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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寡妇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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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烛火跳动最后一次后熄灭,石室里突然一片漆黑。
“可恶!”闯入者恼怒地咕哝。
伊顿吃惊地发现自己没有死,子弹射中他的肩膀而非心脏。也许是烛火将灭造成影子乱跳使闯入者失去了准头。无论如何,他只有几秒钟。他可以听到闯入者咒骂着试图点燃另一支,蜡烛。
伊顿一只手紧紧按住伤口上的外套,希望能防止鲜血滴到地板上,另一只手掌贴着最近的墙壁。他摸着光滑如镜的墙面,凭触觉带领他转过第一个交叉口。
烛光在他背后昏暗地闪动,他没有回头看。他看不见前方的任何东西,但可以摸到光滑的墙壁。这样就够了。
这座迷宫是他设计的,他记得它的玄机。
“搞什么鬼?”地下迷宫从地板到天花板的厚石墙,使闯入者的声音模糊不清。“出来,潘老头。如果你立刻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听到没有?我可以饶你一命。我要的只是那该死的钥匙。”
伊顿不理会那怒不可遏的命令,他更加用力地按住伤口,希望鲜血会被外套吸收。如果血滴到地板上,闯入者就可以循着血迹通过迷宫。
他必须抵达书房,拿到书桌里的手枪,伊顿心想。
“出来,潘老头,你逃不掉的。”
伊顿不理会他。他紧按着伤口,冲进黑暗的迷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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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和飒奇站在幽暗的小房间里,一起望着窗外的窄街。
“他当时就藏身在这里。”亚特戴着手套的手指滑过窗台下的刮痕。“你可以看出他的绳钩钩在什么地方。”
飒奇摇头。“幸好你注意到妓女的蜡烛,猜出那是信号。”
“有没有查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詹鲁思。她一年前租下楼下的房间,固定在那里接客,直到昨天为止。”
“有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还没有。她消失在风化区里了。小强说,其中一个耳目今天上午在咖啡馆外,听到一些传闻,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到她。”
亚特瞥向他的同伴。烦恼使飒奇眉头深锁,脸色凝重,平日趾高气昂的模样被罕见的沈思取代。
飒奇是私生子。他有姓,但跟许多街头混混一样很少使用。亚特和他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话说三年前的一个夜晚,飒奇那帮组织松散的街头流浪儿中,有一个孩子企图在俱乐部外扒窃亚特的金表。那个孩子被亚特当场抓住衣领。一直在附近巷子里观看的飒奇,不但没有弃他的小喽啰于不顾,还铤而走险地出手营救。他冲出巷子,挥舞着手中的小刀恐吓亚特。亚特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刀,但救人心切的飒奇继续奋不顾身地扑向亚特。
飒奇营救年幼同伙的努力令亚特印象深刻。等尘埃落定后,他把飒奇带到旁边。“你是个聪明、勇敢又讲义气的孩子。”他在放飒奇和他的小喽啰走之前说。“我用得着像你这样忠肝义胆的人。如果你想要一份保证有季薪可领的工作,来找我。”
三天后,他发现戒慎却坚决的飒奇在俱乐部外面等他。他们谈了许久,终于达成协议。
他和飒奇刚开始时保持着雇主与雇员间纯公事的冷淡关系,但他们渐渐发展出互相尊重和忠诚的友谊。亚特对飒奇的信任远远超过对上流社会的任何人。
“别担心,我们迟早会找到她的。”亚特轻拍他的肩膀。“在此期间,我们往别的方向调查。”
飒奇看来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更加担心了。“他是梵萨人,韩先生。”
亚特微笑。“我也是。”
飒奇红了脸,但坚持立场。“没错,现在他也知道了,那会使他变得更加危险。下次他使诡计时会更加狡猾。”
“我知道你认为我年事已高,但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例如老谋深算。”
“这一点我比大部分人都清楚,韩先生。但你真的不要我保护你吗?”
