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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 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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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扬的印象中,夜开花和女人们处一块,让她不开口说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与大家说笑中,她又往往是跟吊嗓子一般。她要的不是一般的乐,是大乐。作为姑娘,夜开花的乐又和那些成了家的媳妇们不一样。媳妇们是过来人,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做过,性格一旦开朗,连黄段子都敢冲口而出。夜开花闹幽默,有时候话说半句,让人家笑去,自个立马抛出一个新的话题。结果是一个乐尚未止,下一个已经上来了。村里的女人喜欢夜开花,还因为夜开花通情达理。即使挨过她训斥的女人,往往也不和她存意见。吴昌海的母亲大概就是看上夜开花这些好处了。据说,吴昌海的母亲也有夜开花类似的性格。

  之扬走完最后一个埠头,还是没听到夜开花的声音,他纳闷了。再往上望去,堰头那边倒有一个人影在动。借着月色,之扬看清那人也在洗衣裳。之扬不会想到那孤独一人洗着衣裳会是夜开花。不管怎么说,那样独处一人洗衣裳不是夜开花所能做到。然既上来了,还是要去看看。之扬不打算往近里看。熟眼的人,一般远着看过大概就能看得出来。因为对方的动作,站相,还有身影,因熟悉了,容易辨别。

  那人坐着洗,身子向前弯着,之扬一时还看不出名堂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枪声起了。接着是几声喊叫。听到枪声和喊叫声,之扬更着意上游了。

  之扬干脆放开脚步往堰头走去。之扬想好了,要是堰头上洗衣裳的人是夜开花,他见了就说自己来找她。要不是,他可以借口说自己去对岸看人家打枪。

  之扬尚未走近堰头,堰头上的人已经站起来。

  “之扬……”

  之扬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反而收住了脚步。走得快,之扬一部分心思又用在对岸打枪人身上,忽略了堰头上的人。声音是夜开花,很明显。

  “姐,是你吗?”

  之扬发问证实对方是不是夜开花。

  “是啊。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之扬照想好的说。

  “找我?不会吧。是不是找那些打枪的人去?”

  “不是,真的是来找你。”

  之扬说着,起双脚跳过一条小水沟。那水沟也是渠道,水是靠堰头拦着,才流淌起来。这渠道的水灌溉就近的一些水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夜开花站着说话,显然对之扬的突然出现起了几分兴奋与高兴。

  “也就一条遮坑,只要知道你在遮坑洗衣裳,我就能找到。这不太难吧?”

  “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找你还要想到不想到吗?”

  “油嘴。人家是问你是不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之扬已经走到夜开花跟前,他看到夜开花衣裳还没洗好一半,又问:“要不要我帮你洗?”

  “巴不得。”夜开花说着,重新坐下洗衣。

  堰头边上水不深,之扬跳到水里,还真的要帮夜开花洗衣裳。

  “来,扔给我一件。”

  夜开花随手抓了几件扔给之扬。之扬把几件衣裳放到水里,开始洗衣。

  “小时候我们也经常陪你来遮坑洗衣裳,还记得吗?”

  “那时候晚上怕黑啊。”

  “现在不怕吗?”

  “现在要是还怕,我还敢到这里来?”

  夜开花因为之扬的到来,洗衣的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话想说。”

  之扬还没来得及去接应夜开花的话,倒是对自己随手抓来要洗的一件衣裳起了话题。

  “姐,这是不是你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之扬说着,把自己手中抓到的那件衣裳给亮了起来。夜开花一看,之扬手中抓的是自己的内裤,于是急了。

  “扔过来,给我……”夜开花喊着要之扬把她的短裤给扔过来。

  夜开花没想到自己随手扔过去的几件衣裳中,会有自己的内裤。尽管和之扬是姐弟一场,相称亲昵,想出亲热,但夜开花看到之扬抓着自己的内裤亮相,还是感觉不好意思了。之扬不在乎。

  “你的短裤我没少洗,今天怎么了?”

  “那是以前的事,我们还小。现在……”

  这话说着,夜开花脸上起热度了。本来就天气热,额头上冒着汗珠,让之扬这么一捣鼓,温度直接上升。

  “别胡闹,快扔过来,要不我真生气了。”

  “这话听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你说我会怕你吗?”

