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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将悲伤流放 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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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他们终于……飘云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天佑,你听到了吗?”
男人没有回应,突然双腿一软,栽倒在雪地上。
飘云趴在他背上,没有受伤。
她从雪窝里挣扎着爬起来,扯掉脸上的手绢,看到龙天佑脸朝下伏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飘云吓坏了,扶起男人的脸,他嘴唇青紫,脸色铁青。
这个强壮的男人,背着她走了几十个小时,因寒冷和劳累而精疲力竭。
“天佑,天佑,你别吓我,你张开眼睛看看,是公路,我们走出来了,我们终于走出来了。”
龙天佑慢慢张开眼睛,不置信的喃喃低语:“是吗?我们走出来了?”
飘云握紧他的手,激动地泪盈于睫:“是的,你看,前面就是公路,我们可以回家了。”
“公路,在哪?”龙天佑伸出手,探向前方,可是双眼,没有焦距。
飘云一怔,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颤抖:“天佑,你的眼睛……”
龙天佑看不见,他失明了。
飘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脸上,冰冷的液体仿佛可以瞬间凝结。
“别哭,是雪盲,被反射的太阳光灼伤了眼睛。
我不会真的瞎掉。”龙天佑摸到她的脸,凭着感觉给她擦眼泪。
飘云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我不哭。
天佑,我们回家。”
飘云的脚骨碎了,她站不起来。
龙天佑的眼睛失明,他看不见。
他抱着她,做她的腿。
她为他指引方向,当他的眼。
命运令他们合而为一,抵死纠缠。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摸索到高速公路边上。
只要有车经过,就可以获救了。
飘云依偎在龙天佑怀里,迷迷糊糊的想。
他们满怀希望和期待。
可是,过往的车辆很多,任凭他们招手呼喊,就是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看一看这个饱经磨难的男人和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长途运输,大家都在赶路,都怕招惹麻烦。
雪地上,体温在不断的流失。
飘云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又呕出鲜血,龙天佑看不见,可他听得到。
听得到,于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怎么了?这是。”
“我们滑雪,发生意外,她受伤了,请你帮帮忙,把她送到医院,再晚就来不急了。”龙天佑耐着性子好言相求。
“怎么办?怪可怜的。”司机跟身边的人说。
那人探了探头:“那女的好像快不行了,走吧,别惹麻烦。”
司机发动引擎。
龙天佑一下站了起来,他看不见,跌跌撞撞的摸索到高速公路上,接着,双膝一弯,咚的一声跪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我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我求求你们。”
冰冷的雪花落在飘云脸上,好像母亲温柔的手,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暗灰色的天空,云峰峥嵘。
天佑……
她慢慢撑起上半身,望向高速公路。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哭有什么用?眼泪有什么用?可是,她忍不住。
眼前的景象比断骨还要痛,她不堪负重。
雪盖了一身,他跪了多久?哀求了多久?被欺侮了多久?没人知道。
那辆货车早就开走了,无数的货车开走了,无数陌生的面孔讪笑着飘然而过,某些时候,人的慈悲比不过动物。
飘云慢慢的爬过去,爬向这个带走她的一切,又因她而失去一切的男人。
她拉住男人的手,把他的头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坠落,与他的绝望水乳交融。
“对不起,我真没用。”男人靠在她怀里难过的颤抖,“一辆车都叫不到。”
“天佑,够了,够了。”
他受了多少苦?为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值得吗?
所以够了,天佑。
“不够,我要带你回去,回你喜欢的人的身边去。
这是我欠你的,这是隋洋欠你的。
我放了你,我让隋洋放了你,飘云,你听见了吗?”
后来他说了什么,飘云没有听清楚。
她不想听,她累了,很困,只想躺在男人怀里,美美的睡上一觉。
即使永远不醒也没关系,不要紧,她不在乎。
明月为鉴……她真的不在乎。
她再次醒来,看到的是隋洋的脸。
躺在医院温暖的病床上,身上插着无数条管子,闻到花瓶里百合的清香。
她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发不出声音。
隋洋摸着她的脸:“飘云,你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
天佑呢?他在哪儿?
