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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2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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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财产转让证明信细心收藏起来——没有个人怀疑这是邓名在非法盗窃永历天子的财产。
而到手的两万辅兵,邓名把他们统统恢复为百姓身份,开荒令对他们同样有效,邓名打算动员部分人去成都开荒,如果他们觉得危险那到乐山带也可以。不过这个倒是不用着急,就算他们都呆在四川行都司不走,只要袁象的衙门有了收入,邓名就可以调拨些给刘晋戈,同时安排更多的人去川西平原恢复生产。
“至少要有三年吧,怎么也要两年才能看到成效。”邓名需要大量的经费,来收拢藏在山里的百姓,来恢复生产,来建立训练自己的部队,只是满清会不会给他这样的时间实在没有把握。
赶鸭子上架般,让袁象和刘晋戈两个年轻人坐上提刑官的位置后,邓名准备返回奉节去向文安之进行汇报,以取得他对自己各项任命和安排的赞同。
第02节赏罚
北京,坐在皇位上的清帝是顺治,今年是满清的顺治十六年。
顺治低头看着份有关云南的报告,最近他的御案上堆满了关于昆明大火的奏章,大部分都是弹劾吴三桂赵良栋无能的,官员们纷纷要求朝廷对他们予以严惩。本来洪承畴也被骂得很厉害,但是后来听说洪经略没能逃出火场,被烧死在昆明了,官员们就不再继续攻击洪承畴,毕竟他都为朝廷死了,生前有多大的罪也应该抹平了。
随着更多的损失报告传到北京,顺治对吴三桂和赵良栋的愤怒变得快要无法遏制。这次进攻西南虽然有孙可望这个大内应,但物资可都是从东南地区竭力搜刮来的。为了准备这次进攻,顺治不但冒着让东南几省出现乱事的危险重重加税,而且还力排众议暂时减少了对旗人的供应。结果这些辛苦搜刮而来运到云南的物资,连同在西南的缴获,起被人家放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药粮食布匹棉花银两帐篷军服盔甲”顺治冷笑了声,掰着指头数着吴三桂紧急求援信上的要求:“他还有什么不要的么?”
“吴三桂无能误国,赵良栋误信人,奴才以为都应重重治罪。”说话的是索尼,他是少数几个能够陪在顺治书房里的亲信臣子。这次为了远征西南,给旗人的配额下子减少了那么多,八旗中怨声载道,索尼因为支持顺治的这个决定都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是臣。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而吴三桂却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索尼气得恨不得能踩他两脚。
顺治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冷冷地扫了索尼眼。他感觉最近几年这个老臣变得越来越像个油滑的汉人降臣了,心眼越来越小受不得委屈担不起责任,连平时说话的语气都在改变。不过,这是把索尼和依旧锐气十足的鳌拜相比,如果比起其他的奴才,索尼的能力和责任心还是相当出色的。
“不能罚!”不出顺治所料,站在另外边的鳌拜马上嚷嚷起来。虽然屡屡受到关与礼仪的教导,但鳌拜着急声音就变得很大,“君前失仪”这个罪他是屡教不改,不过顺治从来没和他计较过。
“难道还像磨盘山那般处理?”索尼有些不满地问道。
磨盘山战,吴三桂把大军带进了李定国的伏击圈,如果不是卢桂生及时投诚报告李定国的计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事后,清廷对那些有过失的将领都予以严厉惩罚,包括旗将旗兵在内,很多人被定了“侦查不利”“畏敌不前”“杀贼不力”等罪名,撤职的撤职罚银的罚银,但只有大军统帅吴三桂什么责罚都没有,身为把全军带进险地的最大责任人,清廷甚至对他没有句重话。
“你能把他怎么样?能问斩么?能撤职么?”鳌拜高声叫道。吴三桂这次弃守昆明失陷经略损失兵马数万还丢光了大军的蓄藏,真追究的话脑袋是肯定保不住的。不过鳌拜和索尼都很清楚,不要说处死,能不能稍夺吴三桂的权利都需要再三斟酌,可行的处罚顶多是降爵罚银说几句狠话这种程度。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根本不罚,连戴罪立功都不提。”鳌拜见索尼哑口无言,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信赏必罚那是吓唬小鱼小虾的,对吴三桂这种重量级的降将完全是另外种游戏规则,清廷会摆出副什么都不计较的态度,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只要立功立到吴三桂这种地步,那无论犯了什么过错都无法和他的功劳相提并论。
索尼依旧在反对,他明白鳌拜说得对,但是现在北京不知道有多少八旗子弟等着看吴三桂的笑话。不仅仅是吴三桂的西征让他们的口粮下降,更是因为不久前磨盘山战的赏罚不公:旗人都被治罪了,有个旗人因为部下被李定国击溃,甚至被锁拿回京下狱了。军队溃败被治以重罪谁都没话说,但凭什么事先毫无察觉的罪魁祸首吴三桂什么事都没有?这次昆明的消息传来,旗人中竟然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声音,要是索尼不出声反对的话,估计大家对吴三桂的怨恨就又会转移到他头上。
对这个奴才的心理顺治心知肚明,磨盘山战的善后问题索尼的态度就有些暧昧,昆明的后果更严重,他自然要表明应予惩治的态度。顺治对旗人的不满情绪也很了解,所以需要个替罪羊,幸好不是每个奴才都像索尼这样不肯为主子分忧:“就依鳌拜所言吧。”
顺治给案件处理定下了调子,觉得这件事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不料鳌拜还有下文。
“皇上,奴才记得当初出征前,皇上曾经答应把云贵交给吴三桂打理的。”
“是啊,”顺治愣,接着他也愤怒起来:“难道你还要朕赏吴三桂不成?”
