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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第 3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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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这是”焦小玉的声音打颤。

  “你要心不诚,现在回头不晚,迈进门槛就不由你了。”

  “您还能吃了我。”

  “那你就给我过去”

  第三十六章 化冤魂两代英豪 分赃忙群宵小

  焦小玉跟着苏三趟刚进黑漆漆的屋,就感到股阴森的冷气,心里又是个冷颤。

  “大爷,灯绳在哪呀”

  “死人的灵魂怕亮,不能开灯。”

  三趟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使焦小玉更加害怕。

  “你过来。”

  苏三趟手举着蜡烛,烛光下是破目的方桌。

  “过来呀,你没听见”

  焦小玉的双腿僵直,她想逃出去,但迈不开腿。

  “这张破桌子,就是他们家吃饭的地方。你看这锅,锅里就是鸡饲料熬的粥。”

  黑乎乎的,锅里什么也看不见。

  苏三趟把蜡举到墙前,在惨淡的烛光下布满墙壁的奖状在焦小玉看来像是张张剪纸钱用的黄桂纸。

  “看见了吗,全是奖状,钱不值,擦屁股都没人要。”

  两个人默默对峙了几分钟,焦小玉总觉得屋里还有别人。

  “进里屋吧。”

  见焦小玉站着不动,苏三趟左手举蜡,右手拉住焦小玉的手,进了里屋。

  “三个尸体,就停在这铺上。林市长装疯卖傻也倒在这铺上。”

  焦小玉不敢往炕上看,哆嗦着说:“屋里有点凉。”

  “死人不怕冷。”

  苏三趟穿鞋上了铺,把蜡举到墙前,那几个字几乎看不见了。

  “你念念这几个字。”

  “看不清呀。”

  “那我念给你听,我们去找**问个明白。”

  “大爷戏又不是勘查现场刊您的屋说,行不”

  苏三趟索性盘腿坐在铺上,把蜡倾斜,满了儿满后把蜡立在铺上。

  “纯粹是瞎掰,**就是翻个身,从水晶格里站起来,他能说明白吗双喜这爷儿俩是鬼迷心窍了。也难怪,辛辛苦苦几十年,夜回到解放前。工人的铁饭碗,说砸就给砸了。说是改了革了,怎么只改工人,不改当官的当官的比资本家还王道,动不动拿政策压作,你要敢放个屁,立马代化下岗卷铺盖滚蛋当官的呢,这儿出了毛病,换个地方照样当官。工厂让他们卖了,机器设备让他们卖了,钱呢全装进他们的腰包。这叫官逼民反”

  在阴森恐怖的自杀现场,在微弱的烛光下,听个老人漫无边际的胡扯,焦小玉不能忍受了,但也不敢发作,便委婉地说:“大爷,这屋子太冷,阴冷阴冷的,您老身子板又单薄,冻病了麻烦。咱们还是回您的屋说话吧。”

  苏三趟拍拍销沿说:“坐。”

  “我还是站着吧,站着暖和点。”

  “我还没问你姓甚名谁呢”

  “焦小玉。名字特主,是不是”

  “那你和市委焦书记是个姓呀。从电视上我看焦书记两眉之间是针倒立,怕是有牢狱之灭等着他呢。这话千万别说出去,传出去,我真不死掉块肉了。”

  焦小玉心里沉,难道叔叔会出那么大的事故意问:“真的焦书记那么大的官儿还会出事”

  “乌纱帽是戴在脑袋上的,不是长在脑袋上的,大风刮,不就刮跑了,嘻嘻,这种事历朝历代多啦”

  “苏大爷,您还是言归正传。您跟王双喜父子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您谈谈他们的情况。”

  苏三趟磕磕烟袋锅子说:“王紧跟家子人是死了,魂儿还留在这屋子里,四十九天之后才离开。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能看见我们,还能听见我们谈话。其实,我能看见他们。小玉,你看顶棚那个左角。”

