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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第 4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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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煎熬,让她都快变成老太婆了。看着就让人心疼。谁也不能分担她的痛苦,因为这种痛苦是由她既是焦鹏远的侄女焦东方的妹妹,又是办理此案的检察官这双重身份所决定的。外界根本帮不上忙。即使将来本案侦查结束,她的痛苦也不会结束,甚至更深。”

  周森林插了句:“要是给她去掉种身份,从现在起不再参与侦查了呢”

  “晚了,”陈虎狠狠敲了下脑袋,“当初让焦小玉参与此案,可能是个错误。我们只顾破案利用她和焦东方的兄妹关系找到突破口,而完全忽略了她内心的感受。现在反思起来,有点太残酷了。”

  周森林阻止道:“陈虎,你这么说有点离谱,你把我们说成什么人了”

  方浩把茶杯推到陈虎跟前。“老周,不要打断别人的思路。陈虎,你接着谈,想谈什么都行,反正门是关着嘛。”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有意识地利用过小玉和焦东方的兄妹关系,给破案提供方便。而且不是次两次,是八次十次,利用了多少次都说不清楚。而且每次我都留了后手,旦小玉倒向焦东方,我能及时捐断信息,变被动为主动。方书记周局,现在想起来,我在感情上和小玉直原地踏步,没有进展,是我从内心深处直没有对她完全相信,有相当的保留成分。就侦查策略上说,不能说我错了;但就人格而言,是我错了,我对小玉感到很惭愧。在她面前,是我错了,有时我都抬不起头来,不敢直观她的目光。”

  方浩感慨地长叹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么坦诚的肺腑之言了。”

  “方书记,周局,这些话不说出来,我的精神也快崩溃了。怪不得有人说,检察这个行当就不是人能干的营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们每天处在高度紧张和阴暗面的漩涡里,难做人呐。小玉这次情绪波动,我看有两个原因。个是她去缅甸。泰国缉捕逃犯,生命安全处在高度危险中,又得了奇怪的热带病,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听医院说,这种热带病即使治好了,以后还会周期性的发作。”

  周森林点点头说:“陈虎,你没结婚,所以我们也没告诉你。小玉确实病得不轻。医院说,小玉已经闭经了。大姑娘不来月经,不是个好兆头。医院也没查出是什么原因。唉。”

  陈虎的心咯瞪下,但神情保持着平静。如果此刻焦小玉同意嫁给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同她结婚。他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了。他现在惟能做的,是让组织上还给焦小玉个公正的说法。

  “小工身体的严重失调,使她的情绪处在不稳定的状态。物质决定精神,身体不适是她精神浮躁的第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涉及心理学上的理论问题。我认为她处在理性向人性复归的过程中。人性是先天的,理性是社会赋予的。所有的游戏规则,包括法律,都建筑在理性的框架上。而较少考虑人性的因素。法律无情,就是这个道理。人性只是被压抑,并没有消失。当理性完成了它的任务时,人就会退出游戏,理性向人性复归。我认为,在焦小玉的潜意识里,她的理性已完成了任务。不是么,她的理性使她大义灭亲,把亲人送进了监狱。这时候,她不自觉地向人性复归,内心深处充满了对叔叔对哥哥的内疚和犯罪感,渴望得到亲人的谅解,所以她才会强烈地要求见焦鹏远面,才会说出请求叔叔原谅她的那番话。方书记,不客气地说,你刚才说焦鹏远有大将风度那番话,也是处在理性向人性复归的过程中,所以你才会由衷地想起焦鹏远的优点。现在已经没有人称焦鹏远为书记了,但你还是用老称呼来称呼他,也是这个道理。”

  “陈虎户周森林拍了桌子,”太放肆了,对方书记怎么这样无礼“

  “老周,”方浩压住了周森林的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唯上,不唯真。陈虎很有学问哩,比你我都有学问。再说我说过了,门关着,说什么都可以。出去就不能这样说了,我们还没到理性向人性复归的时候。从隔离审查到提起公诉,还有很长的路,不靠理性靠人性,非犯错误不可。陈虎,别让老周给你吓回去,接着讲。”

  “谢谢。方书记,其实我也是假勇敢,知道你不会生气,才敢瞎说通。要是我判断你会生气,我也没有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胆子还小呀。”周森林尴尬地笑着说。