鳌拜立刻跪地叩首:“皇上,吴三桂出死力与李定国相争,绝不是因为他对朝廷有多么忠心耿耿,而是贪图两省的藩土。现在突然遭到大败,吴三桂退回贵州,奏章里又个劲地叫苦说需要补充兵力粮草,他肯定是担心皇上震怒,毁言不给他云贵了,只要这丝疑虑不去,那吴三桂又怎么肯继续拼命呢?皇上,像奴才这种旗人,有功了皇上赏点银子就可以,不赏的话,勉励几句,奴才们也都是开心的;要是奴才犯了错,皇上就是拿鞭子狠狠地抽也没事。但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可不行,他们都是汉军,赏得薄了,他们会觉得皇上刻薄是因为他们是汉军;罚得重了,他们会觉得皇上严厉是因为他们是汉军。而全天下的汉军都觉得他们是劳苦功高的功臣,皇上对他们不够好,就是打心眼里要和汉军过不去。”
“昆明搞成这样,朕都不罚,难道对他们还不够好么?”顺治明白鳌拜说得在理,不过吴三桂闯了这么大的祸,再赏他的话,顺治觉得自己都会没面子。
“皇上,三思啊。”鳌拜道理已经讲完了,他也明白现在顺治就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就个劲地在地上磕头。
顺治看着面前的鳌拜。这是他父亲皇太极的老臣,十六岁就成为皇太极的亲卫白甲,不知道立下过多少战功。皇太极去世的时候顺治尚且年幼,当时多尔衮实力雄厚,很多人趋炎附势打算拥立多尔衮,连代善等元老也含含糊糊。当时鳌拜在议事的大帐中直接抽出了腰刀,拿着明晃晃的钢刀走到多尔衮面前,说如果不立皇太极之子,他就不要这条命了。鳌拜此举极大地振奋了正黄旗的士气,纷纷学着鳌拜的模样,表示要和窃取皇太极遗产的人拼命,迫使多尔衮当场表示立庄妃之子福临,也就是顺治帝本人。
“那么依你之见呢?”顺治问鳌拜道。他知道此举出,肯定又是片哗然,所以需要个人来扮演这个佞角色。
“奴才觉得,应该褒奖吴三桂平定贵州之功。虽然王师受到挫折,但是湖广广西贵州的贼寇都被吴三桂扫清,这是大功啊。皇上可以告诉吴三桂,本来是想等他彻底平定云贵,将伪帝永历和李定国献俘京师后把云贵起交给他的。现在既然不能速战速决,那就不能拖着赏赐不发让功臣寒心,皇上先把贵州赏给吴三桂,等他什么时候平定云南,什么时候就正式交给他。皇上还会给他从东南再运去粮草,让他能够速奏凯歌。”
鳌拜认为,要尽快地彻底消灭汉人抵抗势力。永历朝廷虽然局促隅,但夜长梦多。鳌拜记得当初努尔哈赤在辽沈起兵,只有几万人丁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的形势?而他们还是异族,这永历可是比当初的努尔哈赤更有号召力:“洪承畴识人不明,结交匪类,以致有昆明之败,死有余辜。男属当斩,女眷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就依你所言。”顺治命令按照鳌拜的意思拟旨。如果不按照吴三桂和赵良栋的报告把洪承畴治罪,那这桩案子就悬而未决,没必要为了个死人让手握兵权的大将心中不安。至于会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做是苛待了洪承畴反正这也是鳌拜的主意对不对?