  焦小玉的牙齿打颤,两眼只盯住跳动的火苗,什么也不看。

  “紧跟的魂儿就在那儿飘着,还往下看,看咱俩。你别怕,你是来替他伸冤屈的,他不会害你。小玉,你以为是你的两腿自己走来的才不是呢,是王紧跟的魂儿勾着你来的。他要借你的嘴说话。骗了活人,情有可原,这世道就是你骗我把,我骗你把。但要骗了死人,是要遭报应的,这点你可要记住了。紧跟现在是借我的嘴说话,我句也不敢瞎说,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以后,紧跟就要借你的嘴说话了,知道的你要反映上去,不知道的你要调查,变成知道,才能让王紧跟的灵魂踏踏实实地去丰都城。”

  苏三趟停了停,从炕上拿起蜡,举到焦小玉的脸前。

  焦小玉觉得火苗里跳动着王紧跟的冤魂。

  “孩子,你的脸色不好。”苏三趟冲着顶棚挥挥手,“跟呀,你们离这孩子远点,别扑着她。”

  苏三趟把熄灭了的烟斗塞在焦小玉冰凉的手里。

  “握着它,有点热乎气儿,鬼魂就不敢碰你。”

  焦小玉紧握着烟斗,心里阵阵恶心。

  “那是紧跟自杀前三天的晚上十点多钟,我就听隔壁声大叫,你滚滚以后再也别来找我我听出这是紧跟的声音,他这是冲谁发火呢隔壁门响,像是有人出来。我悄悄推开门,想看看出来的是谁。个男人出了紧跟的屋门,借着月光我看,原来是厂基建处处长余大金。我心里就纷上闷儿了,大处长找小工人,又是深更半夜的,不对头啊。余大金的背影还没消失,屋里就传出紧跟的哭声,深更半夜的,他不敢哭出声,便咽,让人听了特伤心。我敲敲门说了句,跟呀,上我屋来,咱爷俩儿喝两口。

  “他过来了,把他肚子心酸告诉了我。跟呀,我把你的事这就告诉她了。你要是同意,就弄出个动静来。要是不愿意,就什么声也别出。我自然就什么也不告诉她。”

  焦小玉被恐怖感紧紧地包围,难道活人真能和死人对话看苏三趟那副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好像这切都是真的。

  突然,蜡烛声爆裂,火苗上窜,进出几个小火星。

  焦小玉的心咯咯剧跳。鬼魂显灵了

  “跟呀,我知道你同意了。死了,死了,死百了,还要那面子管屁用。你没事了,往后稍稍,别扑着她。找个好人替你说话也不容易。”

  蜡烛上的淡蓝色火苗平静下来。

  “紧跟第次偷鸡饲料,我就知道了”

  半夜十二点多,王紧跟捂着肚子到了隔壁。

  “苏大爷,我不好受,肚子不好受。”

  “跟呀,你脸怎么蜡黄蜡黄的,盖上张纸,哭得过了。”

  苏三趟扶王紧跟坐在板凳上,伸手给他把脉。

  “跟呀,你是胃火上升,肾水干枯,肝盛脾弱啊吃了什么不顺口的东西”

  王紧跟两眼发呆,半天不说话。

  “讳疾忌医,我怎么给你看病说呀。”

  突然,王紧跟趴在桌了上哭起来。

  “大爷,我不是人,我做了坏事,做了坏事我辈子没做过坏事,到底还是做了坏事我当了贼呀”

  “你当贼送上门的东西你都不要,你有当贼的那两下子,还算你出息了呢你别逗我乐了。”

  “我偷了养鸡场的鸡饲料,熬粥我是个贼呀”

  苏三趟拿起二锅头酒瓶子,对着嘴灌了口。把酒瓶子狠狠朝桌面上域,大骂:“你小子,窝囊废偷鸡饲料你怎么不去偷钱包偷百货商店偷当官的万贯家财那也算你是条汉子偏偏去偷鸡饲料,那是人吃的东西咱们再穷,也是人呀,能吃那玩意吗你不是给你爸丢脸,你是给人撇捺的人丢脸呀”

  “大爷,以后我可怎么做人我当了贼我是劳模,我爸是劳模,我们是劳模之家我对不起墙上的奖状,我对不起劳模的称号”

