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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第 4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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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我”

  陈虎站起来,用手指敲着桌面。

  “要存心给你下套,就不用这种办法了。不过,你的嫌疑是不小,假钞从你父亲的保险柜被盗走的,这是铁的事实。你为了洗清自己,也得说清楚这笔假钞的来历。”

  何可待阵慌乱后镇静下来,他给自己和陈虎各斟了杯洋酒。

  “操,我这个人,太老实。和焦东方的鬼心眼儿根本就不能比。昨天,你托我换美金,当时我心里就有点嘀咕,公正无私的陈虎怎么下子掏腾起换汇来了但还是上了你的套。以后你的话,我得打折扣了。你这个朋友,交不得,除了给别人下套,人之常情点没有。就说焦家父子这件案子吧,我帮了你多少忙又帮你立了多少功不客气说,你的军功章有我的半呢现在大案你办完了,开始捉摸我这个跑龙套的小角色了是不是”

  “可待,我现在是帮你。冲你家保险柜里有假纱,公安局立刻就有理由拘留你。都用不着我出面。想清楚没有这三万假美元,是怎么来的”

  “陈处长,陈大哥。你想想,真钱我都花不完,还能捣腾假钱再说,那是我老爸的保险柜,钱是怎么来的只有他知道。不过,我敢保证,我老爸不会知道美元是假的,他要是知道,早擦屁股了,还能放到保险柜里供着”

  “你家还有没有假美元”

  “那你就带着搜查证来搜吧。我们家已被市委高干大院扫地出门了。你去搜查过的那座楼,早让市委收回,包括家具和古董。我老妈只好和我住在起。什么东西也没剩下。只怕你现在去搜查,都没有地方供你搜了。”

  陈虎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何可待承认了假美元出自他父亲的保险柜,就为以后的合法传讯打下了基础。

  “那好。这事不算完,这笔假美元的来历定要查清。你还是认真想想,争取主动。我还会找你的。你态度不好,我就不得不换种谈话方式。再见。”

  返回反贪局的路上,陈虎的耳边不断响着“我老爸不会知道美元是假的,他要是知道,早擦屁股了,还能放到保险柜里供着”这句话。他觉得,何可待与假美元之间的关系,似乎可以排除,他甚至傻乎乎地拿假美元去向他的朋友兑换,引来同伙的嘲笑。但何启章真的不知道这笔美元是假钞吗他搞财务工作几十年,接触过各种外币,对真假外币应当有识别能力,他怎么会觉察不出来呢何可待那个搞切汇的朋友,不是用手捏就知道是假的了吗如果何启章知道这笔美元是假的,又刻意放在保险柜里保存起来,那又意味着什么呢陈虎的精神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设想何启章正因为知道这笔美元是假币,才刻意锁进保险箱已经逼近了事物的本质,也就是说,何启章掌握着关于美元假钞的秘密。陈虎叹口气。哎,何启章带着太多的秘密自杀了。每个到何启章高大墓碑祭扫的人,都是个秘密;每个秘密都是件罪案;他突然死,所有的线头都割断了;不知有多少**干部就此逃之夭夭,至今仍堂而皇之地出入各级政府机关,甚至到处做反腐的指示和代表政府出席个个重要会议。

  对,去找何启章的黑皮本。这位常务副市长工于心计,把很多秘密记录在黑皮本上。尽管使用的是暗语,只要拿到黑皮本。破解应当不费力气。郝相寿已缉拿归案,他曾供认他手里有黑皮本的复印件。也许,从黑皮本上能找到假美元的线索。对,立刻向周局汇报,请求提审郝相寿。

  陈虎驱车回到反贪局。局长办公室的人告诉他,周局陪中央来的同志去了安岭监狱。

  安岭监狱是关押触犯刑律的高级干部重大罪犯的高级监狱。警戒和防狱暴措施十分严密,能有效地防止地面和空中劫狱。即使劫狱者驾着直升飞机而来也是枉然。

  等周局从监狱回来吗不,我去找他更方便。

  陈虎深信黑皮本能解开假美元之谜。何可待对焦小玉供述,他记下了美元的号码。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如果没有特殊的动机,为什么要记下票面上的数字记下数字,再把钱存起来,不是太累太反常那么,记下号码数字的是何可待还是何启章何启章记下数字的可能性最大。要解开究竟是难记下的数字,看来得传讯何可待。