又看了看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顺治在心里对他说道:“就这样继续为我出力吧,不要担心别人的怨恨,朕会保住你的。”
定下“吴三桂封藩,赵良栋罚银,洪承畴满门抄斩”的处理大原则后,顺治又谈起昆明大火的主角:“那个邓名到底是什么人?十八个人就把云南搅得天翻地覆,倒是个良才,不知道能不能招安?”
“李国英说他可能是朱明宗室。”鳌拜答道。这是今天送来的川陕总督的奏章,还没有来得及送交顺治过目。鳌拜觉得李国英的判断很可笑,他是当作笑话讲给主子和同僚索尼听的。
正如鳌拜所料,听到这句话后顺治和索尼都先是愣,紧接着大笑起来。
“李国英说什么?”顺治笑骂道:“他怎敢酒后写奏章?”
刚听到有关邓名宗室身份的传闻时,李国英也是不信的,所以没把这件事上报。不过这个传闻愈传愈广,李国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这次昆明大火后,北京和贵阳都再次催促他尽快将邓名的身世经历报上,可李国英寻来觅去就是找不到邓名的过往记录,被逼急了,李国英不管不顾地报了上去,包括关于邓名的传闻邓名与谭弘谭诣的交战经过。
鳌拜简要地介绍了下李国英奏章的内容。本来这么荒谬的奏章索尼是不用再花精力看遍,直接驳回便是,但听鳌拜讲得可笑,他也看了遍,看完之后又次笑起来:“连邓名自己都没有承认是朱明的某个宗室,他李国英倒急不可待地指认对方是。就算李国英想捞个擒俘宗室的功劳,他也得先抓到人再宣扬好不好。再说这是他说了算的吗?难道不需要献俘京师,交给朝廷询问吗?”
“李国英也够无能的了。”顺治在宝座上听得分明,两个心腹奴才的判断致而且很有道理,他没有必要再关注这封荒诞不经的报告了,直接下令将其驳回,同时斥责李国英无事生非。李国英这么久还始终查不明邓名的身份,甚至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北京对此相当不满。
不过李国英同时还提供了谭诣的报告谭弘部将的报告,已及王明德的些旁证,看完这些战况报告后,顺治君臣对邓名更加重视了。
“能书会写,还懂得作画,肯定是士人子弟,看起来见过世面,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会查不出来历?”顺治在心里盘算了遍,对李国英的无能更加不满,摇头道:“从未听说永历手下有这样的能人,其他各个朱明伪王手下也没有。”
“四川之贼应当速速歼灭,趁着他们现在惊魂未定的时候急发大军痛剿。”鳌拜说。
目前西南军费耗资巨大,鳌拜本来不主张大举进攻四川战场,还建议李国英以招抚为主,军事进攻为辅。但看到邓名连串的表现后,鳌拜认为这有可能发展成个麻烦,虽然现在此人还没有形成太大的威胁,和李定国远远不能比,但假以时日,难说此人不会占领地盘获得更高的声望。
顺治和索尼当然赞成消灭四川的抵抗力量,不过军费和粮草从何而来?