  苏三趟猛地拍桌子大叫:“歇着吧你还念念不忘你是劳模呢劳动模范,劳动模范,先劳动后才能当模范。你王紧跟眼下让人家下了岗,连劳动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还是什么劳动模范操不是我说你们老王家,你们把挂在墙上的擦屁股纸看得也太重了张纸,就把你们父子俩骗了辈子,最后混到偷鸡食你看看那些当官的,大勋章人家有得是,从来不当回事,不戴那玩意儿。人家戴的是永不磨损雷达表劳力士戴着勋章再伸手去接钱,人家觉得别扭。你们倒好,天天把奖状当菩萨供着好,好,要当贼,咱们块儿干,我先把那些假菩萨拆了。"

  苏三趟几步跨出房门,又几步蹿进王紧跟家外屋。他眼看见桌上几碗糊糊状的鸡饲料,顿时火冒三丈,个箭步扑到墙跟,伸手扯下墙上个奖状大镜框,狠狠地摔在地上。“哗啦”声玻璃碴溅得满地都是。

  王双喜干瘦的身躯抱住了苏三趟的腰,惊慌地叫道:“三趟你这是干什么拿奖状出哪门子气”

  苏三趟还要伸手去拉去拽去扯墙上那排排奖状,王紧跟跑过来,用身体挡住奖状,哭着说:“苏大爷,我求您了,留下它们吧,这是我们父子俩辈子的见证啊”

  王紧跟的老婆抹着眼泪进了里屋。

  苏三趟被父子俩紧紧抱住。他长叹声,流下热泪,“你们哪你们哪你们辈子也开不了窍,活得也太冤啦”

  “第二天,我给他们买了半面袋馒头。这父子俩死说活说就是不收下,我急了,威胁他们,再不收下,我就满世界嚷嚷你们偷鸡饲料,他们才收下了。唉姑娘,你吃过鸡饲料没有”

  焦小玉的心深深地被王紧跟家的遭遇刺痛,她想起了在富豪俱乐部自己钦下的杯价值三百元的鸡尾酒,想起了叔叔焦鹏远在高尔夫球场每杆六十万的豪赌,想起了表哥焦东方伙同何启章转移的个亿和转移到国外的几千万美元,想起了在银行查账发现的几十个亿的呆账,只要首长画个圈从此就笔勾销而同在个城市,同个夜晚,却是共和国的劳动模范偷吃鸡饲料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忽然想到,这双母亲送的意大利进口皮鞋也千多元呢,足够王紧跟家两三个月的生活费。

  对这阴森森的屋子,她已不那么恐惧,却被内疚所俘获,仿佛她欠这家人些什么,欠些什么呢

  “大爷,你细说说王紧跟吵架的事。”

  “你问那件事,是我在屋里听见的。简易楼,就不是人住的东西,东屋放个屁,西屋听得真真的。要不然怎么说,东屋里两口子上床,西屋里光棍顶不住呢。吵架,是这么个原由

  “那屋,没事吧”

  “你说苏大爷,他天是三饱两倒,早睡了。”

  “我原想约你去饭店谈,怕你不去,就来了。小王,我是按照厂党委的指示,给你送补发的工资来了。你下岗这十个月的工资,分不少,按原薪给你补齐。还有你父亲的退休工资,该报销的医药费,连同给你们家的补助,共是万块。从银行取出来的,封条还没拆呢,数数严。”

  “余处长,这钱你先收起来。是每个下岗工人,都照原薪补发吗”

  “天上掉馅饼呢不上班,天天在家睡觉,舒舒坦坦的,每月发全薪,那还叫下岗那是老干部离休只补给你个人,对外千万不要说哟。厂党委重视你,培养你,才把你安排到制冷厂当电工组长嘛。只要你听话,过阵子,你还可以回制冷厂上班。”

  钱是职代会代表,做事要对得起工人“

  “别提你什么代表,职代会早名存实亡了,还代什么表,扯蛋。现在人人只代表自己,能代表好自己就不错了。紧跟,你就没代表好自己,年轻轻的又有技术,还是下了岗。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钱,我是给你带来了,就要你句话。你心里明镜似的,厂里有那么几个人,写黑材料,告黑状。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你和你爸爸也参与了此事。你们父子俩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你们是劳模,说话有分量,上级也信任,他们利用的就是这点。上了贼船没关系,下船就是了。你把举报信交出来,把这小撮人的阴谋诡计揭发出来,我保证你立刻就回去上班。”

  “我没听说过什么阴谋诡计的事。要说党员超级向上反映情况,是党员的权利,是很正常的事。”

