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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 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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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2幌嘈徘珊稀!
“你们是从台湾来的吗?”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来?”
“他出了点状况,不得不离开台北。”
还是这么老套的故事。我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钞票,数了五张递给她。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让你们吃这种苦头。这点钱也许不够,就当作你男人的医疗费吧!”
女人也没道谢,直盯着收下的钞票数了起来。
“有麻烦就来找我吧!只要问新宿的台湾人刘健一在哪里,就找得到我。”
我走进吧台里,拿起一个玻璃杯装了水,往倒地不起的男人脸上泼去。他的脸扭曲了一下,两眼随即张了开来,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当他注意到我时,虽然露出了一丝敌意,但马上就捂着鼻子皱起了脸来。我扶着他的手肘让他站起身子。
“你们走吧!”
我对酒家女挥挥下巴说。她一把钱收好,便让那男人搭着她的肩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该怎么向叶先生交代?”
“就告诉他你们失手了吧!说不定还可以多弄点钱疗伤呢!”
酒家女好像没想到这招似的,表情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无知实在很可悲,因为叶晓丹的钱是决不会白花的。
58
他们俩走出了酒馆。听不到那男人的呻吟声之后,店里迅即恢复了宁静。
夏美走到我身边,在塑胶皮已经剥落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她用手覆住了我的手,撒娇地依偎在我身上。
“就这样让他们走没关系吗?”
“嗯!反正大致上已经知道有什么内幕了。”
“有什么内幕?也告诉我嘛!”
“你应该也知道。”
夏美愣愣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杨伟民?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尽可能用平静的语调问。但即使是这样,夏美的表情却一点也没变。
“你在说什么呀?”夏美问道。倒还装得蛮像一回事的。
“除了这个,没别的可能。”
我点上了烟说道:
“假如我或你不说出去的话,是没有人会知道你在那家咖啡厅里。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也就是说,是你说出去的。昨天你离开车子,也是为了去打电话给杨伟民吧?看你自己干了什么傻事,连那场跳车的精彩表演也给你自己糟蹋了。”
“我才不知道杨伟民的电话号码呢!”
夏美仍旧赖在我身上,脸上带着微笑,好像在等着看好戏似的。
“别再装傻啦!我全都知道了。在你去替我拿钱的时候,大概杨伟民这么对你说过吧:‘小姐,健一可不是那么靠得住,有问题就联络我吧!’”
我学着杨伟民用北京话说道。虽然夏美仍在装糊涂,但我说的一定错不了。不管做什么都得先准备好保险措施——即使这个保险起不了什么作用——这是我从杨伟民那里学来的。
“就说出来吧!夏美。我自己也常撒谎呀!不会生你气的。”
“因为健一什么都不告诉我嘛!”
夏美使劲从我身上抽开,两肘撑在吧台上抱着肩膀。
“在等你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很不安,难免会东想西想的。
所以,假如问问那个老头子,他说不定能告诉我健一在盘算些什么。”
“不只是这样吧?你之所以会感到不安,不是因为等待,而是怕不会成功。所以才想要串通杨伟民,准备脚踏两条船吧!”
“是又怎样?”
夏美猛然转过头来。我把烟喷到她脸上,但这次夏美只是盯着我看,眼睛眨也不眨。在那对飘浮在黑暗里的黑宝石里。根本没有一丝恐惧。
“不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和杨伟民交换了什么条件罢了。”
“我们只是聊聊天呀!是他问我人在哪里,我才把咖啡厅的地址告诉他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夏美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假如告诉他健一人在哪里,就给我一笔钱。如此而已。”
“这句谎还像样一点。”
“果然没错。只要让健一怀疑过一次,就算我说真话你也不会相信。”
“这次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再跳一次车吗?”