“不要担心,你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脚骨接的很好,你还能走路,还能跳舞。”
天佑呢?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隋洋笑了笑,帮她合上眼睛。
温柔的吻落在她纤密的睫毛上,很快,就被泪水濡湿了。
一片冰冷……
第五十章
一连几天,飘云都昏昏沉沉的,身上少了一些管子,又加了一些管子。
每天都有人来看她。
隋洋的父亲,亲戚,朋友,塞了不少的红包,嘱咐她好好养病。
学校的领导,握着她的手郑重的说,小童是个好同志,尽快好起来,学校需要你。
同事则担心的问,你这样,下学期还能不能上班?你的那个坑谁来填?
还有她的学生,一帮子少男少女围在她的病床边,哭哭啼啼,童老师,我们离不开你,只要你回来,我们再也不气你了,你可挺住了啊。
寒城夹在众人之中,她望着他红肿的眼眶,默默的掉眼泪,说不上话,又昏睡过去。
梦中反复出现那座林间小屋,呼啸的北风,鹅毛大雪,男人火热的胸膛和滚烫的泪水。
还有一条永远都走不完的路。
身体在这儿,记忆却停留在那片莽莽雪域,大雪纷飞,无边无际。
她想见他,可是心越急病好得越慢。
偶尔清醒的时候,看见隋洋坐在床边,她虚弱的说不出话,就伸出打着点滴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隋洋看了半天,恍然大悟。
“你是问天佑哥的情况?”
飘云用力点头。
“他就在你隔壁,身体没大碍。
不过眼角膜上皮病变,暂时看不见东西,医生说要观察一段时间。
你放心,不是大毛病,再过七八天就可以出院了。”
飘云在隋洋手心里写到;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隋洋看了看,嘿嘿一笑:“亲爱的,你在开玩笑。
你连话都说不来,怎么能下床呢?乖一点,他好了,会来看你的,稍安勿躁。”
飘云觉得隋洋今天的笑容很不一样,仿佛藏着某种居心,让人不安。
可是她顾不了这么多。
他救了我一命,我应该去看他。
飘云写到。
隋洋把她的手按回床上;“飘云,听话。”
隋洋低头亲她,飘云想推开他,手上打着吊针,她用不上力气,一时情急,就在嘴上较了劲,咬破了隋洋的嘴唇,味道又咸又腥。
隋洋吃疼,放开她。
看着她淡漠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没让医生给你做牵引,用的是保守治疗,看来是对的。
虽然痊愈的时间长一点,过程更痛苦点。
可是不会留下疤痕,相信你会喜欢。”
隋洋扯开飘云的病服,露出她被胸带和粘贴胶条缠裹的身体。
那纤细的身子经过一场劫难,树枝割刮,岩石磕绊,早已伤痕累累。
断裂的骨头支撑着羸弱的生命,需要包容和怜惜,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愤怒和拨动。
他却剥开她的绷带,含住她的乳头,用牙齿厮磨,带着力气。
顶棚的白炽灯好像坏了,嗡嗡直响。
飘云疼得浑身颤抖,脚上打着石膏,两只手都挂着吊针,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像具被人玩坏的提线木偶,破碎狼狈的任人宰割。
喊不出,动不了,她只有抓着他的肩膀,手上的针管都回了血,鲜红的液体沿着输液管逆流而上。
尖细的针头在皮肉里撕扯,滚动,暴徒一样乱闯乱撞。
他的嘴唇沿着苍白的肌肤一路向上,烙在飘云的脖子上。
飘云用力一挣,输液袋掉在地上,针头就从血管里直挺挺的挑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带着血星。
手背扎针的地方血肉模糊,飘云就用那只手扒隋洋的脑袋,混乱中,血蹭在他脸上。
隋洋楞了一下,看着飘云激红的眼睛,她是真的在拒绝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过激动而咳嗽不止,牙齿咬破了嘴角,有细细的血丝。
“你生病了,所以心情不好是不是?我知道了,别生气。”隋洋亲了亲飘云的额角,帮她拉好衣服,然后很好心的按了呼叫器。
穿着粉红色制服的小护士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过来,一进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地上有血,不多,可是颜色殷红。
男人的脸上也有血,也不多,所以他还在笑。
躺在床上的女孩像张菲薄的纸片,因疼痛而呼吸急促,被汗水濡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的黏在脸上,男人在为她擦汗。
输液袋,点滴管,带着血的针头躺在地上,药液横流,一片狼藉。
还有那灯管,真的坏了。
幽明幽暗,闪闪烁烁,仿佛lomo风格的照片,零落混乱的诡异气息。