  “你别傻了。看你们父子俩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实人,我才特意跑来,指给你条光明大道。你要不走,我也就帮不上忙了。但是我要警告你,就凭你们几个阿猫阿狗,要告黑状,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你们自己。制冷厂是田大姐代表市委抓的典型,后台硬得很呢,你们告得下来毗坤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万块钱,摆在这,你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痛快点,句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们再这么穷下去,紧跟,不是我说你,只怕你老婆要去卖裤裆”

  “滚滚出去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出去广

  铺上的蜡烛快熄灭了,烛泪堆成了松软的摊。

  “我这耳朵,比录音机还灵,只有看门房的才有这本事。紧跟和余处长的对话,我记得**不离十吧。”

  焦小玉把烛泪捏在起,火苗又旺了些。

  “大爷,这个余处长叫什么”

  “余大金。我是看着他怎么爬上来的。原来是个水暖工,后来当上了采购,不到两年功夫,先当上总务科科长,后来当上了副处长,处长。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鼓捣上去的,肯定是把领导摆平了。”

  “余大金说的那个田大姐,是谁呀”

  苏三趟又抽起了旱烟,寻思了阵说:“不把牢的话,我不敢说。常听厂领导聊天时田大姐长田大姐短的。闹合资那阵子,有个叫田醒的大官来过几趟,前呼后拥的,派头大了。余大金说的田大姐是不是就是田醒,我说不准。”

  蜡烛终于熄灭了,片漆黑,只有烟袋锅闪着火亮。

  屋内死般沉寂,焦小玉打了个冷颤。

  夜里十点,方浩输完液,没有离开,听周森林和焦小玉汇报。病房,成了他的第二办公室。

  听完焦小玉的汇报,方浩皱起了眉头。

  “唉,有些人说我专整高级干部。其实,我最怕牵涉到高级干部,听到某某干部的名字,心里就咯陵下。不是怕他们的权势,是痛心。田醒同志带职下过重机厂段时间,抓了制冷厂的合资。要是田醒同志与重机集团的问题牵涉很深,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老周,陈虎有消息吗”

  周森林从公文包取出三张电脑图片,交给方浩。

  “陈虎的工作有进展。尽管当地警方不那么配合,但他们还是搜查了郝相寿在甘蔗园工棚留下的遗物。陈虎勘查现场时发现,床铺很零乱,日常用品没有带走,种种迹象显示,郝相寿可能是因被绑架而突然失踪。详细情况陈虎很快赶回国当面汇报。这三张照片是搜查郝相寿褥子的夹层发现的,陈虎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电脑网络传回的。”

  方浩戴上花镜,仔细看电脑下载的图片。第张图片上是郝相寿与个二十几岁异常艳丽的女人在湖畔长椅上的合影,郝相寿的手臂搭在女人的肩上。第二张照片是这个陌生女人穿着比基尼与郝相寿在棕桐海滩的合影。第三张照片是这个女人靠在辆红色宝马车的全身像,由于是从车头方向拍摄的,能隐约可见车牌号码。

  方法把照片递给焦小玉。

  “你也看看,然后谈谈感想。”

  焦小玉对着照片端详良久说:“郝相寿逃亡还带着这个女人的照片,足见他与这个女人关系不同寻常。这个女人身高应在米七五左右,身材匀称,和何启章的小蜜崔燕不相上下,说不定也是个模特;第三,这个女人经常在我市活动,这辆宝马车是我市的牌照,可惜号码看不清楚;第四,棕桐海滩这张照片不像是在海南拍摄的,从背景上咖啡厅的英文字母和风光上看,我猜是夏威夷,郝相寿和这个女人到过夏威夷。这都是我瞎猜的,你们别笑话。”

  周森林满意地笑了。

  “小玉,你天生是个干侦查员的好材料。这三张照片已经鉴定过了,穿泳装的那张确实是在夏威夷拍摄的。汽车牌照号码只要做下技术处理,可能会辨认出来。方书记,要不要开个会,把有关方面找来,起研究研究”

  方浩摊开双手。“你看,我这两只手,扎得没好地方了。开会,怕是没时间了。会儿落局长来谈重机厂的事,工人们在酝酿上街游行。明天上午市委召开会议,讨论重机集团和制冷厂的问题。老周,你和小工着手找到这个女人,她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摸摸基本情况。”

