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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花影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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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织金豆绿衫儿,银红绫比甲,束着个花绫白汗见,掀着帘子走进来,笑着说:“太太请书房中相见。”这子金又抖抖衣服,进入几层门户,弯转回廊,俱是一片松竹,太湖石边腊梅盛开,又有两枝红梅点缀。进的五间书房来,师师还在绣阁未出,那得就见?子金坐在中间一个倭漆大理石椅儿上,未见佳人,先看陈设。但见:正南设大理石屏二架,天然山水云烟;居中悬御笔白鹰一轴,上印着玉章宝玺。左壁挂东坡大字题文与可墨竹淋漓,右壁挂米颠淡皴仿赵大年远山苍老。
但见牙床雕镂龙凤,悬挂着锦帐流苏,尽是内宫陈设;香榻高铺文??,平垫着隐囊绣簟,无非御院风流。瑶签玉轴,多藏着道笈仙函;端砚纹琴,俱列在朱几素案。又有那床上盆松,三寸高枝,能向画图作干;笼中鹦鹉,一声巧语,忽传客到呼茶。紫箫斜挂玉屏风,香缕细焚金鸭鼎。
读《宋史》有感:
乱多治少使心悲,一段须倾酒一卮。
元末胜场王保保,宋家败气李师师。
沈子金看有多时,忽然湘帘高揭,宫扇半遮,前后四个浓妆侍儿簇捧,出来的是师师了。也有三十多岁年纪,身子儿不短不长,面庞儿半黄半白。颜色也只平常,打扮得十分娇贵。
穿一件天蓝翡翠漏地凤穿花绉纱衫儿,下衬着绛红绉纱衲袄,系一条素罗落花流水八辐湘裙,紧罩着点翠穿珠莲瓣云肩宫袖。
总是内家,一阵异香,兰芬桂馥。子金虽帮闲到他家,只见了几个侍女们,那曾见师师一面?见了这等一个威仪,如何不心惊骨软,早不觉磕下头去。师师用手搀起,笑容可掬道:“这个礼那里当得起。”左右侍儿安了坐。
子金取出礼帖来——早把皮员外名帖换去,是沈子金的名字,写“义男沈峦顿首祝叩李母太夫人千秋”。师师看了帖儿,欢喜的当不得。早有从人抬进两架新添篾丝食盒来,揭开摆在阶下,是一匹天蓝织锦万寿字倭缎、一匹陕西姑绒云褐,俱约有五十余尺,红纸束的两大卷。使?p红捧盒盛着才是烧羊二肘、烧鹅二只、烧肉一方、烧蹄一对。又是寿桃寿面,细果八盘,无非天花、香蕈、鱼翅、燕窝。又是两坛江南金橘酒。师师见礼厚情谦,子金年少标致,又会说话,太太长太太短,也有些肉麻的光景,要收这小官做个门下安禄山的意思,即便分付:“看酒桌儿。小坐坐。”子金故意起身说:“太太事烦,这些小礼孝顺,怎敢就好取扰。”师师笑道:“以后是一家了,家常便饭,坐坐何妨。”子金只怕扯脱了,口说身不动,躬着腰又坐下。
子金看见内外有数十个侍儿往来答应,俱是浓妆艳服、珠翠盈头,只师师高挽宫髻,横插一枝碧玉龙簪子,单凤斜挑几个大胡珠,却是清淡,更觉典雅。不多时,捧出一盏桂露点的松萝茶来,金镶的雕漆茶杯儿,不用茶果。吃茶下去,就抬了一张八仙倭漆桌来,就是一副螺甸彩漆手盒,内有二十四器随方就圆的定窑磁碟儿,俱是稀奇素果——橄榄、凫菰、苹婆、葡萄、栾片、香橙,山珍海错,下酒之物。两副金寿字杯儿,一把银壶。才待斟上,沈子金,即忙接杯在手,先送在师师面前,早磕下头去。师师全搀不起来,喜的满脸是笑,然后回敬子金,安了坐。才待坐下,只见师师唤湘烟伏耳低言,不知说句甚么,湘烟飞也是去了。
酒过三巡,只见后院子一片笑声,先是两个侍儿掀起帘子,进来一位天仙,险不惊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但见:晕红粉颊,却才梦醒扶来;淡绿眉弯,恰是晚妆重画。偷觑人一点秋波,内藏着许多羞态;泄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无限风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这沈子金一见,骨软筋麻,忙起来作揖让坐。李师师才说道:“是小女银瓶。”坐在师师侧首。原来师师因子金送此大礼,拜了干娘,件件可人意儿,叫出银瓶来坐,兄妹之意。不料这银瓶前身原是沈子金妻子,只因将家财抵盗,偷嫁了南宫吉,故今世罚他受沈子金之报。故两人相见,未免有情。当时银瓶起来,另行酒礼,还要替师师磕头,师师免了,又与子金拜了,各安席而坐。那些家妓们早筝?j笙管一齐奏起乐来,上菜斟酒另有一班小童。真是汤翻香雪,肉脍银丝,俱是内厨制造,不与外边相同。
