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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1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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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题材,就是画满画廊的面墙恐怕都意犹未尽啊,都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容纳得下啊。”
“邓先生今天画了什么,给我们看看吧。”
下午时分,李星汉和赵天霸又凑到邓名身后,他们虽然不懂画,见过的也不过是些仕女图之类的,开始发现邓名在作画时也就是凑趣地看几眼,可等见到邓名笔下筋肉毕露的人物形象后,都喜欢上了这种画法。
看过邓名今天的东西后,李星汉突然想起了事,脸上满是期盼之色地问道:“邓先生去过京师吧?京师是什么样子的?”
“嗯,去过。”邓名略沉吟,他也不太清楚北京的建筑哪些是明朝就有的,哪些是后来新修的,不过颐和园他知道肯定不能画,北京城墙也拆得只剩前门楼。最后邓名提起笔,在张白纸上开始勾勒天安门的样子——邓名记得人说过紫禁城是明朝就有的。
不过邓名不知道明朝时天安门还叫做承天门,顺治时期才被清廷改名为天安门,因此他边画边告诉身旁的赵天霸和李星汉:“这就是天安门,紫禁城。”
李星汉和赵天霸都是越看越是喜欢,随着邓名对光影的处理,建筑的宏伟之势渐渐从纸面上透出,两人脸上的崇敬之情也越来越重。
“邓先生能把这幅画给我吗?”李星汉问道,语气中的企盼之情浓烈得都快要凝结成形了。
“当然可以。”邓名笑着把手中的画最后处理了番,递给了李星汉:“可惜没有颜料,不然会好得多。“
李星汉倒是完全不介意,又问了声:“邓先生说此门唤作什么?”
“天安门。”邓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把画取了回来将这三个字写在边上,才再次交到李星汉手中。
“邓先生我也想要张。”赵天霸看得眼热,见邓名作画似乎也不是很难,便也开口讨要道。
“当然可以。”闻言邓名又画了张,同样题上了“天安门”三个字然后送给赵天霸。
把手中的画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李星汉又问道:“还有什么景色吗?”
“唔,”邓名当然不能画立交桥高铁给二人看,思来想去还是紫禁城安全,就提笔又画了些紫禁城中的宫殿亭台,不过这次他画的相当简单,而且还对二人有言在先:“我可不能每张都式两份啊,你们看个大概就好。”
尽管这些草稿要比前两幅画简陋得多,但还是被赵天霸和李星汉二添作五瓜分空,回城后城府较深的赵天霸对此守口如瓶,根本不打算与别人分享。但所谓三人不秘,李星汉虚荣心作祟,把画拿出来炫耀,顿时营中大哗,众军官都扑上来定要细看皇宫的长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发现众人先是欣赏然后迅速生出抢夺自己宝物之心后,李星汉马上把赵天霸招了出来。但即使出卖了赵天霸李星汉也未能自救,最后就是赵天霸和李星汉都被抢走了不少,二人也都是以性命相搏才保住了邓名题字后送给他们的天安门图。
直到事情闹大,周开荒等人找到邓名死乞白赖要拿到张邓名的题字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画皇宫,因为跑来的人虽然都坚决要求题字,但画的内容各有不同:有的要求他画个御座给自己,有的要求画个朝堂,还有人竟然要求画个龙床寝宫给他们开开眼。
暗骂自己没有深思熟虑之余,邓名坚称自己不知道皇宫细节,但事到如今军官们哪里肯依?虽然大家口口声声还是喊邓名为“邓先生”,也绝口不问他是如何得知皇宫内景的,但以周开荒为首的众人说什么也要把画拿到手,还有个人干脆解开衣服把和谭弘交战时受过的伤摆出来给邓名看。
最后邓名只好又提笔给他们画上几幅,事实证明这些家伙中像赵天霸那样稳重的是个都没有,拿到画后全和李星汉个德行:喜不自胜地满营炫耀。而他们成功的经验导致更多的人跑来邓名这里撒泼打滚,发现邓名心软好欺负后,这些人的好奇心也就越来越重,在这批人中已经有人要求邓名把御用的纯金马桶画张给他。