“我需要你在街头收集情报,飒奇,不是保护我。我可以照顾自己。”
飒奇犹豫片刻后点头。“好吧,韩先生。”
亚特若有所思地环顾室内。“他一定给了鲁思不少酬劳,多到足以让她躲到风化区里去避风头。”
飒奇愁眉不展地又看他一眼。“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但可能需要花点时间。你知道风化区通常都像迷宫一样。”
“那些钱支持不了多久,她迟早会出来接客,到时我们就可以找到她了。”
“话是没错,只怕到时找到她对我们也没有用了。”飒奇咕哝。
亚特淡淡一笑。“这就是为什么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找到她上。梵萨古谚云:『欲寻答案,意外之处』。除了风化区以外,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找。”
飒奇直视他。“我们街头也有句俗话说:『手中无枪,背后无友,勿入暗巷』。”
“好一句金玉良言,”亚特说。“我会牢记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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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醒来时,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沈又这么久。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梦到大火、鲜血和死人的笑声。
她掀开棉被下床,看到窗外又是一片雾茫茫,但那影响不了她的愉快心情。她感到活力充沛,可以着手解开伦伟鬼魂之谜了。
接着,她突然领悟到,她很可能得在早餐桌上面对亚特。
她急于展开新的一天的热切迅速消失。面对鬼魂可能比面对亚特还要容易。她瞪着镜中蓬头乱发的自己。勒索“梦想商人”帮她找寻失踪的女仆,和复仇的亡夫鬼魂是一回事。在两人初次肌肤之亲后的第二天早晨,一边吃早餐一边与他闲聊,则是另一回事。
她恼火自己的心慌意乱。为什么今天可能看到亚特令她如此焦虑不安?就像她昨夜煞费苦心对他解释的,仔细想来,一切都没有变。今天早晨的她仍然像昨天早晨一样是黑寡妇,她的名声不可能因为他发现她是处女寡妇而变得更加不堪。
她的手握抓着洗脸盆的边缘。为什么事情到了今天早晨非显得如此复杂不可?
她瞪着镜中的人影。看到自己容光焕发的模样令她气恼极了。
愤怒提振了她的精神。她为什么要感到尴尬?亚特有什么可傲慢的?他毕竟是个做生意的绅士。
她呻吟一声,抓起水壶把水往脸盆里倒。运气好的话,他可能还在睡懒觉,她心想。他也有可能是那种比家里其它人先吃早餐的早起者。她的父亲就有那种习惯。
她迅速擦了个澡,穿上她最古板的衣裳。把心一横,她开门下楼进入早餐室。
运气不佳。亚特没有睡懒觉,也没有出于礼貌提早用餐进入书房,而是大剌剌地坐在餐桌边与蓓妮姑姑闲聊,好像昨夜没有发生任何非比寻常的事。
事实也是如此,她阴郁地提醒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早安,亲爱的。”蓓妮在看到玫琳时愉快地说。“哦,你今天的气色真好。看来我的新药很有效,晚上再给你一瓶。”
她在亚特眼中看到笑意。她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后转向姑姑。“早安。”她客气地说。
蓓妮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情。玫琳立刻转向侧桌,假装在端详早餐的菜色。
令她惊骇的是,蓓妮兴高采烈地继续先前的话题。“玫琳,我发誓我好久没看到你如此神清气爽。亚特,你说她是不是看来精神抖擞?”
“什么都比不上睡个好觉。”亚特以令人吃惊的泰然自若说。
尽管决心表现出一切都没有变的模样,玫琳还是希望找个地洞钻下去。
“韩先生刚刚告诉我昨夜发生的骇人事情。”蓓妮说。
“他告诉你了?”玫琳猛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亚特。“他真的告诉你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是真的。”蓓妮啧啧作声。“我不得不说那令我震惊至极。”
玫琳用力吞咽一下。“喔,这个嘛,我可以解释……”她无助地越说越小声。
亚特嘲讽地弯起嘴角。“你的姑姑很关心。”
“我当然关心。”蓓妮说。“在你的俱乐部外面的街上遭到攻击,真是无法无天。这个歹徒实在太大胆了,希望你尽快逮到他。”
如释重负令玫琳感到头晕目眩,她连忙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对亚特耸起眉毛。“有什么消息吗?”