夏美把手伸了过来。虽然想躲是躲得过,但我还是站着不动。夏美拧下了我嘴上的烟,把它按在自己左手背上。只见泪水积在夏美的眼角,一股肉烧焦的臭味升起。我默默凝视着夏美那对黑宝石似的眼睛,看到那对眼里闪耀着憎恨与愤怒的光芒。
“我什么都知道。只要这次的事情一结束,健一一定会丢下我。我不过是想要有一笔钱,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活罢了。”
夏美动也不动地说道。虽然这番话令人发噱,但那焦肉的味道可是真的。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甩掉你。”
“就算不这么想,你也会这么做。我太清楚了。”
夏美的眼里起了微妙的变化,我清楚看到了那畏惧的神色。
夏美在怕些什么呢?是在怕我把她甩掉吗?不会吧!
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看来马上和夏美断绝关系才是上策。
可是我并不想让夏美离开我,即使我的脑袋叫我这么做,身体却不听使唤。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管怎样夏美一定会背叛我。假如不能甩开她,行动的时候就得牢记这点才行。
我扯下夏美手上的烟头,抓起那沾满烟灰、带着灼伤的手。
“还想让我像昨天一样舔你的伤吗?”
夏美点了个头,我便用舌头舔了起来。烟灰的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你还会再打电话给杨伟民吧?”
我边用舌头舔着她的伤口边问道。夏美又点了点头。
“即使知道你会这样做,我还是不会怪你。我不会甩掉你的。
只要你不要狠狠把我给出卖……”
“健一……你会带我去那里吗?”
“去哪里?”
“去一个我可以不用再靠我自己的地方,一个不必背叛健一,不必认为别人比健一可靠、不必想这些讨厌的事情的地方。带我到那里去吧!”
夏美毫无表情的脸正对着我身后的空间,仿佛是个每次流产的母亲,没办法接受他人的怜悯似的,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也不想这样呀!我好想相信健一的话,我也好想相信健一能保护我。可是我心里有一部份在笑自己蠢,说我都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别再想这种傻事,反正健一根本也不会相信我,反正健一要的只是我的身体,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嘛……这真的让我好恨呀!我想到一个不用想这么多的地方去。”
我停止舔舐夏美的伤口,把她抱了过来。像安抚小孩似地抚着她的背,用微弱但清楚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想做梦的话就作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要的不是你的身体。世界上身材比你好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况且要比你来得安全……我只知道,是我得赶快离开这里,而且还得把你丢下。其实在你用烟烫自己的时候,我真的这么想过。但是,我做不到。”
夏美抬起头来,用那对带着微光的眼睛凝视着我的双眼。
“我是很想带着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不过啊——夏美,不管到哪里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的。”
夏美打了个哆嗦,仿佛有一股恶寒袭上了她的背。像是相互依偎着取暖似的,我们俩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拥抱了一阵子。
59
我们把手碰过的地方彻底擦干净,离开老贞亭时已经过了两点,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情况还真不妙,看来我是完全上当了,而且那酒家女和她的男人知道我们在哪里。虽然不知道杨伟民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掉以轻心,说不定还会被暗算。这里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必须尽快离开。
最让我心烦意乱的莫过于夏美了。她是我所认识的女人里最厉害的骗子,可是我就是无法抛开她,不论她说了哪些鬼话,我还是完全中了她卖命表演的圈套。还有,她那对眼睛……或许到最后,夏美内心里的疯狂。将和隐藏在我内心的疯狂同调。
我从没爱过别人,或许甚至连自己也没爱过吧!所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这种心情是否就是爱。关于爱情,我是一无所知。
要是用我自己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疯狂吧!我不想离开夏美,而且希望能像那台湾的杀手白天一样,用刀子切开夏美的身体,再用她全身的肉填满我的胃腑。或者是,让夏美把我这么处置掉。假如能让夏美亲手为我不起眼的人生画下休止符,说不定在下地狱之前也不必经历这场劫难了。
还有一件对我来说可能是最麻烦的事:我希望能成为夏美不可缺少的人。假如这就是爱的话,真不知道人这种动物到底有多愚蠢。
“咱们上哪儿去?”
夏美问道。我们俩站在东中野车的月台上。
“去买枪。”
“你身上那支呢?”
