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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1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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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码还能当兵吃粮。

  说服了大家后,熊兰就带着伙儿同谋自缚出降,所有的人的绳索都被解开了,只有他还捆着呢。周开荒和李星汉问明白北大营的情况后,虽然表面上显得满不在乎,但实际上心里对熊兰蛊惑人心的本事还是有些忌惮的。不过两人虽然都动了对熊兰不利的念头,但首先,熊兰不战而降,战胜者对他极其蔑视,这点帮了熊兰的忙;第二周开荒时也没找到特别好的借口,毕竟万县不战而降,杀人还是要有点说得过去的道理的。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李星汉就把熊兰带过来见邓名——以邓名的心软,他们觉得熊兰多半死不了。

  邓名听李星汉说了前因后果后,果然就觉得还捆着熊兰不放不妥,马上吩咐道:“既是诚心归降,还不快给熊把总松绑?”

  “不能放!”

  就在士兵领命要去给熊兰松绑的时候,突然传来周开荒的大吼声,紧跟着人随声到,周开荒阵旋风似的冲到邓名身边,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熊兰,眼睛里满是杀气。

  “有什么事情吗?”邓名惊奇地问道。

  “嘿嘿,这贼子!”周开荒冷笑了两声,接着就把熊兰在商议投降时,关于能不能留在万县,以便将来献城的那番议论讲给了邓名听。

  因为熊兰没有根基没有自己的死党,投降之后,对熊兰本来就毫无忠诚可言的个县衙卫兵为了向周开荒表现忠诚,就把熊兰给出卖了。

  三言两语把刚刚得知的阴谋说完后,周开荒脸上杀意更重,他的目光在其他刚刚投降的万县军官脸上扫过:“这些都是同谋!都是想诓骗我们反叛朝廷的贼!”

  听周开荒说破他们的计划时,那些谭弘余部的脸上已经是变色,等听到周开荒这句杀气腾腾的结论,刚刚得以松绑的万县伙儿人立刻噗通跪倒在地,胆小无能的就开始大声讨饶。

  还有两个有急智的,猛地用手指着熊兰高声叫起来:“周将军明鉴啊,卑职们只是附和熊贼罢了,我们本来不想这么干,但我们当时若是不答应熊贼,他就会拼个鱼死网破啊。”

  大家很快都反应过来,于是众口词:全万县只有熊兰这厮打着反复的主意,其他的人都是颗赤心对朝廷忠贞不二。只是为了蒙蔽打倒熊兰这个在万县掌握大权的恶棍,大家才不得不顺着熊兰,欺骗他,好让他向明军投降。现在愚蠢邪恶贪得无厌的熊兰已经中计,落到大明王师的手中,众人就要求明军立刻将其处死。

  听着周围片喊杀之声,邓名问声不吭的熊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刚才大家乱哄哄的时候,熊兰直在察言观色,他已经发现邓名才是中心人物,说了算数的人,现在听邓名发问,熊兰就沉声问道:“罪人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叫我邓先生即可。”邓名琢磨了下,觉得也没有更合适的称呼了。

  既然需要化名,这个身份想必了不得!

  熊兰心里如是想着,口中更不犹豫:“万县军都是谭弘旧部,包括罪人在内,闻知邓先生大军到来,人心各异,担心会被王师诛杀的决计不在少数。人心惶惶之下,有的人难免就会生出负隅顽抗的念头,这种人自己死了就罢了,若是给王师造成损害,罪人岂不是罪上加罪了吗?就算胆敢顽抗的人不多,说不定还会有些人逃出万县,也许就会去投了鞑子。罪人常常想,虽然谭弘作恶,但现在国家还要用人,罪人们只要洗心革面,朝廷还是会大用我们的,能够多留下个人就是为朝廷出了份力。”

  “只是!”熊兰加重语气说道:“邓先生想必也深知,罪人在军中中并无什么根基,只能设法当个说客而不能命令军,所以就想出了这个说辞,想哄骗得全军先投降了王师。说什么将来可以献城反复,这只是我为了朝廷效力的计策,而不是我真正的想法。”

  周开荒中间几次冷笑着想插嘴,但是都被邓名阻止了,好不容易等熊兰说完了,周开荒立刻骂道:“你说你没这么想就可以了吗?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罪人不敢。”熊兰抬头看了看邓名的表情。虽然周开荒脸不屑,但是邓名脸上并无不善之色,就继续为自己求情道:“邓先生明鉴,罪人无论用了怎么样的说辞,到底还是带着两千多兵来为先生和朝廷效力,今日先生若是杀了我,将来怎么说服别人来投呢?”