“事实上,今天一大早我和飒奇碰过面了。”亚特说,眉宇之间的笑意更浓。“我们找到那个梵萨斗士躲藏的房间。很遗憾,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但飒奇的耳目这会儿正在努力打听,他们迟早会带来有用的消息。”
玫琳目瞪口呆。他已经起来几个小时了。当她还在床上睡大觉时,他已经离开家去跟飒奇会了面,搜查了歹徒的藏身处,然后回家来吃早餐。
他一直在忙着做她雇用他做的工作,她告诉自己。但他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有点令她紧张不安。
他表现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xx
一个小时后,蓓妮来到玫琳的房间。她开门见山地说:“你爱上韩先生了,对不对?”
玫琳手中的笔掉落在笔记本上。“天啊!蓓妮姑姑,你那是什么意思?”
“乖乖,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蓓妮若有所思地坐到床沿上。“你们两个开始谱出恋曲了。”
“蓓妮姑姑。”
“其实我从这件事一开始,就看出你们两个彼此吸引。”
玫琳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蓓妮扳着手指头数道:“第一,你请他帮你处理我们的问题。第二,他答应帮忙。”
“你那样就推断我们彼此吸引?”
“是的。”
玫琳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荒唐的臆测。你怎么可以凭那么薄弱的证据就遽下断语?”
“我猜错了吗?”
“我请他帮忙,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了解梵萨修行者想法的人。韩先生答应帮忙,是因为他想得到爸爸的名册。那纯粹是各取所需的条件交换。”
“不出我所料,你果然在和他谈恋爱。”
玫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蓓妮姑姑。”
“亲爱的,由于你身为寡妇,所以无论你喜不喜欢,你都是世故的女人。我不会冒昧地给你忠告。”
“哈!你很清楚你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
“没错。就像我说的,我不会冒昧地给你忠告,但我要建议你牢记一个事实。”
玫琳立刻有了警觉。“什么事实?”
“你说他答应帮忙,是因为他想得到维敦的名册。”
“对。”
“他是位梵萨师父。”
“那正是我雇用他的原因。”
蓓妮怜悯地看她一眼。“玫琳,你是聪明人,怎么会对那么明显的事视若无睹?”
“什么事那么明显?”
“韩先生不需要接受你的条件就可以得到名册。你不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凭他的本领,他大可以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自行动手取走名册。”
“哈!”玫琳得意地说。“这一点你就错了。我仔细想过,韩先生很清楚试图窃取名册,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风险。”
“什么风险?”
“我会采取报复行动,揭穿他拥有『梦幻阁乐园』的秘密。他不能冒险让上流社会发现他在经商。明白了吗?他别无选择,只有与我达成协议。”
蓓妮不发一语地端详她良久。
玫琳被她看得坐立不安。“这会儿又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你跟我一样清楚,如果想要,他绝对有办法使你无法对任何人泄漏他的秘密。”
玫琳浑身一僵,不寒而栗。她视而不见地瞪着桌上的笔记本,脑海里一片混乱。
蓓妮说得对。
片刻后,她恢复自制,抬头迎视姑姑关切的目光。“如果他不是为了得到名册才帮助我们,那么他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他受你吸引。我猜他喜欢当英雄。”蓓妮说。
“即使他真的受我吸引,那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玫琳说。“梵萨师父毕竟被训练得不容许自己被肉体激情所控制。”
蓓妮的脸上闪过一抹好笑的神情。“换作是我,我不会假定训练总是完全成功。肉体激情的力量有时会非常强大。”
玫琳缓缓摇头。“亚特绝不会容许自己被感情所控制。如果他帮助我不是为了爸爸的名册,或为了使我保守秘密,那么他同意我们的协议一定是别有居心。”
“什么居心?”
玫琳皱眉蹙眼。“谁知道呢?他是梵萨人。”
“亲爱的──”
“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件事,蓓妮姑姑。”
“我了解。”蓓妮停顿一下。“那么,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难道我不应该很好吗?”