  “之扬,不好。扔过来,姐不和你开玩笑。”

  夜开花见硬的不行,口气迅速软了下来。这一招还是有用,之扬随手把夜开花的内裤扔还给她。

  之扬又拿起另一件衣裳来洗,之扬洗衣的动作不比女人差。在家之扬是老大,父亲在他很小时候起就在外面做事。每每夏天,都是之扬陪着母亲玉环来遮坑洗衣裳。之扬玩着遮坑的水,偶尔也抓过衣裳来洗。后来便是陪夜开花和妹妹们来遮坑洗,之扬还是边玩水边帮姐妹们洗衣裳。

  夜开花洗着衣裳,不过内裤一亮相,让她的心思也开花。毕竟大家都长大成人了。男女之间有了很多,还是不寻常的敏感。夜开花沉默了一会,也不敢怎么去多想。继而放平内心,问起之扬来找自己为了什么。

  “之扬,说你想说的事。”

  之扬见夜开花问来,停下来,样子要和夜开花好好说话。

  “姐。我不想去服装厂了。今天我把布料裁坏了,可能损失不少。韩露姐倒没怪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再去上班。”

  之扬的话让夜开花有些吃惊。但既然之扬说师傅没有怪他,那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夜开花担心损失会不会要赔。

  “这……”夜开花停止洗衣,看着水中的之扬,说:“损失是不是要你赔?”

  “不知道。韩露姐没说。”

  “就晚上加班时?”

  “下午。晚上本来不用加班,就说因为下午……所以晚上又重新裁了一批。”

  “这事……”夜开花不知道这事该咋办,不过他还是安慰起之扬来:“哪你也用不着说要不去上班了,大不了赔人家,以后小心就是了。”

  “其实,姐,”之扬心里想的还是以前有过的想法:“其实我不喜欢做这个……”

  “不喜欢?”

  之扬点点头说:“不喜欢。”

  “哪,当初……”夜开花突然把话给止了。

  说起当初,当初是梅子给介绍之扬去的。提起梅子,让夜开花又想起刚才自己的那个疑问来。之扬和梅子之间,到底是不是有瓜葛,之扬的情绪低落,是不是也因为是梅子。现在之扬又出现了做坏活的事,夜开花觉得那和之扬最近的情绪有关,他干活肯定走神了。

  “之扬,告诉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你,都变了。告诉姐……”

  夜开花把话说得很诚恳,口气也放得格外温柔。她希望之扬今晚能说出来,也好让自己替他解解心。

  “没,没什么发生啊。姐——”

  之扬心想,自己别的什么事都可以和夜开花说,这事怎能开得了口。

  “没事?”夜开花说:“我看你是有事。你自己脸上写着,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无意中,之扬眼前的状态还让夜开花想起一件事来。

  村子里,以前有一个叫忠富的人,年轻时得过相思病,那状态也和今天的之扬差不多。没魂没魄的,做事总出差错。生产队浇菜,他浇了一半就担着半桶肥料回家。等别人给他提了醒才醒悟过来。夜开花因为把之扬和梅子联系起来了,所以很容易把之扬往相思病上靠去。

  “真的没事。姐,你洗衣裳吧,不早了,你看下面都没几个人在了。”之扬说着,自己动手洗衣裳。

  夜开花经之扬这么一说,手是动了起来,但心里还在活动。

  “你不想和我说,那就藏着,你只要别出什么大事来就好。”夜开花想到梅子的走,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她这会多心干脆多到底了,思路一直往前走。

  “我能出什么大事?真是的。”之扬不以为然。

  “真的不想和我说?”

  “没事叫我怎么说。我就是为不想去厂里做了这事来和你说说。”之扬继续隐瞒自己真实的内心。

  “你说出口的事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藏在心里不想和我说的事。”

  夜开花退了一步,又往前进一步。说话中间,夜开花一面还在观察之扬。月色下虽看不清之扬的眼神,但夜开花还是想看出点名堂来。

  “我能藏什么事。在你面前,我就什么也没藏。”

  之扬把洗好的衣裳拿过来,放在夜开花身边的篮子。夜开花趁之扬走近,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坐下。”

  之扬被夜开花一拉,只好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说。”

  “说什么?”

  “装?”