  “既然小五处在理性向人性强烈复归的过程中,她难免还会做出出格的事,这才是我担心的。方书记说得很对,我们还没到理性向人性复归的时候,再说人性中又有许多弱点。但我们又不能用行政和纪律手段,阻止小玉向人性复归的过程。那样对她更危险,被压抑的情感会有个大爆发。再说,压抑下去,对她的身体,对她的精神,都没有好处。说不定,个这么好的姑娘,会毁在我们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周森林对陈虎所言焦小玉会毁在我们手里这句话很反感。“陈虎,不是我批评你,你对小玉的关心来得是不是太晚了点马后炮你在方书记这里还是逞起能来了。我们能毁小玉吗说话没轻没重,蹬鼻子上脸。你要是我儿子,早打你巴掌了。”

  “陈虎,周局对你的批评,我也赞成。你是小玉的顶头上司,你对她的关心确实少了点。当然,我和周局也有责任。你有没有个具体的解决办法呢”

  “我不是心理医生,小玉现在又非常拒绝我,我找她谈显然不合适。小玉现在能接受的是周局。周局是我和小玉的老大哥。”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说正经的。”

  “你是老大哥嘛。方书记宫太大,找小玉谈,她难免有顾虑。小玉见了焦鹏远面,还拼命送上个苹果。应当说,她对叔叔的内疚感和犯罪感所积累的能量,已经释放出了部分。剩下的是她对哥哥焦东方的内疚感和犯罪感了,这块还没有释放。她从小和她的东哥起长大,兄妹感情很深。而她又始终围绕着焦东方侦查取证,所以她对焦东方的犯罪感应当比对焦鹏远的犯罪感还要强烈。我建议组织上给她个释放这块能量的合法机会。”

  “嗯,”方浩站起来踱步,“你的建议值得考虑。其实,对小玉同志负责与对案件调查负责是致的。陈虎,你的理性向人性复归的理论,我也不敢全部苟同。理性和人性除了对立的面,还有统的面。而你把统的这面给忽略了。理性是人性的升华,理性是人性的保证。没有理性做屏障的人性是原始性。人类自进人契约社会,原始的人性就沉降地表之下了,因为它不适合人类提高生存质量。好了,我们把哲学话题打住,研究下案子。老周,你说吧。我以后也别什么事都包办代替了。”

  周森林笑着说:“陈虎,以后不敢在圣人面前卖三字经了吧。侃哲学,你还嫩点,你不知道方书记学的就是哲学能读英文原著,你行吗”

  “我要是行,不也当上政法书记了。”陈虎嘿嘿笑着。

  “你野心还不小呢。告诉你个重要的发现,你出国缉捕郝相寿期间,我们在核查证据时发现了个重要的情况。你还记得焦东方送给焦小玉十万美元这件事吧”

  “当然记得。”

  “其中有万美元是连着号码的”

  “是呀。这连着号码的美元,是杨可从何启章保险柜偷走的那笔美元。”

  “对,就是这笔美元。经中国银行鉴定,连号的万美元是假钞。”

  “假钞”陈虎诧异地叫了声。

  “百分之百的假钞。你把假美元的来龙去脉查清楚,这有可能是另起大案的突破口;当然,也可能何可待与焦东方都不知道这是笔假钞,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动过这笔钱。这件案子交给你去办。必要时可以请市公安局协助调查。”

  “是”

  “你怕还要跑银行几趟,印刷纸油墨的出处,与其它版别假美元的比较等等。这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儿,又不能久拖不决。提起公诉是要这些作证据的,现在证据本身却出了问题。”

  焦鹏远被车队送进了公安医院。立刻对他的身体进行了全面检查。除了心脏早搏没有发现其它疾病。第四天晨,车队向目的地进发。

  押解焦鹏远的奥迪车队在警车的引导下,不受阻挡地驶向目的地。沿途各路口的交警接到了命令:在车队抵达前十五分钟,禁止其它车辆驶入快车道;车队驶过后,快车道再对其它车辆开放。