“我不想说得太露骨,但我知道昨夜对你来说是崭新的经验。”
“跟预期中不大一样,但一切平安无事。”玫琳说。
“跟预期中不大一样?”蓓妮噘起嘴。“那倒相当令人意外。韩先生看来对每件事都很在行,我还以为他的床上工夫也会如此。”
“拜托,蓓妮姑姑,我真的不想谈这件事。”
“好吧,亲爱的。”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玫琳咕哝道。“韩先生就跟我在这件事开始时形容的一模一样──成熟但依然敏捷。”
第十章
他被跟踪了。
亚特停在一处门口竖耳倾听,脚步声在雾中听来轻盈而模糊。
它们停了下来。
他离开门口,继续沿着街道前进。几秒钟后,相同的脚步声又从背后传来,没有跟得更近,也没有落后太远。他知道如果在这时回头,灰蒙蒙的浓雾只会使他看到一个模糊难辨的人影。
街道上的嘈杂声足以掩盖安静的脚步声,但他从出了家门后,就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他在街角左转。街道对面有座大公园,公园里的树木在浓雾中只有模糊的轮廓。一辆马车小心翼翼地通过,马蹄声听来阴森沈闷。他利用车轮声的掩护,躲进另一个门口。
他屏息以待。
马车驶远后,他再度听到脚步声。现在慢多了。非常迟疑不决。跟踪者一定是察觉到猎物已经潜入洞穴。
几秒钟的寂静后,脚步声突然加速。跟纵者不再试图偷偷摸摸。
亚特在门口看到一个穿斗篷、戴兜帽的人影通过他面前的迷雾。他悄悄走出门口,追到跟踪者身旁。
“散步的好天气,对不对?”他客气地问道。
“亚特。”玫琳轻声尖叫,猛然转身停下。在斗篷的兜帽下,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天啊!拜托别再像那样吓我。对神经不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说过我要独自处理搜查潘家这件事。”
“我也表明过,我不打算让你那样做。如果你不健忘,搜查潘家是我的主意。”说完话,她又迈步走。
他与她并行从眼角打量她。她看来非常生气,但他怀疑她只是用愤怒来掩饰更深的不安情绪。他提醒自己,她虽然是寡妇,而且极可能是杀人凶手。但在昨夜之前她还是个处女。他想到她在早餐桌上满脸通红的羞涩模样。
“你还好吗?”他柔声问。
“跟往常一样健康。”她不耐烦地说。“你呢?”
“内疚不已。但谢谢你的问候。”
“内疚?”她再度停下,猛然转身面对他。“内疚什么?”
他也停下脚步。“这么快就忘了昨夜的事?知道我给人的印象如此淡薄,真令我伤心。”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我当然没有忘,但我向你保证,你绝对没有理由为书房里发生的事感到内疚。”
“你是纯真的处女。”
“没那回事。我虽然是处女,但绝不纯真。”她拉好手套。“我向你保证,没有女人在和伦伟结过婚后,还有可能保持纯真。”
“我懂你的意思。”
“诚如我昨夜所言,一切都没有变。”
“嗯。”
她清清喉咙。“还有,你给人的印象一点也不淡薄。”
“谢谢。你不可能知道你厚道却带点冷淡的赞美,对我有多重要。至少我可以保有一丝男性自尊。”
她皱起眉头。“谦虚不大适合你,所以你不如省省吧!”
“如果你坚持。”
“如果你想内疚,那么我建议你为不久前独自溜出来感到自责。”
他凝视着雾蒙蒙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不多,不大可能有人在穿越浓雾时注意到玫琳。只要他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她就会相当安全。事实上,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不让她同行,她也会跟踪他到潘家。
“好吧!”他握住她的手臂开始往前走。“你可以一起来,但进入屋子后就得乖乖照我的话做。明白吗?”
兜帽的遮掩使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十分肯定她正在翻白眼。
“你的态度真令人失望,你似乎不明白应该是你听我的命令才对。要不是我,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个涉及伦伟鬼魂的问题。”
“相信我,夫人,我连一秒也不敢忘记这全都是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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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伊顿家后院的围墙虽高,但难不倒功夫一流的亚特。玫琳提着没有点亮的小灯笼,不耐烦地看着他爬上石墙。抵达围墙墙头时,他垂下一条末端打了一个套环的绳索。
她抓住绳索,把一只脚伸进套环里,然后抓紧绳索让亚特把她拉到围墙的墙头上。片刻后,他们从墙头下降到浓雾笼罩的庭院里。
“要知道,亚特,这真的满刺激的。”
“我就怕你会这样想。”他一副认命的语气。
潘家大宅在浓雾里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没有窗户亮着灯。亚特找到厨房门试了试。
“上锁了。”他说。
“屋主到乡下去了,门当然会是锁着的。”玫琳打量着窗户。“我相信你会撬锁。”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撬锁?”