“宫中绝无此物!”邓名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这种无理要求,为了息事宁人,邓名最后只好答应画批模样的金水桥风景给众人,由他们自己去讨论如何分配的问题,以后不得再来马蚤扰自己。
尽管达成了这样的君子协定,但接下来追加数量的要求次接着次,最后邓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画了多少,只感到胳膊都酸得快不能动了,质量当然也是每况愈下,最后都是极端粗制滥造的草图——这些草图也被抢夺空,连熊兰和秦修采都趁乱前来盗取张。
奉节,
文安之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朝廷那边岌岌可危,自己拼尽全力说服川东鄂北的明军尽数出动攻打重庆,但却因为谭诣谭弘的临阵倒戈而功亏篑。
文安之直满心盼望晋王能够击败吴三桂,确保朝廷平安,最好是把吴三桂大军尽数歼灭在云南,给四川明军个主动出击收复甘陕的机会。但事情也可能会变得更坏,若是晋王交战不利,文安之觉得朝廷就必须要经过川西建昌向成都平原转移——若能做到的话就是丢失云贵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局面,吴三桂把西北带的精锐清军都带走了,现在川北陕西等地差不多都在唱空城计,只要李定国的主力没有受损,还是可以尝试反攻甘陕,若是得手就当是和清廷交换地盘了。
可是现在由于进攻重庆的失败,四川明军在最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向陕西发起进攻,若是朝廷迁来四川夔州带的明军连去成都迎接的能力都没有。文安之还担忧清军会趁机向万县发展,若是清军真如此行动那耗尽了军粮储备的明军还没有什么办法作出反应——虽然文安之在万县进行了定程度的破坏,但是距离收获要有很长的时间,等明军下次能够动员大军的时候,多半清军已经巩固了万县的城防。
五天前传来的个消息让文安之的心情稍微好了点,那就是云阳带的驻军报告:丢弃在重庆城下的明军并没有全军覆没,而是有部逃出生天,不但逃出来了还把叛变的谭弘给打垮了。
而前天传来的消息更是让文安之大喜过望,那支从重庆撤回来的军队又击败了来抢万县的谭诣,粗略估计斩首俘虏也在三千以上,如果这个捷报是真实的,那万县暂时就没有危险,等明年明军缓过口气后,还是有机会重新予以控制的。这份捷报让好几天不思茶饭的文安之下子就有了胃口,当天不但吃了两碗干饭,还心情舒畅的喝了杯酒,就等着进步的详细报告送来。
昨天云阳那里确实送来了更详细的报告,这支明军尚存两千四百余人,起送来的还有花名册,送捷报的使者也被云阳起护送到了奉节。可仔细询问过这个使者后,文安之的好心情下子又烟消云散了。
“大胆狂徒竟敢冒称宗室!”虽然使者信誓旦旦地说领导他们取胜的就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宗室子弟,但文安之对此嗤之以鼻:“我从未听说有宗室子弟来到四川,宗室子弟来了四川会不来奉节而往重庆跑吗?还恰好就被进攻重庆的袁宗第碰到了?这破绽也太多了吧?而且袁宗第根本就没和我提过,若是有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会不与我讲吗?”
话出口后文安之转念想,来送信的这个人也是袁宗第的部下,据他说亲眼看见袁宗第和这个人交往甚密,而拍着胸脯说袁宗第已经确认此人是宗室的更是袁宗第的亲信。
“还是修书封,问问靖国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安之不打算深究袁宗第的部下的妖言惑众之罪,局面都险恶到这种地步哪里还会惩罚有战斗力的官兵呢?
不过那个冒称宗室的狂徒则另当别论,只要这里还打着大明的旗号此事就不可能装没看见,再三询问过使者后,文安之觉得袁宗第可能隐瞒了点什么,他修书封过去问问情况,同时也是打声招呼:若是此人和袁宗第非亲非故,那最好对此事装不知道让督师衙门自行处置。
对袁宗第文安之到没有太多想法,对方心里那点小算盘文安之也不是没有察觉,若是真有人去欺骗袁宗第的话,他上当点也不奇怪。而且袁宗第确实如文安之所料隐瞒了发现邓名事,袁宗第觉得邓名多半是失陷敌手了,这个时候还上报曾经发现宗室名有何好处?