夏美好像这才注意到我身上的新衣服,退了两步打量我的上半身。
“丢掉了,插在这件外套里太明显了……对了,在买枪前得先搞件外套来才行。”
“我来替你选吧!”
夏美高兴的说着,搂起了我的胳臂。
一阵风吹起,电车滑行进了月台。我们搭上这辆电车前往新宿,在my city大楼买了外套。夏美替我挑了件paul stees t恤的帐。目白的金有时候会替我加工这种用一次就丢的信用卡,但店员也只是笑容满面地送我们出去。我在电梯旁的厕所里换上了新衣服——除了墨镜以外,所有在柏青哥赢来的奖品都进了垃圾桶——接着又搭上了电车。
我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带夏美一起去华圣宫。虽然马曼玉守不住嘴,但如果今晚没有搞定,就一切都玩完了。现在这个关头,穷紧张也没用。
华圣宫仍旧是香烟缭绕,呛得人发慌。马曼玉一看到按门铃的是我,那对埋在肉堆时的眼睛立刻睁得着斗大。看到马曼玉的眼睛这么大,着实让我感到惊讶。在她把视线移到夏美身上时,那对眼睛就睁得更大了。
“哎呀呀,真不敢相信健一会虔诚到一再光顾这里,更不相信他能带这么漂亮的小姐来。”
马曼玉高兴地笑着说道,而且还抢着招呼夏美进去。带大把银子到这佛坛来的,几乎清一色是女人,在马曼玉的眼里,女人大概就等于钱吧!
屋里已有三个客人。两个看来像是泰国人,另一个是大陆人,三个都是在歌舞伎町卖淫的熟面孔。三人坐在厨房的餐桌上,桌上还放着几个碗,盛装的可能是张国柱下的面。
和马曼玉的态度相反,几个卖春女眼露凶光看着夏美。但夏美没理睬她们,只是好奇地四下打量。一看到最里面的佛坛,便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捻起了几支香。
“多虔诚的小姐呀!你这下可真是找到好女人了。”
马曼玉看着夏美的一举一动,又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
“你今天又上这里来,倒是出了什么事呀?不是我不客气,但能说的上次都已经说完了。”
“我这次是来买东西的,婆婆。”
“你也会买东西!?真是的,这世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难道你是想改行吗?就算是我多管闲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怎么看都不像个带枪的人。”
“这我也知道,只是想当个护身符罢了。”
我用下巴比夏美说:“为了这个女人。”
马曼玉深深点了个头,好像颇能理解。
“这么说的话,我就不过问了。到底外面最近很乱嘛!”
马曼玉拉着我走进佛坛旁的房间。
“说吧!要哪一种?”
“来支小点的吧!不过也别太小。”
“那就这个吧!”
马曼玉转身打开壁橱钻了进去。只见她在里面摸索一阵子,最后手中拿着一个黑亮的铁疙瘩爬了出来。
“这把如何?可是不太常见的哟!”
马曼玉手上的是支比黑星小一号的自动手枪,枪把中央还刻着贝雷塔的标志;不是假货,这支可是真的贝雷塔,口径大概是点三二吧!
我从马曼玉手上接下了这支贝雷塔,很快地检查了一下,状况还算不赖。
“有子弹吗?”
我问道。在日本,子弹比枪还要难弄到。以前的主流是左轮枪用的点三八子弹,自从黑星大量出现以后,则是由自动手枪用的七?六二厘米席卷了市场。总之不管什么时候,点三二的子弹都很难弄到。
“那还用说?”
马曼玉说毕,朝着厨房喊道:“国柱,替我把那东西拿来。”
虽然说的是台语,但这么简单的会话我还听得懂。
张国柱很快就来了。他把手上那扁平的饼干盒递给我,一言不语地打开了盖子。盒子里塞满了子弹,从点二二、点三八、点四五到点四四麦格侬俱全。当然,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子弹里,也找得到点三二的。
“枪要二十万,子弹一颗算你两万吧!”马曼玉对正在挑出点三二子弹的我说道。
“别开玩笑了,枪十五万,子弹一颗一万才是行情吧?”
