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2部分阅读

    　　来了，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贺鹏在搞私运，正在抓典型呢。他们都到加油站去取证去了。

　　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都沉下了头。

　　嫂子说，你哥心里知道没什么好辩的了，但嘴上还咬得死死的，后来吵了起来，还动了手。

　　还动手啦？妈着急地说，那伤了没有？……把人家打伤了没有？要是伤了他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啊。

　　我说回不去还不回了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个破运输公司吗？嫂子你别哭，毕业了我立即到南方打工去，拼命赚钱，别说房子了，小洋楼咱们都买回来！

　　妈打断我说你又说胡话。

　　嫂子说，倒是没打伤谁，但肯定是回不去了，今天就得贴开除公告。

　　妈叹息说，要不我去找找看？

　　嫂子说妈你别去，我下午过去看看，没挽留的余地也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等下他醒了，我得陪他进城一趟……他脸上破了一块，我怕感染，给他上点儿药，再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受伤。

　　妈说好，好。

　　但当时我们好傻，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一点皮外伤怎么会感染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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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节

　　元旦很快就要到了，我心里就象长了草，坐着站着都慌慌的。因为哥和嫂子的婚礼定在了元旦节那天举行。这是个迟来的婚礼，也是我和妈盼望了好久的婚礼。当然，邻居们也都很盼望，因为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都喜欢上了这个温和贤淑的女子。十二月三十一日，学校里举行了盛大的联欢晚会，大家玩得非常尽兴，而围在圣诞树和彩色灯光旁边，我的心早就飞了，飞到了嫂子身边，想象着她做新娘和哥喝交杯酒的样子。我想，现在天气冷了，婚纱也不能穿了，真是遗憾啊。结果那天晚上我竟做了个梦，梦见嫂子穿着婚纱向我跑来，一边跑一边笑着，我开心得叫着，一下子就醒了。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雪，那天雪很大，我原本应该昨天晚上就赶回去的，但因为往镇子上的路被雪堵了不通车，所以急死了。现在又下起雪来，我真担心路又被堵上。还好汽车以蜗牛般的速度往前爬着，车厢里很冷，我一边跺脚一边往手心里呵气。渐渐的快到了，透过车窗玻璃上的霜花，我看到外面漫天飞雪，心情也一下子旖旎起来。

　　下了车我一路狂奔，那些乘客们看得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管了。我疯狂地跑着，往家那面的方向。脚下的路很滑，耳边都是风，雪打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远远地我看到我家门口贴着大红喜字，门口还有人放鞭炮。那真是终身难忘的情景啊，鲜红和雪白强烈对比着，照得人好象是在做梦。我看见有一群人簇拥着嫂子走过来了，嫂子穿了件红色的缎子夹袄，头上还戴着一朵红花，真漂亮！我叫着嫂子嫂子我来啦！一头扑了过去，把嫂子给抱住了。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说你看这个冒失的小姑子，怎么跟个愣小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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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节

　　他们一走，家里立即冷清了下来，早晨吃饭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气氛了，我就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一个人呆呆地看电视。妈显然有些忙不过来了，因为年底要做的活计很多，一边做着一边絮絮叨叨着。

　　她说，最亲还是自己的亲闺女，妞儿你要是嫁人了还记得回来看我不？

　　我根本没听清楚她在磨叨什么，只是烦乱地看着电视。

　　妈说唉，到时候就是这样的，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怎么也改不了的。

　　这回我听见了，立即生气了，对她叫，妈你说什么呢啊？

　　妈说就你笨，年龄小心眼儿实，几句好话就把你哄了。你想想看，眼看就过年了，他们大包小包地一收拾就跑回去过年了，我们辛苦辛苦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瞎闹腾。

　　我说那不是给你留五千块钱吗？

　　她倒发起火来了，说，那五千块钱我能动吗？她这叫摆样子。我要是真动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看我呢！再说了，你以为五千块钱算多的啊？我们这叫留了小头丢了大头，你哥这一段时间过来，人都脱了一层皮，少说也得存个一万两万的，这不，你看看你看看，全都卷走了吧？还不是顾着自己娘家，也没想想娘家对她什么样儿，结婚典礼就来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现在说是人病了还往回跑，白眼狼！