但和袁宗第不同,对于那个骗子文安之则是越想越是气愤,朝廷岌岌可危,各种妖魔鬼怪就都冒出来了,现在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冒称宗室,企图趁着时局艰难窃取朝廷的军队,而且这个胆大包天的骗子还直骗到国公面前去。
本来还以为能心情愉快地过个好年,文安之想到万县的数千军队尚在此人的蛊惑之下就感到忧心忡忡,不过从使者的话语来看,此人已经把这支军队哄骗得昏头涨脑了,若是举措不当后果难以预料。
“莫要打草惊蛇。”文安之仔细斟酌番,决定先假装相信此人确实是宗室子弟,好言好语,甚至可以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要先把此人稳住就好。
“二十出头的年轻骗子,应该不难对付。”在这个绝大多数人毕生都不会离开自己出生地百里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乡里乡亲的时代,文安之不但读书识字,而且行走数省。文安之不是没有见过骗子,不过他们使出来的伎俩骗骗同样是不闻百里之外事的农夫没问题,对他来说则是滑稽得可笑;文安之同样见过假冒宗室的骗子,他们对皇家根本就是无所知,完全是村夫的凭空想象——这个骗子不过二十出头,就算巧舌如簧在文安之的如炬法眼前又能如何?
文安之打定主意,先利用骗子的贪念把他和已经被他迷惑住的军队召到奉节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谎言当众予以揭穿,先让众人心服口服再把骗子明正典刑。这样应该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不让这个人有机会带着军队投向清廷,也不会让军中生疑,以致谣言流传。
窗外,庆祝永历十三年的爆竹声已经响起,虽然物资紧张,但是这个还是不能省的。
“新的年啊,定会变得更好的。”爆竹声带走了文安之心中的大半忧虑,让他满怀憧憬。
保宁,
李国英的新年过得并不愉快,短短十几天他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全过程。
听说重庆即将不保时,川陕总督李国英夜就长出了不少白发,但苦思再三也没有兵力可以派去给重庆解围,甚至连如何保住保宁都束手无策。但很快捷报传来,谭诣谭弘临阵倒戈,谭文被杀,袁宗第远遁。看着报告的时候李国英哈哈大笑,仿佛亲眼看到文安之那张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的面孔。
更让李国英高兴的是,不等他下令降将去取万县作为重庆的屏障,谭弘就知情识趣地送来军令状,说是定要堵住文安之,并为他夺取万县。
很好,李国英当即向北京报捷,同时请求北京承认二谭的侯爵爵位。
“什么前明宗室?胡扯!”
大发雷霆的李国英把王明德的报告摔在桌面上,自从他报捷的奏章发走后,噩耗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先是谭弘兵败被俘——这蠢货居然会被群溃兵打得丢盔卸甲!李国英觉得自己是看走眼了,以前居然还会觉得谭弘值得收买。
而今天的奏报更夸张,去追击这支溃兵的谭诣居然也被杀个全军覆灭——没有功劳还要受到牵连,王明德毫不客气地把实情尽数上报给川陕总督,点也不肯替谭诣这个实力丧尽的降将隐瞒。
本来李国英还在盘算,要用两谭的兵力防备夔州,然后全力进取成都,在吴三桂把主力尽数带走的情况下,迅速平定四川不但是大功,更能向北京充分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惜李国英的这个如意算盘被邓名打得粉碎。
“尽快查明此人身世来历!”川陕总督气急败坏地叫道,四川巡抚高明瞻弃城脱逃的事情虽然被他压住了,但迟早也会被北京得知,若是自己收复成都不但无事,甚至可能保住这个老部下,可现在不但未必能保住高明瞻,就是李国英自己都可能为此被北京斥责。
川陕总督府忙碌起来,在总督的严令下,很快就会有批细作派向万县方向,现在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李国英变得非常重视。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川陕总督再次拿起王明德的报告细看,之后又把重庆送来的证人招到面前反复询问。
“两次以身诱敌,身先士卒,初出茅庐就把谭弘谭诣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李国英本来已经让高明瞻戴罪立功进攻成都府,但现在他取消了这个命令,把注意力投向夔州府方向:“邓名,邓名,你究竟是何人?”
今天编辑来电说成绩可以,就是书评要加强注意,又有问题帖子出现感谢读者支持,今天更新六千字,此外还请小心评论,尤其不要涉及笔者以前的作品。
第31节名将
永历十三年正月初五,昆明
昨日清军开入已经无人防守的昆明,从仓库中缴获数以万石计的军粮和不计其数的布匹,半个月前明军撤离昆明时既没有带走也没有焚烧储存在昆明的大量物资,现在它们和仓库起完好无损地落入清军手中。
“听说是明主下的命令,”个偏将向吴三桂报告道,在正式报告上清军当然不会使用永历这个称谓,不过在日常的言语里他们对永历天子仍有基本的尊敬,就连派来吴三桂军中满兵满将都认为他是南朝之主,尽管是敌国依旧身份尊贵,尊卑不可废。入城之后吴三桂见到仓库里积蓄如山时非常惊奇,于是立刻让人打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经过番了解后部下向他回报:“明主说恐我们掠夺昆明百姓,所以留着仓库里的粮食不要动。”
这个回答让吴三桂啼笑皆非,连连摇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最后只是笑道:“李定国就因为这句话就不烧仓库了吗?”