沈子金一个才出胞胎的少年荡子,见了师师,眼里已是出火,今又见了银瓶,只是心窝里乱跳,又是动了心,到像见了狼虎来吃他的一般,眼忙心乱,到弄成一个木偶人了。这银瓶从来不曾见客,见了沈子金生得清秀风流,又打扮得苏意,虽是娇羞,把眼睛不住的斜觑,见子金看他,他又把头低了。到底是门里出身,见这些侍儿们接客光景,自然会勾情卖俏。又况他年过二八,才色绝代,岂有不爱风流之理。当时彼此留盼,眉目送情,只嫌师师碍眼。又道是无巧不成话,忽然黄太监来送寿礼,师师起身收礼去了,落下银瓶二人,才敢放眼相看。
子金扳话,就取出袖中紫铜寿字薰炉并佛手柑来,放在桌上,说:“是拙兄一点心意,送贤妹顽耍。见此物就见拙兄一般。”
银瓶分明心爱,只推不受。
不多时,李师师回来,银瓶说:“是沈哥哥送的,我不好受。”师师笑道:“一家姊妹们,收了何妨?只央你沈哥哥替你早寻一家好亲,还要谢他哩。”只这一句,勾起了子金的话来。两相凑巧,子金方把皮员外要求娶银瓶的话才提来说了一遍,道:“论起贤妹才色青年,就是配一个状元也称的,如今大乱以后,大家都穷了,那得班配?这皮员外也是洛阳有名的大家,着他多多尽个财礼,许了亲,只说要他招赘,养母亲的老,日后就是个儿子一般,他也不敢忘了恩。他今年三十岁了,论人材也中中的,心里诚实,不是虚花子弟。如今只取他这个心罢了。”师师问道:“他出多少财礼?我这女儿是上皇选过的,休当作门里人看,琴棋书画、品竹弹丝,无般不精,就拿金子打这个活人儿,我也不换,少也得三千金来下聘!珠冠金镯、宝石环佩、衣服插戴在外,也得千两才出得门!”子金笑道:“娘这话就说得远了。他一个百姓富户之家,那得有这些?
如今叫他竭力凑个财礼,大吹大打的请些官客来下聘,不在银子多少,只讲过完了婚不许过门去,到底瓶姐还是咱的人,刀靶还在咱手里。东方日子长着哩,那一时只由着咱摆布,不怕他猫儿不上树。细细嚼他,强似囫囵嚥。讲得财礼多了,人上不来,到是一拳的买卖,显不出咱娘们的做手来。”只这几句话,打动了师师的心,取出一只汉玉杯来,斟得有十分满,叫瓶姐双手送子金,以作谢礼。银瓶翠袖高擎,笋芽斜露。子金慌忙来接,早用手把银瓶手腕一掐,调了个暗情。两人笑眼传心。师师正要他勾扯挣钞,?bsp;吃了几杯,大家熟狎了。子金妆着醉道:“我闻的说一座好花园,叫儿子去看看,到外边也好说。”师师心喜,又见子金伶俐,就叫侍女们携着盒酒去看梅花,摆在园亭石几之上。
这条路要从书房东厢后,串到银瓶卧房前,过去才是园门。师师前行,子金、银瓶随后,都有几分酒意。月色初上,正是灯节,街上游人热闹。师师要上小阁,看河上花灯。子金步到阁上,才知是银瓶的卧房,存在心里。阁上香薰绣被、春暖红绡是不消说的。下阁来到梅花树下,一方石桌、两条石凳,俱是花斑石天然竹叶松梅的,磨光如漆。子金、师师作对,取了锦杌来,银瓶横在师师下手,却与子金相挨。早已把暖酒斟在三个儿杯中。三人吃得各有春心,叫子金吹箫,师师却用琵琶,叫银瓶歌一套《梅花三弄》,三人凑成一样,好不趣绝:【锦搭絮】绣阁清峭,梅额映轻貂。画粉银屏,宝鸭薰炉对新寥。为多娇,探听春宵。那管得翠帏人老,香梦无聊。兀自里暗度年华,怕楼外莺声到碧箫。
【前腔】睡痕宜笑,微酒晕红潮。昨夜东风,户插宜春胜欲飘。系春朝,微步纤腰,正是弄晴时候,阁雨云霄。纱窗绿线重,把淡翠眉峰懒去描。
原来师师酒量甚大,风月有名,打动皇上,全在枕席上用工。且有内美,虽夜夜交合,浑如处女一样。海内享名,人求一面当费百金。这一向负个大名,不好接客,只偷藏两个知心旧人,终久做的不快。这一夜酒兴逗的春心津津欲动,看上这个沈小官在行,留他做个小闲,又拜成儿子,穿房入阁的好挡人的眼目,吃着酒,在石桌下把金莲轻轻一勾。这子金积年子弟,就知道了,连忙妆醉,倒在亭子台几上,叫着也妆不醒,只说:“我走不得了。”师师笑道:“这小官吃的老实酒,我见他杯杯干,到不藏量。叫湘烟扶他书房睡去罢。”两三个丫头才搀扶起来,踉跄着往书房里去。师师也到书房,看着他连衣睡倒,叫侍儿们取灯出去。各人知趣去了。