　　听妈这么说我顿时也火起来了，不过我不是受了她的鼓动，而是气愤，没想到妈竟会这么想这么说，我声音都变了，大喊大叫的，我说妈你怎么这么想呢？你这叫不讲理你知道吗？我哥他再有本事再能干，这几个月能赚多少？这五千我估计都是他们的全部了呀妈！再说嫂子不是跟你一起干了么，一分钱工钱也没要，你想想嫂子她要是我，我在外面这样替人家干，你怎么想？

　　妈不说话了，闷头烫她的衣服。

　　我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好象郁闷得很，哭得天昏地暗的，我可怜我嫂子，在家里这样干还买不到妈的一个好，天底下最难相处的就是婆媳关系，嫂子这就叫费力不讨好。

　　气得我中饭也没吃，恨恨地说你把五千块钱拿出来，现在就拿出来我立即出去买个房子去，我嫂子不会说一句不，你信不信？

　　妈口气软了，呆呆地说，妞儿你别耍脾气了……妈其实心里也是不舒服，他们一走我觉得空得慌，你嫂子没说的，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摊得上这样的好媳妇。

　　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人在门外喊，贺嫂子在吗？

　　我打开门一看，愣住了，来人我认识，就是曾经给哥做副驾驶的坏小子的爸爸。

　　老头拎着个服装袋正在门口跺脚呢。

　　我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妈还是很客气地把人让进了门儿。

　　老头显得有些拘谨，坐下后就把袋子交给了我，他说，那个那个，不是要过年了嘛，我给孩子买了件衣服，一点心意别见外。

　　我和妈都愣住了，因为他们家家境也不好，儿子还不务正业的，这又唱得是哪出戏啊？

　　老头说，今天来也算是给你们娘俩赔个礼，哦，不是算是，是诚心诚意的来道个歉，上次把你们家贺鹏给打了，心里老是过意不去，我那不懂得的儿子和媳妇都不好意思来，所以我就豁着这张老脸过来了，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了，就……原谅我们吧。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和妈都愣住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嫂子跟我打的那个赌，嫂子说有办法让他们服服地来赔礼道歉，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这瞬间我惊讶得感觉嫂子就象是神仙，而且还算准了新年我会有新衣服似的。

　　其实并不神奇，原来嫂子偷偷地去了一趟他们家。

　　嫂子是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嫂子没有跟他们吵，只是语重心长地找老头和他儿子媳妇说了回话，后来还把他媳妇介绍到城里的一个服装厂里上班。嫂子是在城里学习的时候认识服装厂老板的，以嫂子的人品和手艺，她介绍的人老板肯定信得过。那人家本就是因为穷横才这样无理，没想到嫂子不但不去硬碰硬，反而以德报怨，就这一点，他们服了。

　　这件衣服就是人家在厂子里做的，特意拿过来以表谢意。

　　这时候，我就更加思念嫂子了，不仅仅是思念，更有不尽的敬佩，我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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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节

　　第二天嫂子又象平常一样早早就起床了，做了早饭以后才叫我，我睡得很沉，感觉到是嫂子的时候立即蹦起来了，抱着她撒娇。嫂子说快起来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我就左左右右地盯着她看，看得她莫名其妙的。我是想看嫂子有什么不同，还真被我发现了，她耳朵后面有一块红色的痕迹，我好傻，问是不是蚊子叮的。嫂子拍我的屁股，说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蚊子！

　　我和嫂子真的就是一家人了，我美滋滋的。我很缠她，生怕她走了似的。

　　元旦三天后，哥就出车了，他说趁过年前还有点儿时间，想多跑两趟车，多赚点儿钱过年。我知道他们是想买房子。我心里不大高兴。但这房子实在太老也太挤了。哥开的是运输公司的卡车，接私活只能跑一些短途，还只能是在晚上。现在天冷路滑，嫂子很是担心。每天晚上，哥出门前，嫂子都给他带一大瓶开水，还有一盒香喷喷的饭菜，嫂子说路上再冷也不要喝酒，要注意安全。

