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其他小说 > 伐清最新章节 > 第 30 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伐清 第 30 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邓名宽慰道。现在奉节三峡带全是军屯,全民皆兵,不参军打仗的人也得给军队种地,不过人们的劳动积极性未必就比四川行都司那边强,向清廷统治区逃亡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开荒李星汉这样誓死和鞑子战斗到底,有些辅兵觉得苦难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宁可剃头去湖广那边开垦荒地。因为战乱,抛荒很多,清廷那边的官吏也在鼓励垦荒。就算要向清廷交纳半的产出,至少自己还能剩下半,还能有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不过这些开荒的百姓大多不会开垦大片的田地,因为税赋很重,如果不能保证亩产,那年辛苦下来,收获的七八成都要交给官府。与其垦殖大片的田地导致平均亩产下降,还不如精耕细作,提高自己的收益率。

  邓名面对的情况比满清那边还要糟糕,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现在统统都是野草横生,对四川老百姓来说,到平原开荒的投资回报率比藏在峨眉山上种山田还要低:回到平原很可能遇到军队抓丁,就算成为自耕农,出产也基本都要上交官府。山区虽然贫瘠,但出产好歹还是自己的,再加上战争的威胁,百姓就更不愿意下山了。

  少量的税收或许能刺激百姓恢复生产的欲望,十亩石的保护费根本不需要精耕细作,开垦的土地多了收益就会急剧增加。只要百姓手里有大量的粮食,就算不能用税收的方式征到手中,或许仍有其它的办法,或借或买都可以搞到手。要是根本没有粮食收获,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邓名说是十分之的税率,但文安之觉得,十亩石的税率恐怕连二十分之都不到。不过文安之对邓名的用意还是能够理解,自古以来,轻赋税就是恢复生产的法门。汉朝初年民生凋敝,天子凑不出同颜色的四匹马,大臣乘牛车上朝。为恢复生产推行过三十分之税,当时百姓乐此不疲地开荒,很快就连中产之家也都有了三年存粮的积蓄。

  不过那是和平时期恢复生产的手段,战争期间为了供养军队,官府恨不得拿走每颗粮食。虽然农民的积极性越来越低,逃亡不断,生产不断萎缩,但若没有这些粮食续命,朝廷就要咽气了。文安之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得如此,他只能盼望着在榨干军屯的所有潜能前打垮满清。

  既然邓名坚持,文安之就不再反对。他权衡了下,说不定这样也有好处,边利用军屯给朝廷军队续上这口气,边利用轻赋税恢复生产。若是榨干军屯的时候战争还没结束,那还可以指望大片被开垦出来的良田。

  至于授予冯双礼等将领的职务,都属于细枝末节的小事,文安之对这些以他名义发出的任命概予以承认。

  这些事情全部汇报完毕后,邓名面前的茶杯已经添了好几次水了,仍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督师若是没有其它要事,我先告退了。”

  “先别走,老夫还有事。”文安之告诉邓名,赵天霸已经从福建返回奉节了,也就比邓名行早到几天。

  “老夫已经通知了延平郡王,郡王希望你能去福建趟,很想见见你。”文安之边说边观察着邓名的反应。

  李定国郑成功都是有名的大英雄,邓名听说郑成功居然指名道姓地想见自己,第反应当然是兴奋,兴奋过后邓名心中有点奇怪,就问道:“延平郡王为何要见我?”

  见到邓名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后,文安之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听到邓名的问话,文安之有种“小子班门弄斧,还想在我面前装蒜”的感觉。

  “你打算去么?”文安之问道,他估计邓名肯定愿意去。

  果然,邓名反问道:“需要我什么时候动身?”

  文安之想了想:“这倒不急,延平打算攻打南京,若是他顺利,或许到时候你去南京就可以了,若是他不顺,那等到尘埃落定再去福建也不迟。”

  “延平郡王要出兵江南?”