子金见师师醉兴勃勃,淫心已动,扒起来跪在面前,忙叫亲娘。把师师抱在一张禅椅上,轻解红绡,早已浅抽玉麈。两人俱是积年,子金精强力壮,内材养得十分丰锐,(以下删节个字)照依《嫖经》上九浅一深、磨按抓揉之法,把这妇人弄得(以下删节 字)不一次昏迷如醉。两情相对,贯住不休。师师觉美不可言,忙叫:“哥哥有这等本事,我今生不能离开你了!”又把上下底光脱个尽,马扒在子金身上,自己揣摩。子金竭力迎凑,直至三鼓方泄,力倦而寝。正是:三春未定裴航杵,一夜先偷阿母桃。不在话下。
却说银瓶见师师送子金书房去宿,早知其意,悄悄上那阁子上,把灯吹灭,在那窗眼映着月光,偷看师师送子金而去,心中也有些动情。女儿家没受这个滋味,只为子金吹萧点板,勾搭了几番,到叫李妈先收在手里,就和吃醋的一般。到了房中,连衣而卧,心窝里乱跳。“又不知说那皮员外何等样个人,怎样得像沈子金一半也罢了。”
却说师师睡到四更,酒醒力倦,起来净手,见子金睡的鼾鼾的,一身雪白肌肤,和个女儿一般,着实爱他,拍拍叫醒道:“哥哥,你自己睡罢,我到后房里去。天明了丫头们看着不好看,到是干娘和干儿子耍了。你往后常来,常住着,外人那里知道。”连忙取床上的锦被替他盖了,去讫不题。
谁知道这子金积年的乖贼。“一心看上银瓶,到不料师师先把我来奸了。虽然有趣,还不如银瓶一朵鲜花,又不知是甚么滋味。”听听正打四鼓,正是正月里日短夜长,这小官跳起来,穿了个袄,妆去净手。角门全不曾关。你道为何?只因李师师在书房中,众侍女知趣避开,门俱开着。此时院子静悄悄,人都睡熟了。一直踅过东厢那银瓶的小阁子来。银瓶思情,花心滴露,倦极无聊,只把房门轻掩。那知道子金走来,轻轻启户,露的身子光光的,看那月色透过纱窗,照见银瓶解了罗裙倚枕而卧,叫了声:“冤家,我为你费了一场心,怎肯罢手!”
上前一把按住,忙解底衣。那银瓶故意星眼???€,低声问是谁,那裤带早已解开了。子金余勇可贾,不敢猛进,(以下删节个字)银瓶扭了两扭,也就不言语了。只见:蝶粉初开,蜂黄未褪。颤巍巍花朵,何曾经雨打风吹;密匝匝云丛,略带些水香花气。初入桃源,溪转峰回犹认路;深探花涧,波明石动渐通津。此处自家知痛痒,直教鳅入菱窝;到来随地任浮沉,真是鱼游春水。暮雨乍开三峡梦,轻舟已过万重山。
银瓶初破娇红,子金不敢大战,只得扶起。鬓乱腰松,新红滴滴,子金忙将白绫汗巾拭净。银瓶忽泪下道:“哥哥,你有心,奴有意,只怕不得做长远夫妻。我又被你采去新红,日后如何是好?”子金笑道:“姐姐放心,今日寻的这个主儿是个死桩。把你不要过他家去,只在这里,和包月的一样,你妈妈又收了我做他拄拐,咱两个如鱼似水,夜去明来,叫那皮员外打着幌子咱快活。到了几年,再作商议。这天下大乱,有了咱一对夫妻,那里不是过日处?”银瓶说道:“你既有实心,和你月下赌誓。”于是推开楼窗,双双跪倒道:“月光菩萨,我两人有一个负心的,死于刀剑之下!”赌咒已毕,子金还要再干一遭,银瓶护疼不肯,许下“改日另来罢”,两个亲唇啮臂而别。不知后来皮员外与银瓶结婚如何,有分教:月老检书,添上几层离恨谱;风流续债,还他半世负心盟。
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皮员外使憨钱买臭厌
沈子金涂假血庆新红
吕祖《沁园春》词:
火宅牵缠,夜去明来,早晚无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波波劫劫,有甚来由。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几见伤心眼泪流。不坚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沤。
休休、闻早回头,把往日风流一笔勾。但粗衣淡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头来,不论贫富,着甚干忙日夜忧。劝少年:把家园弃了,海上来游。
且说沈子金因来替皮员外提亲送礼,和李师师勾搭上了,月夜又到银瓶卧房偷采新花,二人誓结同心,无人知觉,依旧宿在书房。天明洗面整衣,悄悄而去,回复皮员外的话。
到了他家,还不曾起来,在前厅坐着。家人进去说知,皮员外忙披衣而出,道:“你来的恁早,是在巢窝里表子家宿来?
