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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王抢亲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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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倪。
她加快了步子,喃喃地低语着:“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无法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她匆匆跨进西厢房的门槛,站住,看见敖倪斜倚在床沿,脸色空前的苍白、惟淬,唯独那双深沉似潭的黑瞳,在乍见她的那一刹那,点燃了眸中的火焰。
她的视线模糊,酸楚的情绪剧烈翻涌,泪倾如雨,她飞扑向他,投进他的怀里,无法遏止地哭起来。
“别哭,我还没死。”敖倪圈住她,把脸深深埋进她幽香的发丝里。
听见他的声音,丹朱心理有说不尽的欢喜。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的?桀琅死了吗?”她吸了吸鼻子,便咽地问道。
敖倪的目光涣散,望着半空,轻轻地说:“我亲眼看见他掉下了悬崖,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丹朱在他怀中抖瑟了一下。
“对了,擎天呢?”敖倪猛然想起。
“他已经逃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她不安地看着他说。“我比较担心的是你。”
秋娘忧心冲忡地看着痴痴依恋的两个人,不忍心见他们受到丝毫苦楚,也不忍心见敖倪的感情再次被焚毁。
“倪儿,你们逃吧——”秋娘的声音紧绷着,颤巍巍地说。
“娘不能再让他们把你送到大牢里去,这一回,你爹虽然动用了与知府的交情,才得以把你送回家来疗伤。但是,逃狱再加上盗匪这两桩罪名,十年的牢狱之灾定然无法避免,你爹也不能保你平安无事,你们还是快逃吧!
“娘——”敖倪惊愕地看着她。
“后果自有娘来承担,你们不必担心。”
“这怎么行!”敖倪犹豫着,进退两难。
秋娘叹口气,正色地说道:“倪儿,娘不能让你拥有公平的对待,但是最起码的保护,娘还能做得到,你爹和仲儿不会对娘怎么样的,尽管放心。衙役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府里没有戒备,要走就得趁现在,迟了,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
敖倪和丹朱对望了一眼。
“走吧!”丹朱毅然地说。“再不走是会后悔的,你不能入牢,而我也不能嫁给敖仲,逃离这里是唯一的方法。”
敖倪瞥了一眼秋娘,不忍让她背负放走囚犯的罪名,但是,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
“傻孩子。”秋娘爱怜地望着敖倪“‘娘已经失去一个孩子的爱了,怎经得起再失去一个,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敖倪心中一阵怆恻,无奈、艰辛地点了点头。
秋娘命忠仆秦草连夜驾马车送他们出城。
漆黑的天幕点缀着满天星斗,夜色深沉,只见群山材木黑蜡蝗的剪影中,贴着一辆马车的剪影。
秦草驾着马车,敖倪和丹朱躲在装满药材的车厢中。
丹朱靠在敖倪没有受伤的手臂上,忍不住住轻笑着。“等我们下了马车,浑身都是药味了。”
敖倪的唇边涌出笑意。“就算车里不放药材,我的身上也全是药味啊。”
丹朱凝视着他的侧脸,把耳朵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对这个世界她一无所求,只求能像现在这样,直到永远。
“我们一定逃得了,一定可以的。”她轻缓地说,十分坚信。
“嗯。”敖倪拥紧她,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到役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马蹄声单调急响,尽管前路茫茫,但是他们深信——
人生意专,必果夙愿。
第七章
翌晨,敖仲震怒的吼声惊动了敖家府邪。
整日忙于朝政的敖朴风全然不知内情,一听闻敖倪和丹朱偕同逃出府的消息,既惊且愕,无法置信。
父子两人找到后花园里的秋娘,见她意态安详地喂着池中的锦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敖朴风怒声质问:“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倪儿还在待罪之中,而我又是朝中大臣,一旦传出这种丑事,我的官位还能保得住吗?”
“娘这般宠溺敖倪,也不怕毁了咱们一大家的人!”敖仲亦遏不住暴怒。
秋娘极缓慢地转过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要不,拿我去顶罪吧——”
敖朴风呆了呆,惊望着她。
秋娘叹气似地笑起来。
“有什么祸事自有我们母子来承担,上一回狠心过一次,这一回再狠心一次也不妨呀!”
敖朴风震住了,陌生而冷淡的几句话,说得他心虚不已,冷汗淌了下来。
敖仲早已被怒火吞噬了,为了自己都不明白的因由,理智尽失,只觉得自己彻底被命运得罪了。
“我不会放过他们!”敖仲飞快地瞟过秋娘一眼,眼神寒冷如冰。“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他们!”
“仲儿,算了。”敖朴风涩然说道。
敖仲惊疑地看了他一眼。
敖朴风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他是你的弟弟,也曾替你入过牢,我看就别追究他们了,爹再替你物色一门亲事……”
“哈哈……”敖仲陡地发出曲折离奇的笑声,表情复杂地。“爹,你以为咱们家出了这种叔嫂私奔的丑事,还会有达官贵人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吗?”