  “没装。”

  “既然不肯说,哪你走吧。我不问你,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你……”

  夜开花起身,拉了之扬一把,要他也起来,走人。

  之扬没被她拉起,自然也没有走人。

  夜开花见之扬不起来,不走,于是自己将洗好的没洗好的衣裳全数丢进篮子。紧接着,提起篮子就往溪边走。

  夜开花刚走到堰头上最后一块石头,突然听到身后“嗵”一声响。回身一看,原来是之扬跳到水里去了。夜开花感到意外,但不吃惊,她望着使劲拍打着水面的之扬一会,然后一步踏上溪边,朝下游走去。

  第二天一早,夜开花带着海红去上班。路上,夜开花还特意留意着之扬的身影。一直到镇上,夜开花也没发现之扬。海红在图书室门口下车,自己走了去厂里。出来没有吃早饭,海红顺路买了大饼油条吃。夜开花也没吃早饭,她把车子放到图书室,然后又来到街上吃早餐。

  图书室除了夜开花,还有一位姓张的老头。人称张老师,因为他是一名退休教师。张老师自己还跟夜开花说起过,几年前,他刚被“右派”摘帽。摘帽后教了三年书。现在的镇长是以前张老师的学生,退休以后张老师闲不住,于是找上了学生,让学生给安排安排。碰上这会正筹建文化站图书室,于是镇长把张老师给安排上了。

  夜开花刚从饮食店吃了早饭回来,张老师也到了。夜开花心里还是惦记着之扬,想去服装厂看看今天之扬有没有上班。和张老师打过招呼,夜开花没骑车走着去服装厂。夜开花去服装厂看之扬的同时,也想找之扬的师傅问问之扬裁错布料的事。昨晚夜开花回家已经问过海红,海红说自己不知道。

  服装厂上班相对要比其它单位早。夜开花走进服装厂大门,看到楼上楼下每个车间都起了声音。电动缝纫机的声响,急又响亮。夜开花尚未去楼上,在楼梯口就遇到了上次见过的小燕。小燕也发现了夜开花。小燕迎上来。

  “我应该叫你姐姐吧。”小燕嘴很甜,声音也不错。

  “你叫……”夜开花忘记小燕名字了。

  “叫我小燕,或者燕子吧。姐姐,你是找之扬哥吧?”

  “他在吗?”

  夜开花听得出来,小燕也是一个让之扬给俘虏了的“妹妹”,叫得一声“之扬哥”听来也甜。

  “我还想找他哪。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小燕说着,两眼朝大门口张望。

  “韩姐在吗?”

  “韩姐去宁波了。昨晚说好,今天一早把昨晚没做完的赶紧做完,人家车间还等着要用。”小燕有些急。

  “小燕,我问你一下。之扬昨天把布料裁坏了,这事有没有?”

  问着小燕,见之扬没来工厂,夜开花也开始急了。她想先问问昨天之扬裁坏布料的事。

  “有。不过已经没事了。不够数的料子,一早韩姐去城里进了。”

  “哪之扬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他不想来厂里做了?”

  “说过,被韩姐骂了一顿。今天说好了,他应该会来吧。”小燕既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夜开花。

  夜开花本来自己也不清楚之扬今天会不会来上班,所以也不知怎么回答小燕好。不过夜开花听小燕这么一说,心里更急了。之扬也会犯牛脾气,夜开花很清楚。

  小燕在厂里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见着之扬。夜开花让小燕先别急,再等等。天热,也许之扬昨晚睡得晚了,今早起不来了,要来迟一步。夜开花安慰着小燕,但自己心里明白,之扬睡懒觉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在之扬家里,之扬的母亲总是起得很早。何况还有之琴在。之琴也勤快,从来不睡懒觉。既是之扬想睡懒觉,之琴和她母亲也会叫他起来。

  夜开花又安慰了一番小燕,自己出门到了街上。夜开花到街上不是找之扬,而是等之扬。看到从上街下来的同村人,夜开花还会迎上去问过,路上有没有看到之扬。然而没有人说看到。昨晚之扬下水了。夜开花不担心之扬会在水里出问题。倘若是昨晚出了问题,家里肯定不会那么太平。继续等。依旧没有见到之扬的出现。夜开花担心还是上来了。担心之扬出什么意外。她开始后悔自己昨晚就这样离开了堰头。之扬是找自己来说上班的事情,然而事情没说,自己偏偏又向他刨根问底,寻找自己心中的那点疑惑的答案。