”子金摇头道:“我如今还干这营生,也不是人了。来替你报喜信儿。你先说,把甚么谢我?”皮员外笑道:“那事有几分了?等我去梳洗了来。”一面分付小厮:“安排早饮,和沈大爷吃。”说着进去了。待不多时,皮员外打扮新服,摇摆出来,甚是鲜明:穿一套荔枝色漏地皱纱直裰、玉色线罗银红京绢的衬衣,头上乌绡方帻,露出那赤金龙头簪儿,巾上斜嵌个琥珀汉?i,薰的香风扑鼻。与子金作揖谢了。小厮们排下八仙桌。
吃过一杯松子仁茶,就是小金钟、牙箸儿,一副手盒,无非南果糖食、鸡胗鸭卵、鲫鱼海蟹,件件精致。
酒过数巡,就问起师师家送礼去的事来,子金道:“你且吃一大杯,我才肯说。”即取过一个茶杯,满满斟了一杯麻姑酒。那酒又香又辣,皮员外一饮而荆子金道:“昨日送礼,原说探探口气,谁知这等顺溜!也是哥的喜事临门,该是姻缘辐辏,就留我在书房里吃了便饭,我才把哥的门弟、家道、人材、名望,件件夸赞了一遍。师师起先全不吐口,又是五千两、三千两,一味海说。依他说的,也有理。他道:‘我如今三十多岁的人了,没儿没女。只这一个女儿,比我亲生不同,招个好人家,就是我养老的一般。名说是嫁了女儿,讲些财礼,只是傍人体面好看,论起情来,有甚么多少,原不比那娶嫁孤老表子的。日后我老了,这几个丫头都嫁了,我就随着银瓶过日子,连我的身子和这些家事,还待那里去不成?我如今因皇上亲幸过几番,天下人谁不知道?我是嫁不得的人了,人也不敢娶我。我就终来老在这个门里,我也不肯低了我的门面。这银瓶又经皇上选过一番,虽没进官,也是有名器的女儿,比不得泛常梳栊人家个粉头。只我这女儿姿色才貌、文墨丝竹件件精通,就是苏杭两省,这个瘦马,也得一二千金。休说我这一分家事,不要穿戴的金珠宝石,只这古董玩器,还值三五万银子。
送的财礼,将来还是他的,只好替他收收,叫人好看罢了。’”说到此处,子金不言了,使眼看着皮员外。只见他好一似酒醉的螃蟹,全动不的了,只把眼儿瞪着,半晌道:“他说的也有理。如今可怎么样?”
子金把嘴咂了两咂道:“依弟说,如今这件事不是小可。
这李妈妈身子和家事连银瓶也要总寻一个好主儿,就要妥上妥下全全的交付给这人,少说也值几万银子。一棒打着两个鸳鸯,那李妈妈看中了才许亲,连他都嫁在里头,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除了哥,那有这个好主?如今咱拿着他的拳头打他的眼,虽把银子幌幌眼,少不得还是咱的!他见小弟说哥十分忠诚,比不得串窠巢的浪荡子弟,他就喜的极了,看着弟眼里酸酸的道:‘遭这样乱世,也要早寻个安身的去处。当初朝廷在日,还有些体面。今日不知明日事,但得小女成了亲,我也就全家要去过日子,图下半世的快活。’只这几句,就是他实心了。
他不十分要嫁,还不肯说出这话来。哥,你再自己酌量,弟不过骗你的喜酒吃,难道你那快活时,一个倾城的绝色和一个半老的佳人,肯着弟打个头儿也就勾了。”说着跳起。这皮员外着实打他一下,子金故意的跑。
说不多时,来撤了手盒,就是一碗炖的稀烂猪蹄、一碗?h菇小炒的笋鸡、一碗酱烧的大方东坡肉、一碗炖的鸡子膏,又是一碗汴河里大鲫鱼、两盘蒸酥果馅,俱用大官窑五色御膳碗——是新出宫的,各人一碗上白米饭。饭罢,茶漱了口。
这皮员外一似蛇钻了五窍,心里又痒又闷,不住的在厅上来回乱走。子金又道:“你定了主意,应承不应承?咱好回他话去。人家一个黄花女儿,是轻提的?咱回不对,也教他笑咱不是行家了。”说着,皮员外也不答应,绕院子乱走。住一回,皮员外道:“毕竟得多少财礼才完的事?”子金道:“哥嫖了一世,还等人说?你风月儿那件不在行,来问?只估估他这家人家,可是轻开口的?到不如就推这件事,早早辞了罢。”员外摇了摇头,往院子里又乱走,全不言语了。
子金故意要去,下台坡来,皮员外又拉回,把子金拉在一个小小书房里,道:“依他口气,实指望多少?”子金笑道:“小弟愚见,这样大眼的科子,骗过朝廷的人,你我些小如何动得他?就极省费,也得二千上下使用。他也得千金的陪送。
咱就费了些,我还寻出个法来,叫他倒帖出来不难。”皮员外忙问道:“怎么倒贴出来?”子金道:“等下了礼成了亲,你说要娶回家去,他定然不肯,你就依着他说。放在他家里,少不得你是女婿,他是丈母,一家大小,那个敢不来服事你的?