“什么!?健一,你知道自己在胡扯些什么吗?这把枪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哟!”
“婆婆,现在这种枪没人要了,照供需市场来看,这些最多也只值我说的价。”
我把贝雷塔的弹匣退出来,开始上子弹。装了八发,弹匣已经给填满了。
“吴富春也好,你也好,都想眼睁着我老太婆饿死吗?实在是夭帮。我决不降价,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卖东西时,脑筋可要放清楚点。再把这家伙当宝贝藏着,到最后只会烂掉而已。”
“国柱,你来说几句公道话吧!”
马曼玉开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张国柱讨救兵。张国柱眨了眨细细的眼睛,用舌头润了润嘴唇,略带犹豫向我说道:
“健一,我看你就原谅曼玉无礼吧!但她到底还是做生意……你能谅解吧!”
我把装满子弹的贝雷塔插上腰际,接着便看着张国柱那张苦苦哀求的脸。张国柱的眼神好像频频在暗示些什么。
“老张,有办法的话,我也想照曼玉婆婆开的价,只不过最近的乱子已经快把我给搞光了。枪十五万,子弹一万,再多我就没辄了。”
张国柱叹了一口气,转头向马曼玉说:
“人家没有你也是榨不出钱的,就算了吧!他出的价钱也没那么离谱。”
“你疯了吗?我可是……”
“曼玉!”
张国柱突然用低沉吓人的声音打断了马曼玉的话。那好像按捺住性子,让人听了心头一紧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从张国柱那副枯树枝般的身子里传来的。
“什,什么……”
“我们又不是做正经买卖的,假如你还不弄清楚这个道理,老天爷会罚我们的。”张国柱的气焰,使得一向难缠的马曼玉也丧了胆,只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就这么吧!健一,有困难时大家要互相帮忙。枪十五万给你吧!子弹奉送。”
“别说了,曼玉,健一不会忘了今天的事的,以后总有一天会还我们人情。”
“谢啦!老张。现在还不了什么人情啦!可是以后一定会……”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数了十五张递给了不满地噘着嘴的马曼玉。
“谢谢。”
张国柱像个司道的圣者般微笑了。
我叫了在隔壁房间等着的夏美,一起走向了玄关。马曼玉想必是很不高兴,在房间里没出来,反而是老张送我们出门。
“老张,你可是帮了个大忙。”在确定马曼玉听不到后,我开口说道。
“想不到你敢帮我向那老太婆还价,小心别把自己给折磨死。”
“没什么,小事一桩。倒是呀!健一,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明白啦!要多少?”
“我替你杀了价的子弹,算八万如何?”
我苦笑着把八万递给了他。
“倒是最近听说华圣宫的老张被泰国妹给迷住了。不小心一点的话,话可是会传到曼玉婆婆的耳朵里哟!”
张国柱害臊地搔搔耳后根。人家说人上了年纪会搞不清楚状况乱玩女人,想不到这个看来一本正经的瘦老头也走上了这一条路。大概是和到神坛来膜拜的酒家女搞上了吧!什么上了年纪就会清心寡欲,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还不都是在内心深处泥沼般的欲望里载浮载沉。
60
“喂!”电话正好响了三声之后,就传来了杨伟民沙哑的音。
“是我啦!”
“怎么了?”
“你倒帮了我不少忙嘛!想不到连叶晓丹都给请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算了,我也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坐立不安。”
“没事的话我可要挂电话喽!”
“听说黄秀红有个男人,知不知道是谁?”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点上了烟耐心等着。
“倒是第一次听到。”杨伟民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听起好像变小了。
“可以查一查吗?”
“我试试看。两个小时以后再打个电话过来。”
“知道了。要搞什么随你便,不过今天晚上可要来哟!”
“罗嗦。”
“嫌我罗嗦的话,要不要和夏美谈谈?”
杨伟民二话不说挂掉了电话。虽然知道自己无聊,心里却有一种赢了一着的爽快,压抑不住脸上浮现的笑容。
我切断后又拨到“加勒比海”。响了两声之后,传来答录机的声音。我按下密码听取留话。是远泽打来的。
“我在千叶调查吴富春的事,一会儿就要回东京了。假如你想早点听到结果的话,就打我的大哥大吧!”