  “是啊。”

  郑成功并没有对文安之隐瞒他和张煌言的计划,相反,他还询问文安之有没有意愿带领夔东兵马沿江而下,与他在江西带会师——看郑成功的口气,文安之觉得对方认为拿下江南不成问题。

  不过文安之对郑成功和张煌言的进攻并不是很看好,因为这两个人心中各有个小算盘,对永历朝廷的忠诚也有问题。之前李定国连败孔有德尼堪的时候,张煌言和郑成功对永历朝廷声势大张并没有多么欢欣鼓舞,反倒有点末日将至大难临头的模样。因此文安之对此番他们出兵的意愿和决心有所怀疑。其次,这二人马蚤扰沿海的能力还可以,但有没有与清军内陆野战的实力也待考察。因此,虽然郑成功极力邀请,文安之也不打算冒然动员川军做进攻湖北江西的准备。本来夔州的粮草就所剩无几,连打重庆的本事都没有,如果郑成功和张煌言真能打下南京,到时候让他们提供些军粮再动员也不迟。

  “下个月他们大概就会出兵,”郑成功告诉文安之,他的攻势大概会于五月发起,文安之将这个情报转告给邓名:“延平虽然急切地想见到你,但老夫觉得你就算立刻出发去福建也来不及了。如果你愿意等,也可以先去,然后在厦门等。”

  赵天霸比邓名早半个月回到奉节,如果邓名直呆在奉节没去云南,或许还来得及赶去福建碰碰运气。不过邓名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听文安之说郑成功急于见到自己后,邓名顿时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过有时听文安之说话如同听禅,旦涉及到什么皇室啊帝位啊,文安之觉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邓名却依旧什么也听不懂。

  原来文安之派赵天霸出外就是去福建了。虽然文安之的话不好懂,但对赵天霸还是比较好办的。邓名要求先见赵天霸面。文安之知道邓名多半是想打探下郑成功的情况再做决定,自然不会不同意。

  邓名从文安之那里告辞后,打算回到住处卸下行装就去找赵天霸,不想赵天霸早已经找上门来了,正在和周开荒李星汉等人攀谈。经过昆明大火事件,邓名行天下闻名,赵天霸不由得眼红,他自问武艺比周开荒和李星汉都强,更是胆大心细,结果这种名垂青史的好事竟然没有他的份。

  对于建昌的西营众将,赵天霸大都不屑顾。赵天霸的父亲是李定国的嫡系,自己年纪轻轻就是晋王府亲卫兼锦衣卫千户,平时那些非晋王系的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西营中赵天霸尊敬的也就是晋王晋世子等寥寥数人。

  “庆阳王?我和他见过,暮气沉沉狄三喜?以前我和庆阳王说话的时候,他只有站在边上听着的份。”

  邓名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赵天霸正在里面高声品评建昌的人物。

  两人见面后,邓名立刻问起福建之行的情况。赵天霸虽然骄傲,但做事情比较细心,见周围人多就哼哼哈哈地支吾,想要以后再细说。邓名知道赵天霸在顾忌什么,就看似随意地讲起这段时间与众人出生入死的故事,最末还表示这期间的情谊毕生难忘。

  听邓名这么说,众人开心之余也纷纷表示谦虚。

  赵天霸看了看周开荒李星汉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突然冷笑了下,高声说道:“邓先生这话不是说给你们听的,先生是说给我听的,让我有话尽管说,他不愿意瞒着你们。先生没有把话明白讲出来,是不想让我和你们起嫌隙。”

  接着赵天霸就道:“督师让我去福建,向延平郡王报告先生乃是少唐王事。”

  周开荒立刻把眼瞪,呵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生明明是三太子!”

  “先生可没这么说过,”李星汉和群川军出身的卫士七嘴八舌地反驳:“先生十有八九是蜀王。”

  本来赵天霸还想反驳周开荒两句,但听到李星汉那群川军臆测邓名是蜀王之后,他连驳斥都懒得驳了,心里想着:“何必与这帮没见识的家伙争口舌之利?看先生那串珠子就知道不可能是蜀王府拿得出来的。想当年蜀王府还是我老子带人洗的呢,有多少斤两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邓名又询问了番文安之的交代,还有郑成功的反应,看来误会是越来越深,难以解开了。

  为了说服文安之把少唐王交给他,也是为了让少唐王能够鼓起勇气去投奔他,郑成功可是很下了番苦心,努力向赵天霸展示他的军力——郑成功觉得若是不能表现自己的强大实力,那少唐王未必有胆量穿越敌境前去福建。

  和赵天霸起来奉节的还有郑成功的个心腹,被带来见到邓名后,这人突然从怀里取出封信:“卑职福宁千总穆潭,这是王上要卑职交给殿下的。”