你这些饮食茶水、跟随的人役,少不得他应管侍,就弟们到了,少不得供给。一年半载,和银瓶熟了,他家里古董玩器,你那件取不了来?这李师师错算了,枉是个积年。若是弟,情愿不肯娶过门来,我只在他家,和招赘的一般,弄犯了这鸨子,随着我手转。他连身子都属了我,甚么一千两、二千两,都要贴出来才罢。”几句话说得皮员外眉欢眼笑,怪肉麻起来,道:“你说的中听,只怕没有这样造化。”子金又道:“世上有福的事偏寻上门来,平白的得人家三五万家私和两个美人,这是件小可的么!”
子金见皮员外有几分依从的意思,又催促道:“李妈妈昨日使我午间回话。常言道‘提姻亲如救火’,只一歇手,他前后打算,不得咱的便宜,就不依了。如今只讲就财礼,立了婚单,一顿子送过去,再改不得口。”皮员外道:“小弟这里没有这许多,若是一千银子,别的金珠尺头打算个千五之数,还勉强得来。”子金摇头道:“成不上来,还要添好些。”一面说着,往外又走,皮员外又拉下了。子金道:“我替他算来,你去下礼、完亲、谢亲,还有他家的亲眷添箱的、道喜的,也得十数席酒,这些赏钱、喜钱也得一二百金,再替他全包了,添上二百两,共凑一千二百两之数。他若不依,小弟跪着央也央他允了。咱破着花这些银子,到底有回来的日子。”说的员外依了,就忙叫取历头:“定个下礼吉日,一总去说成了罢,恐怕更改了。”取了历头,看的是正月二十八日下礼,二月十五日完婚,花朝大吉,不寒不热的。子金还道:“日子近了。”
说着话往外走,道:“我去探探,还怕不依。”大踏步去了不题。
却说李师师收用沈子金,见他伶俐乖滑,又在子弟行里透熟,风月顽耍无一不妙,因他天明早去,不等梳头,免了外人看破,十分在行。那半夜里入花园,他那里想得到。过午以后,才梳洗停当,沈子金早在客位里坐下。丫头来说:“沈二哥来回话了。”喜的师师忙叫:“请进书房里来罢,自家人还传甚么。”
子金抖抖衣服,忙作揖:“谢了昨日大扰,费娘的情。”
说着,两个涎眼看着师师只管笑。师师也着袖子掩着口笑道:“二哥,你尝着滋味了?来的好勤!”不一时吃了茶。子金挨进前来道:“银姐的事,有几分成了。”把皮员外许了一千银子、五百两穿戴,说了一遍。又道:“娘若嫌轻,儿子再使他包席面,添上二百两,也是我的一点穷心,借花献佛,不枉娘抬举我,如今没有胳臂往外折的。”说的李师师喜了,道:“这个不许过门的话讲过不曾?”子金道:“娘不消先说,儿子和他说过,着他来求着,咱还要扯硬弓哩。”师师喜道:“多累哥哥!还叫过银瓶来,说他知道。”即使丫鬟:“叫姑娘去,说道沈二哥来提亲了。”
却说银瓶昨夜破瓜,直睡到午后才起来梳妆,听见叫,说是沈子金来了,又喜又羞,忙匀了脸,下楼来书房。相见已毕,坐下。师师先说道:“你谢谢沈二哥提了亲,是正月二十八日下礼,二月十五日过门。”银瓶害羞,把脸扭着笑了笑不言语。
李师师又要留子金吃饭,不肯住下,道:“我回他话去。”师师送至外厅,银瓶回房不题。
话不絮烦,到了正月二十八日,皮员外安排仆马齐整、衣服华丽,请的官客是张都监、吴春元,及一班儿帮闲子弟沈子金、范三官、孙寡嘴、张斜眼,都借的鲜明衣服。叫了两班吹手,将着食盒羊酒、茶食细果,一样簪花结彩,大吹大打上门儿去。师师家大厅上备了六席,请了李武举奉陪。取过礼帖,抬过食盒来,却是二十个大元宝,金钗金镯、裙带扌赛领、珠箍环佩一件不少。外有散银二百两,用一书匣捧着,为席面之费。