  沿途各个路口增加了警戒。

  焦鹏远看了眼人行便道上突然增加武警游动哨,又闭上了眼睛。他生不知多少次在象征着权力与尊严的车队护送下驶过街道,但这次车队却是他失去权力与尊严的出行。

  在没当上高官之前,他也骑过自行车,挤过公共汽车,并不理解权力与交通工具交通方式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后来,官做得越来越大,他才知道交通方式比交通工具更能体现权力的内涵。大款你能买得起六米长的卡迪拉克,但遇见红灯你得停车,花再多的钱你也买不到独占快行道行驶的权力,更不敢逆道行驶。而他仅仅凭着座车风挡玻璃上的张卡片,甚至不需要这张卡片,仅仅凭着他车牌的字头和号码,就能独占快行道,甚至逆行,任意拐弯。从此,他再也不能独占快行道逆行任意拐弯了,这个权力将分配给接替他职位的人。想到这,他睁开眼睛,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也在闭目养神的冯明光。

  “者冯,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你是专搞反**的大员,这个问题得向你请教。”

  “老焦,你太客气了。咱俩虽然没在个部门工作过,但无论是按级别还是按职务,过去你都是我的上级。以后,我们在起的时间比较多,还要请你配合哩。有什么问题,共同切磋。”

  “是关于个名词的解释。有个新名词权力寻租。说**是权力寻租现象。权力寻租是当权者方,权力求租是行贿者方;你寻租,我求租,于是就有了权钱交易。是这么解释吧”

  “嗯,权力寻租是些理论家从西方政治学翻译过来的新概念。党的文件上没有正式使用过这个名词。名词的解释权,也不在我手里呀。”

  “私人谈话嘛,不要那么拘谨。我觉得这个名词不准确。能够租用的其实并不是权力,是某项具体的政策。当权者出租的是政策,而不是权力。政策和权力还是有区别的。能够租出去的都不是真正的权力。比如说,个大富豪,他想用千万租用出行时独占快行道的权力,租用逆行和随意拐弯的权力,这肯定是花多少钱也办不到的。所以,**不是出在权力上,而是出在政策上。什么东西在政策上卡得越紧,想租用这个政策捞好处的人出价就越高。所以,归根结底毛病出在政策上,并不是出在权力上。比如说,外汇额度在政策上卡得紧,那么就有人花大价钱买额度指标。外汇额度市场化,政策透明了,也就没有人花钱去买额度指标了。而政策的制定者,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充其量只能制定些地方性法规。所以我琢磨着,反**归根到底是政策本身没有毛病。政策透明,没毛病,就没有人租用这个政策,公务员想**也**不了。政策不透明,黑箱操作,有毛病,想租用这个政策的人就多,公务员不想**也抗不住诱感。老冯,我是直在想,何启章的事件,我究竟该负什么责任;直在想,该吸取什么教训。至于个人荣辱,我是根本不考虑的。我自认为仍然是党员嘛。”

  冯明光没有表态。办理如此高级干部的**案件,在冯明光是第次。他知道,焦鹏远虽然被撤消了党内外切职务,隔离审查,但他的高级干部的架子没有倒,哪怕是随意谈吐也是很高的触及原则的大手笔,不好对付。般罪犯的心理防线的崩溃,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所谓政策攻心,在他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他本身就参与制定了许多政策,他曾经是权力颠峰的部分,他甚至能说出某项政策和决议的讨论稿和定稿有哪些区别,以及讨论过程中由什么人参加和发生了什么样的争论,而这些文字以外的东西是外界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车队驶入了焦鹏远的远郊别墅。他暗暗吃惊,连这个地方他们也知道了。他的心中开始恼怒,怪不得冯明光说这个地方应有尽有。会让我满意,这简直像带小偷去指认他的作案现场。你们这不是对我进行人格嘲弄吗

  内心的恼怒使他面色严峻。下车后,他看了看停车场上的七八辆奥迪,心中又大吃惊。他从车牌字头和号码认出林先汉张广大孔祥弟千钟等市委常委的车全集中在这里了。难道他们被集体隔离审查了不,不会。焦鹏远在心里迅速对自己的想法作出了否定。他们肯定是被召来进行表态式的谈话,与我划清界线的表态;也许更糟,是对我的问题进行各自的揭发。对我揭发与否,决定着他们的去留;揭发好得以留任,揭发不好或拒绝揭发将淘汰出局。