  赵天霸注意到熊兰把邓名放在了朝廷之前,轻轻地冷哼了声,在边上等着邓名的反应。

  对于熊兰的说法,和熊兰起投降的同谋楞了会儿,纷纷张嘴表示反对,因为熊兰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不用这种投敌的计划来进行利诱那他们就不会投降,如果熊兰的辩解成立的话,那他们搞不好就有罪了。

  而熊兰也毫不客气地奋力反驳,对邓名赌咒发誓说如果自己不用这种利诱,那在场的谭弘余部十个有八九个不会老老实实投降。

  熊兰的话当然进步激怒了他的同谋们,他们翻起了熊兰的老账,对邓名保证此人夜敲寡妇门专挖绝户坟,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渣,再三强烈要求立刻将熊人渣处死。

  在这片内讧声中,赵天霸依旧在静静地等待,等着看邓名会不会因为熊兰把他置于朝廷之前就对此人网开面。

  而李星汉虽然觉得熊兰口才不错,但心里却知道熊兰已经是必死之人,他把众多同僚军官得罪了个干二净,而邓名要安抚这支降军必定要有所表示,熊兰的人头就是现成的,个人的重要性和群军官的重要性相比李星汉相信邓名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刚才周开荒心要杀熊兰,但现在他突然另有想法:熊兰已经把周围人得罪光了,若是邓名表示相信熊兰,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对这群降官大开杀戒,就算不杀也可以夺了他们的兵权;熊兰也再没有任何依靠,只能心为邓名出力,这样就可以彻底把万县降军收为己用,这种结果和让群才投降的军官继续把持降军周开荒相信邓名还是能够轻易看清利弊。

  第21节追兵

  “原来是这样!”邓名看见这些万县的降官互相攻击,不由得笑道:“你们担忧熊把总对抗王师,所以就哄骗熊把总,听见熊把总提出个诈降的计划,你们就将计就计假装同意了下来。”

  “正是,正是!”那群跪在地上的降官纷纷点头称是。作为同谋,现在大家只有把责任都推给熊兰才能争取自己脱身。虽然听上去这个明军头领说的话好像是在讽刺大家,但降官们仍旧连声附和,他们厢情愿地盼望可能明军还有用得着降官的地方,讽刺两句也算不了什么。

  “熊把总则是担忧万县城里有人不识大局和朝廷顽抗到底,所以就想出了这么条计策,说服大家老老实实地投降。”邓名说出下半截话后,没有人再接茬了,顿时都闭上了嘴。熊兰也摸不清邓名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偷眼观察邓名的表情。

  “所以这是误会了嘛,你们原来都是志同道合的人。”邓名摆摆手,忍不住笑道:“都起来吧,也给熊把总松了绑。”

  但跪在地上的那伙人却没有敢立刻站起来,邓名看上去虽然显得和善,但这群人对他并无了解,觉得片刻后也许就会翻脸。

  “为什么都不起来?我说错了吗?是不是有人不是这么想的,而是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叛变朝廷?”

  邓名这话出口,哪个人再不起来就坐实自己居心叵测了,于是大家就战战兢兢地慢慢站起来。不过不少人膝盖还没敢完全站直,暗暗做好了准备,等着邓名声大喝就再次跪倒求饶。

  周开荒见邓名个人都不打算杀,就皱起眉头叫了声:“邓先生!”

  邓名很明了这些降官都是满口谎话,但是并不打算追究,难道要把这些刚刚投降过来的人都杀了么?虽然邓名在战场上已经亲手杀过人,但还是不可能杀批向自己求饶的人——毕竟他们是人类而不是猪狗。

  听到周开荒的声音,邓名知道他对自己的决定很不满,所以马上解释道:“正像这位熊把总说的,他们今天投效王师,让我们不流滴血就能进入万县。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流血,我们为什么定要他们的命?”