  陈虎出了局长办公室,急匆匆地下楼,走向他的切诺基。

  从柬埔寨回来后,他多次对周森林提出提审郝相寿的请求,均没有得到批准。难道真像何可待所嘲弄我的,是什么角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吗

  上了车,几次打火都没能启动。他妈的,你这辆破车,跟我样,也该报废了吧

  在陈虎内心的顿咒骂之后,切诺基驯服了,冲上了驶往市郊关押要犯的安岭监狱。

  高速公路上的车辆比市区少了许多,但陈虎仍嫌前面的车挡道。他把警灯吸在车顶上,超过了辆又辆的汽车。他突然不想戒烟了,从座位下找到合发干的烟,才知没有带打火机。他拉开副座前的杂物箱,手伸进去看看有没有打火机。手指触动到件小东西,拿出来看原来是女人用的金属发夹。

  发夹是把精巧的银制小提琴。陈虎的心猛然抽紧。

  这是焦小玉的发夹,不知什么时候遗忘在杂物箱里。

  他把发夹放在鼻孔下嗅了嗅,似乎闻到了焦小玉头发上的香味。

  并不久远的往事又翻上心头。

  侦查何启章自杀案件,陶素玲翻车死亡,这是他失去第个女人。焦小玉顶替了陶素玲的工作位置,但很长时间她不能取代陶素玲在陈虎心中的感情位置,他更倾心于保守型小康人家的女人,对于颇有现代都市女孩气息的焦小玉,他总是望而生畏,心存戒惕。更何况他对陶素玲的死亡直承受着失职的内疚。

  当他在焦小玉家吃饺子,知道了焦小玉是焦鹏远的亲侄女焦东方的堂妹时,瞬间他被吓蒙了。他从未想过与权贵攀亲,在反贪局接触的权贵**案件里,他对此类人物充满了厌恶,甚至是仇恨,这也许来自他的平民情结,他毕竟是普通工人的儿子。在上小学中学甚至是大学时,他就常常受到**的欺侮,也许在那时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心中有种感觉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袒露过,那就是每当看到权贵被绳之以法时,心底会涌起很大的快感,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在焦小玉面前掉链子,就像骑自行车骑着骑着,链子掉下来,心里撮火。那夜,焦小玉提着皮箱敲开了陈虎的家门。他妈的,我竟然要搬到别人家去睡,又说和焦小玉下夜跳棋,还故作糊涂地说,那你究竟要什么呢混蛋,我真是个混瓦我知道小玉需要的不仅是我的床,还有我的爱。我为什么不敢和小玉上床不就是太看重自己的名誉吗怕传出去不好听,怕接人以柄。就眼巴巴地看着小玉失望地离开了我。陈虎啊,陈虎,你真是个混蛋,天下第个混蛋,为了名誉说了那么多言不由衷的废话,全然不顾个姑娘内心的感觉。

  在逮捕焦东方前的那刻,他看着焦东方坦然地和田聪颖拍结婚照,潇潇洒洒,旁若无人,他从心里妒忌焦东方,这小子才活得像个男人。他快快地想:也许这世上只有坏人才活得潇洒,好人活得太累。潇洒和拘谨的区别,不就在于前者蔑视切规则,后者谨小慎微吗

  我什么时候能像焦东方那样潇洒走回

  最尴尬的是在这辆切诺基分向焦小玉求婚遭到对方冷漠拒绝的那刻。小玉的每个字都像钉子样钉在他的心上:

  “我不会和你结婚的,陈虎同志,陈处长。我不和你结婚,与你的为人好坏无关。纯粹是我的个人理由。我的哥哥在监狱里,我爱他,兄妹之情不会因此而割断。我的叔叔不说这些了。但请你记住,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感情联系,更别提结婚了。我背弃了家庭,他们永远是我的阴影,生活在这种阴影里,和个摧毁了他们的人生活在起,我们毫无幸福可言。时间长,也许我还会恨你。”

  阴影对,是有阴影。陈虎的脚踩着油门又超过辆车。何启章案件的侦破使我失去了两个女人,我也在这阴影之中。从柬埔寨缉拿郝相寿回国后,陈虎两次到住院处看望焦小玉而遭到拒绝,护士说:病人不愿意见你,请回吧,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听说她又住院了。