  焦鹏远亲身经历过的政治经验告诉他,昔日的助手们只有种选择揭发。**集团的成员是这样,“四人帮”集团的成员也是这样,无例外地向组织缴械投降。这无需政策攻心,只需要认清谁胜谁负;反过来也样,“四人帮”得势时,各省的革命委员会都向**写了效忠信,**得势时,全军全民高呼:“视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现在,我是输家,他们的屁股只能坐到赢家的板凳上。

  这瞬间,他知道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与他同下车的冯明光微笑着说:

  “到了。老焦,这个地方你不陌生吧。中央位领导同志专程而来,借你这个地方,召你和市委其他常委个别谈话。请进吧,在二楼。”

  立刻过来两名工作人员,左右地守护在焦鹏远左右,拥着他进入主楼大堂。

  进大堂,焦鹏远怔住了。他看见林光汉张广大孔祥弟千钟等人,神色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显然,他们等候着决定命运的召见。

  坐在沙发上的人看见了焦鹏远。林先汉本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又无奈地坐下。

  焦鹏远怔怔地面对昔日的班子站了两分钟,时间在这里凝固了,空间在这里被压缩了。谈话还没有开始,但胜负已见了分晓。焦鹏远和他的常委班子,在沉默的两分钟对峙中,互相成了对方的魔咒。常委们透彻骨髓地知道,昔日的焦书记已经山穷水尽,而焦鹏远知道常委们已经背弃了他。

  “这边请。”冯明光督促说。

  两名工作人员拥着焦鹏远上了楼梯。冯明光跟在后面。

  冯明光把焦鹏远请进了二楼最东头的个房间。

  “老焦,你先休息会儿。要喝什么,你尽管跟他们要。他们俩陪着你。轮到你的时候,我会来请你的。”

  冯明光出去了。

  焦鹏远在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在这个房间等了两个小时。他以为,在这两个小时里中央来的领导在分别找市委其他人谈话。他在心里盘算着常委们已经在揭发他了,痛哭流涕地揭发。

  与此同时,坐在楼大堂的林光汉等其他常委也等候了两个小时。他们在心里盘算焦鹏远此刻正在向中央领导交待自己和其他常委存在的问题,自己该如何争取主动呢

  中央领导同志还没出现,谈话还没有开始,仅仅是时间滴滴答答地流失,焦鹏远和他的常委班子这块昔日不可动摇的铁板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只要轻轻击,由于受力木均而自我紧张的铁板就会四分五裂。

  三个小时后,中央来的领导分别找林先汉张广大孔祥弟千钟等人谈话。进展非常顺利,他们无例外地表态要与焦鹏远划清界线,认真检查,积极揭发,在思想上和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致。千钟哭得几乎晕过去,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戴罪立功。

  轮到召见焦鹏远时,已经是在他抵达后的第六个小时。

  第四十八章 假美元初涉迷案 黑皮本又起争端

  焦小玉走进周森林的局长办公室。周森林正与财务处的副处长谈着什么。

  “周局,我找你有点事。”

  “小玉呀,你先请坐。”周森林在财务处的报表上签了字,林先回去吧。我们约个时间再具体研究。“

  财务处副处长拿着局长签批的报表出去。周森林站起来,走到焦小玉面前,按着她的肩膀说:

  “坐。你的病还没痊愈,别累着。”

  焦小玉坐在沙发上。周森林绝口不提她强行去与焦鹏远见面,引起有关方面强烈不满这件事。他等她自己提出。

  “周局,”焦小玉把手捏着的信封递给周森林,“医院给我寄来了通知,让我住院复查。你看怎么处理”

  “是吗”周森林从信封抽出通知,“有病当然应该及时治疗。其实,你就不应该那么早出院。”

  医院发来的住院复查通知,周森林不看也知道。正是他和方浩研究后决定,让焦小玉回医院治疗加休息,经与医院协商,由医院方面发出通知的。他觉得,让焦小玉住院是帮助她摆脱现实压力和反贪局免遭议论最好的办法。

  “好,既然医院要求你住院复查,我看这很好嘛。这回,你干脆踏踏实实住上阵子,等身体彻底康复再出院。你准备什么时候住进去我让陈虎开车送你。”