  之扬,你到底是在路上,还是去了哪里?华人小说吧 m.hrsxb

  第二章

  这一天,夜开花从镇上到村子,来回跑了三趟。如果加上上班来那一趟,便是四趟。

  第一趟是离开工厂去村子,到村子问过之扬的母亲。玉环告诉夜开花,说之扬一早已经上班去了。夜开花以为自己和之扬走岔了路,于是又返回镇上。

  第二趟,夜开花返回镇上又去厂里,问过小燕,得到没有见到之扬的回答,夜开花再次骑车去村里。这次夜开花没去之扬家,而是让人去之扬家看看。她还不想让之扬的母亲得知之扬没去工厂上班。见还是没有之扬,夜开花又去自家问过阿明,也去阿寿家问过阿寿,两人都说没见过之扬。两人问夜开花,之扬不是在上班吗,你找他干什么?夜开花只好与阿寿和阿明说了实话,并要他俩一起帮自己找之扬。夜开花顺便嘱咐他们,别跟人家说之扬找不到了。和他家里人也不许说。

  第三趟,夜开花刚从村里回来,想再去厂里看看时,韩露来找自己了。韩露告诉夜开花,她在城里车站遇到之扬了。韩露说,起初她没防备之扬会去城里。后来上去问他,之扬一见她撒腿就跑。后来就不见了。听韩露这么一说,夜开花担心倒少了,就是急。

  夜开花没有心思再上班,于是借了口,向张老师请了假。

  之扬去城里,为什么会去城里?夜开花又想到了梅子。因为梅子去了城里。

  不想还好,一想到,夜开花脑袋“嗡”响了起来。之扬这是不打自招嘛?夜开花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再次回到村子。

  进了村,夜开花一时还不知道去哪里和人说之扬的事。要不要说,又是一个问题。

  不能说,夜开花觉得谁也不能说。

  夜开花回了趟家,告诉阿明,也让阿明告诉阿寿,说之扬出差去城里了。没事了,叫他们也别找了。

  暗中,夜开花取了钱,又骑车往镇上去。

  夜开花来到服装厂,韩露和小燕正忙着。简单和韩露说了几句,夜开花就出来。韩露的意思是,只要之扬回来,厂里没问题。韩露还告诉夜开花,裁坏的布料还是可以用,厂里已经知道,不存在赔不赔的问题。这就够了。夜开花觉得之扬不想来厂里做不是因为裁坏布料的事。

  夜开花和韩露说好,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之扬出差了。即使是他妹妹之瑛来问,也请韩露这样说。韩露答应了夜开花。

  在夜开花看来,之扬的事恐怕真的不简单。离开服装厂,夜开花心里难过极了。

  一番折腾,这么热的天,夜开花是满头大汗,又湿透了半身衣裳。她推车从服装厂出来,还一时找不出自己要去的方向。朝下街去,去车站,坐上去城里的班车,她想过,而且身上也特意带了钱。但去了城里又有什么用?之扬落在那个城市里,便是一枚针,她无论如何也捞不到他。往上街去?回村,回单位,都不是办法,于心也不安。

  “这个死斑鸠毛!”

  夜开花开始在心里骂之扬。没想要去城里,夜开花最后还是推车去了车站。她想去车站看看时刻表,了解一下城里来的末班车大概是几点到达固湖。夜开花理了理头发,一手弯到背上拉拉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推车朝车站走去。

  之扬靠着护栏站在江边,两眼望着江心上面来往的船只。之扬思路其实不在船上,他内心一片茫然,更多的还有无助。远处有轮船码头,大船行将停靠,汽笛声便在码头外响起。之扬的白衬衣湿了,汗渍明显印着。大半天了,他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标地走,像一位流浪者,又像是飘零者。

  现在,之扬面对着江水又开始寻思着以后该怎么办。他不想再回服装厂上班,也有不再回村子的心思。看日头,应该是大半个下午过去了。

  离开江边,之扬朝大街走去。顺着这条大街,可以去车站。沿着大街走,街景和五花八门的商铺,之扬不感兴趣。他还是在向四周张望,望天空,望矗在天空的吊塔。大凡有吊塔的地方,便是在建造房子。之扬知道富才是在城里建筑公司做泥工。自己只有顺着富才的线索,才能找到梅子。来到城里之后,之扬已经找过几处工地,偶尔也向人家打听,就是不见富才。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之扬改变了行走的方向。他朝北走,北边有这座城市的另一半,那边之扬尚未到过。江水由西向东走,最终流入东海。江水又把这座城市一分为二。之扬走上一座桥,站在桥上远着望。顺着江水望向两边,之扬看到自己刚才站过的江边。轮船码头更远了。桥所在的位置是江的上游,江面变得也窄了些,来往中大船不大,小船更小。那些运输船只多半是运输煤炭和建筑材料。渔船因为有高高桅杆,进不了城里。又望城北部分的天空,寻找吊塔。远远近近吊塔有几处,之扬准备逐一去看过。过桥,然后走过一条不是很宽绰的街道,那里有一个没竖吊塔的工地。之扬这时又意识到自己思路不对。工地不一定会有吊塔。