接着他留下了大哥大的号码。我还不知道远泽也弄了个大哥大,说不定结束黑市买卖,搞搞窃听还比较有赚头。
那通电话是刚过一点的时候打的。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现在已经掌握到了富春,没必要再理会远泽的情报,不过,情报有时比钱还要有价值。我心里很清楚到了晚上就会忙得没时间听远泽的调查结果了。
我挂下听筒,回过头往后一看,夏美正在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隔着玻璃窗向我挥手。我示意她再多一会,便拨下了远泽的大哥大号码。
“喂!我是远泽。”
“我是刘健一。知道些什么吗?”
“实在麻烦透了。坂本香子那老太婆是个臭酒鬼,日语也不太会说,听她说话真要把我给累死了。”
“坂本香子?”
“噢!就是吴富春的老妈嘛!中国名就是陈秀香……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嗯!好像听你说过。”
“坂本香子这十几年来都没见过吴富春,还直说那畜牲不是我的儿子什么的。我请她喝点酒问些话,听来他家不过是长个典型的残留孤儿家庭,好像没什么你会感兴趣的情报。父亲的死因是肺癌没错,长女还在大陆时就病死,坐过牢的长子好像进了黑社会。就这样。”
“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
“先生,讲到重点了。”远泽的声音兴奋地提高了。
“坂本家的孩子除了死掉的长女外,个个都是人渣,尤其是老么吴富莲。她的日本名字是坂本真智子。我一问起这女孩子的事,老妈子就难过得全乱了方寸。”
“别夸张了。”
“她到最后都没告诉我坂本真智子的事,我只好去问邻居了。
坂本真智子在那一带可是个名人,以前好像两腿一张就能给人搞,总是带着一大群不良少年,跷得像个女王。”
我又点上了一支烟。虽然偶尔有杂音,但远泽兴奋的声音却丝毫不间断地传来:“进了高中以后,就被大家叫成是‘中国回来的小太妹’。顺手牵羊、偷窃、吸胶、掳人恐吓、打架、卖春……什么都干过。不过这些还算不上什么,在乡下这种人到处都是。问题是,坂本真智子和她两个哥哥都搞过。”
远泽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变得不清楚了,但并不是因为收讯不良。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鼓动起来。
“当时这在不良少年之间是个有名的话题,好像大家都知道。
最早是和大哥搞上的,在大哥进了监狱以后,就轮到富春了;听说还是她主动引诱他们的。很吊吗?她为让两个凶狠的哥哥替她撑腰,就若无其事地搞起近亲相奸,把乡下的飙车族都吓得半死。而且,她还免费让人搞,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和坂本真智子作对。”
“这个真智子现在人在哪里?”我继续抽着烟问道。握着听筒的手已经湿透了。
“我还没求证,但是听说在名古屋。”
远泽那无所谓的口吻好像一颗致命的子弹,贯穿了我的心脏。
“知道了。”
我把烟叼在嘴上说道,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是掉在路边的报纸被风吹起来似的。
“辛苦你了。详细情况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吧!下次再说。”
挂上了听筒。被吸到滤嘴的香烟烫到了嘴唇,我吐掉烟,慢慢转过身子。
夏美含着喝可乐的吸管直望着我这里。
王莉莲,夏美说这是她的本名;小莲,富春是这么叫她的。
不管是王利莲还是吴富莲,都是小莲。我心里又渐渐想起富春和我说过的话。富春拙劣的谎言和夏美不甚明了的谎话,终于可以连贯起来了。
夏美就是坂本真智子,是吴富莲,也就是富春的妹妹。一个和自己的亲哥哥搞上的女人。
我在牛仔裤上擦着两只手掌,接着轻轻堆起微笑,挥手招呼夏美过来。
61
“嘿!怎么样了?”