  难道失去的永远不能再来吗陈虎的全身因愤怒而增添了活力,切诺基在他手里像疯牛样向前冲去。

  切诺基停在安岭监狱高大的围墙外门的停车场上。周围的空旷地带同样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陈虎出示了检察院的工作证,得到武装警卫的允许,朝监狱大门走去。

  几十步以外,他看见局长周森林与四个陌生人走出监狱大门,朝停车场走来。

  这四个人是什么人陈虎从周森林对他们毕恭毕敬的神态看出,他们来路不凡。走在两侧的两个目光警觉的年轻人,陈虎从经验眼断定是内藏枪械的便衣警卫;走在中间手持皮包的两个中年人那定是什么要害部门的工作人员了。

  周森林与陈虎擦肩而过时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睬也不睬眼,更不介绍。倒是两个中年人中的个,对陈虎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似乎知道陈虎的身份。

  周森林送这四个人分别上了两辆奥迪。原来已停在车场上的辆警车做前导车,三辆车疾速驶离停车场,驶上了回城的高速公路。

  用森林目送三辆车消失在公路上。

  “他们是谁”陈虎走到周森林身边,轻声地问。

  “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周森林的声音冷冰冰的,透出股寒气。

  “周局,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来提审郝相寿的吧”

  周森林这才把目光直机陈虎:

  游虎,你上这里来干什么“

  “我请求提审郝相寿。”

  “我没有安排你这份工作。你提审的目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提审前要报批的程序”

  “寻找何启章黑皮本的下落。我怀疑何启章在黑皮本上记录下与假美元有关的内容。”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黑皮本的复印件被郝相寿保存在香港家银行的个人保险箱里,是不是派人取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你回城吧。”

  “回城今天我不见到郝相寿,就不回去。局局,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提审郝相寿是我把他从境外抓回来的,我最熟悉他的案情,他手里那个黑皮本,是我们扩大侦查,网打尽贪官污吏的要害证据。你说,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周森林沉默了,该怎样向陈虎解释呢由方浩拟定的郝相寿专案组里有陈虎的名字,但名单从上级批回时,陈虎的名字被只黑色铅笔勾掉了。为什么,没有人解释,方浩也没有追问。何启章焦鹏远的案件的侦查权,明显地转移到了由高层直接指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擅自行动。刚才对郝相寿的审讯,郝相寿的口供笔录在审讯结束就装进了牛皮纸口袋,封口用红色火漆加钢印封死,装进了来人携带的密码箱。周森林知道:他再也不会看到郝相寿这些交待和揭发材料,而留给他的只有件事,严格保密,不准把郝相寿交待材料泄漏给任何人,这是铁的侦查纪律。对于缺少政治经验又容易莽撞冲动的陈虎,两句话根本说不明白。这么大的弱点,让他接班,我还真不放。乙。

  周森林决定用最简单的手段解决最复杂的问题,他讥讽地说:

  “陈虎,你摸摸你的脑袋有多大,再想想你是吃几碗干饭的,天下大事轮得到你操心吗我是磨房的驴,听喝的。你是磨房的磨,听驴的。我让你怎么转,你就怎么转”

  陈虎打断了周森林的话,反唇相讥说:

  “周局,你这话我听着怎么糊里糊涂的,你是局座,怎么成了驴我是大活人,怎么成了磨”

  “你少跟我要贫嘴,我能当好驴,你能当好磨,就算你我的造化。你给我回城,回去广

  “党内若干关系准则里,可没有什么驴呀磨呀的,只有同志关系。今天我就是要审审郝相寿,见不到,我就不回去。”

  周森林冷笑声说:

  “那好,你去呀,你去闯监狱大门,看不梭子弹把你扫到阎王老子那儿去。没有报批,连我也不能提审郝相寿。”

  墓地,陈虎想起在柬埔寨机场,郝相寿被押上飞机时说的话:“你杀不了我,黑皮本你还没拿到手呢。我立的功会比你立的功大得多,我还是你的上级。”

  被侮辱的感觉使陈虎猛地拉开车门,他冲周森林大叫:

  “我走,还再也不来了”

