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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春之文祭 更新至66篇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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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乱的,肯定不计较。
筱夕招呼来福贵,对着在场所有人慷慨宣布:“以后满垛、半朵都是我和直芋的孩子,我们对满垛有几分好,对半朵一分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以后看山交给福贵,看坟交给李家,我们给福贵多少工钱,给李家的一分也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
现场山呼海啸,可筱夕的话硬是留着一半没说,直芋最终还是看不过去,把白脸一路演完:“可咱们是东家,丑话就先撂这:以后满垛对我有多孝顺,半朵只能比这多;福贵看山的时候踢人有多凶,李家就只能给我把老头伺候得有多欢!不然,昨天我对李婶啥模样,明天筱夕就对你们啥面色!”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呗!众人只当直芋是在放屁。于是五分钟前那幕再次发生,众人拥簇这筱夕与“天才儿童”一起进到洋房,空留本剧的四大男主演:直芋、瘸子伯、满垛、福贵大眼瞪着小眼。
“瘸子伯,你现在咋也不说实话哩?”
“你问我娃喊了没有,又没问我到底喊了啥,俺当然说:喊了。”
直芋真想当场把自己喝的茶给抠出来:“瘸子伯,你堕落了。”
“北瓜啊,你知道以前为啥我不肯让满垛认你当干爹不?”
“为啥啊?俺这人没啥毛病啊!”
“没啥毛病?你的毛病就写在名字里:太直!你跟你家老头一样,心里憋不住事。总以为啥事自己都能兜住,其实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个三五六来。老李家好不容易出来个满垛有点人模样,可不能叫你给带坏咯!”
“那你为啥现在又肯让满垛跟着我这个直肠子哩?”
“还不是因为女北瓜,这女娃子,不错!”
“她有啥好?就是爱装好人,要不是我昨晚先演了一出,今天她能把戏唱得这么神乎?”
“瘸子有一说一,事情到底啥样,满垛都能看出来。”
直芋举起自己的宝贝大儿子:“满垛啊,你说,是喜欢阿爹还是喜欢阿娘?可不能因为是爹在问所以撒谎哦。”
直芋后面那句话完全就是自己心虚了,满垛的答案从来就只有一个:“对不起……”
万箭穿心。
“北瓜啊,筱夕那样的婆娘你能看得住不?其实找一个瘸子那样的婆娘也挺好,也不出门,每天就是给俺生儿子。不也生了个满垛这样有人摸样的么?”
“瘸子伯啊,你这话就错了,找婆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嘛,女北瓜白天风光了,到头来还不是得算在俺的头上?就算是刚才俺受了点委屈,灯一关,俺还不是能在床上把场子找回来?”
瘸子伯补刀依旧稳健:“瘸子有一说一,这事还真没看出来。诶!北瓜你别走啊!我还想说像女北瓜这样的好女娃就爱找你这样的直肠子哩!”
“瘸子伯!我再不去管管老北瓜,他就要给我生堂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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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伯那样的人可以为师,却难为友。因为老实人说话最是伤人。
直芋懒得琢磨瘸子伯话里乾坤,见到老北瓜正在台上教人唱戏,就借机开溜了。
洪子小时候看样板戏的时候一直觉得那都是特地为自己写的,便立志长大了要当个角儿。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虽然浪荡一生,可等到自己快当爷爷了洪子还是没能忘了自己当年的戏剧梦。所以他看那个那个小旦身段有偏差,身为前辈自然要上下其手帮人指点,可是他终于是忘了自己的二爹就在台下,艺术家的梦想再一次被现实扑灭。
见乖儿一脸阑珊,直芋也是不忍,好在这个大伯本事没有,梦想奇多:“老北瓜,这戏得演好几天哩,咱们耗在这也是惹李家人眼烦,不如带会去江上钓鱼?”
“现在筱夕被人家当菩萨供着,脱不开身。干是咱两钓有个屁意思?”
“这叫啥话?能跟着你湖城鱼王学钓鱼,是多少人排队求着的事情,筱夕她还能分不清轻重?”