不等部下回答,吴三桂就又说道:“李定国流寇本性发作,云南看来是平定了。”
之前数年明军直在四川湖广广西与清军对峙,几年反复拉锯清军直不能向前推移,坐镇湖广的洪承畴忧心忡忡,几次上书朝廷为无法击退李定国而谢罪;那时吴三桂在汉中的主要工作也是防备蜀王刘文秀攻入陕西,并没有攻入四川的打算。但突然之间南明就后院起火,秦王孙可望意图篡位,李定国刘文秀救驾,秦晋蜀三王自己打成团,最后孙可望战败逃奔清廷,将南明的虚实部署尽数相告。
清军出兵以来进展之顺利连吴三桂等将官都有点难以置信,从四川到广西,在这长达千里的战线上,每处的明军都溃不成军,不但原来数年难有尺寸进展的湖南战线迅速被清军攻破,就连入侵贵州这种已经成为明军数年内地的领地也轻而易举。大批原西营官兵在看到孙可望通过清军送来的手书后倒戈投降,清军攻破贵阳的速度竟然比李定国从昆明前来增援的速度还快。
大批清军源源不断地进入贵州后,李定国就开始不停地后退,似乎完全丧失了交战的勇气,这次向昆明进军前吴三桂还认为会在城下遇到明军坚定的抵抗,完全没有想到早在半个月前所有的守军就统统离开了。
“唯可虑的是,李定国会保着明主退往四川,现在川陕空虚,”吴三桂自言自语道,他周围的将领脸上也纷纷赞同地点头。李定国不停后退显然是为了保存实力,吴三桂知道西营和闯营出身的人思路和大明政府军相当不同,在领土和军队之间起义军将领往往更看重后者。昔年闯军西营的战略就是不断的避实击虚,现在清军以举国精锐侵攻滇贵,后方留守的都是战斗力相当不可靠的地方部队,看起来李定国又要故伎重施,开始大范围的流动作战。吴三桂宁可与李定国决战也不愿意追在他后面,他知道李定国非常善于这种战术,重兵集结在起很难追上李定国的主力若是分兵露出破绽又很容易被对方反咬口。
“大帅不必过虑。”在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忧虑之色时,个武将昂然而出,正是副将赵良栋,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他跑到阿济格的军前投效,协助清军在陕西带厉行保甲,剿杀大顺余部,因功劳卓著而路青云直上,屡次受到清廷嘉奖。洪承畴经略湖广时,指名道姓抽调赵良栋到帐下听用,此番进攻云贵,赵良栋归吴三桂节制,他奋勇争先,多次大破明军的抵抗,此时清廷新的嘉奖令和晋升他为总兵的命令已经在路上。
在万县的邓名也曾从周开荒的口中听到赵良栋这个名字,当时他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耳熟,想了会儿想起好像是鹿鼎记主人公的义兄,可看到周开荒叙述赵良栋在陕西宁夏杀害顺军军属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感觉不像——因为邓名记得看过的小说里讲赵良栋被桂公公从天津挖掘出来的时候还是个不懂得溜须拍马的芝麻小官。
这个只能怪邓名对清初历史无所知,康熙年间赵良栋确实在天津不错,但他那时已经是堂堂的左都督天津总兵正品武官,三藩之乱时赵良栋被启用后更是为清廷屡立奇功:制止了王辅臣的连胜势头,带领节节败退的清军转入战略反攻,收复陕西抚定宁夏两年克定四川半个月下昆明!汉人赵良栋二十二岁投入清军,从大顺军开始直到大周军结束,他与所有反抗清廷的汉族军队都交过手,消灭了每支遇到他的汉族抵抗军,南征北讨为满清朝廷镇压了全国范围内的汉人抵抗,有“清初第良将”的美誉,获赠“满洲等精奇尼哈番”,在宁夏去世后康熙命皇长子前去致哀,御笔亲书对联副:忆昔鹰扬能百胜,每思方略冠三军。
“明主非能与李自成张献忠相比。”赵良栋对吴三桂说道,虽然李自成和张献忠用这种战术拖垮了大明,可赵良栋对此点也不担心:“大帅请看,自从李张二贼伏诛以后,他们的党羽可还用的了这招吗?”