  周森林被陈虎的震怒摘得不知所措,焦小玉和陈虎都把我当成出气筒了,我这个局长当的

  切诺基冲上了回城的高速路。

  周森林看着汽车远去的车影,怔怔地想,焦小玉要真和陈虎成了两口子,还不得天天打架。

  周森林返身进了监狱大门,十五分钟后他要陪同葛萌萌专案组提审葛萌萌。

  他办案多年以来,这是第次碰到分割办案。何启章自杀案件所涉及到的疑犯,按人头分别由上级派来的各个专案组分割办案,尽管在总体上属于同起窝案,但各个专案组之间互不交叉,互不阅卷,所有的专案组都垂直地受决策层直接指挥。周森林甚至不知道案犯的供词最后汇总到什么人手里,但他敏感地意识到这种不寻常的作法意味着此案特别重大,重大到连他也心惊胆颤的程度。

  第四十九章 要沙发高级监狱 送发夹普通病房

  车窗前出现条波光闪烁的河,它弯弯曲曲地绕过座城堡似的灰色建筑流向远方。焦鹏远痛苦地意识到,这里就是他事业生活命运的尽头。

  他对安岭监狱太熟悉了,在河畔还是望无际的金灿灿丰收的麦田时,他就知道这里将盖起座高级监狱。那时,他还很年轻,担任这里的县委书记。安岭监狱盖在他的辖地,他作为行政区划的主管,对建造监狱给予了积极地配合。除了拨出建筑面积外,还征用了监狱周围的农田和村舍,作为闲人免进的空旷区域,以确保监狱的安全。建造监狱时需要大批的劳动力,他特别指示从附近两个人民公社抽出政治可靠的贫下中农两千多人,在监狱工地日以继夜地奋战。他还亲自用大抓笔书写了激励军民斗志的大标语: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监狱如期完工后,他应监狱主管部门邀请前往参观。他代表县委县政府接受了监狱上级单位赠送的锦旗,旗上绣着金色的**语录:军民团结如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当时,他绝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成了这里关押的最重要的案犯。

  他没想到的事情,历史想到了。今天凌晨,他在似醒未醒时被宣布依法逮捕,立刻从别墅转移到安岭监狱。没有人告诉他要去的地方,但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的河让他明白,安岭监狱到了。

  两辆警车在完成了护送的任务后留在了停车场,他乘坐的奥迪与另外辆奥迪在接驶入了监狱道又道的大门。

  两辆车停在幢字型的楼前。与他同车的押解人员先下车,打开车门,搀扶焦鹏远下了车。另名押解人员用钥匙打开他腕子上的手铐。

  他被带进了层人口处的间屋里,在这里对他进行全面的搜身。

  两位五十岁左右穿制服的警察面色严峻,声音低沉。

  “把手表打火机钢笔和所有的金属物品掏出来。还有香烟。”

  以往,他乘飞机时,从特殊通道进入候机厅,有对汽车直接开进停机坪,从来不接受例行的登机检查。而在这里,尽管他内心觉得受到了侮辱,但不得不照办。

  另名警察对焦鹏远掏出来的物品进行登记。

  警察用金属探测器从焦鹏远的花白头发扫到他的脚下。探测器在他的腹部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焦鹏远苦笑说:

  “可能是炮弹片吧。九四八年国民党的炸弹留下的纪念。不疼不痒,直也没把它取出来,算是国民党的残余吧。”

  警察把牙科医生用的小木条塞进焦鹏远口腔。检查是否有异物。

  “把上衣兜和袜子史所有的东西掏出来。”

  焦鹏远把小包纸巾从上衣兜掏出,放在塑料盘上,此外再无别物。

  “你的钱呢没有随身携带的钱吗”

  “没有。我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需要的东西,由生活秘书去买。”

  “把衣服扣子解开。衬衣的扣子也解开。”

  个扣子,两个扣子,焦鹏远极不情愿地解开了外衣和衬衣的扣子。这时,他才明白,在收监的程序上他与小偷流氓没什么两样。

  名警察用手指沿缝合处捏他的外衣领衬衣领中缝。下摆缝,所有可能藏有纸条和异物的缝合处都捏了遍。

  所有的兜都翻出,连兜的缝合处也捏了遍。接着,让焦鹏远松开腰带,警察的手沿裤腰中缝裤角的缝合处又捏了遍。

  最让焦鹏远不能忍受的是,警察用剪刀把他的裤权剪了个小口,然后抽出了松紧带。他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连同裤衩松紧带同被抽走了。

  “脱鞋。”

  警察拿过双塑料拖鞋,放到焦鹏远脚下。

  焦鹏远穿的是双软胶底的运动鞋。他松开鞋带,抽出左脚,又抽出右脚,穿上了拖鞋。

  警察抽出鞋垫,仔细地捏了遍,接着把手伸进鞋里捏了遍,把鞋帮也捏了遍,最后抽出了鞋带。

  “脱袜子。”