  “不用。陈处长很忙,我也不愿意让他送。我自己能去。”

  “小玉呀,你是不是对陈虎有点误会呀他对你是很关心的。这小子是个暖水瓶,里边热,外边凉。”

  “我不管他是暖水瓶还是矿泉壶,跟我没关系。周局,我还想问件事”

  “什么事你过去说话不是很痛快吗,你说。”

  “检察院的宿舍,是不是快动工了”

  “你问这个事呀,”周森林拍着自己的脑门,“你是想要房子吧我把你没有房子这件事都给忘了。你现在还住在你同学那儿吗”

  “对,还住在那儿。”

  “是呀,焦东方原来给你搞的那套两居室,你硬是退还给产权单位了。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想往回收,不退也不犯法嘛。那时,你还没来检察院,也谈不上以权谋私。没错,检察院宿舍这个月就开工,年后就能住进去了。你分套六十平米的两室厅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给你打包票。”

  焦小玉冷笑说:

  “就是千钟批给检察院那块地吧”

  “就是那块地。交通方便,地段也好。你就等着住好房子吧。”

  “那我就不明白了。周局,千钟那么大笔挥,把地批给了检察院,就把你们通通收买了”

  周森林脑袋“轰”的下,他完全没有想到焦小玉会横着打过发炮弹,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小玉,你是不是发烧呀”

  “我没发烧。我很冷静。这块地,检察院申请了许多年,直就没批下来。偏偏市委出了问题,千钟的狐狸尾巴出来的时候,他拿着批文送上门来。你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千钟是来做交易,他给检察院批地,检察院对他手下留情。但是你们个个谁也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落个实惠,住上房是真的。那是批地吗那是白送。千钟象征性地收了点土地使用费,不到正常费用的三十分之。千钟慷的是国家之慨,检察院侵吞的是国家利益。你们双方就这样成交了周局,我说的没错吧”

  周森林心里打个冷颤。这回他算是认识焦小玉了,她美丽的外表下是男子汉的刚烈,是匹难以驾驭的烈马,她心中有条足金的法律准绳,怪不得她能把叔叔和哥哥送进监狱。也许不是这么回事,她是不是因叔叔哥哥的遭遇,而心存对检察院的报复呢周森林觉得必须把焦小玉的气焰压下去,让她收回她的想法。否则焦小玉会成为全检察院的众矢之的,她会把大家期盼已久就要到手的房子毁掉,而人们会宁愿毁掉焦小玉,而不愿意毁掉房子。要是那样,对焦小玉就太不利了。

  “焦小玉,你的话太离谱了。千钟批地不是他个人行为,是政府行为。你怎么能把这说成是千钟与检察院的交易呢这块地早就该批给检察院嘛不能说因为市委市政府的几个领导出了问题,日常工作就全无是处了不错,检察院的土地使用费是比正常的低了些,这可能是市政府考虑到检察院是个清水衙门,没那么多钱,在政策上有所倾斜吧。盖宿舍,涉及到检察院所有工作人员的具体利益。你赶紧把你的想法收回,千万不要到处说。传出去,大家对你会不理解,还不口口地把你生吃活剥了。”

  焦小玉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周森林跟前,双手撑住办公室的台面说:

  “那就让他们口口地把我生吃活剥好了。哼,句政府行为就能把这件事的交易本质遮掩过去吗没错,你们办得到。在政府行为这块遮羞布下,发生了多少起**行为追查起来,句集体讨论,句政府行为,句有报告有批复,就全遮掩过去了。周局,你难道不明白,许多大案要案就是在政府名义下发生的吗政府就有滥用权力的权利吗我知道,你们不想追究千钟低价突击给检察院批地这件事,不想错过福利分房这最后班车。对千钟不但没立案,现在说他好话的倒不少。这不是交易是什么,不过是披着合法外衣的交易罢了。”

  “焦小玉,”周森林猛击桌面,“诽谤国家机关,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检察院和千钟的交易你怎么知道对千钟就不立案”

  焦小玉照样用手掌猛击桌面,大声叫道:

  “你起诉我呀你们敢吗要这样下去,你找张报纸,把反贪污贿赂局的反字糊上,干脆叫贪污贿赂局不更名正言顺”