乖儿脸上瞬间就灿烂了,从车里检查了好几遍渔具,确认无误后,便满脸憧憬地望着李家洋房,盼着直芋能早点把筱夕请出来。
《爸爸去哪儿》准时开演,洪子钓鱼的手法还真不是半桶水,不时从江里飞出条条青鲢,惹得筱夕惊呼连连。直芋也是有意让着,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对筱夕使了个眼色,电视台切到了法制频道,筱夕手里的鱼绳怎么看都像《逆转裁判》里的那条鞭子。
“大伯,你这一身本事都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看着你和别人钓鱼都不一样哩……”
洪子哪知节目换了?还是一脸阳光地卖着水:“大伯钓鱼的手艺可不是野路子!筱夕肯定想不到,咱小时候可是在省城过的,那里人钓鱼讲究,我有样学样,到了乡下才知道,咱这手艺已经不赖了。”
“啊!大伯原来是在省城长大的啊?我还没听北瓜说起过呢。”
“嘿……也不怪他,这事啊,外人知道的少。现在你也是荆家人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年我一出生,老头就倒了霉,怕养不活我,就把我过继给了杨团长……”
这一段和老头说的没差,直芋点了点头,示意皮鞭夕继续。
“杨团长?听起来……他是个老红军吧!那大伯你就是在大院长大的咯?”
“说是大院,其实也就那样。当年很多的部队大佬都是兼职,而且团长在当时那叫一个金贵,到了地区上都是一跺腿,震三震的人物!”
直芋插了句嘴:“那杨团长在地方上是什么官?”
“好像……是个厅长吧,宣传厅还不知是教育厅……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你也知道,这事没法出去跟人吹……对!应该是教育厅,不然老头当年也不能把我过继给他。”
教育厅的厅长?……那不就是一拳把老头揍翻的那个吗?直芋和筱夕对望了一眼:这事二老都没说明白过,其中一定有隐情!
“大伯啊,那后来你为啥放着少爷日子不过,非要来乡下体验生活哩?”
“诶……杨团长死啦……有天他给上头喊去交代了一个档,回头就把我叫出去玩。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一直想玩玩真枪,原来老人家抽屉里就锁着一把……”
“大伯,勾起你往事啦……”
“小场面。筱夕你饿了没?咱钓的鱼也不少了,把火生了,让你尝尝大伯烤鱼的本事!”
趁洪子一蹦一跳地准备烤鱼,筱夕对着直芋问出了惊人之语:“你说……洪子会不会就是杨团长和奶奶生的?老头是在帮自己老大背黑锅?”
直芋身子一趔,差点掉进江里:“喂!电视剧看多了吧……老头可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当年的事情大伯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啥啦……”
直芋心想:哼哼,终于轮到主角出场啦!你就看着我今天把当年的事问个水落石出吧!
“这事还有疑点,待会换我来问,你负责帮我稳住证人的情绪!”
“那就看你的了,城步堂君(《逆转裁判》主角名)。”
庭审发生在一条无名江边,辩方律师接过了证人递来的烤鱼:“老北瓜,当时知道亲爹原来是个反动头目啥感觉?”
“那叫一个恨啊……不过那个时代黑白不分,只有红色。好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老头原来是个好人。”
“北瓜,有件事情我一直闹不明白,你今年到底多大了?我老爹说你只比他大一岁,可是你总说自己比他大三岁。”
那个年代的人口普查很难落实,很多人出生年月都是乱写的,但是像洪子这样前后差距如此之大的却是少见,老头会记不得自己初为人父的日子吗?直芋不信。这是本案第一个疑点。
“这事我到现在也没闹不明白,68年的时候我早就在省城上了三年学,到了乡下,老头却说我只比斌斌大一岁,非得让我从头念。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不讲究,也就稀里糊涂过来了。后来我还专门去省城的医院里找过我的出生证明,结果也没找着,瞧瞧那个年代乱的……”
医院?这是老太婆故事里的最大疑点:老头被揍进了医院,为啥能硬躺上一年,等娃都生出来了才出院?老头看着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啊……
证人的脑子不太好使,城步堂·直芋决定使出招牌技能“震慑”:“老北瓜,经过我严密的推理,你很有可能是当年老头捡来的……”
洪子手中的烤鱼跌入火中化为焦炭:“放你娘的屁!老头就算不待见我,好歹也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了!当年那个条件,家家户户都把养不活的孩子往外扔,老头他干嘛非要捡我这么个克星来气自己?”