　　哥很听话，在这里民风习气不是很好，男人们都爱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之类的，但哥从来都不参与。因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他出车有个副驾驶是邻居家的儿子，平常就小偷小摸的，他妈妈央求我哥带他，哥推脱不过就答应了。出了几次车哥就说不想带了，因为那小子到了中途搞鬼，会借口撒尿下车，然后把车上的货往下丢一件。哥说被雇主发现了就解释不清楚了。

　　嫂子说，如果他总那么做，我们坚决不能带了，事先我们先找他谈谈，看能不能说得通。

　　我在一边听了火冒三丈，说我找他去。

　　嫂子拉住我不让我去，说你陪我到城里买年货，他们的事情要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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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节

　　这个领导可能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以为我是穷疯了。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了一通，把家里的情况大概讲了一遍。他听完后说想不到你家情况是这样的，真挺不容易的。这样吧，这件事情我自己也说了不算，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回头我给你们学校打电话。

　　回到学校的当天晚上，我给嫂子写了一封长信，反正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直写到最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是真心真意希望她和哥能好，听到他们吵架的消息我心里比谁都难受。而他们吵架还不是为了生活。有句话说贫贱夫妻万事哀，嫂子的人再好再能干，嫁到我们家也不能光吃苦啊。想到这里我又不知道该恨谁才好了，因为哥也不容易。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回了家。

　　嫂子看我回来，高兴得又进了厨房，说一定要做点儿好吃的犒劳一下我，说我学习辛苦了。

　　我跟着嫂子进了厨房，在她身后蹲了下来帮她择菜。

　　嫂子的腿就靠着我的肩膀，徐徐的体温从肩头一直漫到了我的心里，那种感觉真的很温馨，甚至比拥抱还使我心悸。

　　这个房间里仿佛四处都飘荡着嫂子的味道，那种味道只有我能闻得到，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一切都化成这样的味道，让我深深地陶醉也深深不安。

　　这时候我简直痛苦极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什么，我没有把去应聘工作的消息告诉给家人，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反对的。

　　吃饭的时候妈又提起买汽车的事情，哥面露难色，嫂子做了个眼色，示意妈不要说下去了。

　　果然哥闷闷不乐地放下碗筷进屋子里去了。

　　嫂子说，妈你别生气，他就那个臭脾气，不懂事儿，你儿子你比我了解他，过去了就好了。

　　妈叹息着说秀依啊，你就别替他帮我宽心了。我这里还有八千块钱，里面包括你们给那五千，我就能支援这么多，明天我再到隔壁那几家张罗一下看。

　　嫂子说妈你别这样，我们会有办法的。她把妈的存款折推了回去。

　　嫂子在我眼里是那样神奇的一个人，她说有办法就会有办法的。

　　可是那天夜里，半夜的时候我出去上厕所，突然发现门前的石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嫂子。

　　她正在发呆，没有发现我出来。

　　我远远地看着她，她蜷着双腿，把胳膊拄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正在抬头看着夜空。

　　她的眼神是那样迷离，闪闪烁烁的不知道是天上的星光还是自己的泪光。

　　那天月华如水，小虫子在月光下飞舞着，嫂子纯净得象一株盛开的玉兰花，充满静谧的温香。

　　我站在她身后呆呆地看了她好久，看着看着心里就疼了起来。

　　嫂子是为难了。是啊，她的钱给了妈，他们所剩不多的钱也花在她爸爸和我哥身上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欠了债，这个时候还上哪里去筹钱买车呢？嫂子又不是神仙。

　　就在那一夜，我的心一横，决定无论如何我也要争取到那份工作，要先弄出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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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节

　　我知道嫂子是变着法把我骗回去的，因为跟他们“火拼”我肯定吃亏。但我心里也非常好奇，嫂子究竟有什么法宝，能够让他们服服的，还来登门赔礼道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一连几天哥都自己一个人出车，没带副驾驶，我和妈很担心，因为他实在太累了。白天在公司里跑一天，晚上还要赶夜路，这是疲劳驾驶啊。而且最近几天哥接的活计是运木材，这是比运成箱的货物更危险的。原木都很长，所以车厢板都拆掉了，后面又加了个拖挂，车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冬天的山路雪深路滑，虽然轮胎上都上了防滑链，打弯的时候车身还是往起飘。