夏美问道。她坐在双人房的一张床上晃着两条腿,皱着眉头看着我。
“没事,只是有点紧张罢了。”
我透过窗户看着新宿的街道。从天王饭店二十二楼望出去,新宿街景看来像是张图案有些许诡异的素描。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就是会让人感到不安。
“是因为从check in以后就一直太规矩了吧……”
夏美的话说到一半就变得有些暧昧。她使劲从床上站了起来,搂住我的腰。
我瞄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三点半。check in已经三十分钟了。
背上感觉到夏美的乳房的触感,但是我还是不断思索着。思索着夏美和富春之前的事,还有那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的不可思议的感情。
夏美的过去并没有给我任何打击。那种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在乎夏美到头来还是在撒谎。在我第一次看到夏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个无药可救的骗子了,至于她的近亲相奸,也并不让我感到惊讶。
虽然我老娘是个最差劲的母亲,但还算是个条件不错的女人,属于那种快四十岁了,看来还像是三十岁左右的类型。我们还住在初台的那阵子,她每天都关在家里,没搞什么男人。但是自从杨伟民安排我们搬到大久保之后,她不知道尝过了多少男人。我到那时候才知道,老娘只要黄汤一下肚,就会变得淫荡无比。
那时我正值所谓的思春期,总是无法控制涌现在两腿之间的那股冲动。每到晚上,老娘就会带男人回家,我只能苦闷地听着她的喘息声。
那个仲夏的晚上就像现在一样闷热。我爬起床来,偷窥起老妈卧室里的动静。在昏暗的卧室里,老妈和她的男人相好。老妈那对从男人腋下直往天花板伸起的白晰双腿,至今还清楚地烙印在我的网膜上。我把手伸进睡衣里,开始磨蹭起胀得发疼的阴茎。不出两三秒,我就爆发了。
即使备受罪恶感的煎熬,我还是无法克制偷窥老妈的活春宫的欲望,每晚仍旧屏住气偷窥老妈的寝室,把黏热如熔般精液撒在卫生纸上。
后来。敏感的老妈还是发现了我的偷窥行径。即使老妈什么都没说,但从她的态度我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就因为这样,我开始晚上不回家,总是在歌舞伎町溜达到天亮,直到太阳升起才摸回家睡觉。
这种生活持续了五天,有天傍晚,我从学校回来,正好碰到老妈在厨房里喝酒;平常老妈在家里是滴酒不沾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她对自己的酒后淫乱有所自觉,而采取的安全措施吧!
老妈的两眼通红混浊,看来酒精瘴气已经遍布她的全身。老妈凝视着我的脸孔,用那像鼻涕虫似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用奇怪的语气呢喃着:“这里是你的家,有话尽管直说;假如想看我的身体,说出来不就得了。”坐在我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歇斯底里的老妈,也不再是板着像鬼似的脸来痛打的我老妈,她只是个酒后乱性的女人。
我像着了魔似地走近老妈。老妈的手伸了过来,我屏住气看着她脱下我制服的裤子。直到老妈用嘴把我那话儿包住为止,我只能像个傻瓜似地愣愣站着。
从那天起,我不知道在老妈的嘴里结束过多少次,但老妈绝对不容许我跨过最后一道防线。对于这一点,我认为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只知道自己想搞得要命,于是我开始恨起老妈来。我认为老妈根本就不是我母亲,她不过是个让人憎恨、侮蔑、玩烂了就甩掉的女人;而那不知长得什么德性的老爸,就因为讨厌她才不回家的。我之所以会遭杨伟民以外的台湾人白眼,也是因为自己体内流着日本人的血,而这正是老妈的血。因为我身体里有老妈的血,我才会被老爸抛弃,才会在台湾人的圈子里被当成异端。我打从心里憎恨、轻蔑、而且害怕着老妈。
每当老妈用舌头舔着我那话儿的时候,总是像梦呓般喋喋不休,尽说些“在这些中国人的监视之下,只有你能保护我”、或者是“假如你抛弃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之类的话。但是这些话才说没多久,老妈就和男人私奔了。那男人是个大阪来的黑道,就是那种除了打架很厉害、阳具上有入珠以外一无是处的低俗流氓。老妈持续带这个流氓回家一个礼拜。在那一个礼拜里,老妈的叫床声比以往还要激烈,到了第八天,老妈就不见了。没留下一封信,也没说声再见,老妈就这样走了。
我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大家挂在嘴上的伦理道德更靠不住,而第一个教我这道理的就是老妈了。想要或需要什么就该用暴力,不行的话就该用花言巧语骗取。
夏美之所以会和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发生关系,绝对不是受性欲驱使。她不过是发现,要想驯服两个凶狠的哥哥,让他们像奴隶般的替自己做事,只有献上自己的肉体才是上策。不管是对哥哥或是街上的不良少年,夏美的判断应该都是正确的;毕竟夏美是个靠盘算苟活的动物。
我也知道,夏美一定常在恐惧中度日,也一定常在憎恨中过活。我终于理解夏美眼神里的含意了,夏美和我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生的动物。
“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了些什么?”