鳌拜主张出动支旗军入川:“兵不用多,三千人足矣。现在成都建昌都是胆战心惊的反复降将,奴才愿意亲自前去四川,听说奴才带着皇上的三千亲军杀到,这些人多半自己就吓破胆子了。而且有奴才和皇上的旗兵充当先锋,李国英的川陕兵肯定也不敢偷懒。不但不会偷懒,而且他们认为在奴才面前露脸就是在皇上面前露脸,就会拼命效力,这样,就算少给点银子和粮草,他们心里有了盼头也不会叫苦。”
云南。
戴罪立功的马宝从前方送回报告,他已经杀散了为数不多的清军留守士兵,重新望见了昆明城墙。
自从马宝反正以来,白文选也趁机对在边境地区陷入困境的清军发起猛攻,从滇缅边境路杀回怒江江畔,遇到的清军非死即降。云南的清军此时正不断向东后退,大部分已经退出云南境内返回贵州,在昆明周围只剩下很少的留守。这些军队被马宝消灭后,永历官兵的眼前已经看不到更多的敌人。
“速速报捷给腾冲,报告给晋王得知。”已经越过怒江的白文选急忙让手下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返回腾冲的李定国本部。
很快李定国就收到了白文选的报告。昆明光复,明军重新进入了物产丰富的滇中地区。虽然遭此大难,云南的生产肯定受到了严重破坏,但见到昆明就是见到了希望,只有要土地,就有可能聚集百姓恢复生产,可以招募士兵补充军队。现在李定国军中片喜气洋洋,自打从边境山区走出来,踏上返乡路后,本来士气低迷心思各异的众将都重新焕发出神采,纷纷嚷着要和吴三桂再决雌雄。
“赶快上奏朝廷,请天子摆驾回銮。”李定国刻也不耽搁,立刻提笔写就光复云南的奏章,交给个亲信,让他快马加鞭带去缅甸。
之前随着明军的形势越来越差,缅甸对明军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已经公然阻止李定国和永历通信。但昆明大火的消息得到确认后,缅甸的态度在夜之间就发生松动,很快就送来两个永历天子身边的太监,让他们带给李定国朝廷平安的消息。而当马宝反正,明军展开反攻并且突破怒江后,缅甸原本强硬的立场就彻底软化下来,朝廷和李定国之间的使者往来不断,缅甸方面再也不从中作梗。
虽然重新进入滇中地区让李定国很高兴,但他仍时刻不忘北上四川的大计,不忘川西的平原和刘文秀的遗产,还有三峡带的十万闯营旧部。这些都是李定国继续把战争打下去的资本。不过要想整合四川的明军实力,让奉节的文安之以及變东众将俯首听命,李定国就得奉天子车驾到四川。
已经不知道多少遍了,李定国再次向永历朝廷保证云南安全,目前没有什么危险,天子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国。现在李定国已经不提“去四川,然后通过三峡沿江而下,到吴三桂率领的主力背后,纵横中原江南。”这个计划——他怕这种转战敌境的战略会吓坏了天子,现在李定国只是味地请永历赶紧回国,至于其后的战略等天子回来后再慢慢劝说不迟。
“还有那个邓名,无疑是此战的大功臣。”李定国已经知道了些关于邓名的传闻,不过并不是很详细,远不如建昌那边那么绘声绘色:“他应该会对朝廷忠心耿耿吧?但为何至今还没有看到他给朝廷上的奏章?文安之的呢?好像也没有看到。就算路途艰险,总可以派使者化妆送来吧。”
第03节君臣
鳌拜设想以三千旗兵进攻四川,突袭消灭数以万计的明军,但他的计划却没能实现。
经过多年来不断的扩编和发展,满蒙汉各旗的旗兵数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奔赴前方战场的数量却不断下降,最近几年从未有过次性出动几千人上战场的事。鳌拜计划此行是以满八旗为主力,他内心里仍觉得满兵的战斗力冠绝天下。到数千里外个陌生的地方,尽管敌人的战斗力不强,但地理气候足以让这个任务变得很艰巨,鳌拜认为只有满兵才能胜任。
出乎他的意料,京城里所有的满将满兵都不同意这个计划。进攻南明永历尚且以汉人汉军为主力,八旗仅仅是派少量人充任监军,现在不过打几个散兵游勇,凭啥要出动大批的满兵去送死?因为没有足够的钱粮驱赶汉军去拼命么?虽然大家都是皇上的奴才,可奴才们也要吃饭啊,没钱驱赶汉人去就要满人去,凭什么?
鳌拜认为事情紧急,赶紧把汉人的抵抗势力统统收拾掉,然后大家就可以起安心过好日子了。但八旗兵将并不这么想。首先,他们现在已经在过好日子了;其次,眼看汉人的抵抗势力基本上烟消云散,大家马上就能舒服地享受太平年岁了,谁肯去四川那个旮旯拼命,死在胜利的前夜?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四川那地方还能翻起浪花来,当年福王唐王个个南明天子的声势那么浩大,不也消融得干干净净了么?