　　我看到哥很明显地瘦了下去，浓密的胡子也窜了出来，眼窝下陷，眼睛总是红红的。妈心疼了，一天晚上哥刚走，就把嫂子叫了过来，说秀依啊，眼看就过年了，也该歇一下了，贺鹏都快一个月没睡个安生觉了，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嫂子的眼窝也红了，说妈你说的我跟他说了好多遍了，但他不依。他说眼看贺冰也要毕业了，我们这样住下去实在太不方便，想尽早买房子。我在里面听了这话，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等半夜时嫂子在厨房里做饭，我就过去帮她择菜，我说嫂子你们是不是嫌弃我？

　　嫂子说怎么会呢？说傻话。

　　我说那我们住在一起不好吗？非得要分开吗？

　　嫂子笑了，蹲下来看着我说，你看咱们家，这个房子只有四十多平米，还得腾出个门面来，后面那道墙就象纸糊的，你哥爱打呼噜，每天睡着我都怕把你和妈吵醒了。我们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子，出出进进的也不方便啊。

　　嫂子说得很对，小时候我有几次乱蹦乱跳的，都差点撞到妈烫衣服的熨斗上，要是小孩子不懂得保护自己，可不是闹着玩的。

　　嫂子又说，你毕业了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就算是找得到工作但不包房子，也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所以你哥想趁着年底出车的人少生意好做，就辛苦一点儿，没什么。你担心你哥了是吗？

　　听嫂子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

　　嫂子说，其实钱也存得差不多了，早几天我就跟你哥说了咱休息一下，可他不肯。他说想再存点儿，因为可以买个更大的，到时候把你和妈都接过去。我觉得他说得有理，就听了。

　　我心里顿时酸酸的，哥他真的是太……太善良了。这个家对他来说，根本没做出过什么贡献，可是他还是顾着我们。那天晚上嫂子炒了一个菜，蒜苗炒肉，我炒了一个木耳炒鸡蛋。我是根本不会炒菜的，手忙脚乱象是在打架，嫂子就在旁边耐心地教我，手把手地教着，嫂子低下头来一缕发丝撩着我的鼻尖儿，微痒，却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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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节

　　很多时候，记忆里最美的嫂子，可能就是那一刻的嫂子，不管是她在做新娘子时的那种羞涩，还是在雪地上等哥的时候那种虔诚，嫂子的每个侧面都美，可是在我心中，她的最美就在月台上，奔跑着，追逐火车的时候，泪水布满了脸庞，那一刻我知道嫂子是为我而哭，所以，我永远铭记。

　　初到北京的日子，真的是最艰苦的日子，我被这座古老城市的高楼大厦而淹没，忙碌得象只蚂蚁。以前听过一首歌是张楚的《蚂蚁》，“天只下不多不少两亩三分地，冬天不种夏天还不长东西。我没有彩虹也没有牛和犁，只有一把斧头攥在我手里”，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懂得这歌词的真正含义。但生活会教会我这一切，那是比任何教材都生动和深刻的东西。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个写字楼里带大玻璃窗的办公室，然后我可以坐在带着轮子的椅子上打着电话发着传真，夏天来了有空调吹吹，冬天来了有暖气烤烤。但事实证明我是错误的。我们单位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富有，并且正处于开拓阶段。办公的地方根本就不能说是什么办公室，只能说是个仓库的杂物间，在通州区过去还远郊的地方。而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带着我们的土特产样品去跑市场，磨破了嘴皮子跑销售，最初几天还信心勃勃，连续碰了无数鼻子灰之后，我和同来的两个小伙子简直要崩溃了。

　　那正是沙尘暴肆虐的日子，满大街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顶着风推着自行车艰难前行，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方向。