  “哎哟,”周森林拍了下脑袋,“我倒忘了。有关部门要提审李浩义和焦东方,我明天要跟他们起飞过去,我不在场不行呀。我也是忙晕了,连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老周,你要当心身体,别混到跟我样天天到医院打吊针。小玉,你先干起来嘛。”

  公安局长蒋大宾敲门,周森林和焦小玉站起来让座。

  “老蒋,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谈完了。”

  周森林焦小玉退出。蒋大宾坐下说:“方书记,我们连番轰炸,只怕你身体扛不住呀。”

  “扛不住也得扛。防止重机和制冷的工人上街,你采取措施了吗”

  “焦点是工人们要求释放施三宝。检察院等着起诉,但陶铁良还没有拿出侦查终结报告。已经采取了说服与封闭并举的办法,厂党委和工会很配合,不让三个以上的人集会,更不许上街。市局防暴大队已经进人待命状态。”

  方浩脸上阴云密布,呼吸也变得急促。

  “老蒋,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这个原则是不能动摇的。既要坚决地防止事态扩大和恶化,又不能伤害工人弟兄的感情,矛盾激化了不好收拾。明天上午市委开会专门研究这个问题,你也参加吧”

  “焦书记通知我了,我参加。”

  “其实,王双喜家自杀,是问题的现象,不是问题的本质。本质还是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改革遇到了困难,也不能排除重机集团领导班子的自身的问题”

  方浩沉默了。蒋大宾以为方浩在思考问题,等了会儿不见出声,才知道方浩昏过去了。

  “护士护士”

  蒋大宾冲出病房,去找护士和值班医生。

  第三十七章 售其语惊四座 秉正义化解危机

  通向市委会议室的走廊设立了平常没有的警卫,每个与会者要交验证件,警卫对着与会者验明正身后才允许通过,显示出会议的高度机密性。

  坐在长条会议桌首端的焦鹏远的目光依次扫过每张脸,用铅笔轻轻敲敲桌子。

  “开会。今天的会,不是市委常委会,也不是常委扩大会。市里原来就有个叫突发事件对策小组的机构,太平盛世,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所以这个机构活动不多。今天开的这个会,是突发事件对策小组的扩大会。我是突发事件对策小组的组长,方浩同志是副组长,蒋大宾同志是常务副组长。参加今天会议的除公检法司外,还有工会卫生市社会科学院武警驻军消防交通等方面的负责同志。根据工作需要,苏南起和辛茅两同志吸收为突发事件对策小组的工作人员。”

  焦鹏远发现坐在左侧的方浩额头出汗,关切地问:“老方,你是不是太紧张,怎么直冒汗”

  坐在方浩旁边的蒋大宾说:“方书记昨天夜里被抢救了次,今天是带病来的。”

  方浩摆摆手说:“没那么严重。焦书记,接着开会吧。”

  “老方,你这个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担子更重了哟。同志们,林市长没能来参加会,他在接受治疗。大家知道了,林市长在重机厂宿舍遭到工人的围攻,个叫施三宝的人袭击了林市长,导致林市长犯了心脏病,经过及时抢救,现已脱离了危险期,但目前还很虚弱。由于王双喜王紧跟家人自杀,工人队伍里些不明真相的分子想借机闹事,上街游行,这就是今天把大家请来的原因。维护好社会的安定,是压倒切的头等大事。今天,我们就是集思广益,找出木安定因素的根源,认清目前的工作重点,制定出解决问题的系列措施。绝不能手软,两个拳头都要硬嘛”

  出席会议的二十多人个个神色紧张。

  焦鹏远用铅笔敲敲桌子,“蒋局长,施三宝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由陶铁良同志汇报吧,是他经手的。”

  蒋大宾丢给陶铁良个眼色,陶铁良站起来。

  “本案还在侦查之中,认定施三宝袭击殴打林市长,证据不足”

  “证据不足”焦鹏远瞪着陶铁良,“证据要是像上超级市场购物想要什么就有,还要你们公安局干什么林市长亲自对我讲述了他被殴打的经过,难道林市长会说假话医院的诊断书也写得明明白白,苏南起同志辛茅同志当时在场,也提供了证言。你们还要什么证据蒋局长,贻误战机,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陶铁良没敢吭声,默默坐下。