  说完这段话后,邓名转身面对眼前的降官,正色说道:“我这个人主张论迹不论心。或许你们早先商议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心里想的和现在对我讲的不样,不过你们确实弃暗投明了,我因为这个不追究你们跟着谭弘背叛朝廷的事;至于你们商议的那些计谋和你们刚才的辩解,都是用嘴说的,属于空口无凭。我不是因为你们辩解得好就放过你们,也不会因为你们口头上说要去投鞑子就惩罚你们。”

  邓名前世的法律讲求犯罪事实,口头上说的话不能作为判罪的凭据,更何况是死罪。但是他这番话,投降的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们明白眼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就放心下来,争先恐后地开始表白,对不杀之恩表示感激和崇敬之情。

  此时熊兰已经松绑,站起身来是个魁梧的军汉,相貌堂堂,刚才说话的时候嗓音浑厚有力。听起来这个人颇有应变之才,万县这群降官里面就数熊兰最有心机,不知为什么谭弘会如此不待见此人。经过今天这通内讧,熊兰得罪了现场的很多人,将来未必还能在军中站稳,但是对这种有煽动能力的人邓名还是比较重视,也不打算轻轻放过,他盯着熊兰的眼睛说道:“熊把总,这次你带头弃暗投明,让明军能够顺利进入万县城,所以将功补过,以前你背叛朝廷的事情就笔勾销了。但是你要知道,背叛国家这种事毕竟是犯罪,可而不可再!”

  “邓先生指点的是。”熊兰躬身受教。

  熊兰越是观察越觉得邓名深不可测,从来川军和闯营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可是眼前两个阵营的人都对邓名表现出尊重和服从。在这个讲究“其心可诛”的时代,邓名用“论迹不论心”的奇谈怪论做依据赦免众人,但是明军将领却没有出现什么反对之声,更是说明此人在众人心目中有相当高的地位。

  “新津侯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不知道万县城中有没有牢房?”邓名让人把谭弘和他的五十多个死党送到牢房里去,而且交给熊兰等人去看押。

  “有牢房,有牢房。”这些人果然立刻应承下来,在明军士兵面前领路,押送着他们的老上司,把谭弘伙人带去万县的牢狱里看管起来。

  刚才除了周开荒以外没有其他反对之音,等到熊兰和谭弘等人离去后,赵天霸第个出声:“邓先生实在是太心软了。”

  “熊兰这厮已经没用了,”李星汉接口道:“邓先生为何不杀了他,以安抚其余人的心?他们定会感恩戴德为先生效力的。”

  “熊兰怎么会没用?他可是个家贼,对谭弘的军情比我们了解得多。要我说,应该把其他的那些家伙宰了。”周开荒存着个念头,想要收编谭弘的余部,所以开始就放弃了对熊兰的杀心:“这些人反复无常,商议这样的阴谋诡计,怎么可信呢?”

  “他们就是不商量这个阴谋,或者我们不知道他们曾经这么商量过,我也不会信得过他们,难道你们会信得过他们吗?”听到这些反对意见,邓名摇头道:“就是杀了熊兰,剩下的那些人就会感恩戴德,诚心诚意的为我们尽心出力吗?我看就是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虽然这么说,但邓名觉得软弱和恻隐之心是完全不同的,周开荒他们可能还是分不清两者之间的区别。

  赵天霸直认真地听着邓名的辩解,像是为了证明邓名的怀疑,在他说完后赵天霸飞快地追问道:“邓先生其实就是不想杀人,对不对?”

  见邓名不置可否,赵天霸又大声地重复了遍:“邓先生就是太心软啦!”

  “不过万县城中可虑的也就是熊兰这个小人,以前只听说他是个溜须拍马的鼠辈,不想事到临头居然还有不少鬼主意,”李星汉在边上评价道:“现在他和其他的鼠辈算是水火不相容了,我们也不用担心这群降兵还能起搅起什么乱子来。”

  把谭弘秦修采伙儿送进大牢,派人认真看管起来后,熊兰和他的同僚们走到县衙的大厅中。周围没有了明军士兵,气氛有些尴尬,大家看向熊兰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刚才他们为了给自己脱罪都欲置熊兰于死地,现在侥幸活命,几个人凝神屏息等着,只要熊兰破口大骂自己不讲义气,就要反唇相讥骂将回去。

  熊兰先是左右环顾了圈,再次确认没有明军的士兵后,猛地向周围人深躬行礼:“多谢诸位兄弟救命之恩。”

  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熊兰这个做派,时间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熊兰做出副后怕的表情,用手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感慨道:“刚才那个邓先生本来是要杀我的啊,他担心我是这军领头的,是要杀我的啊!幸好诸位兄弟有急智,做出副和我有仇的模样。哎呀,我当时真是给吓傻了,多亏了你们反应快,我连忙跟着有样学样,这才化解了邓先生对我的杀心。”