　　刚进了一个小超市，把样品放在他们柜台上准备给经理推荐，还没开口对方就嚷嚷起来了，喂你哪儿的？你看你这身灰头土脸的，把你东西往哪儿放啊？快拿下去！

　　我说哦对不起，我推荐一些土特产……

　　哟，他们怪里怪气地说，今天怎么这么邪兴，一开门冒出这么多搞推销的，快走吧我们不要。

　　我说这产品特别好，纯天然的，又有保健作用，味道也不错，不信你们打开尝尝。

　　啧啧啧啧，对方撇着嘴说，哪儿弄来的啊？什么玩意儿我敢尝吗？别是下了蒙汗药的吧？是不是三无产品啊？

　　我说不是，所有证照都齐全的，特别好吃。

　　拿走拿走，听见没有啊你？你看着弄得哪儿都是土……

　　一挥手，我的样品全扫到地上了。

　　我气愤极了，忍着没有发作，蹲下来把东西一件一件捡回到提包里。拿着包慢慢向门口走去，这时候听见他们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说，也不知道从哪儿来这么个土包子，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不好啊。

　　这刹那我再也忍不住了，回身狠狠地把背包丢了过去砸他，对他破口大骂……

　　结果可想而知，我在派出所挨了半天的训，样品也没收了。我们站点的经理去接我的时候，跟对方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回来后又把我说了一顿。说小贺你这样不行，你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呢？做推销你就得学会恭维人，学会忍，你还跟人家对骂，还差点儿没动手，不是自找罪受嘛！

　　我一句话也没说，一直低着头。

　　晚上的时候我走在街上，记得那天特别特别冷，没想到北京的五月也有冰寒刺骨的天气。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忍受，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滑过了嘴角。

　　我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想了又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给嫂子打了个电话。

　　嫂子惊喜地说，妞儿！你还好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听着嫂子的声音我突然感觉温暖了许多，我咬紧牙关说还好，就是……想你。

　　嫂子说要照顾好自己，我看电视说北京刮沙尘暴了，你出门要带纱巾，你要是没钱，嫂子给你汇，出门注意安全，车多人多的，你自己多机灵点儿。

　　我说我可好了，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你别担心了。家里怎么样啊？

　　嫂子说家里都挺好的，土产公司的钱也送过来了，过两天准备去买车，妞儿，嫂子谢谢你！

　　我说别这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就这样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说了有多久，回去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是热乎乎的了。我相信嫂子会一种魔法，只要听到她声音就觉得浑身充满力量。然而我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嫂子的生活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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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节

　　我拉着哥和嫂子一溜小跑地往回走，哥说慢点我好累，都挪不动腿了。我就先跑回去报信去了，妈也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一会嫂子搀着哥哥回来了，一进门哥就躺在了床上。嫂子用温水泡了毛巾给他擦脸，把他的帽子摘下来后才发觉哥额头上有一块淤青。我正要大呼小叫地问是怎么了，嫂子嘘了一下，说别让妈听见了。这时候我才看到哥的嘴角好象也有血迹，就问到底怎么了？

　　嫂子说让你哥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说。

　　刚才我先跑回来的，哥一定和嫂子说了什么，达成一致了，我想。

　　我把饭菜端到里面，嫂子就象喂婴儿似地喂给哥吃，看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啧啧地说，你们真肉麻，我受不了啦。我出去了，但忍不住还是从门缝里偷看他们。从这个角度望去，嫂子的侧影真的太美了，好象是油画里安详又充满温情的圣女。她轻轻地舀起一小勺稀饭，放在嘴边慢慢地吹着，还用舌尖试一下温度，然后喂到哥的嘴里，然后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悄悄地说着什么。我猛地萌发出一股嫉妒来，哼地一下抽身走开了。

　　妈问，你哥吃饭了吗？

　　我说正吃着呢，哼。

　　她说看你这丫头，驴脾气又上来了，谁惹着你了？

　　我说没有谁，你看我哥啊，只有嫂子担心他是吗？你和我都急得要死，他倒好，回来一头就进他自己屋子里去了，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一声。

　　妈说你别挑理了，你哥他累了，你过来吃饭吧。

　　我三口两口吃完饭，放下碗筷又忍不住把门推了个缝隙往里面看。哥和嫂子已经吃完东西了，然后嫂子坐在哥身边，对着镜子梳头发，哥半闭着眼睛，好象是睡着了。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有泪水，的确是泪水，清澈的泪水把整个脸都打湿了。我想他们为什么哭了？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委屈了吧。我毫无办法，只有叹息了一下。