“麻烦你,她需要点滴,请你再配袋药来。”隋洋擦掉脸上的血,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依旧秀亮迷人。
小护士看了看女孩比床单还白的脸孔,脖子上的痕迹暧昧不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是什么人物,她知道。
女孩是什么身份,她也知道。
所以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可是扎针的时候还是犯了难,飘云的手肿得很高,皮下出血,青中带紫,扎不下手。
隋洋挽起飘云的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手肘处青蓝的血管微微突起,纵横交织,。
“就扎这儿吧,这里好。”
护士看了他一眼:“那里疼。”
“没关系,我女朋友很坚强,能挺住。”
二月到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
南方却发生历史上罕见的重大雪灾,波及人数达三千多万,很多地区断水断电,百姓要在黑暗中度过春节。
电视上,国家领导安抚受灾群众,解放军战士抢险救灾,各个地区大力支持,真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由于通讯实施,道路交通全部瘫痪,春运受阻,漂泊异地的莘莘游子,只有在他乡度过春节,无法与家乡的亲人团聚。
看到这里,飘云深深的悸动,仿佛又回到那片无边的荒域,冰天雪地,前路茫茫。
天与地之间,云霭沉沉,长空万里。
只有家,是回不去的地方。
隋洋走过来,关掉了病房里的电视。
“别看了,一会儿又难受。”
飘云看了看他,隋洋坐在床边,给她扶正靠在身后的枕头。
小保姆刚榨好番茄汁,他给她倒了一杯。
“医生说你的意志力很强,肋骨愈合得很好,只是脚上打着石膏,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路。
春节恐怕要在医院过了,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
飘云打断他:“隋洋,我想看看我妈妈。”
隋洋把杯子放在飘云手上,粘稠的浆汁红得像血。
“好,我明天带她来见你。”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隋洋带她来了,装在玄色的木匣里。
精致的兰花图案,黑白照片,白森森的底子,笑容灿烂的有些刻骨。
飘云把它放在床头,睡觉的时候就抱在怀里,骨痛欲裂的时候就看上一眼,似乎没那么疼了。
寒城来过好几次,跟在蒋逸和一群男生后面。
隋洋和小保姆一直都在,招呼的很热情。
几个臭小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废话,吃了一地的果皮,然后拍拍屁股,拉着寒城走了。
他们说不上话,两个人似乎遥不可及。
龙天佑一直没来看她,隋洋说他已经回家修养了。
飘云感到难过,断骨的地方疼得厉害,以为引起了并发症。
医生却说是心理作用,伤口愈合的很好,脚上的石膏再过几天就可以拆了。
飘云却疼得几天吃不下饭,晚上做梦,梦里有雪花轻轻飘落,月光如寒,一个男人温柔的耳语:“飘云,下辈子,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哭声,小保姆在陪护床上鼾声均匀,她可以任眼泪放肆的流个够。
大年三十,雪下的很大,天刚擦黑,街上有人放鞭炮,热热闹闹的辞旧迎新。
瑞需兆丰年,不管是不是迷信,能不能实现,人们都愿意相信,这是个吉祥的好兆头。
隋洋要回家过年,初一才能回来。
让人送来吃的喝的,留下小保姆陪飘云,亲亲她就走了。
晚上八点,春节晚会开始了,喜庆的音乐漂浮在走廊静悄悄的空气里,除了几个值班的护士,能走的人都走了。
远方的夜空燃起绚丽的烟火,小保姆有些心不在焉。
飘云笑笑,对她说:“你回家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小保姆先是一喜,之后又面露难色。
“放心吧,我不跟任何人说。
你明天早点回来就成。”
小保姆走了,病房里一下空荡了很多。
飘云一个人看电视,吃保温饭盒里的饺子,学生白天送来的。
隋家的菜一口没动,太肥腻,吃不下。
春节晚会,小品做作,相声无趣,歌舞老套,还是一样的无聊。
唯有背景一年比一年华丽,见证了我们伟大的祖国的欣欣向荣与时俱进。
一个卖房的小品。
梳着蘑菇头的蔡明,捏着嗓子,对老搭档郭达嗲嗲的说:“你真是我的吉祥物。”
飘云笑了,用餐巾纸擦擦嘴,回头看骨灰盒上的母亲,她也在笑。
飘云把盒子从床头柜上拿下来,用袖子擦了擦。
“妈,有个男人,他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你说,他是不是也是我的吉祥物?”