  一辆载着建筑模板的小卡车进入工地,汽车的喇叭声警告挡在大门口的之扬。之扬听到喇叭声,回头一看,赶紧闪到一边。小卡车在之扬身边开过,那个三十来岁的司机把之扬瞪了一眼。之扬挡道,让酷暑下的司机不愉快了。小卡车继续往前开。工地杂乱无章,小卡车爬行起来小心。司机驾车开到一块空地停下。

  工地不大,在场干活的人也不多。因为天热,大家干起活来也没多少精神。这是一处老厂房在改建,一边还有不少生锈没生锈的设备。之扬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工厂。

  “娘西匹,那么热天还让人干这赤佬活……”

  三四个和之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从隔壁工棚里出来,他们边带走路边骂道。他们的骂声让之扬听出名堂来了。他们即使不是和自己是本乡本镇,但也可能是一个县的。

  “师傅,你们是固湖那边来的施工队吧?”

  之扬上前,问刚才开口骂的那个年轻人。年轻把之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反问之扬:“你有什么事?我们不是固湖的,是潺塬来的。”

  “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固湖人。”

  “不清楚。”年轻人本来心情就不好,和之扬说话也就没好气。扔下一句走了。

  “喂,你站着干什么?人家都卸货去了。”背后有人喊话,之扬回头过去,工棚边上的小屋正冲着自己。那人似乎也认出自己喊话的对象不是工地上民工,于是“嘿嘿”一笑说:“看错了。”

  “喂,你干什么的?”那人转身,但立刻又回转身来,问之扬。

  “我看看,看看这里还要不要人手。”之扬这会不说自己找人,脱口而出说自己找活干。之扬不是没想过找活干,但他没想过做工地的小工。

  “来,来,来,你过来……”那人看上去也和刚才开车的司机差不多年纪,他听到之扬说找活干,大概有兴趣了。

  之扬走近他,那人把之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你找活?”

  之扬“嗯”了一声。

  “你是哪里人?”

  “固湖。”

  “哦。也算是一个地方的,我是潺塬的。不过工地上也有几位是你们固湖的。如果你不怕苦累,就留下来吧。”

  之扬说:“我以前没做过,会不会……”

  那人笑了,说:“哪有人不会做小工,只要长了脑袋谁都会。去吧,那边在卸货,你跟着那些人做吧。做好了不会让你吃亏。都是一个地方来的。”

  之扬正愁着以后怎么办,现在那么容易就得了一份工作,于是赶紧朝小卡车那边跑去。

  老远就能看到尘土飞扬。夜开花躲在车站对面的一堵墙根,避太阳。夜开花脸颊绯红,是被太阳给烘烤出来的。她脸色阴沉,又带着几分愁云。自行车在一旁,已经上好锁。她等的就是末班车到站。班车转过小山嘴就能看到,夜开花目不转睛地望着汽车慢慢地驶过来。汽车由东向西开着,这会阳光是由西向东照去,偶尔阳光落在车玻璃,反射过来的光让夜开花睁不开眼。看到班车,夜开花心绪高涨起来。她是满心希望班车能将之扬从城里带回来。

  班车带着一路飞尘进入车站, 直接进入车站的停车位,这是固湖车站唯一的过夜班车。夜开花赶紧跑上去,朝车厢里张望。大热天,班车上也没多少人。夜开花看着旅客一个一个下来,一直到车厢空了,还是没见到之扬的人影。

  “死斑鸠毛,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夜开花恨之扬了,内心里又一阵楚楚,有想哭的感觉。没有人欺负她,但夜开花就这样伤心了。她眼窝子隐隐发潮,只好强控制着。

  “死斑鸠毛,死斑鸠毛……”夜开花无奈,只有在心里拼命骂之扬。

  “怎么办?”骂完了,夜开花又想到自己该怎么办。晚上如果之扬家里人还是见不到之扬人,会急成什么样子。然而明天哪?明天之扬是不是就会回来了呢?夜开花心里难过又沉闷,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打开车锁,夜开花有气无力地往上街走。头上汗珠淋漓,她也顾不着去擦,身上的汗渍贴着她的肌肤,好在穿的是花衬衣。沉默着走,也不和路上的熟人打招呼。经过服装厂门口的通道,夜开花看到之瑛和海红随着下班的人流出来。