  焦鹏远的语气温和了些,“对不明真相上当受骗的群众的说服教育工作,当然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今天也把搞理论的同志们请来了。清本正源,搞理论的同志也是责任重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要谈的”

  瘦长脸的李公显咳了声说:“既然焦书记点了将,我就说几句吧。不对的地方请焦书记和同志们批评指正。”

  焦鹏远微微点点头说:“我来报个幕,李公显,著名理论家。他的文章诸位定是看过的,但人不定认识。公显同志深居简出,所以和大家见面不多。”

  “焦书记过奖了,”李公显笑了笑,“作为马列主义理论家今天参加突发事件对策小组的会议,我确实感到责任重大。我们搞理论工作的,虽然拿笔杆子,不拿枪杆子,但也同样肩负着保卫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使命。有人讥笑我们是二杆子政权,这正说明了他们害怕我们的枪杆子和笔杆子这两个杆子。两个杆子坐在起开会,就是我们的优势。枪杆子,还牢牢地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但笔杆子,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些知识分子报刊杂志,以改革为名,自觉不自觉地搞资产阶级自由化,搞和平演变,把思想搞乱了。工厂也不是真空地带,也必然会受到自由化的影响,所以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在小撮别有用心的人鼓动之下才要闹事。”

  辛茅托着腮,凝视侃侃而谈的李公显。是他把李公显推荐给焦鹏远,建议请此人参加会议。但辛茅心里看不起李公显,因为他就是岳父所说的那个跟错了人反而升官的人,由于找位与自己观点完全相同的理论家不太容易,他只好推荐李公显,以免自己势单力薄。

  “看问题,不能太简单。王双喜王紧跟,两代劳模突然自杀,向我们发出了警钟。海明威写过部书叫丧钟为谁而鸣,今天我们要问,警钟为难而鸣”

  方浩顿时提起了警觉,注意听李公显的发言。

  “任何偶然事件的发生,都是客观大环境的必然因素造成的。工人阶级领导地位的丧失,是个不容忽视的现实的问题。新兴的资产阶级,包括那些所谓的民营经济个体户大款,对工人的剥削也已有目共睹。工人阶级无法接受这个,所以王紧跟留下句非常深刻的话去找**问个明白”

  李公显的眼圈潮湿了,他动了感情。

  “我们之所以对这些现象熟视无睹,见怪不怪,是因为这切是在改革的旗帜下进行的;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认识不上去,只要搬出初级阶段理论,说句初级阶段,再不合理再不合法再荒谬的事情,也就变成了真理。记得当年,我就说过,初级阶段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现在又搬出了这个筐,又要往里装些什么货色呢是不是由于我们还是初级阶段,就不提阶级斗争不提公有制不提无产阶级专政不提社会主义而由于这个初级阶段的历史时期又特别的长,就合法地把私有制把资产阶级自由化把资本主义装进这个筐里”

  除了苏南起把李公显的谈话刷刷地记在本子上,别人都沉默着,不流露出反对或者赞成的任何表情。

  “**宣言是怎么说的**就是要消灭私有制嘛我们**人就是为了消灭私有制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嘛同志们,改革开放以来所有制结构的变动触目惊心啊从九八0年到九九四年六月,在工业总产值中,国有所占比重由百分之七十六下降到百分之四十八点三。反之,私营个体三资企由百分之零点七上升到百分之十三点五。在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中,国有从百分之五十点四下降到百分之四十点三。私营个体三资由百分之零点七上升为百分之三十点八还强。再加上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集体招牌的隐形私营所占的比例,非国有成分已经压倒了国有成分。还有,由于股份制改造和法人产权的推行,剩下不多的国有企业也成了空壳,国家很难控股。所有制的变化必然导致上层建筑的变化,导致我们党路线的变化,最终导致**作为执政党地位的沦丧。”

  蒋大宾听得不耐烦,他轻轻说:“焦书记,话题是不是集中些许多情况等着处理呢,我怕”

  “你怕时间紧迫”焦鹏远点上支烟,“各抒己见,集思广益,目标是个,维护安定团结的局面。公显同志,你的发言完了吗”