　　哥睡着了，嫂子收拾着碗筷出来，在厨房里洗碗。妈说今天回来得这么晚，肯定累坏了，白天就别让他去公司了。嫂子说是的，不用去了。

　　我看嫂子有些心事重重的，洗着洗着碗，突然无声地哭了出来，她把头埋得很深，躲藏着不想被我们发现，眼泪却滴答滴答地掉到了洗碗盆子里。我过去一把把嫂子手里的碗抢过来，没好气地甩着洗着，说，嫂子你干吗呀？你到底是怎么了，哭什么呀？

　　妈就把嫂子拉了过来，膝盖顶着膝盖坐下，说秀依啊，别哭，会好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嫂子说，妈，我不是嫌苦，贺鹏他也不会，但是……不能去公司了，他被人给开除了……

　　什么？！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了过来，怎么被开除啦？被发现啦？

　　嫂子说恩，昨天的路特别不好走，他有几次差点都栽到路沟里去，结果就回来晚了。卸木头的时候又有一个工人伤了手，耽误了一段时间，把车送回去的时候公司大门都开了。他刚停车入库，他们经理就来了，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贺鹏在搞私运，正在抓典型呢。他们都到加油站去取证去了。

　　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都沉下了头。

　　嫂子说，你哥心里知道没什么好辩的了，但嘴上还咬得死死的，后来吵了起来，还动了手。

　　还动手啦？妈着急地说，那伤了没有？……把人家打伤了没有？要是伤了他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啊。

　　我说回不去还不回了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个破运输公司吗？嫂子你别哭，毕业了我立即到南方打工去，拼命赚钱，别说房子了，小洋楼咱们都买回来！

　　妈打断我说你又说胡话。

　　嫂子说，倒是没打伤谁，但肯定是回不去了，今天就得贴开除公告。

　　妈叹息说，要不我去找找看？

　　嫂子说妈你别去，我下午过去看看，没挽留的余地也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等下他醒了，我得陪他进城一趟……他脸上破了一块，我怕感染，给他上点儿药，再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受伤。

　　妈说好，好。

　　但当时我们好傻，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一点皮外伤怎么会感染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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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节

　　戴鳌回来以后，我急不可待地问他，有没有去我家，有没有见到我哥和嫂子？他说见到了，礼物也送到了。我就傻呵呵地问，那我嫂子穿上我给买的衣服以后漂亮不？他敲我的头，说，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你嫂子换衣服我能看到不？我想也是，就傻傻地笑了。

　　吃过晚饭后，他们在看电视，戴鳌进了我的宿舍，我正在摆弄嫂子给我带来的毛衣，毛衣暖茸茸的，抱在怀里特别舒服。

　　戴鳌说，到你们家去看了一下，挺好的，好象把旁边的一个小房子也租下来了做车库，你妈还在做衣服，你嫂子在给她帮忙，没到城里去打工。

　　我说我都知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他说恩……

　　我说你恩什么啊，有话就说，不说我睡觉了，明天还得去收帐呢。

　　他说可能我也不大了解情况啊……我听说你哥要和你嫂子离婚……

　　啊？！我愣住了，把手里的毛衣一丢，瞪着他问，你说胡话呢吧？你再说一遍。

　　他说我也是听说的，听街坊邻居议论的。

　　我说少听他们嚼舌头！再说了，你就是去打个转儿，上哪儿听这些议论去？这根本不可能。

　　他说我是打听你们家的住处，有个人可能是你们家邻居告诉我地方在哪里，然后她问我是谁？我说是你同学。刚走了两步我听她们在后面说，什么同学，准是秀依相好的，要不贺鹏能跟他离婚？

　　我呸了一下，说妈的那些人就是这么恶心，看不得人家好，造谣诽谤烂舌头，我回去了把他们全剁了！

　　戴鳌额头上掉了一大滴汗，有些尴尬有些委屈地看着我，说小贺我没瞎编，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又骂了一通，越想越气，赌气说我拼了命也要多赚钱，然后把家里人全接到北京来。

　　戴鳌说好，我支持你。

　　然后戴鳌又说，不过我到了你们家里，也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因为我看见几哥好象住在车库里。