她耸耸肩。“你是梵萨人。根据我的经验,梵萨人都很擅长进入上锁的门。”
“你对这项技能显然十分不以为然。”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撬锁工具。
噩梦中的情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看到自己蹲在卧室房门前,拚命想把不断从指间滑落的钥匙插进锁孔里。
“我承认这类技能有它们的用处。”她阴沈地说。“家父对撬锁也很在行。事实上,他教过我……算了,现在都不重要了。”
亚特锐利地看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撬锁。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玫琳越等越心焦。“怎么了?”
“看来潘伊顿对所谓『陌生客』的疑惧,使他安装了特制的锁。”专心使亚特神情严肃。“这不是一般锁匠卖的普通锁。”
她观看他细心拨弄着锁。“撬得开吗?”
“也许。”他更加贴近铁锁。“只要你别再使我分心。”
“对不起。”她咕哝。
“好了。这把锁是根据梵萨图案设计的精巧装置。我得记得问潘伊顿是哪个锁匠替他打造的。”
他语气中的专业兴趣令她担心。“别荒谬了!你不可能问潘先生门锁的事,而不承认你闯进他家过。”
“谢谢你指出那个小疏忽。”他把撬锁工具放回口袋,然后把门推开。
玫琳发现自己凝视着一个漆黑狭窄的玄关,没有管家或门房出现要求解释或发警报。她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坎。“屋子里好像没有人住,不知道潘先生去了哪里。”
“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找到线索得知他的去处。”亚特尾随她进屋内,随手关上门。他默默站了一会儿,端详着黑暗的走廊。“如果找到线索,我会叫雷亨利去找他问些问题。我很想知道潘伊顿为什么觉得必须离开伦敦。”
“说真的,我──”玫琳停在厨房门口,瞪着餐桌上吃了一半的奶酪和面包。
“怎么了?”亚特来到她背后,从她的头顶看到食物时突然静止不动。“原来如此。”
玫琳走到桌边拿起面包。“潘先生一定走得很仓促,而且是不久前。面包还很新鲜。”
亚特玻鹧劬Α!袄窗桑颐堑亩鞅匦肟煲坏恪c挥斜匾谡饫锒喽毫簟!
他转身走开。玫琳连忙跟过去,追上在另一扇门口停下的亚特。
“书房吗?”她来到他背后。
“对。”亚特站在原地不动,专注地凝视着室内。“不是潘伊顿很需要管家,就是有人比我们先一步来到这里。”
“什么意思?”她踮起脚尖,从他的肩膀上望进去。看到凌乱散布在褪色地毯上的书籍文件时,她倒抽了口气。“天啊!这绝不是潘先生搞的。这不只是古怪而已。无论如何,梵萨怪人倾向于太过注重整洁,凌乱令他们心烦。”
“观察入微。”亚特退后一步,快速走向走廊另一头。
“等一下。”她在他背后轻喊。“你不打算搜查这个房间吗?”
“我怀疑有那个必要,任何有用的线索可能都被捷足先登了。”
“亚特,也许潘先生一直是对的。也许真的有人在监视他。”
“也许吧!”他含糊其辞地回答。
她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你认为把这里翻得乱七八糟的不是『陌生客』,而是伦伟的鬼魂,对不对?”
“我建议我们别再称那个人为鬼魂,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无论他是谁,他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而且是个梵萨人。”
他没有回应。
她尾随他停在客厅门口。客厅里的家具都盖着厚布,窗廉也紧闭着。
“看来潘先生很少招待客人。”亚特嘲讽道。
“他真是个怪人。”玫琳说。“但话说回来,他是──”
“别说了。现在不是提醒我你对梵萨人有何看法的时候。”
她闭上嘴巴。
他们一起迅速检视了二楼。房间也是凌乱不堪,衣服被拉出衣橱,抽屉里的东西被倒出来,皮箱被撬开翻倒。
“你认为他在找什么?”玫琳问。
“跟他在林斯磊的书房里找的东西相同,也许是秘籍。但我无法理解怎么可能会有神志正常的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我想我已经提过伦伟的神志不正常。”
“对,你是说过。”亚特瞥向走廊尽头的狭窄楼梯。“我们不妨从那里下楼去。”
“地下室呢?那里一定有贮藏室。”玫琳跟着他步下后楼梯。“也许鬼魂,我是说闯入者,没有想到要去那里搜查。”
“我认为他做事很彻底,但去瞧瞧也无妨。”
在厨房外的走廊上,亚特找到通往地下室楼梯的门。他点亮灯笼下楼。地下室原来都是一间间积满灰尘的贮藏室。
玫琳打量着密封的纸箱和上锁的皮箱。“看来闯入者真的没有费事搜查这些房间,也许他没有发现地下室。”
亚特在楼梯底层停下来举高灯笼。“他来过。”
她在他背后停下。“何以见得?”