  “叫我先生就好。”邓名有些吃惊地接过信。

  赵天霸也感到意外,这人和赵天霸路回来,在奉节住了这么多天,居然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他还藏着封信在身上。

  第05节密信

  穆潭对自己祖上的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可能是海贼,十八年前,在福宁镇次清剿海贼的战斗中穆潭被擒,当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被留在军中当个小厮。因为人长得黑炭般,大家叫他“木炭头”。长大之后木炭自然而然地从军,在潮汕等地同满清的战争中立下过功劳,被任命为小军官。当了军官就需要个拿得出手的大名了,就起了眼下的名字。

  来奉节之前,郑成功交代穆潭首先要设法见到“少唐王”,察言观色番,然后再把郑成功的信交给他。若是“少唐王”看起来不太差,穆潭就要说服他去福建,穆潭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少唐王”,确保他能平安见到延平郡王。

  在见到邓名之前,穆潭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了,尤其是昆明大火的消息传回奉节后,群情振奋,大家十几天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邓名,穆潭心中对这位“少唐王”已经是相当钦佩,再说这封信的事情已经在肚子里藏了这么久,穆潭自己也憋得有些难受了。

  邓名打开郑成功的信看起来。

  郑成功的信很长,开头先回忆了下老唐王的恩德,表述了番自己死报君恩的心意,很快就切入正题,提到他即将发动的南京之役。

  虽然满清已经统治江浙十几年,但郑成功并不认为满清在那里的统治已经稳固,或许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邓名还未必赞同,但现在则非常认同这个观点。邓名看到云南贵州的地方官吏在日常的工作中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由此可知在湖广贵州这么大片的领土上,以前地方官是如何为永历朝廷工作的,现在就如何继续为清廷工作,百姓也认为向清廷纳税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吴三桂的大军还在贵阳,这些人就真心实意地办好自己该办的事情,别看西营在西南经营了许多年,吴三桂初来乍到,但他的统治却能维持下去。

  或者说在封建社会里,统治的概念不同,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虽然还不长,但邓名已经体察到不少普通人的心态。比如当兵的人很多都是世世代代当兵,他们的祖先是为大明服役,现在既然大明不行了,可是他们还要活下去继续从事祖先的行业,所以就自然而然地为清廷服役;那些读书人,他们要当官管理国家,虽然内心里可能会对神州陆沉痛心疾首,但勇敢地站出来的读书人都被满清消灭了,其他的人会觉得既然无法参加明廷的科举,就只好参加满清的科举;至于底层的百姓想法也差不多,作为汉人当然觉得向汉人纳税更符合情理,但既然朱明政权没有本事来收税,缴纳皇粮又是天公地道的事情,那交给清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了攻打西南的永历朝廷,最近两年清廷在江浙带横征暴敛拉丁拉夫,据郑成功说已经是怨声载道,当然,到目前为止依旧只是怨言而已。除了民怨以外,清廷把东南的机动兵力几乎抽调空,尽数压向云南贵州,据郑成功调查,现在南直隶浙江等地只剩下八万左右清军,其中大部分还是地方部队。

  郑成功除去留守根据地的些军队外,此番至少可以出动大军十五万,张煌言也表示舟山等地只需要留下万防守部队,浙江明军可以出兵三万。集中十八万大军对付八万分散的清军,郑成功认为这会是场摧枯拉朽的进军,三个月以内就可以彻底打垮长江下游地区的清军。

  郑成功更认为,只要他的大军入长江,这八万清军会开始大量地向他倒戈。比如驻防吴淞口的清军提督马逢知,手握万五千野战军,其中有三千骑兵,是吴三桂西征后长江下游地区最重要也是最大的股机动兵力。近几个月来,郑成功直在和他通信,威胁要出动二十万大军攻打他。马逢知回信时的口气骄横,表示根本不畏惧郑成功,也不相信他能有哪怕三万野战军。延平郡王觉得能从中嗅到吴淞提督的恐惧,对方肯定也知道现在东南空虚,如果真看到十几万明军蔽海而来,郑成功觉得马逢知可能根本不敢抵抗,甚至倒戈投降。

  郑成功写给邓名的这封信绝对称得上是推心置腹。以前他有些怀疑文安之是永历的死党,所以和张煌言策划反攻南京时,并没有打算过早通知奉节。可是赵天霸的到来让郑成功惊喜交加,不仅仅因为发现了唐王后裔的踪迹,更因为这是个得到文安之支持的唐王后裔。