就连顺治也认为慢点平定四川没什么关系,打算派小队满兵去四川充任川陕绿营的监军。不过四川保宁府现在的税收还不如官吏的开支大,没有人愿意去这种民生凋零的鬼地方受罪,这支旗兵的开销需要朝廷完全承担,而且还会惹人怨恨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最后清廷决定择期派队百人的旗兵,由个佐领统帅前去四川。
消息传出后,索尼等顺治心腹奴才的府上顿时人满为患,访客日夜不绝于道。入关之前,每当有出兵的消息,会有很多人登门拜访能够和皇太极说得上的话的奴才,这些人都是来要求带兵出征,以博取功名利禄;等跨过山海关进入北京后,这种出征前宾客盈门的现象就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消失了。
最近几年来风气则又是变,旦有去苏杭驻防的机会,无数人踏破门槛来抢名额;类似这种去偏远地区出任监军的差事,来客在通拉交情叙旧谊之后,就会开始恳求不要把这个差事扔到他的头上;就算些关系比较远往日没有什么情分的佐领,也会在索尼等人面前苦苦哀求,或捶胸顿足或痛哭流涕,理由不外就是老母在堂娇妻年青稚子尚幼之类。
在清廷还在为兵将人选迟疑不决的时候,顺治的圣旨已经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到贵阳。
使者抵达时,吴三桂和赵良栋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吴三桂虽然觉得无论如何清廷也不会对自己处罚太重,但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心里惴惴不安;而赵良栋同样也非常忧虑,毕竟赵良栋没有吴三桂那样大的功劳,手中也没有支天下侧目的大军。
使者首先宣读了顺治问责的圣旨,说明皇上对昆明大火是如何的痛心疾首后,接着是关于洪承畴族诛的旨意。这个圣旨让两位责任人有喜有忧,喜的是朝廷认可了他们推卸责任的说法,不过这三个人里洪承畴有功无罪,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难免让人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很快使者又念到赵良栋被罚银五十两。听到这个处罚后不但赵良栋松了口气,吴三桂心中也是块大石头落地。他自问自己的责任大概是赵良栋的几倍,不过就算罚个几百两银子,吴三桂也不会太当回事,光是昆明仓库里烧掉的军饷就有上百万两银子了。
但念到这里使者合上了圣旨,没有关于吴三桂的惩罚。
在场的众人心中正在狐疑之时,使者又拿出了另外份圣旨,打开念了起来,宣布了顺治将贵州封藩给吴三桂的旨意。
不知道使者宣读圣旨的顺序是不是清廷有意安排妥的,但它确实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全场无不震惊,没有任何个人料想到昆明大火会有这样的处理结果。直到使者笑着把圣旨拿到吴三桂面前时,后者还跪在地上低头沉思,也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平西王,接旨吧。”使者微笑着轻声提醒了句。
“皇恩浩荡,微臣粉身碎骨不能报答万。”吴三桂终于醒悟过来,在地上连连顿首。
接受了圣旨后,吴三桂款待天使,然后又大摆宴席,遍邀贵阳众将前来饮乐。
在宴会上,吴三桂享受了大家的恭维和祝贺,然后就宣布要抓紧时间操练士卒,等江南支援的粮草到就再取昆明。当然吴三桂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江南的粮草上,他下令贵州的官吏必须认真清点户口田土,为再次进攻云南做好准备工作。吴三桂对官吏强调,定要仔细核实土地的实际情况,万万不可被刁民把产量上乘的良田报成劣地,在平定云南前,不管下面的官吏要拿多少,反正平西王要见到贵州出产的半切实送入藩库中。若是有人敢于瞒产抗税,就没收家财,纳入奴籍,绝不轻饶。
正当吴三桂厉兵秣马,对昆明虎视眈眈的时候,李定国则面竭力恢复生产补充部队所需,面继续和天子还有天子的宠臣马吉翔等人扯皮。