  刚才没有个人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是想把熊兰推出去顶缸,现在看见熊兰不但没记仇,还长吁短叹表现出副劫后余生的感激模样,没有个人想出来该说些什么。

  “刚才诸位兄弟为了救我,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熊兰继续在大发感慨:“我本来以为诸位兄弟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矢口否认我们商议过这件事”

  熊兰立刻给大伙儿分析,如果万县的降官不发生争吵,邓名肯定会认为他们是拧成股绳的紧密团体,那么为了便于打散这个团体肯定要宰了熊兰。而大家这么闹,邓名以为他们各有各的算盘,是盘散沙,留下这样的的印象也就没有必要非杀领头的熊兰不可了。

  “不想诸位兄弟为了帮我,想出了那么巧妙的借口,”熊兰说着又对众人通行礼:“说真的,我点儿也没想到诸位兄弟会如此仗义,要是换了我,我可未必能想到,更未必能做到。”

  经过熊兰滔滔不绝的解释,搞清楚了他到底为何感激大伙儿之后,就有人大言不惭地接受了他的感谢,拍着胸膛说:“熊把总说哪里话,我们以前就是熟识的兄弟,这几天更是患难之交,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有了第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所有的人都慷慨地向熊兰表示,不必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不过,我们日后做事,还要照此办理才可以。”熊兰指向他的个同僚,今天就是这个人第个挑头企图把所有罪责都推到熊兰的身上,熊兰竖着大拇指称赞他反应迅速思维敏捷:“当着他们的面,日后我们定要互相攻击,显得水火不容,这样邓先生才会觉得可以把我们分而治之。”

  “正是,正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那个被熊兰称赞为反应迅速的家伙连连点头,他楞了好会儿才算明白熊兰的意思。

  “高啊,真是高!”熊兰随着又是两声恭维送上。

  众人看这个家伙的眼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没看出来这个平日二傻子般的家伙,居然也有不逊于熊兰的脑筋。嗯,简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原来当时他们俩是在唱双簧!要不是熊兰这通解释,老子估计现在还没看明白呢。

  把营中最有心计的头衔赠送出去以后,熊兰趁热打铁,凑近那位同僚做出副请教的样子,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要想自保,就定要齐心协力?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以后再商议什么事,定要挑选没人的地方,免得再次泄露风声?你是不是想提醒大伙哎呀,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对方在熊兰的追问下,机械地跟着回答“是”或是点下头。每当他有所表示,熊兰就夸张地赞叹声,把自己的声音降得越来越低,而那个同僚的下巴扬得越来越高,做出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熊兰苦口婆心地和大伙又交代了番,他相信今天商量的事情若是再泄露出去,大伙儿为自己辩白的时候就会指认这个家伙出的鬼点子,而不再告发是熊兰领头,这也算是聊胜于无的自保手段吧。

  熊兰感觉明军中只有那个邓名高深莫测,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别人不同,有些看不懂,其他几个明军军官和自己这帮同僚样,心里想的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成功地化解了大家和自己之间的疙瘩,熊兰这才放下心来,感到丝成功的喜悦。接着赶忙去分派工作,安排明军住宿休息。

  明军第二天没有上路而是在万县驻扎了下去。伤病员需要草药,毕竟在万县还可能收集到些,荒郊野外就更困难了。而旦得到舒适的住房,连日紧张奔波的明军士兵就渴望休息下,对此邓名自己也深有体会。邓名和众军官没有急着催促部下上路,周开荒李星汉都认定万县附近没有具有威胁的敌军,尽可放心。士兵们得到休息的好处也很明显,军队的状态变得相当不错,以士兵们现在的体力,口气返回奉节不是大问题——万县到奉节的距离差不多只有重庆到万县的二分之。

  问题是如何把万县的两千多新近投降的士兵起带回去——现在夔州需要壮丁,明军按说应该把这些人都带回去。本来在谭弘的南大营俘虏了数百俘虏,再加上万县这批总计会有三千人,比自己手下可靠的士兵还多,上路前需要准备大量的食物。

  万县的仓库已经空空如也,趁着修整的工夫,明军让降军在附近捕鱼捕猎,只是由于天气寒冷所得有限,估计照这种工作进度,恐怕没有个十天半月凑不出足够行军的粮草。沿途人烟稀少,收集粮草不但会影响行军速度,而且数量非常不可靠。

  “留下些人在万县。”明军中有人提出这个建议,正符合熊兰的心意。万县城防被严重破坏,留下明军自己人防守太危险。如果留下部分降军防守的话,虽然他们可能再次叛变,但明军毕竟要返回奉节,总不能无限期地在这里呆下去。

  明军军官们在县衙门里讨论了番,迟疑不能做出决定,突然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县衙,向军官们报告:“鞑子!鞑子来了!”

