,声色俱厉地责备道:“郎先生难道真的不知道几个海逆和管蒋二贼相比,到底谁对朝廷的危害大么?先生和我赌气,就纵容这二贼欺骗世人,与敌人勾结,先生到底有没有把国家放在心上?心里还有没有皇上?”

  现在目瞪口呆的不仅是郎廷佐,李来亨和其他卫士也都愣愣地看着义正辞严的邓名。

  “好了,先生回去再想想,我言尽于此。”邓名放缓了口气,他也感觉这场戏演得有点过份了。既然已经把这个理由塞给郎廷佐,就让它自己去发酵吧。

  “提督为何如此看重老夫?”郎廷佐已经有些糊涂了,没有离去而是缓缓地问了声。

  只好继续演戏了,邓名答道:“若是先生死了,我为了合作也必须要把泄露秘旨的罪名扣在先生的头上,那么先生的家人恐怕也会有难,而管效忠蒋国柱却可以逍遥法外。为了救出延平藩的人,我不得不如此。但从内心上讲,我对他们那种小人是非常鄙视的,而敬重像先生这样的忠臣,所以我更希望是先生把延平藩的人放出来。”

  第04节平衡

  新任的江南提督梁化凤今天过得很糟糕,他刚刚得到消息,本来已经被捕的马逢知已经逃回吴淞,并连夜煽动旧部闹事,重新掌握了原先的部队。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有人通知我声?江宁的人都是饭桶么?”梁化凤勃然大怒,他带着两千兵马赶回南京,只留下了千人整编马逢知的军——如果没有人带头,这些兵力本来足够震慑心怀不轨的人了。可南京那边战事不利,谣言满天飞,现在马逢知又突然出现,梁化凤的人马措手不及,立刻就被叛军击溃。

  逃回来的手下报告发生事变后,梁化凤本有心回师镇压马逢知,但眼下管效忠他们都在南京,梁化凤的兵马加上苏州府的清军也无法占到马逢知的上风。梁化凤斟酌了番,决定还是继续返回南京,虽然这会给马逢知更多的时间,让他能够稳定军心,但梁化凤觉得只要能保住南京,击退明军,那么再调头对付马逢知也不会太困难;反过来,若是南京失守那就万事皆休,不要说东南地区的清军都会变得不可靠,就是梁化凤自己的部队也会士气低沉。

  传令继续前进后,梁化凤在部下面前又把南京的文武官员痛骂了顿,若是早通知他马逢知潜逃了,就算梁化凤不能阻止马逢知叛乱,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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