  焦鹏远坐在椅子上,把两只袜子脱下。警察接过,把袜子翻个里朝外,又还给他。

  “穿上吧。”

  他穿好袜子。气得他手微微颤抖。把脚伸进被抽去了鞋带的鞋。

  警察把焦鹏远的裤子上的扣带解开,向前挪了个扣眼扣好,然后抽出了他的皮带。

  另名警察把两件新衬衣两件新背心两条带扣的裤权两条毛巾两双袜子,整齐地摆放在起。上面全印着红色的字:安岭监狱。

  警察又把塑料皮的牙膏两个塑料小饭盒把儿童用的塑料勺卷手纸块香皂,放在衣服上面。

  焦鹏远木然地看着分配给的日用品,怔怔地说:“牙刷呢怎么没有牙刷”

  “暂时不给你牙刷。刷牙的时候,把牙膏抹在手指上,用手指头刷牙,样。”

  “你们是怕我用牙刷把自杀放心吧,我不会自杀。尽管这是起政治冤案,我也不会自杀。我需要牙刷。”

  以前,焦阳远多次听市监狱向他汇报,税犯人用牙刷把捅进了自己的喉咙自杀,有的犯人把不锈钢勺子吞进了肚子;在劳改工厂的犯人有的吞钉子;把工业酸喝进胃里。他记得他在狱方的报告上批示过:采用有效手段,防止犯人自杀和自残。

  警察把衣物放在焦鹏远的怀里。

  “捧着这些东西,跟我走。”

  这番例行的搜身纯属于狱方的安全措施,并无精神压迫的任何含义。但焦鹏远深切地感到他的生都被压扁了,压成了张薄纸。

  押解人员拿出份文件,请看守签字,大概是个收条,证明狱方已经验明正身接收了焦鹏远。两名押解人员没有对焦鹏远说话,径自离开房间,回去复命。

  晋察用钥匙打开道铁栅栏门的领,先进到里面。焦鹏远双手捧着衣物跟进,他身后的警察最后进来,把铁栅栏门重新锁好。

  在铁栅栏咪当声撞上后,焦鹏远的心也跟着吭嗤声。他知道,从这刻起,他已经从党的系统被剥离出来,他与他曾经担任过高级职务的中国**已经没有任何联系;等待他的是另套系统刑法

  楼道很窄。这里的楼道不叫楼道,叫筒道。依街道的不同位置,划分成简二筒三简夺不同的区域。他被带到筒的尽头间四室筒8号。

  警察用钥匙打开8号的外层门,这时两名武警战士走过来,分立门的左右。

  外层门是厚重的实木门。与眼睛平行的位置有个小孔,把眼睛贴上去能看清囚室内的切,视线没有死角。门的下方有扇能伸进只手的门,那是送饭口。打开外层后,里层是扇铁栅栏门。铁栅栏的下方也有个送饭口。这道铁栅栏门除非提审,永远也不打开。看守对犯人进行训斥时,也只能打开外层木门,隔着铁栅栏门说话,而无权打开它。

  警察打开铁栅栏门,脖子斜,意思是进去。

  焦鹏远捧着衣物刚进去,铁栅栏门就关上了,跟着外层木门也紧紧地关闭。

  这就是我的办公室了,焦鹏远快快地想。他像老虎样,目光巡视这个水泥笼子。它长三米多,宽不到两米;但空间不小,从地面到顶棚有三米多高,是个竖立的火柴盒状;在齐眉高的地方有扇窗,阳光斜射进来,要想往外看,两手要扒住窗台把身子抽起。所谓的床是水泥地面上高起三公分的块床板,几乎占了全部地面,床板擦得非常干净,叠成豆腐块状的军被整齐地摆在靠墙的地方。这个他懂,以前他到市监狱视察时,对犯人把棉被叠成豆腐块状,好像军营样,表示很满意。现在轮到他了,他知道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叠被子,也达不到狱方的要求。陶瓷抽水马桶紧挨着床脚。马桶没有盖,是有意拆除的,防止犯人利用马桶盖自残,也防止犯人在马桶里藏东西。紧挨着被水马桶是洗手瓷盆,水笼头擦得很亮。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台灯。他知道,街8号不是监狱最高级的房间,但也并不是最差的。