  “什么鞑子?休要谎报军情。”李星汉不满地呵斥道。

  “真有鞑子来了。”这个士兵说,他在万县上游的岸边监视捕鱼的降兵,远远地看到有船只沿江而下,打着清军的绿旗。据他说船只绝不是艘两艘,而是实力相当可观的支船队。

  周开荒不相信,向周围的军官们问道:“你们说,鞑子有实力进攻奉节吗?”

  所有人都知道奉节有文安之的大军,消灭谭弘后附近不会遇到什么有威胁的敌军。

  “难道重庆会为了我们这些溃兵出动大军?”出动大批军队需要消耗很多物资,这是常识。如果重庆真舍得为追击溃兵而出动大军,那他们早就动手了,也不该等到今天啊。

  “因为我们不是溃兵了,”邓名轻声说道:“我们击溃了谭弘,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了。”

  “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李星汉总是副信心十足的模样:“邓先生说得不错,我们不是溃兵了,鞑子来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去看看吧。”众人没有心思再议论收集粮草的问题了,他们从谭弘那里缴获了十几匹马,进了万县城又设法搞到几匹,足够决策层的军官们使用。

  邓名这些日子也学会了骑马,听说有敌军前来不由心中着急,自然不肯呆在衙门里坐等消息,虽然自己骑技不太好但是肯定比走路快,就坚持跟着众人起去山上亲眼看看情况。

  “我只是看看情况,我不懂打仗,不会干涉这些军官的决定。”邓名和周开荒等人起离开万县,直奔上游而去。

  不多时他们就策马上山。站在制高点上,遮蔽物不多,冬季视野相对开阔,山坡上有块块的梯田,长江从脚下流过,可以望见远远的江面。

  只见遥远的江面上船帆遮蔽,清兵的船只铺满了长江的水道。

  “这怕不是有三四千人之多?”见到这样的场面,周开荒大出意料,吃惊地说道。紧跟着他又看到视线尽头的山峦背后,还有更多的敌船驶出:“不止,可能要有四五千人。”

  第22节谎言

  明军只有两千多可靠的士兵,还要控制三千随时可能反戈击的降兵,万县被毁坏的城防下子变成了明军的致命伤。

  万县距离奉节并不远,而云阳位于这两个城池之间,距万县更近,那里就有明军的前哨部队在驻防了。这两天在万县休息的时候,明军已经和云阳守军取得了联系。大队清兵出现在这里,简直就可以说是在奉节明军的眼皮底下行动,众人完全没有想到敌人竟然这么大胆。

  “我军必须立刻撤退。”见到顺流而下的敌军遮蔽江道的气势,所有的军官都立刻萌生出这个念头,有的人已经将其说出了口。

  “往哪里撤?”赵天霸的视线也被牢牢地拴在江面的敌船上。敌人的水师已经出现在视野内,靠两条腿走路肯定无法及时撤退到云阳,而且那里只有明军的些前哨部队,没有能力派出支部队来支援万县。

  首先提议撤退的人楞住了,过了片刻又有其他人叫道:“往北面退,我们先进山!”

  赵天霸沉默不语。这两天眼看奉节在望,想当然地认为清兵绝对不敢出现在此地。但当大批清军真的出现以后,赵天霸却突然发现明军很可能真拿他们没办法。这次重庆之战明军大举动员,但白白损耗粮草兵力却无所获,短期内明军无法动员大量军队再次离开根据地,而缺乏船只让他们的机动力也难以与清军相比。

  若是真的撤退进山的话,就只能寄希望于清军因为恐惧奉节明军的实力而匆匆撤退,但若是他们不撤退怎么办?明军真的能及时赶来把这支清军轰走,为自己解围吗?若是拖延时日的话,用不了几天,进山后缺乏补给的明军就会开始瓦解。