皮鞭夕赶忙上前稳定证人的情绪,示意直芋别胡说。
直芋也知道今天的庭审只能到这了,接过洪子手里的活计,默默烤起了鲢鱼。那鱼一脸呆样,长着大嘴仿佛在问:当年那个诺言……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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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芋车的后胎被李婶给攮破了,车行下午派了人来修理,三人垂钓归来时已然换上了新胎。
山中日月虽好,可奶奶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已等得心焦。最后香了几口满垛,直芋把戏台上的老北瓜给抓上了车。
回去路上,洪子睡在后座,直芋和筱夕交流起了案情。
“我觉得老北瓜这里已经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事情过去太久,老头不想说,咱们干脆就别查了。”
筱夕看着木渎的油菜花,撇了撇嘴:“我才不信你能想开。”
“线索断了,不想开点也没办法。”
“谁说断了?小姐姐智商比你高一倍,心里早就有谱了!”
“真的?你快说,当年老头的那个诺言是什么?”
筱夕转过头,对着直芋坏笑:“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切,就连我这个第一主角都想不出来的问题,你能知道?”
“那个诺言再明白不过啦,是你一直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而且小姐姐我不仅知道当年老头答应了人家什么,还知道他答应的是谁?”
“我操!你别再说老头是在给领导背黑锅啦?不然老头又得爬出来了!”
“放心,不是那个。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比你聪明?”
直芋停下车:“你真知道?”
筱夕打开车门:“老公,你下车!”
“心疼老公啦?其实开回去用不了多久,可要是被老太婆看到是你在开车,我的耳朵又得遭殃啦。”
筱夕跳进了油菜花田之中:“不跟你抢车开。跟上,清明那天晚上的梦我想起来了,你下车我就告诉你。”
直芋狐疑地跟着筱夕走进了花田之中,却冷不丁地被她扑到在地。
“来,我们把那个梦情景再现一下!”
“再现你妈逼!你果然还是跟老头做了……”直芋的反抗瞬间被瓦解,因为筱夕咬住他的耳垂喊了声“一二一”……
油菜花的花籽在清明前后还没出油,但是花汁溅在身上很难洗去。筱夕扒开直芋的衬衣,让他背过身,然后用油菜花在他背上写了一个字,笔划很多,直芋隐约感觉部首是个“艹”,但下面是什么却感觉不出来。
“老头梦里告诉你他喜欢草,然后扒了你衣服,把”草“字写你身上啦?”
“真为你智商捉急,总之小姐姐已经把答案写在你背上了,待会你把老娘伺候舒服了我就告诉你!”
直芋明白筱夕不是在诈唬自己,而且油菜花田美得催情,自己早已勃起多时,便把筱夕按在了地上:“刚开始我两智商都差不多,只怪后来每晚我都要把内力传给你!”
大伯还在车上,花田之中也不算隐蔽,故而这次“传功”不敢传太久。直芋脱了裤子直奔主题,大操特操。筱夕在直芋左右肩上各咬了朵油菜花,就感到丹田有一股深厚的内力传来,不禁大叫:“老公,好爽!以后我们每次回湖城都要从这里走!”
完事了的直芋装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死人样子:“咳咳……我的内力已经耗尽了……现在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了吧……”
“自己看!”筱夕从包里拿出面小镜子递给直芋。
直芋拧着脖子在镜中看到了一个黄色的大字:“……蒋?”
“白痴,你一开始就把六十多年的关键人物给漏掉了!十个”极右份子“为什么只倒霉了一个?大伯的出生日子为什么有两个版本?杨团长和老头有矛盾为什么还要帮他养儿子?这些事情都解释不通就是因为那个故事前半段出现的一个人,后来却被有意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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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省教育厅的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到会的一共有九个人,荆重的左手边空了一张椅子。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军装的威严男人,他说:“今天我们之中要选出一个。”
荆重不禁望向了那个空椅子:那上面本该坐着一个姓蒋的男人,一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
“我不同意今天选,老蒋还没有来。”
“不能等了,省报那边已经扛不住了,让我们今天就得交人。”
军装男人姓杨,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红头文件,落款空着,在上面签上名字的人将万劫不复,今天的会就是要从这十个人中选出那个人来。
荆重明白,投票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杨厅长宣布会议开始的那一刻,文件的落款上已经写上了自己恩人的名字。
“跟他们说,所有的社论都是我写的。”
杨厅长拍桌而起:“放你娘的屁!那你也得能写出来!”