  文安之对四川明军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而且是天启朝的老臣,无论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分量十足。郑成功以前虽然盘算着要不顾切地给唐王续嗣,但他知道以张煌言为首的浙江明军必然反对,若是他自己找到邓名,估计张煌言也要反对,而且会怀疑是郑成功派人假冒的。

  但现在文安之突然从潜在的反对者变成了强力的盟友,郑成功到时候只要把文安之往前推,说明这位少唐王是文安之找到的,那张煌言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历经天启崇祯弘光隆武永历这么多朝的元老,找到的少唐王怎么可能是假货?文安之会为了帮助郑成功而不顾晚节吗?既然谁都知道文安之不可能撒谎,那邓名的身世就不容置疑。

  不过文安之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这个问题困惑了郑成功很久。

  文安之出山是为了大明社稷而不是为了永历天子,但隆武邵武和文安之并没有什么交情。最后郑成功觉得,可能是当今天子太让文督师失望了,为了大明的社稷,必须另外找位能够不让海内志士失望的宗室——郑成功对邓名还没有什么了解,文安之在信上关于邓名连破谭弘谭诣二人的描述郑成功也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宗室子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文安之既然推荐了这个人,那么给他多多吹嘘两句也属平常。

  在确认了文安之是盟友后,郑成功对这场反攻就有了全新的构思。

  之前张煌言建议和郑成功分工:郑成功负责攻打南京城和长江下游地区,而南京城的上游还有江西则属于浙东明军的进攻目标。对此郑成功欣然赞同,他猜张煌言是想保持浙江明军对福建明军的独立性,以便牵制自己,不让自己胡作非为。不过这样也好,那时郑成功打算攻下南京后强行在孝陵前给唐王续嗣,要是张煌言就在身边,这事还未必能办成,正好打发张煌言去江西。只要把续嗣这件事办妥了,郑成功不信张煌言会回师讨伐南京,就是真的来了也不怕他。

  现在有了文安之做盟友,张煌言的势力就不在话下。在郑成功原先的盘算里,奉节明军如果不守中立那就会是张煌言的盟友,他们的实力总起来不比郑成功差;但现在有了文督师帮忙,张煌言的三万兵就不值提。

  而且有了文安之配合,郑成功就可以和张煌言起沿江而上,从南京口气打到三峡,把清廷彻底分为二。清廷失去了东南几省的赋税重地,又被南北隔绝,而明军反倒可以依托长江,东西连成片并快速机动郑成功越想越是兴奋,这中兴伟业,眼看就要在不经意间达成了。真亏了有永历天子这个大靶子,把清廷的主力尽数吸引去西南了。远在云贵的吴三桂不用提了,就是湖南两广的清军没有个年两年都不用想返回南京带。两年后,郑成功也不用等他们来了,如果他们不倒戈请降,就要挥师讨伐他们去了。

  甘陕带的清军主力也有不少被派去了云南贵州,剩下的清军想调遣到南京也得旷日持久。至于北京的满兵,本来郑成功就觉得自己有水师优势不怕他们;现在更能视情况发展,必要时可以通过长江把三峡带文安之节制的十万闯营旧部迅速拉来帮忙。郑成功觉得闯营不是没有战斗力,而是物资太匮乏,只要有了东南的财富支持,三峡的前闯营和奉节的旧川军很快就能重整旗鼓。

  “延平郡王真是好气魄好手段。”看完了郑成功的这封长信后,邓名感慨地评价道。

  没有说话的穆潭脸上露出极为赞同的神色,郑成功的奇思妙想让他们这些部下也很佩服,当邓名问起些细节时,穆潭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了准备这场进攻,郑成功早就开始在福建广东发起连续不断的马蚤扰,让清廷的注意力不断南移。为了对付郑成功,清廷已经下令耿继茂移藩福建,以专门针对郑成功可能发动的攻势。得知耿继茂移藩后,郑成功就开始频繁登陆浙南,不但吸引浙江清军纷纷赶赴温州台州等地,就连已经十分空虚的南直隶也派兵入浙增援海防。