母亲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在说,孩子,你真傻。
是啊,她真傻。
飘云把骨灰盒放回去,觉得口渴,四周看了看,水瓶在病房角落的茶几上。
她脚上的石膏上午已经拆了,可是没经过物理治疗,走路依然困难。
没有意外的跌在地上,还好有地毯,不怎么疼,就是姿势难看了点,模样狼狈了点。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飘云揉了揉眼睛,对自己说:“不可能,哪有这么好?”
龙天佑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子挡住走廊上的灯光,手里拎着三叠式餐盒,楞楞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
听到她说:“不可能……”
他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三秒后,扔掉餐盒,把她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
菜香味飘出来,芙蓉虾仁,清炒芦笋,凤梨海鲜盅,汤水撒了一地。
飘云把头靠在男人的颈窝上,低声呢喃:“你去哪了?吉祥物。”
男人想笑,笑出来的却是泪。
飘云搂着男人的脖子,攀在他身上像只无家可归的浣熊。
“我想去找你,他不让,我动不了。”
“……”男人无语,感动。
“我的伤没好,他扒开我的衣服,我又冷又疼。”
“……”男人震惊,疼痛。
“我每天都在等你,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男人抬起飘云的下巴,直勾勾的看着那张哭得很委屈的小脸,几天不见,她又瘦了。
“飘云,我怎么感觉你在勾引我?”
怀里的人于是哭得更委屈:“我疼得这么厉害,你都不来看我,你不来看我……”
龙天佑抓住那双根本没力气,还一直捶打他的小手,脑袋有点热,身子也热。
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不断摇晃的小脑袋,扣着她的后颈,贴近了看她:“你要我吗?飘云,告诉我,你要我吗?”
“你不来看过我,你都不来看。”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知道是真的很委屈,还是不愿意面对男人的质疑。
这只小鸵鸟……
男人开始烦躁,捏着她的下巴,面孔有些凶神恶煞:“告诉你,我他妈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你要了就不能后悔,要了就不能三心二意左顾右盼,要了就是一辈子。
你要是反悔,我不会扒光你,我会掐死你。”
回答他的是飘云的嘴唇,她吻他,心里不明白,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不懂吗?还有时间说这么多废话?
“妈的!”男人用粗鲁的脏话,色厉内荏地掩饰他的慌乱,气急败坏的搂紧女人的身子,“你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童飘云,这是你自己选的。
你以后就是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千万别后悔……”
“嘘,你好吵。”飘云点住他男人的嘴唇,摩挲着他的曲线,“这么漂亮嘴唇,不是用来唠叨的。”
窗外是寂静的街道,冰冷的黑夜,喧嚣的除夕。
屋里是肮脏的地毯,火热的胸膛,冷酷的身体。
飘云躺在地毯上,越过男人的肩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的渺小,渺小得寻寻觅觅,让人看不清自己。
身上的男人剥光她蓝白条的病服,拉开拉链,压住她赤条条的身子,像揉碎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你行吗?”男人进来后,不敢动,气息浑浊的看着黑暗中她明亮的眼睛,她的眉目似光,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飘云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长得很好,微微有点疼而已,受得了,没问题。
于是夹紧了男人坚硬的腰杆,迎着他的身体。
火热的器官,滚烫的皮肤,细密的褶皱,每一条纹理都蕴含玄机,这耗尽生命的激情,只是不知道怎样相拥才能贴得更紧密。
男人低吼,忍无可忍,每一次冲击都要嵌进她的最深处,每一次都要她呻吟震颤,她是他的礼物,他的祭品,他的善意和慈悲,他的欲望和暴力。
是他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悲伤,是他至死不悔的信仰和爱情。
手被他扣在头顶,这是龙天佑喜欢的方式。
飘云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骨灰盒,妈妈微笑着看她的眼睛。
仿佛又在说,孩子,你真傻。
这条路有多难,知不知道?