敖朴风顿时怔住,秋娘的眉尖蹩紧了,她没有替敖仲想到这一层。
敖仲止了笑,急速地、傲慢地,转身走了。
他抛下一句简单而坚决的话。“我一定要把丹朱抓回来!”
秦草送敖倪和丹朱出了西城门后,替他们买了两匹马代步,然后赶在天亮之前驾着马车回敖府。
敖倪和丹朱刻意避开官道,选静僻的山路走。
行了半日,已罕见人烟了。
丹朱唤了敖倪一声,担心地问:“你的伤口疼吗?需不需要停下来休息?”
“不必了。”敖倪回头看她,笑了笑。“走远一点再说。”
“不知道娘会不会有事”她很忧虑,害怕这一走,不知道会给秋娘带来多大的麻烦?
敖倪抬起头,目光流向远方。
“我们不能回头了。”他微微一笑,笑里有着细细的悲哀。“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益。
“是啊,只希望爹能念及夫妻之情,别让娘太难堪才好。”她哺哺地说。
敖倪没有接口,在野鸟啾啾声中、忽然看见前方的山径两旁栽满了杏花累累: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回头唤她。“看见了吗?”
“嗯,好美呀!‘丹朱发出惊喜的叹息声,忽然轻笑了两声,问他:”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擎天?”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厉害!”她的脸庞飞起了灿烂的笑。“擎天不知到哪里去了?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
“路上再慢慢打听他的消息。”他说。经过一株杏花树下,他抬起手,折下一技来,回身递给她。
她拈在手里,嗅了嗅,对着他嫣然一笑。
暖风徐徐吹来,暮然间,落花如雪,轻轻飘过她纤纤手指、飘过她随意论起的发、飘过她春意盎然的笑靥……
他屏息,凝视着她,贪婪地,想把她的美丽刻印在心里,永不忘记。
两人越行越深,太阳慢慢地西沉了,如一面紫红色的圆镜,与娇烧的晚霞抵死缠绵。
走了整整一日,终于在昏黄的暮色中,见到了一座素淡古朴的禅院。
丹朱吁了口气。“总算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先到禅寺借住一夜吧。”敖倪回答。
两个人下马,走到禅院们前,敖倪提起门环,用力敲了几下。
木门“呀”他一声响,走出一个光头和尚来。
敖倪躬身说道:“请师父行个方便,留我们夫妻二人借宿一宵明早便走。”
和尚端详着他们两个人,见敖倪魁梧伟岸,俊眉朗目,眼神却过分锐利,额角刺着明显的金色纹龙,如此不同于一般人的模样,令那和尚不禁皱起头,沉吟考虑着。
丹朱怕和尚不敢收留,低声央求着。“师父,我们赶路到此,天已经黑了,这里又没有旁的人家,还请师父务必行个方便。
和尚见丹朱容貌娇美,说话轻声细语,颇有大家闺秀的仪态。
“也罢。”和尚合什,“道。”两位施主请进。“
丹朱松了口气,和敖倪尾随着和尚进去。
和尚引着两人穿过大殿,越过一个幽朴的庭园,丹朱见园中竟有一座莲花池,不禁欣喜地对敖倪说:“你瞧,这里也有莲花池,在府里,我总是看着莲花地想你呢……”
丹失旁若无人地说着,敖倪忍不住笑了笑,和尚脸色木然,假装没有听见。
和尚打开东侧一间厢房,道:“两位施主就在这间房暂住吧。
“多谢师父。”敖倪作揖道谢,眼角瞥见对面厢房亮着烛火,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对面住着一位穷书生,在寺里寄往很久了。”和尚平淡地说道。“两位施主明天就会离开本寺,大可不必理会他。
和尚说完,礼貌且淡漠地揖了揖,转身跨步出门。
敖倪挑起了眉,与丹朱对望了一眼。
“这掸寺有点古怪,一般禅寺的和尚不会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和尚不知在怕些什么,连壶热茶也不给我们。”敖倪在床边坐下,压低声音说。
丹朱自小就很少出门,当然不会知道一般的禅寺会怎么样款待外客,倒是第一次投宿寺庙,让她感觉新奇不已。
她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而桌上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火,别无他物。
“先替你换换药吧,等会儿再去跟那个和尚讨壶热茶。”丹朱盈盈笑着,从包袱里取出秋娘为他们准备好的几罐伤药来。
敖倪让丹朱替自己拆下棚带,重新上药。
丹朱是第一次看见他的伤口,心疼不已。“伤得好深啊,赶了一天的路,伤口似乎又有些裂开了,很疼吧。”
敖倪确实一直强忍着痛楚,但是丹朱的存在,却能使他忘记伤口的疼痛。
他轻轻揽她入怀,半开玩笑地说:“你别担心,我从小是被欺负大的,向来都是几个人打我一个,身上什么时候不带点伤,这种痛早就已经习惯了,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不是也被我吓坏了吗?”