  与此同时,郑成功还没有忘记传檄南京周边,声称会亲率二十万大军前往讨伐。这种檄文从来都是虚张声势,南京附近没有个官吏相信郑成功真有二十万大军,更因此认定郑成功的主要目标是在浙南福建,传檄的目的是了牵制清军,不让他们从南直隶离开。不久前,为了遏制郑成功新波登陆攻击府县的狂潮,连徐州扬州都有清军部队奉命南下,进入浙江协防——这些清兵就算得知南京遇险后立刻返回,通过陆路没有两个月也无法到位。若是行军途中得知郑成功已经尽得江南之地,清廷被南北分为二,军队夜之间溃散也不是什么奇事。

  眼下郑成功正利用这些军事行动为掩护,把他所有的机动兵力都集中起来,准备利用海运的优势突然起出现在长江上。邓名可以想象,当空虚的南直隶的清军见到长江上遮天蔽日的明军舰船时,当他们意识到郑成功真有二十万大军而且近在眼前时,肯定会士气下子跌落到谷底。

  战略欺骗声东击西心理攻势,更重要的是利用大规模海运这种前所未有的机动优势,来制造场中国军事史上不曾有过先例的海上突袭。在邓名的印象里,好像和著名的诺曼底登陆用的手段也差不多了。

  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邓名不清楚细节,但他知道郑成功这场精心策划的行动最终还是失败了。尽管这个计划从纸面上看不应该失败:敌人的兵力已经被吸引到次要方向,他们越向南进发就越深入郑成功的陷阱,主要战区的敌人不但空虚而且分散,他们在短期内不可能得到援军,郑成功已经充分考虑过双方的机动能力。

  在更大的战略上,东南是满清的钱袋子,南直隶和浙江出产的大量钱粮,提供给满清收买众多汉部队的能力。在湖广等地未能从战乱创伤中恢复过来以前,无论是云贵还是甘陕或是全国其他地方的绿营,都要指望东南地区财富的供养;吴三桂耿继茂等汉人藩王率领着大量精锐部队,清廷正是通过东南的粮草控制着他们。现在吴三桂等人对南京鞭长莫及,就算能借助他们的力量与郑成功交战,可是清廷真敢放这些藩王进入东南地区吗?

  如果郑成功的计划实现了,满清的统治就会在数年内土崩瓦解。就算满清在数年内把郑成功又赶出了南京,这几年的南北隔绝也足以导致满清失去对各地汉军军阀的控制,就算没出现群雄割据,至少也要退回到十几年前的局面。

  “所以郑成功定是失败了。如果他成功了,历史就不是我所知道的样子了。”邓名心里已经得出了结论。把信重头再看了遍,邓名找不出郑成功计划中的漏洞,几乎切都符合他的设想,没有任何失败的理由。

  “可他还是失败了,为什么呢?”邓名不能把内心的疑惑讲出来。

  郑成功的计划不依赖降将,地方清兵投降最好,即使不投降,明军也拥有绝对的优势;不畏惧清廷反应迅速,清军靠着两条腿走回来要到猴年马月了。这样的大规模登陆作战不用说古代,就是中国以外的地区也没有前例。在这样个想前人所未曾想过的天才计划前,也不必担忧对方有任何成熟的应对手段,相反,可以尽情享用敌人因为震惊和不知所措所能带来的好处。

  当大军出现在长江上的时候,胜负就应该已经分明。

  为什么郑成功会失败?

  邓名很快拿着这封信去见文安之,和后者讨论起郑成功的军事计划。出乎邓名的意料,文安之对郑成功的计划很不看好。

  “老夫还以为他要先拿下宁波,然后沿着大道而进,直取南京,原来是想直接进入长江啊。”文安之连连摇头,认为郑成功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邓名倒是觉得这个计划非常激动人心。虽然听说过很多宏伟的登陆计划,比如诺曼底登陆的规模肯定要比郑成功这次的要大,但当个充满奇思妙想的计划摆在邓名眼前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深深为之吸引。

  “自古就没有通过水路支持这样支大军作战的”文安之指出,以往的水战战例,即使是著名的赤壁之战,明朝初年的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大战,水战的目的也都是保证陆军能够安全地通过水域。水师地位最高的时候,也就是水陆并进的程度罢了。

  自古以来,交战的双方都想拥有重要的产粮区,拥有的方会竭力把对手赶得越远越好,而另方则会尽力向产粮区靠拢。这也是清廷正在做的事情,为了南京的安全就要把明军从浙东浙南驱逐出去,如果浙东浙南安全了,为了保证明军不能卷土重来,就要把明军从福建也赶出去。战线越是向南,那么后方南京就越是远离危险,变得更加安全。