吴三桂稍稍愣,随即哈哈大笑,用手点着赵良栋道:“将军当真了得。”
“大帅过奖,”赵良栋知道吴三桂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恭恭敬敬地躬身谦虚道:“末将不过是得之愚罢了。”
可除了吴三桂和赵良栋外,其他的将领都还糊涂着呢,有人就问道:“还请大帅明示。”
吴三桂把手挥,就让赵良栋出面解释,后者先是谦虚再三,然后才转生冲着大家道:“两军对垒,下面的将校无论身处何处可都是看着将旗的;和这个样,我们虽然出征在外,但还是眼看着京师朝廷的,这些明军自然也都看着昆明。”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将旗动摇那就离全军溃败不远了,若是京师遇险朝廷倾覆,那军队自然也成了盘散沙,不过大家还是没搞懂这和刚才赵良栋问题里提到的李自成张献忠有什么关系。
“李张二贼凶顽,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军队在哪里他们人就在哪里,虽然居无定所但是军心士气不堕,可现在李定国他们是明军了,明主听到战争就远远遁逃。就好比,战阵之上,将旗虽然动摇但只要是向前去的,官兵们眼睛都向前看,那自然不但不会溃败反倒会紧紧跟上;若是正好反过来,士兵打仗时步三回头,整天看统帅又逃远了几里,那这仗还打什么呢?”
听完赵良栋的这番解释,众将也都觉得他说的有理,人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况且以末将之见,李定国未必会去四川。”赵良栋又向吴三桂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之前吴三桂单纯把自己放在李定国的位置上,设想若是自己面临这样的危机局面该如何用兵,因而对战局有些担忧。可刚才被赵良栋点了下后,老谋深算的吴三桂哪里还能不明白:永历的本领远远无法和李自成张献忠相比,过去官兵经年累月地追在他们身后,两人照样吃得香睡得着,若是他们遇到眼下这种局面肯定想也不想地朝着空虚的四川去了,但是永历看到清兵从北而来,唯恐逃得不远哪里还敢绕到清军后面去呢?既然永历不去,那李定国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他现在是大明晋王不是大西王子。
环顾周围的将官,看到他们的脸上又多显出茫然之色,吴三桂微微摇头,心中暗叹俊杰稀少,回过头又看到挺立的赵良栋,吴三桂不禁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涌上心间。
怒江,李定国大营。
“皇上,”看着从禁营那边回来复命的使者,李定国的声音有些嘶哑:“还是不肯回来么?”
使者无声地点点头,接着又说道:“皇上说,切军务殿下可便宜行事。”
“退下吧。”李定国无奈地说道,在贵州看到清军势大,他就有了让城别走的念头,现在中国大半沦陷,李定国不打算和清廷打场消耗战,因为这是根本无法消耗得过的。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张献忠就会带领军队开始流动,避开集中起来的官兵主力,等他们分散的时候再寻找战机。
从贵州返回云南后,李定国就说服永历朝廷放弃昆明,不但说服了天子并且定下了经过建昌去四川的计划,连命令四川等地做好迎接天子准备的命令都已经发出。可就在离开昆明前,天子面前的近臣马吉祥等人跑来和李定国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四川,而要去滇南。
在片人心惶惶中,李定国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而且当时他还想可以收拢下滇南的部队,然后再设法绕开清军主力,但没想到命令下就收不住脚,天子带着禁卫军飞也似地逃离了昆明,然后就是各路兵马,个赛个快地逃离昆明,唯恐落在后面。出了昆明后天子路南奔,逃过怒江后犹嫌不足,又生生逃开上百里才停下来喘口气,见天子如此各路明军哪里还有战心,也是窝蜂地逃过怒江。
随后赶到的李定国招呼各路兵马集合时,众多将帅都举出保护天子的招牌拒绝回来和李定国会师,现在别说绕过清军主力流动作战了,李定国能说服军队不继续自行南逃就不错了。
“殿下,”李定国的老战友白文选走入他的军帐中,手中拿着几封劝降信,都是清军派人给送来的,然后被收信人上交给白文选:“都是孙可望亲笔写的。”
现在李定国心里最恨的恐怕就是他以前的结义兄弟孙可望,他好不容易才打出两次大胜,击杀孔有德和尼堪,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重新鼓舞起天下人的希望,也大大提高了西营的声望。结果孙可望那个家伙居然想篡位!义兄他居然真的想立刻篡位!