  “之瑛,海红。”夜开花把她们俩喊应。

  之瑛和海红听到夜开花喊,便跑了过来。

  “姐,你去哪里了?满头大汗的。”之瑛问夜开花。

  “我,我有点事。你们这是下班回家,还是……”

  “下班了,但还不能回家,今晚要加班。姐,你是不是就回家?”之瑛问。

  “你有什么事?”夜开花感觉到之瑛有话要说。

  “姐,你回家去我家一趟,跟我妈说一下,哥今晚不回家了,他出差去了城里。”

  “哦。我知道了。”夜开花想,说之扬出差去了,可能是韩露跟之瑛说的。“你放心吧,我会去说的。你们现在去哪里?”

  “出去透透气。车间里热得快把人闷死了。姐,你这就回去?”

  “对,我这就回村。”

  之瑛和海红去了街上,夜开花上车,继续往上街骑去。

  夜开花在村口第一棵香樟树下拐进了墙弄,这条道直接进去到提花山下就是之扬的家。有了韩露对之瑛的那番话,夜开花心里踏实多了。不过,在夜开花想来,这份踏实只是暂时的。今晚过去了,还有明天,明天过去了,还有后天。之扬假如不及时回来,这事就难免会闹大。

  夜开花在之扬家门口下车,然后推门进去。院子里,玉环和之琴在收谷子。一看就知道,她们收着的陈年稻谷。今年的新谷还没有收上来,不过快了。田里的稻穗已经沉甸甸发黄。

  “婶子,阿琴,你们收谷哪。”夜开花进门,笑嘻嘻地和她们母女俩说话。

  “姐,你下班了?”之琴先喊了起来。

  “嗯。”夜开花回应之琴,继而又转向玉环,对玉环说:“婶子,之瑛让我告诉你,之扬出差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原来是出差了,怪不得一早都来找之扬。”

  “还有谁来找过?”

  “阿寿和阿明都来过。”

  “是这样。婶子,阿琴,你们忙,我回去了。”夜开花脸上装着笑,心里难过着,她不想在之扬家多待。

  “阿欣,你等等。“玉环说着,又对之琴说:“阿琴,你去把水缸里沉的瓜拿来。”

  “姐,有脆瓜,我这就去拿来。”

  之琴说着,放下手里的扫帚,跑进屋去。

  “你们自家种的?”

  “不是,隔壁嫂子送的。很甜很脆。”

  之琴很快一手抱着瓜一手拿着刀出来。夜开花上去,从之琴手里接过瓜,放到屋檐下洗衣石阶上,自己动手破瓜。

  每人一块,夜开花咬着瓜,说:“好吃。香,也脆。”

  “家里还有几个,你带上一个去。”玉环让之琴去拿。

  “不用,婶子。”夜开花客气着。

  “你家里西瓜还没好摘,我知道。”

  之琴又抱了瓜出来,递给夜开花。

  既然之琴已经抱出来,夜开花也就不客气了,接过。

  “那我走了。阿琴,有空去我家玩。”

  “好……”之琴回答着。

  夜开花带着瓜离开了之扬家。

  第三章

  “热死了。”夜开花推车进入自家院子,看到正抱着柴禾要进门的母亲就嚷了起来。

  “这天是热。你怎么也不带个凉帽。”

  “没想到晚上还有那么猛的太阳。”

  “明天上班时别忘了带。”

  夜开花把车推到屋檐下放好,转身来到院子水井边,提上一桶水,拿手往脸上泼水。传秀抱着柴禾进了厨房。阿明挑了一担垫猪地的野草进来,把野草挑进猪圈,回身出来也到井边。

  “你好了吗?”阿明问他姐是不是洗好。

  “你用吧。我去拿毛巾。”

  “姐,”夜开花要去厨房,阿明把她叫住,然后悄声着问夜开花:“姐,之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他一早出差去城里了。”

  “哪你特意跑回来找他干什么?”

  “我,我,”夜开花被阿明问得一下子说不上来,然后转念一想,又回答说:“我是有事找他,见他不再厂里,以为他在村子里哪。怎么了?”