之前就因为永历朝廷的朝令夕改而导致云南保卫战塌糊涂,现在李定国的情况依旧没有丝毫的好转:如果决定要去四川,就应该开始转移人口,积蓄行军的物资,以最快的速度接回天子,然后迅速转移部队;如果决定防守云南,那就应该全力恢复生产,在滇中聚集人口,修缮被大火焚毁的昆明城。
就是以前手头比较富裕的时候,李定国也无法同时做好两项工作,现在大劫过后晋王赤贫如洗,在经费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李定国甚至没有资源办好其中的任何项,更不要说两路并举。不过永历天子不回来,那李定国就得呆在云南不能走,不能走就只好设法整修昆明城墙,在道路沿途建筑据点和烽火台,配属守卫的部队和驿马尽管回到了滇中,但李定国的经济状况没有明显的好转,在收入增加的同时也背上了很大的包袱。
不过李定国很快就看明白了,要想去四川,首先就得让天子能够放心回云南;要想让天子放心会云南,就要设法把昆明守得固若金汤——起码看上去要有这个意思,才能把天子蒙混过去。不过,以云南省和满清全国拼消耗,李定国没有什么信心,而且真要是天子认为昆明固若金汤,那他多半也不愿意去四川再转战中原冒险了。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让鞑虏安定地方,明军需要不停地进攻。李定国在昆明和众将商议军情时,大家都是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估计明军还没能恢复云南的生产,清廷就会把东南数省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给吴三桂,就算路途遥远,可对已经残破的西南来说无异于百上加斤。再说被清廷占据的两湖两广,那里的生产也很快会恢复,只要明军不冲出去战,迟早还是会被清廷压垮。
李定国觉得眼下形势虽然危机,但总体来说并不比李自成藏身商洛张献忠蛰伏谷城时更差,现在闯营西营两军还有实力,而且还拥戴明天子。明军无论抵达何处,只要能够占领块地方就能补充兵力,只要满清主力不来就能建立统治——尽管天下沦陷十分之八九,但李定国仍然没有绝望,依旧满怀信心。
最近李定国听说,呆在缅甸的永历朝廷打算发道圣旨给浙东的鲁王,恢复鲁王的监国的地位。据说这个打算还得到了首辅马吉翔黔国公沐天波的支持,认为此计妙不可言,能够大大减轻流亡缅甸的永历朝廷的压力。
李定国苦于自己目前不在天子身边,只能通过奏章极力表达反对之意。他知道永历马吉翔君臣琢磨的无非两条,第是把祸水东引,公开表现出副撂挑子不干了的姿态,让清廷的注意力集中到鲁王那边去;第二是刺激下鲁王和张煌言,让浙东明军觉得事情似乎大有可为,在东南地区轰轰烈烈地闹上场,同样起到把清廷注意力吸引走的作用。
李定国觉得这个招数没用。第,永历你撂挑子清廷也不会放过你,再说你也不是彻底不干,只是抛出去个监国的诱饵,还没放弃帝位对不对?第二,永历的这招会刺激到张煌言,张尚书对鲁王忠心耿耿,肯定想大干场,为鲁王将来问鼎帝位创造条件。不过东南还有个郑成功,他有不少地方都和李定国的思路相近,郑成功绝不会同意和他有大仇的鲁王重新登上监国之位,估计永历的圣旨下,郑成功和张煌言就要翻脸闹内讧。
晋王虽然永不言败,但这内外交困的局面还是让他发愁得很,最近头发白了不少,饭量也差了很多,晚上常常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不管永历天子如何,既然拥立了他就只能文死谏武死战了,盼望着胆小的皇上有天能大彻大悟英明神武起来。现在云南的李定国和福建的郑成功样,就算想改换门庭都没有机会了,只能被视为贰臣。
缅甸。
天子首辅逃到这里以后,开始缅甸方面态度尚算恭敬,但随着云南境内的明军败得收不住脚,缅甸的态度也就不断地发生变化。无论是永历皇帝还是首辅马吉翔,都认为军队的败退不是他们有能力逆转的,无可奈何之余就破罐子破摔,由首辅马吉翔带头,朝廷大臣和亲军将领日夜聚赌,甚至要拉上缅甸派来的官员起玩。
禁军兵将在进入缅甸的时候已经把武器全交出去了,现在两手空空还站什么岗?上行下效,也跟着没日没夜地博彩嬉戏。马吉翔的女婿杨在是永历的大学士,他和帮人每日赌博的闲暇,就到河边以调戏洗衣洗菜的缅甸妇女为乐。
永历手下文武大员醉生梦死的荒唐行为,把缅甸派来的联络官员看得连连摇头,私下议论纷纷:“久闻中国天子乃是天降神人,御前重臣也个个德高望重,可这些老爷们行事如此荒谬,还想着兴王图霸吗?”