  “对,向北面撤。”其他人可能也有类似赵天霸的顾虑,但是敌人的水师看上去如此庞大,如何能够力敌?大家都附和撤兵的提议,包括周开荒李星汉在内,他们都强烈要求邓名立刻下令退兵。

  邓名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继续看着江面上的敌军,过了会儿他回过头想要和众人说话,却发现身后只剩下赵天霸个人了。

  “他们人呢?”邓名问道。

  “回万县集合部队了。”赵天霸老老实实地答道。

  刚才众人催促了几声,见邓名没有反应就顾不得再等,先后赶回驻地紧急集合手中的部队。包括周开荒和李星汉也都如此,他们都觉得邓名平常不爱干涉军事行动,而且撤退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没有必要为了等个明知会下达的命令而耽搁时间,现在早点集合部队就能早刻行动。

  “我们撤退进山就能脱险吗?”邓名以前对军事完全不懂,但是这些日子直呆在军中,天天听到人们谈论军事话题:“之前你们直在说军粮军粮,没有军粮大军怎么维持下去?再说头扎进深山老林里,军队互相之间怎么联系指挥?”

  邓名提出的问题赵天霸当然个也解决不了:“邓先生,万县的城门城墙都被损坏了,我们只有两千多人,这来的敌兵至少是我们的两倍,我们守不住城池的。何况城里还有三千降兵,形势对我们稍有不利他们就会倒戈。留下来就是死路条,进到山里还能活下来些人。”

  “能活下来多少?”邓名不依不饶地问道。

  “唔”赵天霸沉思了下,如果追兵不在这里长期围剿,或是奉节几天内就派出援兵的话,那大部分人都可以脱险,军队维持几天没什么问题。若是情况相反的话,这支明军就会蒙受很大的损失,乐观地估计也许有半数能够脱险,越过山区撤向云阳。

  “卑职定能够保得邓先生安全。”赵天霸最后说道。对于这个保证他倒是信心十足,无论如何,现在的形势比起被堵在谭弘大营前的形势完全不同,出路多些,距离云阳不算太远,路上也没有什么大的阻碍。

  “我们经过那么多的困难,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既然撤兵的逃生几率也不到五成,为什么不留下来决死战?”

  “若是文督师及时派来援兵”赵天霸低声说道。

  “指望援兵?那可靠不住。”邓名觉得把希望寄托在文安之的身上不妥,而且从赵天霸刚才的言语里看,援兵及时赶到的可能性很小。

  他回头望了眼万县,里面的明军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大难临头。每当遇到俘虏问题时,邓名看到那些人的眼睛,想到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就无法下狠心把个“杀”字吐出口;而在万县中的那些明军,他们不仅同样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和邓名患难与共,很多人还和邓名握过手交谈过。虽然自己有赵天霸的保护,脱险的难度不大,但那些明军的普通士兵怎么办?听任他们各自逃生,很可能会有半数被清兵追杀,砍死在山里。

  “我们应该有难同当,要不就都走,要不就都别走。”

  按李天霸的说法,在乐观的情况下也许能逃走半,那不乐观的情况是什么?最后只逃走邓名和身边的几个人?把周开荒和李星汉还有两千多明军都扔在这万县北面的山区里,他们两个人肯定是不会扔下部下独自逃生的。

  听邓名的口气变得斩钉截铁,赵天霸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个部下都没有,现在也可能会去紧急集合部队了:“先生说的不错,但是军心已经散了,若是刚才先生能下定这样的决心”

  赵天霸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刚才就是邓名下定决心也未必有用。敌强我弱的形势太明显,万县是怎么也不可能守住的。若不是因为每个人都将这再明显不过的前景看明白了,他们也不会哄而散跑回万县紧急动员。

  邓名看到又有些士兵从上游防线跑回来,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发现了正在靠近的敌军舰队,这些士兵呼喊着路向万县飞奔而去,不用说,片刻后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城。明军的控制力不够强,距离云阳根据地又太近,说不定有些士兵就会自行开始撤退,有些军官可能也会这么做。

  “我又想起了古代场有名的战役,我们的处境倒是有些像。”

  赵天霸的眼睛突然亮,虽然对这个宗室子弟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但他承认对方确实是比自己见多识广。

  “我想起了昆阳之战。”邓名自顾自地说起来:“当时刘秀领着军队阻击王莽的大军,刘秀的部下望见王莽的军队势大,水陆并进兵马铺天盖地,就纷纷主张撤兵。可是刘秀觉得,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自己人已经先害怕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撤兵,多半就泄千里,溃不成军了。”