李定国直不明白看上去挺聪明,内政也搞得相当出色的义兄怎么能愚蠢到这个地步,西营,不,准确地说是云南明军在湖南广西进展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地方士绅热情欢迎,为明军筹备粮草打探消息,还帮助明军筹粮筹饷——他们是在帮明军不是在帮西营!如果让孙可望篡了位,那领兵在外的李定国和刘文秀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马上从大明王师变回西贼。
不要说这些心向大明的士绅对军队的帮助,你孙可望真的篡位了,那督师四川的文安之,还有川东鄂北的前闯营,建昌成都的川军,还有谁会听你孙可望的?更不用说福建的郑成功,浙东的张煌言,他们已经因为拥唐拥鲁的问题和朝廷貌合神离了,对拥戴桂王的西营戒备十足,要是真篡位造反了,还想郑张出兵相助么?哪怕是战略上的牵制都再也不会有。
所以只有赶走孙可望,李定国和刘文秀立刻达成了共识,就算内讧伤害元气也在所不惜,虽然西营中下层有很多人对此不解,奇怪李定国为什么会如此忠于个曾经反抗的朝廷,但李定国却很明白,如果自己毁了永历这面旗帜那西营立刻就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好不容易形成的抗清同盟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当时李定国已经觉得义兄的愚蠢难以想象,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孙可望,有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营几年前能有如此大的声势就是在吃永历朝廷,孙可望砸了次自己的饭碗,但他即便逃去清廷那边他还是在吃永历朝廷的饭——若没有永历朝廷,清廷搭理你个没兵没权的孙可望干什么?
只要西营还在永历朝廷还在,李定国知道清廷那就得优待孙可望,以便了解更多西营的情况,也为了向永历朝廷中的官员显示清廷的宽大。以后清廷若是在战场上见到个不熟悉的年轻西营将领,说不定都会把孙可望叫去询问下这个人的身世背景,李定国觉得孙可望只要捧稳这个顾问工作的饭碗都能保证下半辈子不至于挨饿。
但孙可望竟然第二次砸饭碗!
这次孙可望可是替清廷出了死力,给西营故旧的劝降信那是写了封又封,也不知道策反了多少人给清军当细作,替他们带路,向他们出卖明军的情报。虽然恨透了这个曾经的义兄,但如果孙可望就在面前,李定国肯定会好好地问上句:“你怎么就能蠢到这个地步呢?就算我们翻脸成仇了,可你还是在吃西营的饭啊,西营被毁了,鞑子还养你这个没有兵卒的降王干什么?”
除了孙可望,李定国还需要头疼身边其他的蠢货,卢桂生就大言不惭地建议他独自北上,置永历天子和朝廷于不顾。
还没等李定国和白文选商量好如何赏赐那些把信件主动交上来的将领,卢桂生就又来到李定国面前,他已经听说了永历是如何回复使者的,就又来劝说李定国先行北上,不要为了这个胆小鬼皇帝让西营主力处于进退不得的险地。
“我决定在这里打仗,”李定国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卢桂生的提议,他下令召集众将,拿出了个作战方案:“我们个月来不曾战,想必鞑子现在已经骄狂至极,认定了我们不敢战。”
“磨盘山!”李定国已经侦查过周围地形,选好了伏击地点:“若是吴三桂追来,我们就在这里设伏,送他去见孔有德尼堪!”
“殿下不可!”卢桂生闻言大惊,立刻反对道:“当初撤出昆明时就定下了不战,若是要战为何要放弃昆明坚城?现在已经放弃了昆明,就不能后悔再战。再说此战便是赢了又有何益?”