不过,随着晋王打回昆明,朝廷的日子好过了不少,除了赌博以外,有时首辅马吉翔也需要考虑下国家大事。大学士杨在带着晋王的奏章来到岳父的帐篷,把正在吆五喝六的首辅从乌烟瘴气的满屋子赌鬼中请了出来。
“晋王还是没死心啊。”粗略地把李定国的奏章看了遍,马吉翔冷笑声,他自认为下子就把李定国的用心看了个分明:“这哪里是劝圣上回云南,分明是他还想去四川。”
之前李定国初定弃滇赴川计划时,马吉翔就极力反对。当然,他并不反对逃离险地,而是反对前往四川,最后被他得逞了,不但把滇弃了,川也没去成。
“泰山大人明察秋毫。”杨在也是同样的看法。
虽然马吉翔杨在他们不肯上战场,认为厮杀是武人的职责,和他们这些文官无关,但是与心想逃跑的天子不同,他们坚决反对去四川的关键因素还是因为文安之。
文安之以近八十之龄,赤手空拳,仅仅带着永历朝廷的封任命书就赶去夔东走马上任。文安之多次不避危险亲临前线,和闯营旧部同冒矢石。所以文安之虽然手中无兵,但能得到變东众将的信任,都给文安之面子,也肯听他的调动节制。对文安之这个人,想篡位的孙可望十分忌惮他,而支持天子的李定国刘文秀却敬重他。孙可望在篡位前亲自筹划,要擒拿软禁文安之;李定国主政后也常常写信送往奉节,言辞热切。
而马吉翔别说节制西营将领,他连个西营的小兵都指挥不动。孙可望企图篡位时也没有针对马吉翔的行动,而是直接把马吉翔唤去,让他写封献给孙可望的劝进书——马首辅二话不说就写了。事后永历和李定国都没有为此追究过他,大概是因为看不起他,觉得他无关紧要吧?说实话,马吉翔不赌博的时候,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现在文安之只是个督师,但若是朝廷真的转移到了四川,马吉翔看不出朝廷有什么理由不重用文安之,同时罢免自己。无论是威望品德能力,还是出于笼络闯营众将的目的,天子和晋王肯定都会抛弃马吉翔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这是马吉翔和杨在始终不同意去四川的理由,现在文安之还在,所以还是不能去。
“晋王还送来了份厚礼。”杨在满脸的讥讽之色,向马吉翔报告说,李定国派来送奏章的使者还给他们翁婿以及其他内阁成员带来了不少金银礼物。
“老夫这个位置,是要传给贤婿的,若是位置没了,谁还肯送礼给我们?”马吉翔把李定国的奏章交还给杨在,又哼出声冷笑:“文安之已经七十八了,整日奔波,费心劳神,还能活几天?等他不在了,老夫立刻就劝天子进川。”
“小婿明白。”杨在连忙点头哈腰。他心知肚明,去呈送奏章的时候,当然会极力渲染贵阳吴三桂兵强马壮,昆明朝不保夕的景象。天子好不容易才逃进缅甸,把清廷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听说昆明如此危险哪里肯回去?难道辛苦回去就是为了再重新出逃次吗?
杨在也很明白,永历天子是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亲军官兵的护身符,只要把天子哄开心了,晋王文安之那些文武大臣就算再怎么看他们不顺眼,也无法动摇他们的地位,反倒要巴结奉承他们,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在天子耳边帮忙说话;只要伺候在天子左右,即使手握重兵如李定国,也不能短少了给他们的供应。就连缅甸藩属,只要把天子的车驾护送来,不也得给他们白白提供饮食吗?
奉节。
路奔波,邓名马不停蹄地赶回夔州府。
进入府城后,邓名把坐骑交给卫兵,立刻赶去拜见文安之。几个月来邓名不是在征战就是在行军,几乎没有歇息过,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比穿越前强健了多少,这番长途跋涉下来都不觉得非常辛苦。
“拜见督师大人。”
邓名没有官职身份,他对文安之行礼非常随便,只是抱拳鞠躬而已,不过后者也完全没有见怪。
“坐吧,此行辛苦了。”文安之让邓名落座,叫佣人上茶,语气不急不缓,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奉茶的佣人却知道,昆明大火的消息传回奉节后,文安之在私底下里可是激动非常。得知洪承畴丧命吴三桂退兵后,督师更是在书房里兴奋不已,举起双臂高呼:“王爷有光武之风,天不亡大明啊!”
第04节暗示
在见到文督师之前,邓名估计对方定会首先问他昆明之战的细节,邓名也做好了据实回报的准备。不料等他坐定喝了口茶后,文安之率先说起的竟然是大昌的事。
在邓名离开奉节去成都后不久,他之前在大昌对袁宗第说过的番话才传到文安之耳中。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得知,乃是因为文安之对邓名的言行并没有刘体纯那么关心,不像后者那样派专人去仔细打听。文安之得到消息时,邓名已经离开奉节去建昌了,这番言论让文安之心中颇有不满,觉得有必要和邓名好好谈谈。
后来建昌东川的战事先后传来,文安之觉得邓名出生入死十分不易,就打算轻描淡写地责备几句算了,口气不要太重,免得伤到了这个英武的年轻藩王的向上之心。随后的昆明之战邓名的功绩更是耀眼,文安之固然认为宗室子弟责备殉国的烈皇无论如何都是极为不妥的,但他准备把口气放得更加平和些。
文安之以为提到这件事邓名会立刻承认错误,那么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料邓名听完他的责备后虽然点头附和,但明显露出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看就知道邓名只是出于尊老的礼貌才没有断然反驳。
“邓名你有话就直说吧。”文安之感觉叫这个年轻人“先生”实在有点别扭,就干脆叫他的名字反正也不是小王爷的真名,对吧?