  “没什么。”阿明不问了,他怕多说了,夜开花会不高兴。阿明把夜开花用过的水倒了,自己又拿着吊桶往水井里取水。

  夜开花进了厨房。夜开花拿了毛巾,走到坐在灶坑的传秀面前,问道:“妈,最近有梅子婶子消息没有?”

  “没有。你阿婆也没来过。可能天太热,回来不方便吧。怎么了?突然提你婶子。”

  “好久不见了,有点想婶子了。也不知道她们住在城里的地址,要不我就去城里看看她们。”

  “天那么热,你还有心思去城里?”

  “对了,妈,你知道婶子为什么要搬到城里去住?”

  夜开花既不露声色,又想知道点梅子的底细。在她想来,母亲多少知道点。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和梅子不是很要好,她走之前没有跟你说起过?”

  “没有。”

  母亲把问题推给了自己,夜开花想想,问也是白问。

  “这婶子,走了也不和我说,跟逃难一样。现在也不来个信,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夜开花责备着梅子,又像是自言自语。

  父亲回家后,一家人又都洗了澡,阿明把桌子搬到院子,开始吃饭。晚上有蚊子,父亲在院子里又拿做了一堆驱蚊烟。烟雾起来,立马在院子弥漫开来,夜开花经过,忍不住呛了起来。不过夜开花没有说什么,大概是习惯了。

  天热,心里又装着之扬的事,夜开花胃口不怎么好,胡乱扒了一小碗下去,自个就收拢一家子换下的衣裳,提上篮子去了遮坑。一路上夜开花想着今晚没有回家的之扬,今晚之扬会在哪里过夜。如果他果真是去找梅子了,是不是找到了。找到了梅子,又会怎么样?夜开花不愿意去想最后那个问题,它只会让自己心里烦乱。这乱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然而之扬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

  臭之扬!死斑鸠毛!就知道想着自己的事,一点也不顾忌家里人。好在家里人被掩盖过去了,要不婶子会多着急,他的妹妹们会多着急。夜开花也不会说自己不着急。自己也着急,一整天里,心悬着,仿佛这个世界突然变了。

  夜开花不去沙朴树下的遮坑,还是沿着溪边往堰头走。

  心事化不去,化不去又岔开了想。还是想到昨晚,要是自己昨晚不走,和之扬说透了,也许他不会走。来到堰头,夜开花将衣裳倒在水里,顺手又把它们全浸湿。之后捞起放在边上,省得衣裳漂浮起来。坐下,感觉石头烫屁股,夜开花不敢坐了,站起来,又蹲下。蹲着不舒服,腰得弯紧了才能勾着衣裳,也累。夜开花想到昨晚之扬站在水里洗衣裳,于是挽起裙子的下摆,打了一个结,准备学着之扬的样子下水里洗。

  位置也和昨晚之扬站的差不多地方,夜开花放心着没拿脚试水,她抬脚就下去,没想到一只脚踩到了水下的石头。石头又浑圆光滑,让夜开花脚下一滑,没站住。夜开花身子斜了斜差点倒下。没完全倒下,夜开花拿手赶紧托住堰上的石头,让自己稳住。不过裙子的结散了,下摆浸着了水。

  裙子浸水也不碍事,即使全身浸水也不碍事,这样的天气,要是全身泡在水里还要舒服。夜开花让自己站稳,干脆也不去管裙子。水淹没了夜开花膝盖下的小腿,溪水爽爽,让她有说不出的滋味。

  之扬昨晚下水了,他一定趁机在这里游过水。夜开花侧眼望了一下堰上的水面。

  今晚月亮来得迟了,这会还没上提花山。没有月光,水面要朦胧得多。夜开花又弯腰捧了一把溪水,把自己的双手双臂洗过。又是一份爽爽的感觉。夜开花会游泳,打小和之扬他们一起就学会了游泳。这堰头上面到底有多少深,夜开花不清楚,不过夜开花不会怕。从前,夜开花还去清水岙水库游过,这里再深,恐怕不会比水库深。或者说,再深的水,对夜开花来说,也不会怕。

  触水后感觉到了水的好处,夜开花渐渐有了下水去游游的欲望。夜开花望了望四周,四周除了夜虫子的叫,没有什么动静。不敢在堰头上下水,夜开花把衣裳重新放进篮子,然后提着去了上游。

  溪边,一小片梅林,这是人家的自由地。十几棵梅树相互挨着,枝头的果子过了立夏就摘去,留下空枝。不过梅树的叶子仍旧密密麻麻地长着。梅果有清香,没有梅果的枝头还是有清香,那是树叶的清香,稍带了梅果的气味。