飘云微笑,流泪,妈,我不后悔。
把自己交给他,我不后悔。
指尖触到女人的泪,龙天佑有些悲伤,仿佛走回那条生死茫茫的道路,爱情有多远?生命有多长?未来是否荒凉?
不愿去想。
这是他用尽生命去爱着的女人,辗转在她身体里,可以忘记明天的太阳是否会升起。
开始的那一刻,我们都自负的以为不会爱的这么多,这么伤。
直到最后才明白,为了那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几乎耗尽了看得见的生命。
龙天佑坐起来,抱紧她。
口对口,眼对眼,心对心,坚硬的器官与她生命的核心紧密契合,仿佛凌霄花攀援着橡树,骨血相连,汁液交融。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吻干她的泪,拥紧她的身体,用自己全部的热情贯穿她的生命,直到精疲力竭。
飘云抱着他的头,听到涌动的体液和男人粗噶的喘息,仿佛夏夜的潮水拍打着堤岸,淹没在欲望的海洋里,她的灵魂,她的心,伴着他的身体一起升空,迸发,高潮,破碎。
灰飞烟灭……
攀上顶峰的瞬间,龙天佑突然感到恐惧,这场性爱太过酣畅淋漓,是否预支了所有平淡相守的幸运?
“飘云,飘云……”男人闭着眼睛,孩子似的慌乱无助。
女人温柔的亲吻他的额头:“天佑,别怕。
我在,我在你怀里,永远永远在你怀里,直到你不要我,直到死亡让我离开你。”
第五十二章
“十,九,八,七,六……”电视机里开始倒数。
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彩带齐飞,掌声雷动,举国同庆。声声祝福伴着欢快的乐曲跨越浩浩长空,飞过千山万水,来到这间小小的病房,福泽这对饱经磨难的痴男怨女。
过去的永远过去,悲伤覆水难收,天地焕然一新。
龙天佑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女人光溜溜的身子,托起她的后脑,打横抱在怀里:“我们走。”
飘云累得说不出话,迷迷糊糊的点头。只要不把她卖掉,跟他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走出病房,小护士躲在走廊的拐角偷看,刚才的声音弄得那么大,让人脸红心跳。飘云把脸埋进男人的怀里,却是疲惫大于害羞。
只要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龙天佑目空一切,抱着弟弟的女朋友,话都没交代一句,理所当然地扬长而去。
又下雪了,寒风中,点点银白飞屑妆点了午夜街头的诗情画意,不远处的天空,有人在燃放美丽的烟火,硕大的花瓣在漆黑如缎的夜空中升腾,盛开,绽放,璀璨,坠落出无数种瑰丽的颜色,仿佛琉璃碎片割裂沉醉的夜幕,是人间最繁华的胜景。
飘云躲在男人怀中,手里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望着暗夜中的万丈红尘,想起那个夜晚那对彼此相拥,看尽尘烟落尽,繁华似锦的年轻情侣。
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不知他们的爱情会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还是半途而废分道扬镳?
或许结果并不重要,所谓爱情,只是一段白发苍苍之时,可以拿来回味留恋的记忆。
爱情的结果是什么?爱情的结果是过程后留给自己的记忆。
如此而已……
隋洋回到医院后,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楞了三分钟,然后拨通了龙天佑的电话。
彩铃只响了一声,龙天佑就接了起来。
“哥,你不该这么做。”隋洋的声音不复平时的热络,显得冷漠而镇定。
“……”
“我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在逼我。”
“隋洋……”龙天佑压低声音,“该得的,你都得了。你还想要什么?”
“哥,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想跟她过一辈子。”隋洋的语气有一丝乞求。
龙天佑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江面上冰封的积雪:“隋洋,我可以为你们隋家人死,可是,她不行。”
挂断电话,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飘云,棉被下的胴体,像一堆白色的雪,怀里抱着那只冰冷精致的骨灰盒。母女俩拥在一起,很温馨。
窗子没有关严,有尖利的风吹进来,夹着几朵细碎的小雪花,飘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慢慢消逝。
龙天佑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飘云的脸。
外面风紧云低,山河突变,他能不能为她撑起一片无雪的天?