众人也自心惊,夸员外挥金如土:“这个才是子弟!”师师把盏安座已毕,去收礼物。这沈子金卖弄他的殷勤,不住的往后乱走,替银瓶收簪环、抱尺头,上来下去,往阁上乱走,俱送在银瓶柜箱里,故使师师不疑,以便来往。师师安席而去。这些来客见此大礼,原要尽欢。先是家乐,湘烟儿六人唱毕,又有四个小优儿唱了一套【锦堂月】:绣幕红牵,门楣绿绕,春色旧家庭院。烟雾香濛,笑出乘鸾低扇。似朝阳障袂初来,向洛浦凌波试展。
(合)神仙眷,看取千里红丝,百年欢燕。
幸然,王母池边,上元灯半,缥缈银鸾光现。一簋琼浆,蓝桥试结良缘。吹箫侣,天倩云迎,飞琼佩,月高风转。(合前)两下笙歌簇涌,众侍女扶出银瓶来,席前铺上红绒大氍毹,朝上拜了四拜。打扮的天仙相似,不消说金钗玉??。银瓶拜毕回去。员外捧出一对大红麒麟金缎红绒,系着白银二十两,做了拜钱。
前厅唱闹饮酒,点起满堂灯烛,把个皮员外醉得如泥人一般。众人们替他簪花打喜,闹成一块,至二更,那里肯散。那沈子金知道东角门一条胡同直至花园,推去净手,悄悄推开银瓶阁子——正然梦卧,把两脚高擎,就着床褥。这一次比前番不同,情窦已开,排闼而入。银瓶知道此味,也不做客,但见:春水溶溶月一塘,中含豆蔻似莲房。
温泉欲漱玲珑玉,瑶柱中分细碎香。
娇蕊难容双蛱蝶,白波时泛两鸳鸯。
也应细柳风前怯,无奈娇莺唤阮郎。
子金泄过一次,忙忙踅至前厅。众客欢闹不休,师师出来送了大杯方才起席,皮员外又费了许多赏赐。正是:歌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
不觉到了二月初旬,李师师着沈子金过来,要讲过在京师买下宅子才许过门:“一时无宅,且在师师家祝”皮员外俱依了。师师家也打造了许多珠翠,裁剪了半月衣妆。书房东边原有一座退厅,中间打上木壁子,安床糊壁,十分洁净,皮员外做了卧房。二门外边开个角门,使他家人出入,俱不许进师师内宅来。那园中小阁子,原是银瓶内室,依旧自己住着,外人不得到的。一一安排停当。
到了十五日,皮员外自己催妆,打扮得锦上添花,坐着轿子,吹打灯笼,抬着酒礼,和亲迎一样;还是一起帮闲的陪着来。李师师家依旧设的大席。鼓乐喧天,吃到天晚客散,才扶出银瓶来入帐。这些帮客怎肯早散,闹到初更,掌起烛来。
子金推净手,往后直走,到师师房中,假说:“皮员外明日谢亲,问娘要甚么礼节,也好治办。”看见银瓶穿着大红绉纱底衣儿、银红比甲、紧紧抹胸,坐在床上,使湘烟一班丫头那里开面修眉。见了子金进来,忙躲不迭。师师笑道:“眼前就做新人,还腼腆甚么!”子金说完了话,师师手忙脚乱的收拾箱子、取头面看首饰,他就丢了个眼色与银瓶。银瓶早知,见子金去了,不一会,妆去阁下洗裕洗浴已毕,自己把园门内角门关了,却开放外厅的角门,嗽了一声。子金有心听着,趁众人闹里,走过角门,用手牢关。这银瓶方才浴毕,穿着抹胸,系着红裤儿。两人熟了,也不打话,依旧弄起来。这番已是三偷阿母仙桃,不比桃源初入,渐近自然。不敢久贪,一泄而出。已替皮员外扫开鸟道三千里,先到巫山十二层。银瓶道:“今夜没有新红,如何是好?”只见子金笑嘻嘻袖中拿出个白绫汗巾来,是用新鸡冠血染上三四块在上边,叫声:“姐姐,我已预备多时了。”银瓶喜之不荆子金忙忙入席去了。到了前厅,大叫道:“这些人通不在行!再不起身,各人罚一碗凉水,那有这些酒!明日来验红吃酒罢。”众人见说,方才散去。