“我听说有句话说的是:人的过错就像是日蚀”
“君子之过,有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文安之迅速替邓名说出了这个典故。
“正是。”邓名点点头。
“就算君父偶有小过,身为臣子不肯直谏,反倒起兵倡乱,这不是乱贼是什么?”文安之冷冷地反问道。
“闯营西营都是百姓,他们怎么能见得到烈皇,又怎么有机会向天子陈述呢?”邓名小声嘀咕了句。他看到文安之那么生气就不想继续争执下去,但年轻气盛导致他明明下决心不争了,可还要添上这么句。
“要是老夫,老夫就会去京城,在皇宫外哭,”文安之耳朵不错,听到邓名最后的那句话后就大声说道:“直哭到君父改正。”
邓名肚子里顿时有好几句话顶上来,但他鼓了鼓嘴,最后还是站起身称谢:“多谢督师教诲,后生小子受教了。”
文安之看出邓名并没有服气。按文安之的想法,对方虽然是落难的藩王,但从小长大,身边总还会有几个太监卫士,那些人肯定是把他像神仙样地捧着,使他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处处高人等,现在能低头已经是给文安之面子了。其实文安之并没有恶意,这个宗室子弟的横空出世让文安之觉得似乎是太祖高皇帝显灵了,如果邓名将来想登上大位文安之也不会阻拦——他觉得十有八九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阻拦,以文安之的年龄肯定是看不到那天了。
但文安之觉得,自古以来天子不仅需要建功立业,也要展示仁德,为了拉拢军心而抨击殉国的先皇算什么德行?岂不是要为千秋万世所不齿?就算有朝日邓名真的武功卓著,也需要诸侯群臣推为共主,然后三揖三让,就是这样都未必能在史书上落下很好的名声,更不用提赤裸裸地收买人心。
文安之叹了口气,天家宗室,自古以来就罕有好脾气,看来急切不得。他不再继续尝试说服邓名,而是问起了建昌东川还有昆明系列的战争经过。
这段的叙述把文安之听得十分开心。不过邓名的讲述和清廷的邸报有许多偏差,清廷那边说邓名先是侧身洪承畴身畔,又以此为跳板给赵良栋当差,然后利用这两层关系混进了昆明城中的要害仓库。但是邓名却说他从未见过洪承畴,赵良栋虽然是关键人物但也不是最重要的环,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吴三桂。
“原来如此。”文安之当然相信邓名。如此看来,洪承畴替吴三桂蒙受了不白之冤。不过这倒不奇怪,而且文安之对洪承畴毫无同情心理,反倒只感到快意。
接下来就说到建昌的善后。听到邓名约法三章后,文安之又是声长叹:“你只想安定人心安抚众将,这个老夫很清楚,但天下人知道以后怎么想?会认为你自比汉太祖,那些不了解你忠心的人会误以为你有不臣之心,有损你的声誉;而那些知道你是个忠臣的人,也会觉得你做事不够谨慎。”
作为老臣忠臣,文安之只能暗示邓名这样的举动并不妥当,永历尚在就这样横行无忌,很可能会引起那些重视纲常的人的反感——如果不是少唐王功勋卓著,文安之也会很反感的。就是现在他也有些不快,就暗示邓名还是要注意形象,不要让人觉得他夺位之心急不可待。
“为国无暇谋身。”就像上次样,邓名根本没有听明白文安之的暗示。
文安之又是轻轻摇头,在心里想着:“就知道他听不进去。”
接着又说到关于农民的安排。听邓名说十亩地只须上交石粮食,文安之觉得根本不够用,同时他也认为保护费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督师大人明鉴,即使亩收石粮,恐怕也不够大军的需要,反正都是不够,干脆就少收点。只要收上来的粮食能满足登记造册提刑衙门日常所用就可以了。”邓名的想法就是设法吸引逃进荒山的百姓回来,同时鼓励开荒生产,只要有粮食生产出来,哪怕仅够百姓自家吃饱,也总比现在人们饥顿饱顿强许多。
“没有三五年,恐难有小成。”文安之觉得缓不济急,他担忧清廷会不会给西南三五年安心发展的时间。
“这三五年里可以靠军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