  “先生说的刘秀是何人?是谁阻击王莽的军队?”赵天霸倒是知道王莽,王莽的名气很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刘秀就是汉朝的光武帝,兴复汉室的那位天子。”

  “哦,原来是光武天子,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呢!”赵天霸在心里暗想:“汉光武帝名叫刘秀,好,今天又学到了手。”

  “看到将领们已经致要求撤兵,光武帝没有办法说服大家,只好撒了个谎,就说王莽的大军并没有朝着我们昆阳来,而是直接去宛城了。众人听说以后相信了,高高兴兴地都不走了。过了没多久,王莽的大军就把昆阳包围了,大家想走也走不成了。”

  邓名说着这个典故,相信赵天霸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如果我们背城战,战胜的机会比逃回云阳的机会还小吗?”

  “两千五百士兵,就差也能有几百脱险吧?就算五百个,那也是有两成的机会逃走,对吧?靠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敌兵是我们的两倍,还有三千肯定会倒戈的降军”赵天霸摇头道:“十无胜,还是撤兵划算,说不定能撤走的还不止五百呢。”

  邓名发现自己说服不了任何个人,只能长叹声,不再做争辩。

  “还是赶紧回城去吧,大家估计在整顿部队了,邓先生再不回去他们可要着急了,”赵天霸催促着,接着又随口问了句:“那场昆阳之战,汉光武帝的形势也像我们今天这样危急吗?”

  “嗯,是的。”邓名说道:“光武帝共有战兵三千辅兵七千。对面王莽的军队由太师上将军领军,人数四十二万,水师有三千多只舰船,士兵可以踏着船面从黄河的南岸走到北岸。”

  “万对四十二万”赵天霸说话的同时脸色暗了下来,有种刚才的问题给自己丢脸了的感觉,而且邓名回答自己时那种本正经的表情让他觉得有种讽刺的含义在里面。

  “是啊,”邓名点了点头,严肃地又说了句:“和我们样的危急啊。”

  “那么昆阳战汉光武帝最后赢了?”赵天霸的脸更暗了,他觉得光武帝既然最后称帝了,那多半是赢了,自己这个问题显得多余了。

  “看见王莽的军队重重迭迭包围了城墙,无路可退了,众将只有下决心跟着光武帝出战。”果然,只见邓名重重地点头,答道:“光武帝率领三千人出城逆击,杀尽了关中雄兵四十万,阵斩王莽的上将军,追亡逐北五十里,焚舟船三千艘,黄河为之不流,江山因而易主。”

  “唔。”赵天霸低头不语,默默看了脚下的地面会儿,小声地评价道:“这还是人吗?”

  “那年光武帝才二十几岁,他的年纪和赵兄差不多。”邓名又补充了句。

  “是吗?”赵天霸抬起头来轻声反问了句,丝怒色从脸上闪而过。

  人能是,我亦能是!

  万县城内现在是鸡飞狗跳片喧哗,回到城中后众军官立刻联络部下,要他们尽快做好出城的准备。猝不及防的明军士兵们急忙回住处拾取自己的武器盔甲,还互相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在慌忙集合部队的同时,众人还需要把夫子重新聚拢起来,因为明军还需要他们帮助搬运粮草辎重,没有这些补给,出城的明军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有人觉得此时还带着不可靠的俘虏过于危险,而且现在召集夫子时间也显得太过紧张。

  众人在县衙争议不下,周开荒直焦急地等待邓名回来。他觉得邓名对军事并无太多了解,而且心软,也不像是个好的领军人物,所以就想将他送去安全的后方。至于周开荒本人,他已经决心跟着自己的部下起行动,带领他们设法从险境离开。若是邓名早早安全离去,周开荒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必再顾忌邓名的安全问题。

  但邓名迟迟不归,给他安排的卫队已经集合完毕,众人还致同意把不多的二十匹马交给这支卫队,但邓名和赵天霸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明军军官们更加焦躁。

  又等了足有刻钟,邓名和赵天霸才慢悠悠地走进来。

  见邓名还是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周开荒个箭步窜过去,扯着他的手臂叫道:“邓先生如何才回来,给你挑选的卫士已经在厅里等了好久了。”

  不等邓名回答,周开荒就冲赵天霸抱怨道:“你也不说赶紧带邓先生回来。”

  抱怨之后又是嘱托:“去云阳路不远,但敌兵就在身后,千万小心。”

  嘱托结束就是分手告别,周开荒没给赵天霸任何插嘴的机会:“前路珍重,速速去吧。”

  说着周开荒就向赵天霸和邓名连连拱手道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和他们两个闲扯,送走了邓名他还要和军官们商议行军路线,部署前锋后卫。

  “我们遇到了个从云阳来的使者”赵天霸好不容易找到开口的机会了,他说了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死我了,你们这些胆小的鼠辈,那江上来的都是运粮船。”

  “什么,运粮船?”