若是在放弃昆明前战胜利还有机会保住滇中,但现在清军正大量涌来,就算能消灭吴三桂,可他后面还有洪承畴,而明军则是打个少个。若是不能取胜那更是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是平手,清军可以退回昆明修养,而缺衣少食的明军在这穷山僻壤里连照顾伤员都是大麻烦。
“这是为了鼓舞士气。”李定国承认反对意见不是没有道理,但只有场胜利才能让吓破胆的皇帝回来,才能让朝廷相信西营有保卫它的力量,只要天子回到军中那李定国就可以开始施展战略计划。
但卢桂生还是反对,认为多待天就是多天危险,更消耗了宝贵的军粮,甚至口出狂言说根本不要搭理懦弱的朝廷。
“把他拖出去,打二十军棍!”李定国忍无可忍地大叫声,要是他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难道他愿意在这个地方不死不活地拖着么?也正是因为卢桂生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他才更加生气。
但!无论如何李定国都不可能抛下天子,如果没有了永历天子和朝廷,他就算能去四川那又算什么呢?李定国都能想到鞑子的宣传:西贼抛弃了天子又回来当流寇了。那样不但士绅会怀疑自己,云南非西营嫡系的军队指挥不动,恐怕连文安之川军和闯营余部都不再是友军了。
卫士把大声喊冤的卢桂生拖出去后,李定国定了定神,继续给部下们讲解他的伏击计划。
“只要这仗能够取胜,天子返回军中。”李定国在心里地想着,他觉得形势还是会比义父张献忠时期强,毕竟那时士绅都是敌视自己的,现在永历天子的旗帜不但能够赢得大片的响应,而且除了吴三桂这种死心塌地的满清走狗,就是对地方上清军军队都有很大的震慑作用。
“要是我拥立的天子肯上阵就好了,要是能够看到天子旗飘扬在战场上”李定国忍不住幻想了下:“哪怕不敢上阵,只要不见敌来就远遁也行啊。”
被打了二十军棍的卢桂生趴在床上,作为个进士,投靠晋王府后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之前李定国对他直很客气,还帮他取得了光禄寺卿的职务,以前他暗地里直盼望有天晋王能够取代永历天子,也把晋王视为第效忠对象。
“晋王不听忠言,必遭大败啊。”
卢桂生在床上嚎啕番,越想越恨,暗暗咬牙,想着:“李定国宁死也要保朝廷,我可不能陪他死!”
万县,
“文督师的使者?快请。”
邓名客气地把来人引到厅内,接过给他的书信展开看起来,信中的口气非常亲热,请邓名这位宗室尽快到奉节叙,还让他赶快自行上报身世,奉节会立刻上报朝廷。见信邓名微微皱眉,心想着自己确实需要尽快去奉节趟向文督师说明。
没稿子了,现赶出来的,晚点了,见谅。
第32节奉节
目前邓名在万县天到晚没有什么事情,军队预备回奉节,不过暂时无法成行,邓名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耽搁,还是应该迅速前去奉节和文安之见面,同时手中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也需要进行移交——周开荒和他的部下肯定要回大昌,但是原谭文部肯定会归文安之节制。
邓名就把众军官召集到起,把文安之来信要自己前去奉节事相告,至于军中事务当然交给周开荒和李星汉负责。听到邓名的安排后,不少人都起嚷嚷,说邓名走就会军心不稳,不过也有人支持,觉得邓名身份尊贵,没必要天到晚守在万县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实际上邓名也很少处理具体事务。
眼下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军官中让谁留下来防守万县。无论把谁留下都会很危险,两千四百明军加上俘虏就有六千多人了,起行动不但缓慢而且物资也未必充足。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明军几天,邓名倒是有个腹案,趁着自己还没走赶快提出:“我们走,让熊兰断后好了。”
新年前,邓名因为好奇熊兰为什么直郁郁不得志,就招来几个谭弘的手下询问,结果发现其实这件事异乎寻常的简单,原来熊兰的生母是妾,相比这个,熊兰靠着姨娘是谭弘的妾这层关系谋取个职务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了。
当谭弘的部下面带鄙夷地报告熊兰是妾生子时,邓名听了还不觉得什么,但其他军官顿时脸上满是不屑之色,通哄笑。看到他们纷纷显出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后,邓名就明白谭弘的心腹手下羞于与熊兰为伍点也不奇怪了。对这种歧视心理邓名有点不理解,母亲和姨娘都是妾,说明姐妹俩都是乱世里的苦命女子,出身定很低下而且很不幸,按说应该同情才是。难道这些军官的父母都是出身豪门么?他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唯的优势就是明媒正娶罢了。邓名意识到,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这些明朝人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其他人即便出身再贫寒,也是光明正大的妻生子,在这些人眼里熊兰可以说是个副产品。
“那个小婢养的?”得知熊兰的出身以后,明军就开始用这种骂人的话来称呼熊兰,而对他来说似乎这还不能称之为辱骂。
“我们不可能下子都走,只能批批的走,不让熊兰带人留守,难道要把我们自家兄弟留下吗?”虽然手下军官们都用这个蔑称,但邓名从未使用过这个称呼。
邓名认为可以让熊兰带着不太可靠的批人留下,继续开垦万县周围的土地,两千四百明军则带着千多比较可靠的壮丁返回奉节。
“那小婢养的会老老实实的吗?他已经翻来覆去两次了。”
“总比留下其他人强。”邓名也不认为熊兰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但反过来说,这种反复无常的人就是投了清军危险也不大,三谭在万县周围经营了多年,开垦了不少土地,若是弃之不顾实在有点可惜。
在邓名和众军官商议这些军务的时候,赵天霸直没有说话而是在边上静静地沉思,趁着众人交谈中的个停顿,赵天霸突然插嘴道:“邓先生,能把督师的信再念遍吗?”