夏美温暖的呼吸从背后扩散到我全身;这股温暖转化成欢喜,向我的体内冲去。
“我已经知道了,小莲。”
我用北京话说道,夏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知道了什么?”
“你就是吴富莲,富春的妹妹。”
夏美一下子抽开了身,我转过身去,一把抓住直向后退的夏美的手。
“你是要我叫你小莲呢?还是要我叫你真智子?”
“……小莲吧!”
夏美——也就是小莲抬起下巴紧盯着我的双眼。她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窥伺着我的眼神。
我把小莲抱了过来。
“你调查过我家了吧?”小莲无力地靠上我胸口。
“你根本没必要骗我。”
“可是……你不也知道我做过些什么以吗?要我说真话,我根本说不出口。”
“健一……”
“假如换成是我的话,我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可是……”
“不必再说了。小莲假如有必要的话,你现在还是会这么做吧?”
小莲抬起头来窥伺我的双眼。她那对在昏暗中绽放着光芒的眼珠子,像双敏捷的栗鼠般转来转去。我想叫她不要担心,想告诉她,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但是光凭嘴巴讲,小莲是不会相信的吗!为了让她能明了,我便问道:
“你在名古屋碰到富春真的是偶然吗?”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小莲开始说了起来,听那语气好像是虽然我问错了问题,但不打紧。
“我已经受不了了。为了保护自己,我只好利用我的身体。
最早是为了逃避同学的欺负,大家都骂我中国人、中国人的,让我简直像是活在地狱里一样,所以我就和欺负我那群人的老大搞上了。从第二天起,就没有人再欺负我了。可是,后来我得让老大身边的每一个人搞;我用免费服务当条件,要求他们替我做事。因为只要有谁去教训一下我不喜欢的家伙,我就替他吹吹喇叭。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就会都听我指挥的小混混就全都找上门来了。就算我再厉害,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吧?”
小莲的嘴里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所以我就色诱了我的大哥,告诉他想抱我的话,就把那些家伙都解决掉。因为这样,大哥杀了三个飙车族坐牢去了。然后就轮到富春了。很简单嘛!他们两个总是像野兽似地觊觎我这个亲妹妹。可是,到后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即使我和富春做爱,爸妈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旁观望。即使我说不想在家里搞,富春也拿不出钱。而且他是个只要那里一站起来,几乎在任何地方都想搞的人……所以我偷了妈妈攒下来的钱,在手提袋里塞了几件衣服就开溜了。我原本想到东京,但是因为距离太近了,就想到名古屋去看看。名古屋还真是个好地方,直到富春出现为止。”
小莲淘气地给了我一个微笑。
“听到这里,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我凝视着小莲的眼睛说道。
“我喜欢你,健一。”
小莲踮起身子,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随即又转身背靠着我的胸口继续说下去:
“有一天酒店打烊了以后,我和同事的女孩子一起到中国餐厅吃饭,在那里就碰到了富春。我听到他叫:‘小莲’……。听到富春的声音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间就被打进了地狱。那天晚上富春寄住在我家里,我就被他强暴了。真的,和在千叶的时候不同,认真的反抗了……这之后发生的事就和我告诉你的差不多了。我每晚都被富春强暴,赚来的钱也任凭他乱花,一有什么事就得挨他打,每天都活得心惊胆颤的。”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杀掉富春?”