在座所有的人学问都比荆重高,其中有不少都是从大学里直接抽调上来的。56年红太阳号召大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些知识分子便争相在省报上发表社论,可是文人终究骨头轻,等到红太阳问:“这是为什么?”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写的都是诛心之言。
荆重不是文人,他是个义士。他从没写过社论,但是他却愿意为那个言辞最激烈的人背起罪责。
“大伙的社论都是匿名发的,我进去了,他们难道还会考我学问?”
杨厅长不同意,在这个全是文人的教育厅里,就只有这个小伙子最对自己胃口,他不想毁了他:“你不想投票就给我出去,我们继续开会!”
荆重抵死不从,和杨厅长的副官扭打在了一起,拼得一身伤,最后两边都退了一步——投票发生在了医院的产房门外。
前天夜里老蒋的媳妇难产,他一直没睡守在产房外头,抽了许多包烟,他忽然想开了:这个国家不会放过自己,不如担下所有罪责,用这份恩义换来那边母子的平安。
所以他没有去开会,却没想到那九个人会这么快跑来医院找自己。
“档给我吧,我现在签……”
“不!会议还没开始!我们是来医院开会的!”
老蒋看着这个满身是伤的男人,想哭,又想笑:自己当初去湖城公办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小老弟,机灵能干,还认得许多字。平时喜欢唱着“情义千斤重,一诺沉江底!”的戏文,说这是自家的家训。觉得这个小老弟是个可造之材,便把他带进了省城,没想到他也争气,没过几年,已经爬到了这么高的位子。
伍子胥渡江的地方叫胥浦,老蒋从来不信这个小老弟会是那个渔父的后代,可是当他满身伤痕地把一行人带到自己身前时,他忽然眼眶一湿:也许书里的记载是错的。但他又想笑:没用的,小老弟,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江底才是我的归处……
“投票开始吧……”杨厅长说。
听着产房里自己孩子的啼哭,老蒋拦住了大家:“不用了,我发社论用的都是自己的笔名,大家不用为难了。杨团长,把文件给我吧。”
荆重哭了,他哭得很大声,就像他第一次看《渔父吟》的时候,他不明白那个渔父为什么要跳进江底。
老蒋签完了档,安抚着自己的小老弟:“哥哥就要走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很可能挨不住里面的苦……”
荆重不可思议地自己的老大哥,批命地摇头,可老蒋只是温和地说:“你听我说完……筠窈,你的嫂子,你们是见过的。她原先是我的学生,从来只知道看鸳鸯蝴蝶的小说,什么营生都不会。前几日,她娘家那边传来噩耗,我的丈人已经被打倒了……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啊。”
荆重哭着说:“大哥……我在湖城有一间房子没人知道,我把你和嫂子藏……”
“别说傻话了。你不是总问我,当年私塾先生给你批的命是什么意思么?我现在告诉你,你的五行有病,金盛木衰,是个大好的命局,不过以后最好找个名字里带木的婆娘。行了……哥哥走了,待会小筠醒了你帮我告诉她,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洪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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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子一觉醒来,发觉车已到了湖城。方才梦里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哭声时而脆亮,像个婴孩;时而低沉,像个悲痛的男人。
“老北瓜,你刚才在路上是不是哭啦?”
直芋的衬衫上全是黄色的花汁,估计小两口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没干好事,可是为啥他现在脸上一副要死的样子?还有筱夕,这个鬼灵精的脸色可从来没这么沉重过。莫非是北瓜得了“百柳不举”之症?诶呀,看来老荆家传宗接代的使命还得落到自己的肩上……
“刚不还好好的么?北瓜啊,你听大伯说,夫妻两没有过不去的桥,男人嘛,总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大伯这种事见得多了!行啦行啦……北瓜啊,我劝你别抹不开面,去趟医院……”
筱夕从沉思里醒来,知道自己后面的江湖百晓伯又在发散思维了:“大伯,我两没事。对了,还没敢跟你说呢,我这几天恶心得厉害,搞不好您的辈分又得长啦!”
两个北瓜异口同声问:“真哒?”