  俄压缩着说。王氏父子劳模的自杀,及以此为导火线引发的工潮,警告我们必须反思了。处理突发事件,把坏事变成好事,前提是焦书记所指出的认清形势,提高认识。我市有大批大中型国有企业,波及开来,了不得哟大中型国有企业是社会主义的大阵地,公有制是支撑点,这里就是上甘岭,寸土地也不能丢。守住这块阵地,就保护了工人阶级的根本利益,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再发生类似王双喜王紧跟举家自杀的恶性事件。由于时间关系,我先说到这吧,请焦书记和同志们多多批评。谢谢大家。“

  没有掌声,没有应和,也没有反对,仿佛并没有听到这番发言。

  方浩在心里掂量着李公显发言的分量,如果不予以廓清,除了现实的混乱还可能带来理论上的困难,弓怕工人在理论上与党的政策的对立情绪。他抑制着心中对李公显的反感,声调平静而严肃。“今天的会,按预定的议程不是理论研讨会,我更不是理论家。但既然听到了公显同志的高论,不能不谈些感想,求教于公显同志和同志们。王双喜王紧跟家的自杀,确实给了我们很大的震动和痛苦。王紧跟写在墙上的行字我们去找**问个明白相信对每个人的触动都很大。王紧跟想问明白的是什么事呢是改革改对了还是改错了是工人下岗对还是不对还是反**是真反还是假反如果紧跟同志听到了公显给他的答案,他是赞成还是不赞成我是不赞成公显同志的基本观点的。国有大中型企业怎么会是上甘岭这让我想起有人说过的另句话,丐进分外资,就是引进分资本主义。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第十二次党代会上,邓小平同志提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是总结我们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成为新时期指明我们前进的纲领理论。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根据邓小平同志的思想,系统地论述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完整地概括了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而公显同志对初级阶段理论的批评和指责,只能起到制造思想混乱的作用。当改革遇到了困难的时候,当改革进入攻坚战的时候,也正是部分同志发生动摇的时候,也是保守观念回潮的时候”

  方浩突然咳嗽不止。这时,窗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声浪,两名干警走进来,递给蒋大宾张纸条。

  蒋大宾全看了看,立即离座,走到焦鹏远身边,轻声说:“工人,还是上街了,快到市委门口了。”

  焦鹏远沉下脸。“不是采取了措施,不许工人离开工厂”

  进来的干警神色慌乱地说:“在岗的工人是被劝阻回去,没出工厂大门。退休和下岗工人是从各自家里到市委门口才集合成队伍的。等我们察觉,已经晚了。”

  蒋大宾焦急地说:“焦书记,是不是立即实施第二套方案”

  焦鹏远阴沉着脸道:“好吧,立即行动。”

  方浩站起来,大声说:“漫着我们还有时间,我出去,去和工人对话。”

  市委办公大楼门口警戒森严,长达百米的警戒线由防暴警察组成了密集的人墙,他们手中的玻璃钢盾牌闪着寒光。

  方浩与公安局长蒋大宾刑侦处长陶铁良从市委大厅走出。方浩心里很清楚,这次与工人凶多吉少的见面关系到改革的全局。他们是载舟之水,也是覆舟之水;是改革的动力,也是改革的阻力,关键在于怎样引导。

  就要迈出市委大门,下面是几十级台阶,旦出现在台阶上向下走去,对抗就已经开始。方浩的手心出了冷汗,不是来自恐惧,是心灵深处迸发了种莫名的冲动。他镇静地注视台阶下由警戒线隔阻开来的千多名工人,他们秩序井然,前排高举着红布横幅,贴着黄色来体字我们工人有力量队伍里有十几个人手举着木牌,上面贴着**的照片。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示威,倒像五六十年代的国庆节庆祝游行。

  方浩迅速作出了判断:这是次精心策划和组织,自我保护周密的请愿活动,除了没有事先申请外,没有迹象显示出蓄意的对抗和使用暴力的倾向,工人的自律依然存在,这就给温和解决留下了出路。

  见到市委大楼出来了三名干部,领头个年轻工人突然转身,面向工人队伍,他高喊了声:“唱”

  他挥动有力的手臂打拍子,充当了合唱指挥。

  上千个喉咙同时发出个声音: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起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开动了机器轰隆隆响,