“妈,你不要走。”梦中的飘云抱着母亲,慢慢蜷缩,颤抖。
龙天佑脱掉衣服,躺进微凉的棉被里,从身后抱紧那给予他极致快乐和痛苦的身体,只有温暖,没有欲念。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天长地久一生一世,对吗?
飘云翻过身,人没醒,本能的寻着温暖而去,微凉的鼻尖贴在男人的胸口上,有燥热的感觉。
龙天佑看着那张阳光下熟睡的脸,尖尖的下巴,菲薄的唇,微翘的睫毛像两排金色的小栅栏,合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下弦月。
她像一缕晨曦,毫无征兆的闯进他的世界,一场光与暗的较量,从此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他辗转反侧,愁肠百转,历经磨难,脱胎换骨。
这条道路走得有多辛苦,他独自领受。痛苦的时间远比快乐长,可他甘之如饴,不是吗?
龙天佑释怀的笑笑,怀里的人睡得香甜,他温柔耳语,目光柔和,声音悲切:“同情也好,报恩也罢,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为了那一天,就是死掉,也是值得的,是不是?
龙天佑安心的躺下,睡得很香,忘记了喧嚣的街道,热闹的人群,忘记了汲汲名利,尘世纷扰。忘记了世间的一切。梦里回到那间与世隔绝的小木屋,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从凝冻似的天碧飘落而下,宁静安详如同梦幻。
两个人,一张床,一样的心思,一样的梦境。
窗外早已雪霁天晴,阳光灿烂。唯有他们的梦中,飞雪飘落,茫茫无际。
飘云醒了,张开眼睛,看见黄昏从不远处的天空向她的窗子飘过来,慢慢的飘过来。
角落里的天空,火烧着白云,橘红色的夕阳,蓝紫色的晚霞格外斑斓,仿佛一片失火的天堂。
风带来了云,云带来了雨,我遇到了你,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就这样注定了……
飘云看着男人睡梦中的脸和身体,刚毅的线条,不会妥协,破碎的皮肤,是岁月的沉淀,记载了多年来风雨飘摇中的血腥,暴力,功勋,苦难。
她不懂他的世界,可是她明白,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很多事情,并非心甘情愿。可是我们依旧要活下去,这是本能,与对错无关。
拉起他的手,骨节突出,十指修长,比了比,手掌大出她好多。于是十指紧扣纠缠,不记得谁说过,这个手势,恋人专用,叫做永远。
他终于醒了,却忘记了时间的流转,只是痴痴望着她余晖中的容颜,亲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早安。”
飘云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2008年2月7日,大年初一,江边别墅,一个男人在橘红色的黄昏中,对她说早安。天荒地老的感觉让人着迷而眷恋。
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天你昏过去之后,我一直抱着你,当时真的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恨不得立刻跟你去。这时候开过来一辆卡车,我以为不会有希望了。没想到那辆车竟然停了下来,几个人问清了情况就把我们抬上了车,送到最近的医院。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辆军用车,那几个人是解放军战士,连名字都没留下。”
“还是解放军叔叔靠得住。”飘云笑,脸贴在男人的胸口上,嗅到生猛的男性气息,很性感,很安全,很刺激。
“你病好后,怎么不来看我?”