单表这银瓶关了角门,自己去到师师房中打扮已毕,穿一件大红金麒麟??丝袍,系一条锦?w边豆绿花绫裙,束着玉玲珑嵌玉石玛瑙金镶女带,下垂着金耍孩倒垂莲的裙铃,扌赛领披肩,宫妆锦绣,头上凤钗高髻,足下凫舄轻挑,真是姑射仙人、飞琼青女!这些十个女乐,浓妆艳服,各执箫管箜篌,吹打拥至,与皮员外交拜了天地,才送到东书房。摆设的锦帐红纱,灯烛萤煌。银瓶上床端坐,灯下细看皮员外,见他宽额凹鼻,卷须大口,腹如垂瓠,面如黑枣。“可怜我怎么嫁到他手里!还亏沈哥哥和我先成亲事,把这厮当做个外入流罢了。只今夜怎样和他同寝?”思想起来,不觉泪下如雨。那皮员外见银瓶泪落,只说是个新人怕羞,那知他三过其门,别有正主。员外忙上前温存,用手一搂,被银瓶一推,险不跌倒。员外见他不喜,勉强替他解衣,还要细看,被银瓶把灯吹灭,连衣而寝。银瓶生怕决撒,待员外缠到四更,略一放手,被他按住,勇往难当。
(以下删节 个字)那员外情浓意渴,直入重门,那得不痛叫起来。员外只道是金珠活宝,那知已是破罐子,吃了些残盘,做个子金长班罢了。
到了天明,这些帮客早已到门,大喊要喜酒吃,师师也差人讨喜。只见银瓶藏着一方红来在袖中,再不肯放,被湘烟来夺了去。大家妇女笑成一块,那里知道这等巧事。皮员外出来请李师师行礼,受了他一拜。前厅摆酒,留客验红。酒至三巡,只见湘烟用一个螺甸漆盘捧出红来。员外来夺,已被子金抢在手里。众人观看,但见:海棠着雨,新红乱点胭脂;杜鹃随风,月夜啼残口血。燕语声娇,假意儿妆成门面;莺啼舌怯,真情儿另有相思。吃残蝴蝶面,借你罗筛;醉倒杏花村,劳君沽酒。
众客验红已结,把皮员外罚了三大碗,说他无情太甚。员外又封了二两银子,赏了湘烟。这里连住了三宿,银瓶只推来了月水,就退入内阁再不出来,等沈子金去了。正是: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看破了想提防一时催百辆
再难来拼不得半夜赋桃夭
诗曰:
秦淮明月楚江秋,往事空悲碧水流。
啼夬鸟自鸣三月柳,飞花常送五湖舟。
谁家羌笛梅先落,何处秦筝雁不留。
忍向钟情桃叶渡,香风片片过溪头。
且表这皮员外因迷恋银瓶姿色,不惜千金,结欢了李师师,招在家中,每日花攒锦簇,醉舞娇歌。常言道:佳人有意郎君俏,红粉无情子弟村。这子弟行中,鸨儿爱的是钞,粉头爱的是俏。假如潘、驴、邓、孝闲一件不全,也不是嫖客,何况这皮员外只有了两个字。那银瓶少年,喜的是风流乖巧,皮员外几个憨钱,那里看得上。虽是勉强来坐坐,不住的往园里走,或是过夜,到了床上就推是心疼,把脸朝里睡去了;常是这等睡到半夜,就走进去不出来了。要是别家窝巢里,就好骂鸨子,打粉头,做须硬势,好使他怕。这李师师是有名花魁,养就的门面,谁敢往下看他?况这皮员外使过千金财物,偏要在人面前支架,卖弄“银瓶怎样和我抓打拿情”,就死也不肯说是嫌他的话。
常道:这子弟使了昧心钱。又道:多年子弟变成龟。他就明看出几分破绽,和沈子金勾搭,也只道是帮闲的来衬趣,先拜认的姊妹,一字也不疑。后来,沈子金见银瓶辞的他不像体面,到了后园阁子上,劝银瓶道:“你还俯就他个体面,咱好行走,弄得淡了,生起疑心、醋起来,咱到不便。”那银瓶是坏心的女儿,那知巢窝里拿犯孤老的手段,他蹙着眉儿道:“看他那个脸弹子,生碜煞人;一个嘴唇不知多大,常来人脸,怪毛瞪瞪的,一口蒜气,到着人恶心半日。随他怎么,我去睡不成!”