  文安之的意见就是应该在福建稳扎稳打,如果冒进些,可以考虑在浙南建立根据地。不过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进军广东,和云贵连成片,然后步个脚印地向东打回去,只要将士用命,光复神京乃至驱逐鞑虏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这时邓名才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知道更多的成功战例,才会觉得郑成功的计划非常可行。这个时代的人都持有和文安之差不多的想法。所以清廷会觉得应该增兵福建稳定战线,认为郑成功会老老实实地在福建进行拉锯,即使把南京的守军派去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敌人还远在天边哪,就算战无不胜,没有个几年也打不过来。

  “郑成功不但有奇袭的优势,而且优势非常大。清廷的反应大概首先是大惑不解,接着是震怒:哪有你这么打仗的?清廷的反应也许比我想像得还要慢。只要郑成功能够胜利,满清之前十几年的辛苦就会旦化作乌有。究竟为什么没能成为流传千古的经典战例?”

  告辞了文安之,邓名越琢磨这个方案,越觉得它的意义远超过在昆明放火,这是举逆转乾坤的胜负手。

  邓名把穆潭找来,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延平郡王要我去见他,现在恐怕来不及赶到福建了。我打算去江南,在南京和他见面。”

  穆潭稍微迟疑了下,很快就答应下来,他对郑成功的胜利毫不怀疑。穆潭和赵天霸的情况很类似,他不仅是郑成功的心腹,同时是年轻代中有勇有谋的壮士。来此之前郑成功已经和他说过,只要少唐王不是极度让人失望只要不是白痴类,那等他攻下那南京后就要拥立他为监国,将来更肯定会保他登上帝位。

  穆潭很清楚邓名对恩主的重要性,同时也已经暗暗视他为将来的天子。现在身在奉节所以这些话穆潭还没有和邓名说,这同样是郑成功的交代,虽然文安之看上去是盟友,但谁敢说他不会突然变卦,这要等到邓名离开奉节后才能吐露,免得对方不小心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导致什么变故。

  “事不宜迟,先生这就去和督师说明吧,然后我们尽快出发,这路上还要经过大片鞑子的地盘,我们走不了很快,估计等我们到达的时候,王上已经攻下南京了。”

  邓名点点头,便又去找文安之商量再次离开奉节的事情。

  “文督师岁数不小了,总呆在奉节不好,那里人烟稀少物产不够丰富。”穆潭还记得郑成功的番感慨,他计划在立邓名为监国后说服文安之搬到南京去住,到时候文安之如果愿意,不妨请他出任唐王监国的首辅。对郑成功来说这既可以扩大影响,压制反对意见,也是对文安之与他同盟的报答。

  现在已经知道了邓名在昆明的所作所为,穆潭觉得大明中兴好像已经近在眼前:“殿下英武,想必很快就能天下闻名,王上拥戴殿下为监国,任谁听说了也得拍手叫好,恐怕就是张尚书也没有理由反对;文督师德高望重,记得王上说过他老人家可是庶吉士,朝廷已经很多年没有庶吉士出身的元辅了,还是几朝元老,比当今天子用的那个马首辅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王上举光复南京,足以让鞑子逆臣胆寒。将来文督师主政王上主军,辅助这么位明主,还愁不能驱逐鞑虏,光复河山么?”

  这么多年来明廷的前途始终充满迷雾——这已经是很好的说法,更准确的是说危机日甚日,看不到希望。突然之间,穆潭感到眼前片光明,真有拨云见日之感,不但大明重新获得了希望,郑成功阵营也能从这胜利中获得最大的份好处。

  今天更新六千字,不是很多,祝诸位读者新年愉快,万事如意。

  第06节疑惑

  听邓名说要去南京见郑成功后,文安之并不十分赞成:“兵凶战危,延平岂有必胜的把握?你最好还是呆在奉节,若是延平真能平定江南,那你再去不迟。”

  邓名心想:“我估计郑成功此战必败,所以才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现在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觉得战争已经打了很多年了,还能继续坚持下去。这么多年来明军直处于劣势,这反倒让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觉得没有什么,将来还能反攻,还能收复土地。可我知道如果不拼命去争取的话,满清很快就会把明军彻底消灭。”

  以前明军数次丢失湖广广东广西,又几次收复。昨天云南又有消息传来,李定国已经回到昆明,这更让奉节的明军安心不少,认为朝廷不久以后或许也会回来,或许晋王很快就又会大展神威,把吴三桂赶出贵州。固然士气没有消沉是件好事,但邓名觉得明军的危机感也因此受到影响,昆明的大火让清军的攻势没有像邓名所知的那样把云南明军彻底赶到境外,可既然清军都呆不下去了,邓名觉得李定国发起反击的难度也定很大。

  见邓名心要走,文安之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四川不安全,打算找机会到福建去?”