世界上最大的一句废话就是“真哒?”,可这一次却没有白问,筱夕哈哈笑道:“假的,直芋心里有事,我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洪子开始嘀咕:八成是真的,而且看北瓜的死人样子,估计孩子搞不好不是咱老荆家的……学生仔就是单纯,江湖之中这种事多了去了,要我说,除了咱家闺女,谁家孩子都应该拉去验验血……
车到家时,奶奶正站在湖边。奶奶原先有个名字叫林筠窈,后来改了名字叫林清,这事她从来没对人说起过,却在第一眼看到筱夕的时候想了起来。
往事已不可追,老人家就希望自家孙媳妇的命能比自己好,不过最好能快点给老荆家添丁……但是女人十月怀胎最受罪,当年自己生洪子的时候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清明晚上两口子在楼上胡闹,老人家字字句句都听见了:筱夕是明白老太婆的,一起变老不易,能一起死却是夫妻两最大的福气。可是为了遇到那个老头自己已经把一辈子的福气用光了,真可惜没能走在老头前面,这两年来日日等死,却还要偷偷染黑头发免得小辈担心。
不可追啊,不可追。陈年老事全被炖进了这一锅鸡汤里。
“妈!晓红她在家做好晚饭等我,我得快点赶回去!”洪子换下了老头的衣服,就闻见了老太婆炖的鸡汤,瞬间比什么时候都想老婆,可那边的直芋和筱夕却抢着在喝。
“哟,难道说老太婆的手艺真长进了?”
直芋砸吧着嘴:“奶,你的手艺已经到头啦!没有长进的空间啦!”
老人家满意点着头,“北瓜啊,李家的事情怎么样啦?今早上春红给我打电话来,千恩万谢的,说等老太婆死了就把我宿个肉身菩萨供庙里……老大没这本事吧……”
筱夕说:“奶奶,大伯这次下乡可神气啦!把李家人教训得服服帖帖的,不愧是老江湖!换了是直芋那个学生仔,估计老头的坟都……”
直芋连忙捂住筱夕的嘴:“您还别说,老北瓜穿上了老头的衣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折《思凡》唱完,李家人就都服气啦!”
老人家也是被逗笑了:“《思凡》能唱得这么神乎?改明我也得听听。行啦,你们不想说,老太婆就看报去啦……”
“老佛爷,您别走啊!您陪我们聊会天啊……”
老太太戴起老花镜,仔细打量起了直芋:“该不会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吧?怎么忽然这么想听老太婆唠叨?”
直芋摆出了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奶,您和老头咋认识的故事我一直都没听过瘾,您就再跟我讲讲呗,我保证不告诉大伯!”
“跟我这耍宝来了?去去去,把碗给我洗咯,这个故事老荆家传女不传男,闺女啊,你记住咯,这事你分上一百集,每年给北瓜说一段,保证他对你服帖一辈子!”
“奶!你真是我亲奶奶哦!”直芋一脸苦相地去了厨房,看到了洪子扔在那里的老头衣服,忽然计上心头:哼,小哥哥我智力超群,拿捏起筱夕来还不是跟闹着玩似的?待会就让她求着我来听她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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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林筠窈二十一岁。
她的父亲号称“林半湖”,因为他曾经在半座瘦西湖边种上竹子。原因就是算命先生说她的女儿五行缺木。
筠窈从小都是被娇惯大的,十八岁前有她的父亲,十八岁后有蒋先生。
蒋先生是她就读的那所女校的校长。两人的结合父亲起初很反对,可是后来蒋先生被破格提拔为了省厅的高官,她的父亲才屁颠屁颠跑来祝贺:当年算命先生早就说了,林家未来女婿的姓氏是个草字头。
蒋先生公务繁忙,有时晚上回不来了,都会让人给筠窈带话。
带话的那人叫重官,是蒋先生从外面带来的小老弟,机灵能干,脾气还很好。知道蒋先生回不来的时候,筠窈都会把气撒到重官的身上,可是重官从来都是好好哄着,没有埋怨过。
那个时候,筠窈都还不知道重官的大名叫荆重,而且当时已经是教育厅里数得上的高官。
在筠窈二十岁那年,她怀上了蒋先生的孩子。她开始每天翻看手边的小说,想给孩子取一个事情画意的名字。可蒋先生说:现在时代变了,孩子的名字要俗气些才好。
时代变了么?
筠窈躺在床上,看了一天的日出日落:时代没有变啊!
1957年,那一年,筠窈二十一岁了,孩子的生日本来应该和她在同一天的,却硬生生卡在那里不愿出来,似乎是感知到了外界的危险,似乎是知道一个黑暗的时代就要来临——他是那么的敏锐!
可是她无知的母亲却硬生生把她赶了出来:孩子,你看看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欣欣向荣,富有生机!