“因为我怀孕了嘛!不管我劝过多少次要他戴安全套,他总是不听……在发现自己怀孕那天,我就堕胎了,这才决定要把富春给杀掉。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抱起小莲,把她扔到了床上。
“不管你在认识我以前和谁睡过,那都不关我的事。我能得到的,只有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你。听着,假如你要利用我的话,就随你高兴吧!你要怎么用我都可以。”
我依旧看着小莲的双眼,又补上了一句:
“不过,假如你想逃开我,我就得杀了你。”
我说着把阳具给掏了出来,掀起小莲的裙子从内裤边插了进去。小莲在一瞬间皱起了脸,默默回过头来看着我。
“首先要把富春给杀了,知道吗?”
小莲深深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紧紧抱住了我的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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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啊——我想连健一也一起杀掉算了。”
小莲枕在我的左臂上说道。我和小莲都将赤身裸体裹在毯子里。
“你真的让富春感到很骄傲,他说你是个脑袋聪明的最佳搭档。富春会称赞别人,我倒还是第一次听到。我还以为你一定是个烂货呢!和富春一样。”
“我根本没什么搭档。”
“我知道,健一和我一样嘛!”
我扭头看着小莲,小莲脸上露出了我从没看过的灿烂笑容。
这是不求回报的爱情,抑或只是精湛的演技,管它是那一种。
“第一次在那破公寓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微微感觉到你和我是同一种人,好几次都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相信你。健一把我的信用卡那些东西拿走的时候,我真的好生气,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原谅你,而且好几次都想就这么开溜,可是到头来还是没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个傻瓜嘛!明知道不该原谅我,却还是一下子就带我来这栋公寓。因为你已经花下了钱,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那栋公寓。而且就算你开溜了,也总有一天会给我逮到。”
“那天是因为我累坏了,脑筋不清楚了嘛!”
“这可不是个好理由。”
“我知道,可是,事情还不只这样。”
小莲说着猛然扭过身来。她的鼻子靠着我的胳肢窝,呼出的气息搔着我的腋毛。
“虽然这么说健一可能会不相信……但我想过了,可能健一真的和我一样。要是真是这样,我或许就不用再孤零零的过日子了。”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冷清的天花板。
“所以我才决定要和健一一起待一阵子……这么说,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我相信。”
我凝视着天花板说道,全身上下好像都被一股神经麻痹似的感觉袭着。我在这里干什么?在和这个女人说些什么?这些都是我一直闷在心里的疑问。可是,我的嘴还是没停下来。
“你在我身上闻到了和你自己一样的味道,心里既恐惧又期待。所以,你才会黏着我,同时又和杨伟民保持联络以防万一。
在我没看到的时候,你还搞了其他的把戏也说不定。我刚才也说过了,换成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所以,我根本找不到让自己不相信你的理由。”
周遭一阵沉默。我们俩只是紧紧贴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其实,我们俩都是该孤单过一辈子的。”
最后,小莲说道。她说的并没有错,可是,我们俩毕竟是相遇了。不管什么时候,现在都是不能回头的。
小莲的手伸到了我的两腿之间,我马上又硬了起来。没错,脑袋里想些什么都一样,假如和小莲在一起,不管多少次都硬得起来。该相信的事就只有一件:我的身体需要小莲。
小莲钻进了毯子里,用牙齿轻轻碰触着我的前端。我们俩不过是两只野兽罢了。
63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连梦也没做,这还是头一遭。
觉得有点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小莲卧着,正在摸我的头发。我推开她的手,起来看了看手表。快五点了,已经超过该打电话给杨伟民的时间很久了。
我捡起掉在地板上的贝雷塔,走向浴室,无缘无故地想发顿脾气。
虽然不很清楚,但我应该是爱小莲的,不过这和要不要相信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