　　我说车库？

　　他说是啊，车库里升了炉子，可能怕车冻了，很暖和的，我看到里面有张床，上面还有行李。然后我进门找人，你哥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

　　我说你没看错？

　　他说肯定没看错，你哥从车库出来的，你妈和嫂子从房间里出来的，我去得早，早晨七点半就过去了，因为怕时间赶不过来。

　　我听他说着，说着说着我呆了。

　　有些六神无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行，我得打电话回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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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节

　　那个时候，我和妈根本没有想到哥会伤的那么重，哥和嫂子决议隐瞒着我们，就是怕我们担心。

　　晚上回来以后，嫂子把那三千块钱交个了妈，又取出了两千块钱，对我和妈说，这五千块钱虽然不多能买个比现在的房子大一点的地方了，妈您就自己找找看。嫂子的话没错，那时候小镇子上的房子其实很便宜，五千块钱虽然不能买全新的楼房，但位置比较好的带门市的二手房也能买到。妈把她的手往回推，说你们存一点儿钱不容易，全给我了你们怎么过日子啊？我就跟着说，嫂子你们不是说一起买的吗？怎么又让我和妈买？你们……你们不想跟我们一起过啦？想到这里我很委屈，恨恨地跺着脚，望着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嫂子微笑着摸了我脑门一下说，快别说傻话了，我是要你和妈先找找看，有合适的就买，没合适的就不买，把钱存着等我们回来再一起买。

　　妈问你们要去哪儿啊？

　　嫂子说要回乡下去，可能要一段时间，我爸爸身体不好老病又犯了，催我回去呢。

　　我知道嫂子在撒谎，因为根本没见过有信寄来也没见到有人捎口信。

　　妈满腹怀疑地把钱收好了，叮嘱说那你们早去早回。

　　嫂子说会的，一早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年。

　　第二天一早嫂子和哥就走了，那天仍旧下了好大的雪，还刮起了白毛风。我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汽车站，心里很是不舍，总感觉好象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嫂子轻轻地对我说，贺冰你好好好照顾咱妈，如果过年了我们还不回来，你们就不用等了。我包了很多冻饺子在仓房里，你拿出来煮，左边袋子里的白菜猪肉的，右边袋子里的韭菜鸡蛋的。妈不爱吃韭菜，煮的时候要分开煮，水要开三遍，饺子都飘起来就熟了……

　　哥在车上喊，秀依快上来吧，车要开了。

　　嫂子说，妞儿，嫂子偷偷给你做了件新衣裳，过年时候穿的，谁都不知道，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我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抽着鼻子问你放哪儿了？

　　嫂子说别着急，会给你送过去的。

　　嫂子上车了，车开了，我站在风雪里看着汽车远去，直到车走远了嘴巴里还念叨着，嫂子你早点儿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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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节

　　我翻报纸找了两份兼职，一份是每天晚上七点到一加生产白乳胶的小化工厂做力工，他们每天晚上出货，第二天清晨送到河北的各个营销门市去，另一份是周六和周日一个快递公司做投递员。同事说我疯了，我确实是疯了，只恨不得立即就存万把块钱好回家。

　　白天做了一整天，晚上回来吃两口饭，丢下碗筷骑上自行车就往化工厂跑，快把车轮子蹬飞了。每当穿过马路借着路灯看到旁边一家彩票销售部的时候，我都幻想能买张彩票一下子中五百万。不，哪怕中五千也行，五百吧，五百还现实一点儿。

　　到了周末也不能休息，快递公司对我根本不满意，是我死皮赖脸求下来的兼职，我对北京地理环境不大熟悉，一封信要转好几个小时才能送到，快递都变慢递了。所以我随身带着地图，遇到交警就问，十一月的寒风把我的脸吹得想冻柿子一样，根本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第一个星期我接了一封信，象是一本杂志，要求送到亚运村附近的别墅区去。我转了好久才找到，按了门铃，一个保姆出来拿了信，我说要收信人签收，她把我带进了客厅。