  周森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心里承认焦小玉尽管言辞过激,那是她情绪不稳定造成的,但出于公心,所言也不无道理。但这件事焦小玉是赢不了的,即使她把情况向上反映,上级也绝不会认为这里有什么交易,顶多不过是追加笔土地占用费罢了。说到底,是国家把左面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再放到右面的口袋里去。这里面没有自然人和法人的权钱交易。但小玉这样闹,势必使她成为检察院的害群之马,她怎么能承受住众人的压力呀。

  “小玉,我态度不好,不该冲你拍桌子。你有很强的原则性,这是好的。但太年轻,不成熟。众怒难犯,你不知道再说,不管千钟批地的动机如何,检察院并没有承诺不给他立案。个别人说他好话,不能代表组织。所以,我们和千钟并没有你说的交易。有些人,可能是想放千钟马。中国的事,许多是尽在不言中,你也抓不到什么证据。据我了解,千钟现在揭发很积极,允许犯了错误的同志改正错误,是党的政策。这起大案,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还很难说。我们基层办案人员,说实话,也只能是边走边唱,边改调门。今天的事就此打住,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见。如果真理是在你手里,你的真理也还没成熟,你慢慢等它成熟吧。社会是复杂的,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你再长大几岁,也许就明白了。走,我立刻送你住院,这就去。”

  周森林拉住焦小玉的手,传过来股凉气。

  “小玉,你的手像块冰似的。孩子,你是没人疼啊。老话说,没人疼的孩子手凉。”

  焦小玉趴到周森林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周局我心里憋得慌,难受”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苦啊卜”

  周森林亲自送焦小玉住进了医院。他交给住院处张检察院的空白支票,再嘱咐主治医生,三个月内不能让焦小玉出院。他希望能尽量减轻焦何案风暴给焦小玉带来的伤害,再也不能让她雪上加霜了。让她暂时出局,是对她最切实可行的保护。

  陈虎拨通了何可待的手机。

  “可待,我是陈虎。”

  “陈处长,很长时间没见了。你的小乌纱帽还没让人摘走吧”

  “还戴着呢。”

  “找根绳,把纱帽翅扎结实点。小心让风刮跑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乌纱帽戴不长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是我老爸托梦时对我说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老祖宗的至理名言你都忘了焦家父子俩全进去了,大案胜利结束。再留着你,除了添乱,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下海,跟我做生意吧。我扶你把。”

  “你少废话。你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你大处长还用找我”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到什么地方找你”

  “事儿急吗”

  “急事。最好马上见面。”

  “就怕你不敢来。我正开车去墓地,就是公墓。给我老爸扫墓。你要着急,就过来找找。要不急,明后天再说。”

  这倒是件新鲜事,陈虎从来没听说何启章的尸体已经火化并下葬这件事。为了法医作出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的鉴定,尸体在医院冷冻保存了很长时间。看来,何启章的尸体火化是在我去境外缉捕郝相寿那段时间。既然有了何启章自杀的结论,继续保留尸体已经没有必要。

  “好吧,我过去。到了,再用手机和你联系。”

  “那好,你马上过来。操,我也来不及向我老爸请示了。你敢来,他还不见得愿意接见你呢。”

  陈虎关上手机,骂了句:“看你还能狂几天。”

  在墓地停车场,陈虎发现了何可待的本田王。他把切诺基停靠在本田王旁边。

  望着山坡上排排拾阶而立的墓碑,他的心感到阵阵绞痛。陶素玲的墓正静静躺在半山坡上。2020吉普从公路滚下山坡的惨状浮现在他眼前,个充满朝气的躯体化作捧骨灰永远栖息在冰冷的墓碑下。夺去她生命的正是何启章案件。

  此刻,何启章的骨灰也静静地躺在这里。死亡,把高贵的人与卑贱的人,把好人与坏人拉平了。何启章因自杀身亡,不再受到法律的追究。想到这,陈虎感到忿忿不平,他觉得把何启章的墓也放在这里,是对陶素玲英灵的亵渎。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公墓,罪该万死的人也有权埋在这里。

  墓地小卖部出售香烛鲜花矿泉水酒类。陈虎买了束白色的马蹄莲瓶二锅头酒瓶矿泉水。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陶素玲的墓碑旁。