  奉节四面受敌,文安之觉得少唐王可能觉得呆在此处非常危险,所以打算离开这个险地到郑成功军中,毕竟厦门澎湖等地和清军隔着大海,而且还有郑家的水师可以保护。

  邓名没有想到文安之会联想到那里去,连忙解释道:“我并无此心,确实是想到南京去尽份力。若是我在延平郡王光复南京之战中立下些功劳,那将来也好劝说他运送军粮来奉节。若是我想去福建,那么就直接去福建好了,何必要到南京走趟?”

  文安之想也是,邓名也不是个胆小的人,不过他还是认为此行意义不大,尤其立刻动身更是没有必要:“延平五月出兵,等他到浙东和张尚书会师后,还要等待时机,进入长江还要经过番苦战,估计七月之前不太可能抵达南京。你若是去得太早,延平可能还没有到。身在敌境多天便多分凶险,你不妨五月中旬再出发,有个月大概就到了。”

  “我还打算侦查下南京周围的地形,或许将来可以用的上。”邓名觉得文安之说的有道理,就询问观察南京周围还需要多少时间。

  “五月中旬出发足矣,而且不要呆太久,等延平进入长江后,鞑子势必在南京周边戒严,老夫估计如果切顺利的话,七月初到七月中,延平差不多就能进入长江,那个时候鞑子大概就会开始戒严。你即使早到,也要在七月前离开,免得被陷在南京城中。”

  邓名把文安之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点头道:“督师说的是,我知道了。”

  文安之又想了想:“看来你在奉节也呆不住了,不过你刚回来怎么也要休息几天,让你的卫士也都休息下,这期间收拾下行装,然后再去大昌巴东趟吧。靖国公他们把子侄交给你,你却没有带在身边,怎么也要和人家的长辈交待声吧。”

  邓名在地方上并无心腹,袁象刘晋戈执掌方司法,怎么看都是邓名插手地方的布置,将来肯定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文安之始终有些怀疑邓名对大位有想法,这两个人的安排既是邓名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也是在拉拢闯营众将。既然如此那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去和袁宗第刘体纯见个面,顺便也可以见见其他闯营旧将,和这些领兵将领搞好关系——文安之是忠臣,当然不会教邓名怎么和武将们处关系,如何挖当今天子的墙角,至少不会明着教。

  “督师说的是。”邓名虽然没能把文老头的心理完全摸透,但也能感到话里隐含的意思,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关系就是越处越熟,见面次数多了自然交情深厚,满清有席卷天下之势,邓名也觉得应该和这些将领们好好相处,取得他们的信任,将来也好并肩作战。

  “这小子,”文安之捻了捻胡须,在心里琢磨着:“虽然有时糊涂,但是这方面倒是点就透,时时刻刻不忘从天子手中赢走臣子们的忠心,要是我还年轻个二十岁,定然要好好痛骂他番,让他打消了这些非分之想。”

  见文安之没有其他交代,邓名就起身告退,文安之摆摆手让他离去了。自从昆明大火的消息传到奉节后,文安之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年轻了几岁,胃口也好了很多。遇到邓名前他常常愁得吃不下饭,尤其是重庆兵败后更曾几天食不下咽,最近这段时间日三餐,少次就饿得慌,有时甚至还能添碗;晚上睡得也香甜了,经常宿无梦,睡到天亮后感觉精力充沛。

  “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忠臣孝子,”邓名走后文安之让佣人开饭,为了庆祝李定国光复昆明,今天他又拿出个香菇炖了块肉:“皇上给的好东西可不能再给他吃了。”

  把卫士召集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后,邓名计划先在奉节休息几天。确实如文安之所说的没有必要着急,首先出发去大昌巴东,还有上次没去过的地方转转,免得让夔东众将觉得自己厚此薄彼。