　　一个很漂亮的别墅，客厅非常舒适，看见那边又宽又软的沙发床我就感觉浑身骨头都酥了，真想躺一下就好。

　　收信的人应该是女主人，她穿着睡衣，脸上敷着面膜，过来签了字。

　　她说怎么这么慢？平常都是十一点以前到。

　　她声音很清脆很好听，但我没心情欣赏，回了一句，对不起，我刚来工作的，线路不大熟，下次不会了。

　　她愣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应该是笑了，脸上敷着面膜我看不出来。她说怎么是个女的？

　　原来我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的了，除了个子矮一点儿之外。

　　是啊，这样的棉衣，戴这样的帽子，穿这样的鞋，走路都大大咧咧的，做这样的工作，谁能知道你是个小姑娘。

　　她说勤工俭学啊？不错不错，呶，她在桌子上翻了翻，翻出钱包来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我，说外面这么冷，你跑一趟也不容易，这个当小费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做快递还有小费，我犹豫了一下，想我贺冰是靠劳动吃饭的，赚的是工资，干吗拿你的钱？

　　我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扭头往门口走。

　　等走到门口我又想，钱啊，万恶之源啊，我这么拼命又是为什么呢？她有这么漂亮的别墅，穿这么漂亮的睡衣，还敷着面膜保养皮肤，而我却只能顶风冒雪地拼命，为什么不要呢？我又不是向她乞讨，这是我用辛苦换回来的。

　　我又转了回来，她的钱还在手里，我两步走了过去，把钱一下抽了出来，揉成一个团儿塞自己口袋里了。

　　我说谢谢了，转身头也不回出去了。

　　她在后面哈哈大笑，说哎，你这个人儿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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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节

　　转眼就过年了，哥和嫂子没有回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妈特意多摆出了两副碗筷，我那死去的爸爸还没这待遇呢，所以我看出来妈是真的接受了嫂子。我心里又高兴又有些怅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

　　我站在巷子里放烟花，看着漫天的彩色光斑，幻想着嫂子的音容笑貌，人都象痴了似的。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大年三十的夜晚，嫂子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当时她要护理两个病人，一个是她肝癌晚期的爸爸，另一个是哥。

　　他爸爸临终前非常后悔，抓着嫂子的手说秀依爸对不起你，如果我能好起来，就是爬也爬过去看看你婆婆，你这么好的孩子结婚，不应该得不到爸的祝福啊。

　　嫂子肯定哭了，是的，她是那样善良孝敬的人，那样温和可亲的人，她不会怨恨自己的爸爸的。

　　哥在另外的病室里，并不知道自己岳丈已经去世了，嫂子也没有告诉他，只见他安心养伤。

　　我要开学了他们终于回来了。那天下午我正收拾着行李，嫂子突然出现在门口，远远地就听见了她的笑声，说贺冰我回来啦，还好赶上能送你去学校呢！

　　我又喜又气，丢下被子跳了起来，把她给抱住了，还往她脑门上使劲地亲。

　　妈在一旁说看你看你，怎么象疯了似的！

　　我嬉皮笑脸地说我要用口水给我嫂子洗脸。

　　哥也进来了，他显得白净了许多，看来人还是得补养才行，哥精神奕奕的样子看起来要多帅有多帅，这才是我哥。

　　我和妈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医院里补养过的，就开玩笑说，秀依你们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把他都给养白胖啦？

　　嫂子说整个一冬天都闷在屋子里，黑熊的毛都捂白了。

　　我们哈哈大笑。

　　妈又问了问嫂子父亲的情况，嫂子才说爸爸已经去世了，去世前让我对妈说对不起。

　　妈叹了一口气，说人啊，都是命。

　　就是这样的，嫂子回来了！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多好啊。

　　但我就要开学了，依依不舍的。

　　早晨嫂子送我之前，我们起得特别早。嫂子又在给我梳头发，她说贺冰，没想到你头发长得这么快，都到肩膀了，我先给你扎起来，再长一些就能做个漂亮的发型了。

　　我心里说，嫂子，这都是为你留的啊。

　　但我不能说出来，我对嫂子的喜欢，要埋在心里，默默地悄悄地喜欢着，嫂子和哥都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我怕我会伤害到他们。

　　但是看着嫂子又瘦了，我心疼地想，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我是男的就把嫂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要爱她疼她，谁也不能让她吃苦，不能伤害到她。

　　嫂子一直把我送到了学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