“没机会,隋洋一直都在。也不敢来,怕自己会忍不住。昨天晚上听说你一个人在医院,我放心不下,就来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飘云把身子向男人怀里靠了靠。
“我怎么舍得不理你?”龙天佑笑她杞人忧天。
“我就是害怕,做梦总是梦到你背对着我,话都不愿意说一句。我去拉你,怎么都拉不到你的手,一阵风卷过来,你就烟消云散了。我半夜总是一个人哭醒。”
龙天佑看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目光中带着委屈,忽然发现怀里的小女人对他依赖得难以置信。这个发现让他欣喜,可是欣喜中带着忧伤,终究是少了点什么。
究竟少了点什么?少了点爱情。
这让他感到难过。一个女人可怜你,同情你,感激你,依赖你,可是,她依旧不爱你。
她失去了母亲,喜欢的人无法相见,心里某个角落坍塌陷落,需要什么东西来填补。他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不早不晚,乘虚而入。
他终究是卑鄙的欺负了她,是不是?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龙天佑放开她,起身下床,背对着她穿衣服。
飘云缩在被子里,看着男人健硕的背影,龙天佑拥有能让所有女人心跳加速的好身材,后背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张着尖利的爪牙,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男人似乎在生气,女人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断骨的地方隐隐发疼,连贯着经脉,牵动着心。
龙天佑出去买吃的,飘云躺在床上,雪白的棉被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成了灯火通明的琼楼玉宇。
千家万户的阳台点亮无数盏红色的灯笼,仿佛一朵朵夜游的牡丹,又似一片红色的海洋,映红了浩瀚的星河和广袤的天宇。这些灯笼要到正月十五才会熄灭,这是北方新年的惯例,百年未变,象征吉祥,祈福幸运。
飘云蜷缩在被子里,轻轻的抚摸母亲的脸:“妈,他不开心,我这个害人精让他为难了是不是?”
五十三章 情人节,别人的花好月圆,他的曲终人散
或许是江边的风水好,飘云好的很快,不过几天光景,不用扶东西也能走得很好了。龙天佑却笑得很忧郁,看着那张阳光下分外纯净的脸,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飘云什么也不问,她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唯有等待,把自己整个生命和未知的人生放在命运的祭坛上,等待这个男人的裁决。
生活教给我们一个道理,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难以把握,她不敢奢求太多。
他说过,今生今世绝不放开她的手,她相信。可是,她不想他为难。
爱情,亲情,女人,兄弟,幸福,前程,众多矛盾之中,岂有两全之理?即使比平凡的人多了一点点坚定,我们也不是神仙。
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能理解。可是,想到那个不愿去想的决定,她的五脏六腑在阳光下也能迅速结冰,轻轻一敲,又变成了碎片。
所谓肝肠寸断,大致如此。
如果时间可以逆流而上,就让他们回到那间小木屋吧!回到那片冰天雪地,天荒地老,心旷神怡。什么都不用想,躲在他的怀里,贴贴额头,香香嘴巴,做爱做的事,就是永远。
欲念就这样翩跹而至。飘云看着男人熟睡的脸,就这么亲了上去,他喝酒了,不过很甜。
龙天佑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盯着那双在他胸口上摸来摸去的小手,这丫头半夜不睡,非礼猛男?当他龙天佑是吃素的?
真想扒光她,搂在怀里,多换几个姿势,为所欲为狠狠的教训。
可是……龙天佑叹了口气,紧了紧女人卡通睡衣的领口,粉红色的小圆领,镶着可爱的蕾边。这丫头一定是睡糊涂了,太可怜了,不能再欺负她了。
还好睡衣买的是保守可爱型,还好他酒喝得不多,还好他今天很累,还好他定力够强,还好……
龙天佑咽了咽口水,把那双柔嫩香滑的小手放回原位,又十分不舍的捏了两把,真滑真刺激,真想让她就这样摸啊摸的摸下去。可是,不行啊,小弟弟硬挺挺的受不了啊。
飘云望着窗外冻水如墨的江面,突然感到悲伤,她是不是老了,丑了,不招人喜欢了?
为什么她搂搂抱抱主动勾引,人家就是不要哩?
龙天佑想,快点天亮吧,天亮就没那么难受了。飘云想,明天去做个芳香spa吧,乳酪的好不好?他会不会喜欢?
什么叫同床异梦,这就是了。
我们都是傻孩子,自以为是的揣摩别人的心思。以为能用自己的快乐交换对方的幸福,却不知道,我的幸福就是躲在你怀里一辈子。
2月14日,情人节,天气是出奇的好。
飘云的脚已经彻底好了,可以在别墅里蹦蹦跳跳了。龙天佑却在这天神秘失踪,一整天不见人影。
飘云想,不必担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不开口赶她走,她就常住沙家浜,死活都赖在这儿。你奈我何?