  枯黄的松枝败叶和纸屑盖住了墓碑,碑面上有雨水和风沙留下的污渍。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扫陶素珍的墓。

  陈虎在墓碑旁蹲下,轻声说:“玲玲,我来看你,真想你呀。”

  他掏出手帕,拂去墓碑上的枯枝败叶,用矿泉水从碑顶端开始清洗。清洗干净后,打开二锅头的瓶盖,把酒倒在墓碑上,滴也没有剩。

  洁白吐出黄蕊的马蹄莲安放在墓碑前。

  “玲玲,”陈虎的手轻轻抚摸墓碑,“你听了可能会生气,何启章的墓也在这个墓地。我定要给你争个烈士的称号,把你迁往革命烈士公墓。再见,我会再来看你的。”

  陈虎掏出手机拨通了何可待的手机。

  “我到了。你小子在什么地方”

  “你往最上面走,有个石亭子,就找到我了。”

  陈虎从陶素玲的墓碑走到上山的石阶路,直往上走了三十多级台阶,来到了最高层。

  何可待在个四方形的石亭里冲他招手。陈虎以为石亭是供扫墓人休息和远眺的场所,走到才发现,原来石亭是何启章墓的附属建筑,块两米高米二宽的汉白玉刻着何启章名号的高大墓碑竖立在四方形石亭的中央

  陈虎倒吸口凉气。他原以为死亡把好人与坏人扯平了,看来并不是这样。本市第贪官高大的墓碑和花岗岩石亭,依然向社会宣告他的显赫和尊严。三十多级台阶下面,才是陶素玲的两尺墓碑。

  何启章的墓碑下堆放着几十束鲜花,还有苹果桃子等贡品。非常整洁,可以说尘不染。

  陈虎讥笑说:

  “何可待,你爸的威风与他活着时不损分毫呀。是你这个孝子立的碑还盖了个亭子。”

  “法律管得了活人,管不了死人。谁有钱,谁就能在这个墓地选择风水最好的地方下葬。只要你舍得花钱,碑立得比人民英雄纪念碑还高也没人管你,更别说建个石亭了。”

  “那你立碑和建亭子,花了多少钱”

  “对不起,这纯属私人事务,无可奉告。十万八万,总是有的。陈处长,在亡灵面前,你说话时嘴上得留点德性。连司法都不追究死者的责任,你别冒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惹我跟你翻脸。”

  “这么多鲜花,也是你个人送的”

  “这倒不是。我今天就带来束紫罗兰,其它的花,都不是我带来的,那些贡果也不是。不信,你问问看墓的老头,好多事也是我听他说的。”

  何可待冲着在紧挨着个墓碑下除草的老头叫了声:“大爷,你能过来下吗”

  应声走过来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汉,身上扛着把锄头。

  次爷,我这位朋友想知道,这些鲜花是什么人送来的“

  老汉用手指着紫罗兰说:“这把花是你刚拿来的。那束勿忘我,是我今天早晨摆上去的,其它的花,我就不知道是谁送的了。今天上午好像来过几个人,苹果可能也是他们留下的。”

  陈虎亲切地说:

  “大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是庄稼老头,自打这地方改成公墓后,就看墓。谁给钱,我就把谁家的石碑勤擦洗点,不给钱的,用条帚扫扫就大面上过得去。”

  “那你个看公墓的,干嘛还给这个墓碑送花呢你认识这个碑主何启章吗”

  “不认识。有天,来了个女人,挺漂亮的,她给了我两千块钱,让我每天给这块碑送上束鲜花,她点名要勿忘我。她还嘱咐我每天把墓碑和四周打扫干净。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了买花,两千块我还能挣下多半呢。”

  “大爷,到这块碑扫墓的人,多吗”

  “隔三差五的有。来的都是特体面的人。他们知道我是看墓的,都往我手里塞钱,让我把墓弄干干净净,还留下不少香烛钱。我盘算着,这位墓主,生前肯定帮了不少人。死了,才香火不断。看起来,人呐,生前还是多做善事,死后才能留下个好名声好念性。这不,连我这个看墓的孤老头子,以前没见过他,他死了我倒沾上他的光了。阴德哟。拜托二位了,别把石亭弄脏了。要没什么事,我锄草去了。”