筠窈睡着前,那个孩子哭着对她说:一切不是这样的……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丈夫不在自己的身边,看护在那里的是那个叫重官的小老弟,他的眼神让自己想起了孩子出世时的哭声:一切不是这样的……
“重官儿,老蒋人呢?”
“大哥去首都开会了,国家很看重他,不知道他这次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哩……对了,他让我告诉您,孩子的名字他想好啦……就叫洪刚!”
重官的声音很哑,很干,很疲惫;衣服很乱,很脏,染着血——筠窈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时间都忘了这个俗气的名字是多么入不了她的眼。
“官儿,你是咋啦?昨个你也生孩子啦?”
重官勉强笑道:“嫂子,你饿不?医院的饭食粗,我怕不和您口味。”
“老样子,银鱼肉丝面!官儿,你肯定带来了吧?”
这里的口重,筠窈唯一能入口的只有银鱼汤,后来蒋先生改进成了银鱼肉丝面。每次蒋先生回不了家,都会在单位做好一碗让重官带回去。
重官就像失了魂,慌慌张张地说:“啊,大哥临走时没准备!”
“那银鱼汤也行……”
那年头,银鱼是稀罕货,重官走遍了全城也没找着一家卖银鱼汤的店,他只好带来了一碗鸡汤。
“官儿,你这样老从在外面买来也不是个事,改明嫂子教你做菜,男人没几个看家菜可讨不着媳妇。”
在医院里的那几个月,重官儿每天都来给筠窈带饭食,她过意不去,于是从来没下过厨房的她开始按照小说里写的方法教重官做菜。
头几天,重官按照她教的法子做出来的饭食根本不能吃,终于有一天,重官眼圈红着给她带来了一碗银鱼肉丝面,味道居然和蒋先生做的一模一样。
筠窈满足地吃完了那碗面,忙问重官儿是怎么做出来的。
重官颤抖着说:都是嫂子教得好。筠窈却不知道,这是蒋先生在狱里的绝笔:一世人,一碗面,清清爽爽。
有一天,筠窈听到新来的产妇在议论:城里有一位姓蒋的先生死了。
筠窈问她们那个蒋先生全名叫什么,却看到了重官从门外走了进来。
重官说:“别听那些女人胡讲。”
筠窈问:“那为什么今天的面你做不出昨天的味道?”
重官打着哈哈:“走手了,走手了,明个一定会注意。”
筠窈忽然发疯般地吼叫着:“你骗我!你骗我!你不安好心!你把老蒋给我叫来!你给我把他叫来!”
重官痛苦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蒋大哥走了,他给您留了封信。”
筠窈抢过了那封信,读完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时代真的变了,因为她的天已经塌了……
筠窈晕了过去,醒来是在第二天早晨,重官满眼血丝地坐在她身旁——这一个碗,他白光了头发。
“我要回扬州……”筠窈无力地说。
“您父亲已经死了……”
“那我也要出去!我要去找老蒋!他肯定是外面有别人了!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出去找他问清楚!”
重官死死按住她:“不行,嫂子你听我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找您!您一出去,洪子就没娘了!”
那一年,林筠窈二十一岁。
那一年,她死了。
1957年年底,荆重带着一个叫林清的护士出了医院,两人居然还抱着孩子。
风言风语传的满城都是,荆重却没羞没臊,见人就说:“俺婆娘别的本事没有,只知道哭,跟俺的那天,差点把鄱阳湖给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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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夕红着眼睛上了楼,却发现直芋正穿着自己爷爷的衣服妩媚地躺在床上:“小姐姐,你把老太婆跟你说的事跟我说一遍,老头子今晚包您高潮十次哦~”
直芋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遭来筱夕一顿毒打:“啊啊啊!你这个变态!以后都不许碰我!奶奶!今晚上我要跟你睡!”
筱夕抱着枕头就下了楼,留下直芋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自己的卖相就这么差么?以前大学里自己的花名可是“玉面小白薯”啊!
自尊受伤,辗转难免……约莫到了凌晨,直芋恍惚间忽然发现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自己床边。
“啊!!!”
“嘘……筱夕刚被我哄睡着,你别把她吵醒啦?”
“奶?你这么晚来干嘛?怪吓人啊……”
老人家悠悠地坐上了床:“老太婆这是来传授你夫妻的相处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