于是心安理得的做起家务。
飘云养伤期间,为了避免闲杂人等打扰(主要是隋洋),龙天佑没让任何人来过这里。吃的他亲自买回来。房间没人打扫,就让它乱着,地板上的灰积了厚厚一层。
捡起龙天佑扔在沙发上的衬衫,闻了闻,汗味,烟味,酒味,血腥味,龙天佑的味。
难怪他从不穿白色,血沾在白衣服上,太显眼,而且永远洗不干净。
倒掉满满的烟灰缸,心想,以后真要劝劝他,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而且,他抽的烟都那么贵,吓!一条好几千,能买多少袋奶粉?
跪在地上将地板擦的一尘不染。在水晶花瓶里插上鲜怒的玫瑰,乱蓬蓬的一捧,象征爱情—男女之间永恒的主题。
看看墙上的壁钟,下午三点一刻。她脱掉围裙,去超市买菜。
饮食社会的饮食男女,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话绝对经典。
龙天佑喜欢吃地道的东北菜,浓汤厚汁,明油亮芡,注重味道,不讲究形式。形糙色重味浓的菜最合他的胃口,他的口味跟他的人一样粗犷豪迈。
牛肉炖胡萝卜,又好吃,又营养。酸菜鸭,咸鲜带酸,汤清味美。东北拉皮,清脆爽口,放了很多辣椒油。龙天佑喜欢吃辣,越辣越来瘾。
还有羊肉冬瓜汤,炖了四个多小时,汤味清淡,羊肉鲜嫩,冬瓜熟烂,绝对是冬季滋补的上品。
餐后甜品是冰糖炖木瓜。龙天佑一口甜都不吃,飘云是给自己做的。木瓜有丰胸的效果。飘云看着自己不大却傲然挺俏的咪咪,又多放了一块木瓜。
一切都准备好了,鲜花,水果,美食,高粱烧酒,暧昧的灯光,还有一个换了性感内衣翘首以盼的美女。
等他回家……
那么此刻的龙天佑在做什么?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俯看城市的夜景。马路上人来人往,街市灯火辉煌。巨幅广告牌下,一个年轻的男孩手捧一束鲜红的玫瑰,悄悄站在女孩的身后,蒙住她的眼睛。女孩甜甜的微笑,握住男孩的手,就再也没有放开。
龙天佑抬起头,仰望深蓝色的夜空。今夜的星空依旧很美,毛绒绒,亮晶晶,好像一个人的眼睛,调皮可爱,明亮美丽。
你是天上的流云,我的天堂,我仰望。
龙天佑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去年秋天他让手下在“红狱”偷拍的那些大逆不道的照片,那些让他耳热心跳,激情澎湃的照片。那些让他借题发挥,最后一败涂地的照片。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这些照片,如果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如果没有居心不良地把她偷偷带到自己的公寓“动私刑”,后来的一切,还会不会发生?
会。不过是另一个时机,另一个借口,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罢了。
遇见她,爱上她,这是他的宿命。所以别抱怨,也别侥幸。
情人节,别人的花好月圆,他的曲终人散。
街上有一对情侣在亲热的接吻,男孩个子很高,女孩翘起脚尖亲他,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米奇老鼠。
龙天佑想,最后了,他是该送她一份礼物的,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可是,飘云那么富有,一无所有的他能给她什么呢?除了自由。
下楼取车,天竟然飘起了薄薄的雪花,雪很美,风很轻,稀稀落落,仿佛在悼念着什么。爱情?幸运?希望?生命?
无所谓了,人生是一部漫长的连续剧,我们就是自己那出戏的主角。一天一集,不能重播。男人嘛,决定了,就干脆点。要后悔,也不是现在啊。
龙天佑突然有点想哭。好吧,就这样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吃饱了,喝足了,你们只管一路走好,我来买单就是了。
五十四章 龙天佑,你要是始乱终弃,我死给你看!
回到别墅,一进门,闻到浓郁的肉香,菜香,米饭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幸福的味道,就这样飘啊飘,飘进男人的鼻孔里。这个死丫头,他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非要看我哭吗?
然而这丫头的可恶还不止这些,龙天佑吞了吞口水。她竟然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