  掌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好生产哟,

  造成了枪炮送前方

  嘿嘿嘿嘿

  咱们脸上放红光

  咱们的汗珠往下淌

  嘿嘿,

  为咱全中国彻底求解放

  或许咱们工人有力量这支歌是被岁月风尘隔蔽得太久,或许是唱歌者的心境已与当年有了很大的落差,方浩没有从歌声中听到热烈,听到的是悲怆。不变的是豪迈慷慨与激昂。

  泪水情不自禁地涌满了方浩的眼眶。他低声地对公安局长蒋大宾说:“立即让防暴队撤退,用不着如临大敌。”

  “市委的安全怎么办他们冲进市委大楼,这个责任太大了。”

  方浩绷着面孔命令:“让你撤,你就撤出了问题我负责。”

  “我要请示焦书记。”

  “用不着,非常时刻,我有临机处置的权力,撤”

  “那好吧,出了问题你要承担责任。”

  蒋大宾快步下了台阶,走到防暴队前,向队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队长面向头戴钢盔手持盾牌的警察大声叫道:“全体稍息立正向左转齐步走”

  防暴队整齐地撤离了。就在这时,工人队伍中的后排往前拥挤,第排第二排第三排的工人们突然挽起了手臂,组成了人墙,挡住了向前拥挤的人们。

  方法甩下了陶铁良,独自下了台阶,站到与工人只有三米的最后个台阶上。他的右手向前方挥动说:“同志们,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首先,我向大家表示感谢,你们诚心诚意地跑到市委来给我们提意见,这说明在你们的心里,是把市委市政府当成了主心骨,说明了你们对我们的信任,为这个,我向你们表示感谢广

  方浩摘下鸭舌帽,向工人们鞠了躬。

  市委大楼二层临街的个大房间内,焦鹏远苏南起辛茅撩开窗帘的角,注视着大门口的局势。苏南起不满地说:“方浩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撤了警戒线,旦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又向他们脱帽鞠躬,完全丧失了原则。”

  李公显也伸过头来,往外看,头也不回地说:“你去把方浩换下来,还来得及。”

  苏南起怔怔说:“我”

  李公显转过身,鄙夷地说:“你不敢去吧我注意到了,工人的对立情绪已经减弱了,如果这次危机能够化解,你们应该感谢方浩。方浩的政治观点改革理论,有严重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但他的政治勇气与政治智慧是流的。可惜,他不是我们的人。”

  台阶上,方浩向下迈了步,来到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身边,轻声说:“你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

  青年本能地摇摇头,在方浩目光的注视下又点点头。

  “那好,我要求你,定不要让人墙被后面的人冲散,不要让队伍挤上台阶,不要把事态恶化。旦冲上来,你们只有踩着我的尸体过去。你们不要犯更大的错误”

  方浩加重了语气。

  “事态恶化,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可不想进公安局。”

  青年转向,面向队伍,大声说:“安静大家安静谁要是往里冲,谁就是工人阶级的叛徒”

  人群安静下来。方浩走到几个老工人面前。

  “大爷,您是哪年进厂的”

  “五年。”

  “您呢,大爷”

  “比他晚年,是五年。”

  方浩转身上了台阶,把右手挥说:“你们中间,有第个五年计划就进厂的老工人。从第个五年计划到第八个五年计划,你们和那些今天没有来的工人作出了重大贡献你们,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奠基人和建设者,我向你们致敬”

  方浩摘下帽子向工人鞠躬,他挥动着帽子说:“同志们,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成群结队而来,不是敲锣打鼓送喜报来的,过去,你们之中肯定不不少人到这里来送过各种各样的喜报。今天,你们是憋了肚子气来提意见的你们是来为王紧跟家的悲剧鸣冤叫屈的你们是为寻求社会公正请愿来的更主要的,你们是为关心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改革而来的同志们,是不是这样”

  千多个喉咙发出同个声音:“是”

  方浩挥动帽子。

  “刚才,大家唱了支很好的歌,咱们工人有力量,有句歌词是,为了全中国呀求解放我们已经经历了十八年的改革,仍然是为了求全中国的解放这次解放是把生产力从落后的生产关系中解放出来把资源的配置从计划经济的牢笼中解放出来,让它得到重组和最佳配置句话,从贫穷中解放出来但是,改革也暴露出许许多多的问题,有些矛盾比如两极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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