“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有足迹。两对足迹。”他调整灯光的角度。“第一对到了那面墙就停止了;第二对回到这楼梯上。不久前有两个人下来这里,但只有一个人离开。”
玫琳凝视着第一对足迹终止的地方。“看来他们其中一人能够穿墙。”
“嗯。”亚特走到那面墙前端详许久,然后用手指摸索一道墙缝。在他的谨慎按压下,墙壁里传出低微沈闷的嘎嘎声。
玫琳快步上前。“墙壁里有机关?”
“对。”
等她抵达他身旁时,一块石头已经移位,露出另一把沉重的铁锁。亚特放下灯笼,掏出撬锁工具。“我们很幸运,潘伊顿喜欢典型的梵萨图案和装置。”他说。
他在努力片刻后,满意地吁出口气,墙壁里的滑轮和缆线再度嘎嘎作响。玫琳着迷地看着一块门扇大小的石头滑向一侧。
“另一道楼梯,”她低声说。“这下面一定还有房间。”
“屋子的这部分非常古老,”亚特凝视着通往一片漆黑的石梯。“楼梯可能通往以前的地牢,下面可能还有逃生密道。”
“也许潘伊顿用它来逃离闯入者。”
“我等一下再来看看这道楼梯通往何处。”亚特若有所思地说。
“你的意思是,等你送我回家之后吗?别说傻话了。”她看到地上有一小堆蜡烛。“来吧,别浪费时间了。”
他满眼戒色地看着她。“玫琳,看来这次我得坚持──”
“别白费口舌了,亚特。”她捡起一支蜡烛点亮它。“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下去,我就自己来。”
她本来以为他还会争执,但他只是满脸阴郁地提起灯笼开始前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许多男人并不认为倔强是女人的优点?”他以闲聊的语气问。
她皱眉蹙眼,但努力不对他的话感到难过。“由于我目前并没有在找另一个丈夫,所以我不认为那是严重的问题。无论如何,谈到倔强,我相信我们是势均力敌。”
“恕难苟同。你──”他突然住口。“瞧瞧这是什么?”
他突然在最后一阶停下,害她差点撞到他。她停在上一阶上,从他的肩膀后往下看。惊奇使她一时之间傻了眼。
她起初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四壁以平面的菱形宝石镶嵌出复杂的图案。她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自己是从一道门口,望进一条四壁贴满小瓷砖的走道。
“潘伊顿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在这下面设计出如此精致的瓷砖图案?”她问。“他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一个人。”
亚特步下最后一阶,走进贴满瓷砖的走道。“就像你不断提醒我的,他是梵萨人。”
灯光照射下的走道令玫琳越看越惊奇,无数闪闪发亮的瓷砖镶嵌出令人眼花撩乱的图案,有的是三角形内有三角形,有的是一系列的圆圈形成大得好像可以让人走进去的隧道。
“这些都是梵萨图案,”她低声说。“我在古书里见过一些。”
“是的。错觉之计的古书。”亚特说。“我在『梦幻阁乐园』的布景里用过一些。”
他走到走道尽头右转后,就好像平空消失在墙壁里。灯笼的灯光随着他一起消失,玫琳只剩下烛光陪着她。恐惧不安像无形的裹尸布裹住她,她感到另一股冷风袭来。
“亚特?”
他带着灯光再度出现在走道尽头。“这是座迷宫,巧妙地隐藏住秘密出口,或许还隐藏了其它的东西。”
她恍然大悟。“你认为潘伊顿可能把重要物品藏在这里?”