到了七月初八日,是皮员外生日。李师师家设了四席酒,叫一班小优儿,请的是这须帮闲子弟。叫丫头们先陪着斟了酒,到了月出时候,李师师和银瓶打扮得如素娥相似,才出来把盏入席。把大门锁了,把桌面移在堂前,另有添换的酒果。先是银瓶送了客的酒,到了皮员外的酒,他偏不送,就送师师的酒。
子金一齐插口道:“这才是两口儿,偏俺们是外客。”师师笑道:“熟不讲礼,姑娘到房里下个私礼儿罢。”大家笑了。那小优儿一个是筝,一个是胡琴,唱道:【绣带儿】金盏小,把偌大闲愁向此消。多情常似无聊。暗香飞,何处青楼,歌韵远,一声苏校含笑倚风,无力还自娇。好些时吹不去,彩云停着。
【白练序】虚嚣,那年少,曾赴金钗会几宵。如天杳,江南一梦迢遥。酒醒后思量着,折莫摇断银鞭碧玉稍。徙谁道,兀的是渭水西风残照。
【降黄龙】心焦,难听他绿惨红消。为他年半倚雕阑,恨妒花风早。倩盈盈衫袖,把胸中怎浇?洒酒临风,按住了英雄泪落,还劳你把玉山扶倒。恁多情,似伊风流年少。暮云飘,寸心何处,一曲醉红绡。
直吃到三鼓,众客方散。皮员外余兴未尽,指望移席到他卧房,和银瓶挨肩叠膝,倚偎着一递一口儿,亲近顽耍,“也不枉了我费了这些钞”。谁想银瓶陪完了席,只想着沈子金没得和他叙旧情,心儿闷闷不足,一直的走到后园阁子,开放月窗,拿起琵琶来,唱一套《忆阮郎》:【玉交枝】烛花无赖,背银红暗劈瑶钗,待玉郎回抱相偎爱,颦娥掩袖低回。月到三更一笑回,春宵一刻千金债。挽流苏,罗帏颤开,结连环,红襦袄解。
【前腔】鸾惊凤骇,误春纤扌氵亍着香腮。护丁香怕折新蓓蕾,道得个豆蔻含胎。他犯玉侵香怎放开,俺尤云滞雨权耽待。吃紧处,花香几回,断送人,腰肢几摆。
皮员外独坐灯下,觉得好没滋味。因扌氵亍房里没人伏侍,师师拨了樱桃来伺候姑爷,就来替他铺床。皮员外问道:“姑娘那里去了?”樱桃道:“姑娘身上不净,向后房里洗浴了才出来。”这员外欲火烧身,淫心四溢,看见樱桃虽没甚姿色,一时兴动,把撄桃按祝那丫头不肯依,当不过那皮员外粗大有力,挣不起来。就剥下底衣,分开玉胯,直捣中间。那樱桃原被银瓶拥撮上,着子金偷了二次,不曾经大创,不觉哀痛告饶,怎禁得他恣情抽送,弄得晕了,半日方泄。樱桃怕银瓶知道,又不敢说,只得抹了血迹,一溜烟走了。正是:张生不得莺娘意,借着红娘且解馋。
原来沈子金和银瓶约下,叫他在后园等他,因此银瓶不肯出去陪皮员外,弹着琵琶通个信儿。子金伏在河崖柳树下,听那琵琶声,知道银瓶在阁儿上等他,踅到园边,有个短墙儿,跳过来。悄悄到阁子上,见银瓶还没睡哩,上得胡梯,就咳嗽了一声。银瓶知道,忙把灯吹灭了。上得楼来,二人再没别话,子金把银瓶抱起,自后而入,觉得松美异常。知道深夜无人,因此慢送轻迎,各人尽兴而止。
却说樱桃被皮员外弄怕了,走到师师院子里,还没睡哩。
师师问道:“你姑娘在前头和姑爷吃酒哩?”樱桃把嘴骨突着道:“没在前头,往阁子上去这一会了。他不出来,叫人家麻犯我。”师师道:“一个大生日下,不陪他前边,却来自己睡,不惹得姑爷怪么!”说着话,往园子里走。
到阁子边,见把门掩着,有人在上面说话哩,师师站住了脚,只听见银瓶道:“两个的事体,休教妈妈知道;若知道,你就不好进来了。你也来得勤了些。”沈子金道:“你放心,他老人家已是先收了我的投状了。那一夜在他书房里,把他弄个死,哄得他进去了,我才来你阁子上来。他就知道也不相干。
”又夸师师床上的好风月,怎么样顽耍。师师听到此,不觉伤心大恨,心里想道:“这小厮把银瓶耍了,还要拿着我卖风情!
”就悄悄回来,叫起七八个使女,拿着大棍、门栓,藏在园里,大叫:“阁子上是谁说话?”唬得子金穿衣往外走不迭,才待扒墙,这些女人们上去,一顿捧棍,没头没脸,打个鼻青眼肿,方放条路,越墙走了。从此分付家人,再不许沈子金进宅子了。
师师才上的阁子来,把银瓶大骂了一顿,还要拿鞭子来打,唬得银瓶跪在地下,不敢言语一声。师师道:“我这样抬举你一场,还背地偷汉子,拿着垫舌头儿!好不好我剥了你的衣裳,叫你和湘烟一班儿去站门子,不拘甚么汉子,给我挣钱养汉!”
银瓶只是哭道:“娘教我知道了。”师师骂到四更时候才下阁子去,使两个丫头守着银瓶睡不题。
到得天明,嚷得满院子知道,说是园里有贼,亏了知觉赶散了。皮员外虽不做声,也放在心里。从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这子金和银瓶勾搭了一年,这些粉头们也都看破了几分,因子金和师师有些连手,谁敢说他。又说银瓶把头上赤金簪子和珠子,成包给他装在荷包里,也都不平。
那一日合该有事,皮员外八月十五日又请他帮闲的弟兄吃酒,见沈子金洗手,一个红葫芦儿——金线结的,“原在银瓶抹胸前的,怎么在他腰里?”十分疑惑。皮员外因银瓶不奉承他,也久不快,掀起了金裙子,妆看合包,轻轻的一手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