  这里是有名的青梅产地,大家自小对青梅熟悉,对那种果香有特别的亲近感。亲近归亲近,想起青梅来,夜开花嘴里还是出清水,心底里泛酸。然而那滋味却很好。

  夜开花偷偷溜进梅地,拿出已经被水浸湿的白天自己穿过的那套内衣,换下身上的裙子和内裤。

  然而,一旦脱去了裙子和内裤,夜开花不想再穿衣裳了,她感觉到一种无名状的惬意来。长大以后,这般出裸地站在野外还是第一次。那份惬意慢慢潜入到自己的身体内部,然后又由里向外扩散出来。夜开花感觉神奇了。她体会着,甚至有点贪婪。夜晚的空气虽然带着热度,但那热度细细微微地撞击着自己的肌肤,仿似一双双无形的手在触摸,在抚摩,在给自己带来温存……风过来,还有风的手;它们又不像是手,恰是一片片绒毛一样的细柔,在爱抚自己。

  如果不是蚊子嗡嗡作响来袭击自己,夜开花还想这样多待一会。夜开花套上衣裤,又悄悄摸到河边。

  夜开花这会不管水深浅,一个跃身入在了水面。小心游出一段距离,夜开花站起来试水深浅,没想到溪水刚好淹到自己的腰间。夜开花弯了弯双腿,让自己身体沉入水中,清凉的溪水迅速包围了她。

  享受过了裸体的畅快,夜开花感觉身上的衣裤带水是一种负担了。沉入水中,夜开花很快想到要脱去身上的衣裤。游回岸边,夜开花索性又将身上脱得一丝不挂。

  暗色藏去了姑娘所有的羞涩,这个世界暂时只有她自己了。全裸的夜开花再次游起来,周身的感觉,又是新的了。

  游到中央,夜开花干脆让自己仰泳起来。平躺,两手轻轻地向后起节奏着甩,双脚上下拍着水。一阵风过来,不带声地掠过她的胸口。淡淡的夜光,让夜开花风韵的双乳亮着,与星辰相对,有一种悄然不可言状的温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自然,和谐;线条,点,面;诗意,画情,音乐……夜开花陶醉着,倾心于自己潜入的那个无人的世界。

  又一阵风过来,触摸到了夜开花的心门。她的身子轻微出现一个颤,差点让动作的四肢停顿下来。夜开花迅速让自己翻身在水中站稳。只觉得四肢无力,身心疲惫。怎么会这样?夜开花自问。

  再一想,觉得是自己心门打开了,一团乱糟糟东西塞了进来。夜开花一时无从下手去整理,她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然而思维还是不肯让自己把握,更多的乱糟糟进来。

  还是站在水中,她的上半身裸露在水面,长发带水又混乱,这样刮在脸上,后肩。心里乱糟糟,但清晰着自己在想什么。她起手了,手掌油然地由下而上去。一对乳房是夜开花向来自我欣赏的。这样站着,它们挺着,乳头微微向上翘。手心滑过,夜开花内心突然提了一下。这样的感觉过去有,但今天似乎又有生分产生。

  再望望四周,四周空空荡荡,只有溪水在微风中起涟漪。下游落堰头的水声潺潺。

  又是一个微微的颤动,几乎是同时,夜开花脑海突然闪出之扬的身影来。

  她还是骂他。

  骂了一阵,心里还是没放下,继而是努力不再去想他。然而努力还是失败,之扬的影子占据了上风,牢牢地侵入到她心的底部。

  该死的之扬,你怎么可以这样!

  最后是淡淡的伤心,些许还带着几分委屈。臭斑鸠毛和梅子好了,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夜开花放开心思想,全部的真实都摊在心上。

  一个乱糟糟的摊子收了,接着铺开的是另一个乱糟糟,还是让她无法收拾。夜开花不想再在水中待着,于是朝岸边游来。

  上岸,夜开花拿起衣裳又走入梅地,准备换上裙子回到堰头去洗衣裳。

  身子还是光着,岸上的暖风还来轻轻拍击她的肌肤,再转身回望堰上的水面,一个亮晶晶的点在水面上闪烁。

  月亮上来,月亮挂在提花山的岗尖,一小半,也就一个探头。这样的月亮是带了十几分的可爱,让人看了又感觉它似一个可人儿。但这时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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