邓名于是就又念了遍,赵天霸听得很认真,等邓名念完后便道:“督师并没有催促先生立刻去奉节。”
“是没有,怎么了?”文安之的信写得很热情,也表达了急于见的意思,不过确实没有要求邓名立刻动身。
“能把督师的信给我看下吗?”赵天霸问道。
“当然,”邓名感到事情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把信交给了赵天霸,还笑着问道:“赵兄不是不识字么?”
“只是检查下印章,”赵天霸接过信,口中答道,看了看信上的印章后突然抬头大声反问:“督师来信,检查印章是惯例吧?难道邓先生从来没仔细看过么?”
刚才赵天霸的举动让邓名不解,可是听到赵天霸这声反问后邓名顿时心中释然:原来这是军中惯例。
“我确实不知道这个规矩,让赵兄见笑了。”邓名摇头笑道。
“也是我忘记解释了,这种书信从来都是要仔细检查的,以防万。”赵天霸也是笑,把文安之送来的信收入怀中:“会儿再奉还邓先生。”
“不着急。”邓名扭过头继续和其他军官讨论留守耕种和沿途行军的问题。
赵天霸悄悄走出议事厅,把秦修采找到跟前,将文安之的信交给他:“给我慢慢读上几遍,个字也不许错!”
奉节。
文安之这几天直在关注万县那边报来的消息,下午时分卫兵报告有位使者从万县来,文安之马上令人将其招入。
“卑职见过督师。”
文安之定睛看,使者正是锦衣卫千户赵天霸。去年奉命护送朝廷的几位太监使者来夔州安抚军队后,赵天霸就直在文安之身边听命。直到出征重庆,文安之才让他去先锋袁宗第军中充当个联系人,当然也隐含着点监军之意,保证袁宗第能够认真出力。当听说赵天霸多半折损在重庆城下后,文安之也深为损失了这么个得力的部下而难过。
文安之后来通过花名册知道赵天霸还活着,不过赵天霸不会读不会写也很难和他秘密联系,现在赵天霸能够单身前来奉节,文安之那是大喜过望。
“快起。”
“多谢督师,”赵天霸起身后也不迟疑,立刻就问道:“督师可有疑邓先生之意?”
“邓先生?那个邓名?”文安之脸色沉:“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卑职也不敢说他到底是谁,不过以卑职看来,很可能是烈皇的”赵天霸生怕文安之会鲁莽从事,以现在邓名在军中的威信若是文安之对他不利的话,赵天霸恐怕会出大乱子,就是他本人也觉得邓名多半是皇子,文安之要是对付邓名赵天霸都会往皇家内部矛盾和自相残杀上面联想。
“住口!”文安之不待赵天霸说完就愤怒地喝止。连赵天霸这样忠诚可靠的人竟然都被迷惑了,文安之感到十分惊讶:“事关烈皇英名,怎可信口雌黄!”
赵天霸也不着急,静静地听着文安之的斥责,等文安之骂累了稍作休息时,赵天霸从怀中取出卷画纸,双手捧着奉上:“督师请看。”
“这是什么?”文安之奇道,伸手接过了那些纸张。赵天霸也不答话,就退后两步静静站在旁。他已经用安定人心等理由说服邓名跟着大军起出发,自己则先去奉节和文安之讲述下重庆战后的情况。
“这是这是”才翻开第页,文安之的声音就突然有些颤抖,赵天霸看到文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