  非常寂静,寂静得连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刚好是七步。他读过伏契克绞刑架下的报告,伏契克用脚步测量的牢房也是七步。曹植在死亡威胁下的七步诗也是七步。七,难道是走向死亡的数字吗可能,太可能了,七字和匕首的匕字只差那么点点。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七字的奥秘。

  蓦地,他发现门上的圆孔有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看。

  他愤怒地走到铁栅栏门前,拍着铁门叫道:

  “去,告诉你们的头,我要只沙发”

  冲动中他忘了,即使给他搬只沙发来,这里也没有地方摆,总不能把沙发摆在地铺上。

  门外负责监视他的武警战士很奇怪,他们不知道八号里关押的老头是什么人。这里关押的犯人提过各种各样的要求,但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要沙发。这个老头真是怪怪的,他以为是住进了招待所吗

  已经夜里十二点了,陈虎还以在桌子上,制造个长六公分的微型提琴。桌子上摆着木片胶水沙纸刀片木铃等杂物。

  昨天,去安岭监狱的路上,他找打火机时从杂物箱中发现了焦小玉不知什么时候遗忘的银制小提琴发夹,回来后就萌发了做把微型木制提琴发夹的想法。

  他的手很巧。虽然是微型提琴,但龙骨琴板琴弓,应有尽有。由于是空心的,居然能发出声音。

  流畅的曲线,光滑凸起的琴板,简直是精美的工艺品。他轻轻地涂上漆片,愈发显得精致。漆片很快就干了,他架好五根根细的钢丝。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他竟有这么神奇的手艺。琴弓是用竹筷子加工的,只有两毫米粗,但很有弹性。弓弦用的也是细钢丝,闪闪发亮。他小心翼翼地拉动琴弓,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烦恼愤怒的情绪,在加工这把微型提琴发夹时全消失了。圣洁的情感遮蔽了他眼前丑恶的现实,他人生最大的愿望似乎就浓缩在这个提琴发夹上。他第次知道爱能创造出个全新的心灵,这是任何其它力量所做不到的。

  他轻轻吻着提琴发夹,仿佛吻着焦小玉的秀发。

  他拨动琴弦,把提琴发夹放到耳畔,仿佛听到了心爱姑娘的心跳。

  等他感到这把微型提琴加工得已经尽善尽美时,橘黄色晨海已经抹亮了玻璃窗。

  陈虎驱车到了公安医院。他两次住进这家医院。第次是侦办财政局易新骗汇案时,被人用摩托车撞昏后,脸部被严重割伤。第二次是吉野山坡返回路上月对吉普的刹车被破坏,他滚落到坡下,脑部受到撞击,陶素玲在事故中当场牺牲。现在,住院治疗的是焦小玉。每回合的较量,办案人员都付出了精神和肉体的重创,但这种奉献和牺牲换来的是什么呢陈虎的心中产生了疑问,因为他看到的是**更加猖狂的蔓延,**分子像韭菜样割了茬又长出茬;个何启章倒下去,千百个何启章站起来。他怀疑仅仅靠加大反腐力度是否真的能阻止**像瘟疫样蔓延没裂缝的鸡蛋不生蛆。体制就是个大鸡蛋,裂了缝的大鸡蛋,而后才生出蛆来。鸡蛋为何出现裂缝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泄气,这个带根本性的大问题绝不是个小处长所能过问的。他知道,充其量自己是把割韭菜的镰刀,不是握着镰刀的手;什么韭菜能割,什么韭菜不能割,他这把镰刀说了不算,握着他这把镰刀的手说了才算;但握镰刀的手说了也往往不算,真正说了算数的是大脑。大脑要软化,手和镰刀都没有办法。他想起了周森林对体制的比喻,周局是磨房的驴听喝的,而我陈虎是磨房的磨听驴的。陈虎苦笑着登上台阶,不管我是磨房的磨也好,是割韭菜的镰刀也好,今天我先当回人吧,当回我自己;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虎捧着几束鲜花还没有走到焦小玉的病房前,就看见病房门外站着个青年男子。职业经验使他立刻作出判断,此人虽身穿休闲服,但定是个警察。焦小玉发生了什么事,病房门外竟然没了便衣警卫

  陈虎故作不知,走到病房门口,要伸手敲门。

  年轻男人伸出手臂,拨开了陈虎的手。他更加确信对方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动作幅度很小,但力量很大。