  “是啊,都是运粮船。你们转眼就都跑光了,邓先生和我走近了看看,发现船上运的都是粮食,是粮食!不是兵!”赵天霸嘲笑大伙道:“你们真都是英雄好汉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显然不是很信。

  赵天霸身边还带着个人,那是他和邓名在江边截住的个明军士兵,两个人用了好长时间才教会这个士兵该说什么,还审核了几遍才放心地把他带回来。

  赵天霸指着这个人说道:“邓先生刚才进万县城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这个士兵,你们问吧,问就明白了。”

  随着赵天霸的暗示,这个士兵马上向众人汇报说,他是刚从云阳来的,云阳昨夜突然遇到大批清兵围攻,他本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城中突围而出的,和他同行的人有的去奉节求救,而他则来这里通知万县的明军小心。

  “这些船上的粮食,显然是运去云阳城下的,鞑子出动大军偷袭云阳,没能立刻破城,需要从后方不断运粮。我们虽然没有船只无法拦截,但是也要好好想想办法,怎么能够切断江道,还要想办法帮着督师拦截从云阳退兵的鞑子。”赵天霸不容大家深思,立刻说出了他已经想好的说辞。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周开荒怒气冲冲地问道。赵天霸说的有理,若鞑子的目标是云阳,那万县的明军当然要设法分担压力,现在完全没有逃跑的必要。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周开荒觉得自己也会是大笑柄——清军攻打云阳还没有得手,就把远在万县的周开荒吓得窜进深山老林。

  “你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嘛。”赵天霸笑道。

  “鞑子什么时候过去的?”

  “我们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众人虽然心里放松了不少,但马上就有人发现了各种疑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想去盘问那个“云阳使者”,了解下更多的具体情况。

  “不错,是得好好问问。”赵天霸知道他们临时拉来的这个演员坚持不了多久,估计被盘问很快就会露馅,所以马上出面拦住大家:“你们赶紧去安抚军心,别让士兵们太过惊慌,要是我们被队运粮船吓得全军溃散那可是大笑话了。这个使者我刚才也没来得及多问,现在我和邓先生仔细问问,你们赶快去把军队稳住,快去!”

  军官们急匆匆地都走了,县衙大堂里就剩下邓名赵天霸和那个“使者”。

  看着“使者”忧心忡忡的模样,赵天霸安慰道:“不用担心,过会儿鞑子就上岸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骗他们了。”

  从重庆出发以后,谭诣路急行军。这两天来他运气不错,路顺风顺水,可是任凭他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抵达万县前追上明军。

  过了万县就离奉节太近了,谭诣明知危险又舍不得功劳,更不用说这功劳还已经许给了王明德份,虽然不用出力,但是王明德若是最后没得到他的那份,谭诣知道对方心里肯定不会痛快。

  直到临近万县,总算是发现了明军的踪迹,前面的船发来信号,说是捉住了几个明军士兵——都是在岸边捕鱼的。

  “速速靠岸,”听说明军就在万县城内后,谭诣急忙给坐船下令,同时让前船马上把俘虏送来,他要亲自审问。

  第23节临阵

  审问过被俘的明军后,谭诣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确实有位亲王世子在这支明军中,而且今天还在万县没有离去,他甚至还了解到这个世子目前化名邓名;忧的是,明军已经抵达万县两天,而且并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这样明军的体力就会很好,两千多明军说不定还是相当有战斗力的。在克服这支明军抵抗的时候,若是他们分出几十个精锐保护韩王世子逃跑,那么谭诣捉住这条大鱼的机会并不是很大。

  想到这里,谭诣就更加着急地催促尚未下船的士兵赶紧上岸,如果那个韩世子反应不够及时,或许还来得及追上。

  按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选择距离万县尚有段距离的地方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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