“潘伊顿这类怪人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根本引不起其它人的兴趣。”他警告。
“没错,但我们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所以不妨沿着这条线索追查看看。”
“我同意。我们需要绳子。”
“绳子?喔,对,用来标明穿越迷宫的路线。我猜厨房里可能有。”
亚特开始走向狭窄的楼梯。但他才跨出一步,玫琳就看到他的视线越过她盯着迷宫入口的楼梯。
“该死!”他突然熄灭灯笼,并吹熄她的蜡烛,他们立刻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了?”玫琳直觉地压低声音。
“有人站在楼梯上。”他悄声道。
“潘伊顿吗?”
“不知道,看不清他的脸。来吧!”
他握住她的手臂,拉她走进迷宫。她领悟他在摸索前进。惊慌席卷她。想到迷失在黑暗的迷宫里,就令她不寒而栗。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她提醒自己他们还有灯笼。她听到空气“嗖”地一声,然后是一声扎实刺耳的“砰”。
“那是什么声音?”她问。
“那个混蛋把楼梯顶端的门关上了。”亚特悄声回答。
一声金属碰撞的铿锵闷响传来。
“还上了锁。”他气愤地补充。“我活该,让你说服我探索这个地方。”
“我打赌上面那个人是潘伊顿。”玫琳说,油然而生的怒气赶走一部分的恐惧。“他可能以为他刚刚撞见两个所谓的『陌生客』在他的迷宫里。”
“他确实是撞见两个陌生人。”亚特点亮灯笼。“精确地说,我们两个。”
“也许我们应该大声叫他,说明我们没有恶意。”
“我怀疑我们的声音穿得透那扇厚厚的门。即使可能,我想我们也无法说服他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他毕竟当场撞见我们在他的地下室徘徊。”亚特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把我们锁在这下面的也可能不是潘伊顿。”
她浑身一僵。“你认为是那个在我们到达前,就搜过屋子的闯入者?”
“也许吧!”亚特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检查一下,然后饶感兴趣地抬头凝视天花板。
他不是被自己在头顶瓷砖里的映像迷住,就是在祈求上苍指点迷津,玫琳心想。在她看来,这两种方法都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亚特,也许我不该指出,但我们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嗯?喔,那当然。如果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餐,厨子会很担心,更不用说是你的姑姑。我一定会被她唠叨个没完没了。”
“会担心的不只是你的厨子和我的姑姑。”她不安地环视周遭。“如果我们被迫长时间待在这里,我也会有点焦虑不安。我得提醒你我们身边没有蓓妮的药水。”
“下次探险时一定要记得带几瓶。”
她突然狐疑地对他皱眉。“讨厌,我觉得你开始乐在其中了。”
“我苦中作乐一下应该不算过分。”他继续凝视走道天花板。“说闯入潘家很刺激的人毕竟是你。”
“这不是闹着玩的,亚特。你认为闯入者会在门外守多久?”
“不知道,”亚特不再凝视天花板的瓷砖图案,低头对她微笑。“我也不打算查明。来吧,再不快点离开就会赶不上吃晚餐。”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这是梵萨迷宫。”
“我知道。那又怎样?”
“迷宫一定会有另一个出口。”他转过转角,失去踪影。
“亚特,别闹了。”她拎起裙襬,急忙跟着转过转角。她在隔壁的瓷砖走道里找到他。
“你要做什么?”
“找到另一个出口,不然会是什么?”
她瞪着他的背,跟着他在迷宫里左弯右拐。“请问你要如何找到另一个出口?”
“当然是跟着痕迹走。”
“什么痕迹?”她尽量不去看周遭令人不安的瓷砖图案。“亚特,如果你在玩什么梵萨鬼游戏,那么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他回头看她一眼,笑容中充满自负和得意。“通过迷宫的路线被清楚地标明出来,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举手往上指,她抬头望向天花板。起初她只看到瓷砖拼出令人眼花撩乱的漩涡图案。接着在细看之下,她看出浅色的镜面瓷砖上,有被烟熏出的淡淡痕迹。那想必是潘伊顿在通过迷宫时,用来照路的蜡烛和油灯,所留下的陈年烟垢。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决定她几乎可以原谅亚特自鸣得意的精明。
“你真厉害,竟然注意到痕迹。”她不得不说。
“当心你的赞美和谄媚,甜心。你不知道它们对我的影响。”他转进另一条图案更加诡异的走道。“我发誓,你的甜言蜜语令我头昏眼花。”
她扮个鬼脸,但背对她的亚特看不到,因此她决定改变话题。“可怜的潘伊顿,一定被想象中的『陌生客』吓坏了,所以才会把我们锁在迷宫里。出去后我会设法劝劝他。”
“有什么用?”