  “你找谁”语调冷漠。

  看病人。“

  “病人姓名”

  “焦小工。

  “对不起,清等会儿。现在不能进。”

  “咦,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

  “你是干什么的”对方语调生硬。

  “你又是干什么的”陈虎反唇相讥。

  门房开了,焦小玉伸出头。

  “怎么回事陈处长你怎么来了”

  “你好,小玉。这位先生不让我进去。”

  焦小玉点点头说:

  “我介绍下。他是纪副部长的警卫小张,这位是我的顶头上司陈处长。我看让他进来吧。”

  警卫让开,陈虎说了声“谢谢”。

  陈虎看见椅子上坐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医院的条纹服。

  “小玉,把花插在哪儿”

  “给我吧。陈处,你也学把浪漫了。”

  焦小玉把鲜花插进个玻璃杯。转过身来说:

  “你们不认识吧这位是纪副部长。这位是陈虎,反贪局的。”

  陈虎伸出手。

  “你好,纪副部长。”

  “你好,陈虎同志。我不打搅你们了,会儿大夫该查房了,我上去。”

  “对不起,”陈虎歉意笑笑,“是我打搅你们了。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不客气。我也是在这里住院,其实没什么病。例行的体检,怪烦人的。小玉,你们谈吧。再见,陈虎同志。”

  又次热情地握手后,纪副部长出去了。

  “小玉,你真是神通广大。你住院,连副部长都来看你。”

  “他不是专程看我。在医院小花园里偶然碰见的。当然,原来也认识。”

  “你身体好点没有”

  “好像好多了。你那么忙,还来看我”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你是重中之重,别的都靠边站。小玉,你气色好多了。”

  “是吗我倒没觉得。陈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对女人献殷勤了”

  “我说的全是心里话。不过,也可能是有点变化,我现在瞧见你,不像以前那么发怵了。从柬埔寨回来后,我想得很多。越见不到你面,你在我面前越清晰。咱俩的生活,不能让工作给毁了。整天弯着腰割韭菜,割了茬又茬,把家里的自留地都给荒废了。小玉,你给我次机会,咱俩重新开始。”

  焦小玉讥笑说:

  “你说我是你的自留地”

  “就是这么个意思。附庸风雅把,你是我的精神家园。”

  “嗯,比刚才有点进步。自留地上长出点草呀花呀,又围了道栅栏,成菜园子了。”

  “小玉,我送你样东西。”

  陈虎从公文包里拿出个红绸子包,打开,是他用了两个晚上制造出来的提琴发夹。

  “给你,喜欢不”

  焦小玉把微型提琴放在手心里端详。惊讶地说:“还有琴弓呢”

  “你拉下,还能出点声。我给徐拉。”

  陈虎两个手指捏着微型琴弓,在钢丝上来回蹭了几下。

  “真出声了。快给我,别给我玩坏了。”

  焦小玉把提琴发夹翻过来掉过去地欣赏。

  “原来是个发夹,你在哪儿买的”

  “买全世界也买不着。我自己做的,用了两个晚上。”

  “吹牛,我才不信呢。你手有那么巧”

  “连我自己也不信。我边做边想着你。晦,真做出来了。”

  “真的”

  “百分之百真实。”

  陈虎从兜里掏出银制发夹。

  “这个发夹,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忘在我车里了。我就是照着它做的。这个,也还你。”

  焦小玉的心深深地受了触动。她转过身,怕陈虎看见她的泪水。

  陈虎的出现,她不奇怪,她知道他定会来医院看她。但他亲手制作了如此精美的发夹,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像他这么个粗犷的男人,能做出这么精巧的玩意儿,需要多么巨大的耐心和爱心啊。

  “小玉,还不戴上试试。不好用,我再改改。”

  焦小玉擦干泪水,转过身来。

  “我舍不得,掉下来摔坏了,多可惜。我要永远珍藏它。”她把银制发夹塞到陈虎手里,“这个,送给你吧。也许还能激发你什么灵感呢。”

  陈虎抱住焦小玉,想吻她。这是天空对大地的渴望;这是海潮对沙滩的拥抱;这是雄风扫过树梢的呼唤;这是细雨滴入花蕊的浸润。

  在嘴唇按捺不住饥渴,就要相触的那刻,焦小玉把嘴闪开了。

  “别,别这样。陈虎,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工作,是毁了咱俩的生活。我现在是个蜗牛,躲在硬壳里,还好受些。再也不敢把身子伸出来。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陈虎双手按住焦小玉的肩头。他觉得只要自己的双手松开,如同放飞了爱情鸟,她再也不回来了。