  现在穆潭也算邓名贴身卫士之,他对这个决定当然高声赞同。赵天霸不假思索地表示随时可以出发。其他大多卫士也没有多想,既然邓名都不怕冒险他们自当奉陪。

  反倒是以前贯粗心的李星汉在听到这个决定后显出些异色,邓名注意到这点后,就在众人解散各自去休息后叫住了他。

  “李兄有什么疑虑么?”等只剩下两个人后,邓名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有什么啊。”李星汉支支吾吾的,显然言不由衷。

  “那就是还有些了,”邓名笑道:“李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我定知无不言。”

  “不敢,”李星汉琢磨了片刻,终于还是吐露心声:“先生是要弃四川而去吗?”

  “李兄怎么会这么想?”邓名有些吃惊,怎么自己提去南京,文安之和李星汉都会有这种想法?

  “嗯,若是先生要去南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孝陵所在。”李星汉和文安之的想法并不完全相同,在他印象里君上是不会天到晚东跑西颠的,而会稳稳地呆在首都里,就好象象棋里的将帅,不也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王城中么?而征战四方应该是部将的职责。

  李星汉是个四川人,上次跟着邓名去云南是他第次出省,以前不要说外省,就是建昌府都没有去过。虽然身为邓名的亲卫应该和主帅共进退,但这次邓名到了南京可能就不会离开,那对李星汉就意味着要远离家乡,可能很多年都不再有机会回来,刚才有瞬间李星汉还想到,若是自己战死了或者生病不治,那岂不是要当个异乡鬼?要是很多年都无法回来的话,那这种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不是,”邓名摇头道:“就像我们去建昌样,现在形势险恶,我们只有奋不顾身地与鞑子交战,才有可能争取胜利,才能驱逐鞑虏光复神州。延平此战如果能够成功,那天下的大局就会为之变,甚至可能举逆转乾坤。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我觉得我无法呆在奉节坐观成败,而要去南京尽份心力。但我向李兄保证,我绝无弃四川而去的意思,等到南京大功告成,我不但要回来和将士们并肩作战,还要设法说服延平派军队来运粮草来,我不会坐视四川将士浴血奋战而置身度外的。”

  “先生的心意卑职明白了。”见邓名如此推心置腹李星汉也十分感动,他突然想到:邓名是蜀王之后,也是四川人,当然不会对光复四川袖手旁观。

  “卑职先回去了。”李星汉心中块大石头落地,兴高采烈地告辞离去:这次和去建昌样,只说明邓名是个与众不同的宗室。

  说服了李星汉后,邓名独自沉思良久,以前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没有幻想过逃亡海外,只是当时他没有任何可以达成这个目标的能力,所以只能呆在重庆城外苦思如何剃发生存下去。

  “后来我遇到了袁宗第,遇到了周开荒赵天霸还有李星汉他们,他们都尊敬我,愿意舍命保护我,所以我希望能够改变历史,扭转大势让这些人能够活下去。若是将来依旧事不可为,满清依旧席卷天下,那时我会和他们同生共死,还是会设法逃亡海外呢?”邓名直认为自己还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面对自己这个问题时,他凝思了很久都没有给出答案。

  这时李星汉已经回到自己的朋友之中,他看到武保平吴越望和其他几个人正在嘀嘀咕咕。

  “你不就想着去江南养老么?这次不是遂了你的愿了?”武保平问道。

  “我那是随口说啊,江南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说不定我根本受不了那里的气候,也吃不惯那里的东西,会水土不服,会生病,会成了异乡之鬼。”吴越望皱着眉头,脸郑重地预测着自己的未来。

  “呸呸。”武保平连吐了两口唾沫,骂道:“好端端的,咒自己作甚?”

  “我们当兵的,还忌讳死字吗?”吴越望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见到李星汉走过来,武保平就对他叫道:“李千总,你说邓先生这是不是要去南京不回来了?”

  这几个川军反应比李星汉慢了些,听邓名说完计划后就掉头离开,等出了门后有人冒出了同样的想法,和同伴说结果大家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胡说什么呢?”李星汉用鄙夷的目光扫着这些个家伙,大声说道:“难道你们忘了邓先生其实是蜀王么?”

  此时并没有周开荒等人在场,没有人会与李星汉争论。关于邓名是蜀王之后这个猜测,这些川军最开始还没有把握,但说的久了大家都越看越像,邓名也没有明确否认过他们的试探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