  老头走开后,何可待轻声说:

  “我都没敢告诉他我是谁。我怕他知道我就是碑主的儿子,他冲我磕头谢恩。我哪敢受他的头呀。我旁敲侧击问过他两次,他从来给我爸扫墓的人手里,少说也接下了万把块钱呢。”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前来祭扫的是谁了”

  “不知道。我回也没碰上过。他们也不会给看墓老头留下姓名。但我能猜出他们的心思。我老爸死,把他们都保下来了。你忘了我告诉你,我老爸给我托梦,说他死保下来局以上干部就有千多人呢。这些人,心里感念我老爸的恩德和救命之恩,上这里来也肯定是偷偷来的,怕暴露身份。他们是良心上过不去,来找心理平衡。说不定,祈祷我老爸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呢。”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这些人,肯定没少从你爸手里捞好处。”

  “要不我老爸怎么有及时雨来江这个绰号呢。我直纳闷,那个给老头两千块钱,指定经常送勿忘我的年轻女人是谁我怎么想也想不起这个人来。这世上还真有情种,难得,实在难得。我老爸死了还有这么个红颜知己,这辈子他算没白活。”

  “看来,你老爸确实是做鬼也风流了。”

  “别在这儿骂人。嘴上积点德,等你死了,也有人给你送花。你别在这儿惹我老爸木高兴了,有什么事,咱们下山说。”

  何可待朝父亲的墓碑深深地三鞠躬,然后随陈虎下山。

  回到停车场,何可待靠在丰田王车门上说:

  “让我给你办什么事”

  “我有千美元,你路子广,给我换成人民币。找你,无非是比价换得高点。”

  “就千美元少点。”

  “以后还有,先换千。”

  何可待会心地笑:

  “陈处长,你算开窍了。行,这就对了。”

  陈虎从兜里拿出十张面值百的美元,这是他从万美元假钞中隔着号码抽出来的十张,他不担心何可待认出钞票上的号码,由于号码不是紧连的,何可待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何可待接过美元,看也没看就放进手袋。

  “明天我给你回话,陈处长,从今天起,你我才算是朋友了。”

  何可待与陈虎上了各自的车,驶向城里。

  第二天下午,何可待拨通了陈虎的手机,把他叫到公司办公室。

  何可待从老板台抽屉里拿出万人民币,放在桌面上,又推到陈虎手边。

  “给你换完了,千美元换万人民币,不低吧。”

  “谢谢。”陈虎。动中很失望,这就是说何可待与具体经办换汇的人,都没有发现是假美元。还得想办法把千假美元要回来,不能让它在市场上流动;再说那是证据,不能流失。

  何可待从手袋里拿出了十张百元面值的美元,也推到陈虎的手边。

  “这个也还给你。原物奉还。”

  陈虎故作惊讶地说:

  “可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可待点上支烟,轻松地吸了两口。

  “除处长,以后你用钱,只管对我说。别捣腾假钞,出了事就不小。拿回去吧,你那千美子,是假的。”

  “假的你敢肯定”

  “我个哥们,干切汇十几年了。我最近手头紧,要不当时我就给你换了。其实换什么,我给你点儿就是了。切汇那哥们,手捏,就知道是假的,说我不仗义,人家不换。陈处长,这回你让我栽了面。我不怪你,你是刚出道,肯定是让别人骗了。”

  “那对不起,美元是假的,那这万人民币,我不能要。”

  “你别来这套骗**了。钱是我的,你拿着就是了。万块算什么,等我资金周转过来,你缺多少就上我这里拿多少。”

  “谢谢,”陈虎把万人民币推到何可待手边,“你的钱,你收回。我的钱,我收回。既然你证明了这千美元是假币,我们就换个话题。何先生,你还记得你家保险柜被盗的美元,有笔是号码相连的吗”

  “有这么回事。陈处长,陈大哥,你给我作局,下套,栽赃,是不是想给我安上切汇的罪名抓起来”

  “这千美元,是我从那三万假美元中,隔着号码挑出来的。经中国银行鉴定,这是笔美元假钞。你也证实了这点。”

  “陈处长,我的陈大哥,瞧这阵势,你是真要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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