  “我说过了,你才是重中之重。让工作靠边,不能让工作再毁了我们。”

  焦小玉摇摇头。

  “你能吗我叔叔已被捕,东方的案子还在侦查。发条已经上紧,停不下来。你是发条的部分,由不得你。更由不得我。我们俩还得继续让工作给毁下去。陈虎,你没有自留地。我呢,更是无所有。你让我去爱个继续办我们家案子的人,对不起,我做不到。”

  陈虎松开了手。焦小玉像猫样蜷缩在床上,样子很可怜。

  沉默了半天后,陈虎冒出句:“我等着你,等到阴影散开的时候。十年,二十年,我都等着你。”

  “要是我结婚了呢我是说我和别人结了婚”

  “别人谁”

  “谁知道,听天由命吧。我越来越信命了。九年,有个人给我叔叔算过命,还是个作家呢。他说我叔叔不出四年有牢狱之灾,惹得我们阵大笑。这回真应验了。”

  “你和别人给了婚,我照样等着你。”

  “那你还等什么”

  “等你和他离婚,等你嫁给我。”

  眼泪涮地流出来。焦小玉扑在枕头上哽咽。

  陈虎鼻子阵酸,也掉下了眼泪。他控制住自己,拉开门,准备离开。

  “你等等。”焦小玉翻身起来。她看见陈虎挂在睫毛上的泪水。这时,在她内心深处,也已对陈虎以身相许。

  “你坐下,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陈虎回到椅子上坐好。

  “这件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

  “嗯”

  “我想调工作。离开反贪局,离开检察院。继续参与这个案子调查,对我是个折磨。其实,我也是刚下决心的。是你说了我跟别人结了婚,你还等我,等我离婚,等我嫁给你,我才下决心调离。我离开反贪局,对我好,对你也好,咱们的关系也许能有个比较宽松的环境。你说呢”

  “你想调到什么单位”

  “你来之前,我跟纪副部长流露了调工作的想法。他说,我要真下了决心,他定帮忙。我想调到公安系统。纪副部长分管打击走私,是打击走私犯罪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我想调到他那儿。只要他点头接收,调动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你这个想法太突然了,让我好好想想。”

  焦小玉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我是太突然了嘛,简直是突然袭击。”

  “我不是笑你,是觉得这事好笑。我不调走,和你结婚,反贪局侦查处不成了夫妻店亲属回避制度也不许可呀。我是笑这个。”

  陈虎挽着刀疤,也乐了。

  “恐怕也不能说调就调,局里要批准,方浩同志让不让你走,也不定。”

  “那你同意了你是第关。”

  “出于公心,我不同意。出于私心,我同意。俩口子不能在同部门工作。我也来把以权谋私。等伤治好病再说。反走私比反贪还累,东跑西颠的,你现在调过去,还不把你累死。你先安心治疗,周局那儿我去说。你刚才说得对,工作还真是停不下来。你还记得何启章保险柜失窃的美元,有笔是连着号码的吧”

  “记得,是何可待告诉我,他记下了美元的号码。”

  “经中国银行鉴定,这是笔假钞。周局让我查这个案子。你好好回忆下,何可待讲过记下美元号码的细节没有是何可待记下的还是何启章记下的”

  “当时,没有问这么细。你从中发现了什么”

  “这件事不正常。当初,线索太多,没重视这件事。现在想想,问题很多。正常情况下,没有人去特意记下美元的号码。而何家父子记下来了,定有特殊的动机。为什么别的美元号码,他们不记,只记下了这笔钱的号码我怀疑,当时何启章就知道这笔美元是假钞,才特意记下了号码。”

  “如果你的推理成立,那何启章把假钞锁在保险柜里,也应当有特别的动机才对。”

  “你说到了问题的关键。这涉及到假钞的来源和去向。我怀疑何启章可能在他的黑皮本里记下了与假钞有关的事。这个黑皮本你也翻过,你能记起什么线索吗”

  “只草草翻了翻,像是些暗号,什么也没记住。郝相寿已经缉拿归案,黑皮本应该有下落了。拿过来,好好破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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