“我以前经常应付爸爸那群梵萨怪人死党。我相信只要能直接跟潘伊顿谈,我就可以跟他讲道理。”
“希望你是对的,因为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他。”亚特再度停下,低头凝视地板。“看来我们不必等到出去后才能找到他。”
她望着浅黄色瓷砖上的褐色污点。“血吗?”
亚特蹲下来细看。“对,不久前才凝固的。不管这里出了什么事,出事的时间都是在过去几个小时内。”他站起来望向来时路。“一路走来直到这里才有血迹,受害者不是在这里受的伤,就是在迷宫的其它地方受伤后,设法止血到这里。”
玫琳大吃一惊。“你认为潘伊顿真的射伤了胆敢进入迷宫的人?我觉得难以置信。他虽然以古怪出名,但以我见到他的那几次里,他看来总像是不会伤人的和气老人。”
“他或许和气,但绝非不会伤人,即使年纪老迈。”
“你不需要详尽阐述那一点。”
“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受害者或攻击者。”亚特说。“你在这里等我进一步调查回来。”
“但是,亚特──”
他没有争辩,只是用严厉的目光恫吓得她哑口无言。她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让她看到,他个性中这骇人的一面。她眨眨眼,提醒自己她就是看中他训练有素才向他求助。她必须让他做他的工作。
她点头表示了解。亚特这才满意地把枪持在腰际,踩着安静流畅的脚步往前进。他转个弯,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以颤抖的手指重新点亮蜡烛,凝神倾听着空洞的寂静。她像打坐冥想时,那样缓缓吸气吐气,尝试使心神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注意到,空气中有股几乎察觉不到的淡淡香味。她小心翼翼地吸口气,确定自己闻到的是香的气味。她说不出香味中包括哪些药草,但几乎可以肯定以前闻过那种刺鼻的芳香。
香味越来越浓,终于勾起她的记忆。
震惊使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她凭着意志力拔起彷佛黏在地板上的双脚往前冲。
“亚特,你在哪里?大事不妙了。”
“这里。”亚特的呼叫声透着急迫与阴郁。“快点过来。跟着血迹走它们很清楚。”
她跟着瓷砖上的可怕褐色血迹,穿过迂回曲折的走道,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小房间。房间里的桃花心木书桌上,堆满纸张和一本笔记本。精美的地毯覆盖在冰冷的石头上,两盏未点的油灯立在椅子后面。塞满皮面装帧书的三个玻璃面板书橱,靠在无数三角形内有三角形图案的墙壁上。一位绅士位在迷宫中心的秘密书房。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她心想,因为那位绅士原本就是梵萨怪人。
接着她看到亚特蹲在书桌后面。她绕过庞大的书桌,看到潘伊顿时,倒抽了口气。
他半靠着书桌瘫坐在地板上,沾满血迹的手指软绵绵地垂着,手指附近的地毯上躺着一把小手枪。他用领巾笨拙却成功地包扎住左肩的伤口。
“潘先生。”她蹲在他身旁触摸他的手腕。他没有任何动静,但呼吸相当平稳。“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这回答了一、两个紧迫的问题。”亚特说。“杷我们关在这里的显然不是潘伊顿。”
玫琳抬眼注视他。“一分钟前我闻到香的气味。我相信制香的某些药草被用来引起幻觉和最后的睡眠,有人故意污染这房间里的空气。”
他深吸口气,然后摇摇头。“我没有闻到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我向你保证,我的鼻子很灵,我真的闻到安眠药草的味道。蓓妮姑姑曾经用它们做过一些实验,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一点我不会跟你争辩。”
“你必须找到你提过的另一个出口。”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出口就在迷宫中心的这里。”
“何以见得?”
“瓷砖上的烟垢在这里最厚,而且没有烟熏的痕迹从这里通往别的方向。无论如何,潘伊顿理当把逃生出口,设置在方便进出书房的地方。”
他从外套底下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走向最近的墙壁。他把刀尖插进两块瓷砖之间的缝隙里,只有尖端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