丹朱甜甜地一笑。“对呀,我还大叫:‘鬼呀!别来抓我,”’
敖倪紧紧抱着她,掌心托起她莹亮的面颊,深深地深深地吻住她动人的红唇,舌尖缓慢地舔着、吸吮着,直到她发出虚软的呻吟。
当她发现他轻轻扯开她的绸衫,正在解她身上的小衣时,立刻从他怀中挣扎起来,双颊染了胭脂般的晕红,羞怯怯地阻止他。
“不行,你受了伤,何况这里又是禅院。”她说得又快又急,微带着慵懒的鼻音。
敖倪苦笑了笑,替她拉上衣服,熟练地扣好鸳鸯扣。
他拥着她躺下来,嘴唇附在她的耳际,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们有很是的时间,我们还有一生一世。”
丹朱有一刹那的悸动,千丝万缕的柔情引得她心里又甜又软,她将自己理进地宽阔坚实的臂弯中,占有地环住他的腰。
奔波了一日的劳累,两个人都在这样舒适平静的情绪里,沉沉睡去。
五更天
朦朦胧胧间,细微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敖倪素来警醒,察觉到这个意外的声音,马上一跃而起,凝神细听。
丹朱仍睡得深沉。
半明半昧中,敖倪安静地下床,动作轻柔无声。
他悄悄推开房门出去,循着声响走到了大殿旁,隐隐约约听见了和尚说话的声音。
“——施主几日前才取走香油钱,寺内已经一文不剩了。”
“‘难道这几日没有人上山奉献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问道。
“本寺地处偏僻,信徒本来就不多,施主别再为难我这个穷寺庙了。”
听到这里,敖倪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只是一个偷吃香油钱的小贼,虽然是“同行”,但他和桀琅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干这种无耻的勾当,没想到这个小贼竟然卑劣到打劫一座穷寺庙,存心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和尚。
侧隐之心油然而生。
他自大殿旁走了出去,半眯着眼,上下打量那个樟头鼠目的小贼。
“你是谁?”小贼惊见敖倪出现,一手慌张地拔出腰间的短刀。
敖倪扬起单眉,震动了额角的龙纹,他淡淡一笑。“我是来教训你的人。
“好大的口气!”小贼大喝,随即目现凶光,扬刀朝他便刺。
敖倪出手迅如闪电,劈手夺下小贼的短刀,小贼见情势不妙,慌忙要后退之际,敖倪早已朝他的下巴打了上去!
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小贼发出了一声驴鸣似的惨叫,身子向后一仰,跌出了三四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敖倪大步跨过去,把小贼从地上揪起来,朝他面门又狠狠补上一拳,登时鼻血喷出,吓坏了一旁的和尚。
和尚从没有见过这般血淋淋的撕打,早已受惊过度,他见敖倪没有停手的意思,急忙上前惊慌地阻止。
“施王,别再打了,冉打下去恐出人命啊!‘
敖倪停了手,看小贼面目红肿,满口鲜血,火气也顿时消了大半,他用力摔开他,低头缓缓擦拭拳头沾上的鲜血。
“师父,对付这种无耻之徒、太客气是没有用的。”敖倪的口气十分不佳。
和尚皱了皱眉,伸手扶起狼狈的小贼,两目祥和平淡,轻叹道:“盼你能改过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怫,走吧!”
小贼戒慎地瞟了敖倪一眼。
敖倪冷笑着。“要不是这个和尚,我早就把你打死了,你可要记得他的恩惠,别再来偷吃香油钱了。”
小贼垂首抱胸、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禅寺。
“师父,这种小贼是最难觉悟的,放走他,总有一天会变成大贼。”敖倪嗤之以鼻地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大贼。
“多谢施主出手相助。”和尚双手合什。神情丝毫不以为意,一瞥见他肩膀上的绷带掺出了血丝,摇头说道:“施主的伤因此又更重了,为了这样一个区区小贼,未免得不偿失啊!”
敖倪一听,怔住,和尚古怪的话提醒了他,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时懊悔不已,放走了那个小贼,等于送给敖仲一个通风报信的人,果然是得不偿失。
他急忙别过和尚,匆匆回到东厢房,把丹朱唤醒。
“我们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他飞快地说,一面收拾好包袱。
丹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跟着他奔出厢房,在朦胧天光里步出禅院大门。
上马前,敖倪塞给和尚一块银子,没空和他多说,便匆匆把丹朱扶上马背,即时飞奔。
和尚双手合什,伫立在禅院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清晨的空气异常的凉薄。
他们没有人知道,狼狈下山的小贼,遇上了四名问话的官差,他费劲地叙述自己被打伤的经过,口沫横飞地说自己是被一个脸上纹着飞龙的男人给打伤的。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敖倪和丹朱离开禅寺不到两个时辰,所走的路已经愈来愈荒僻,一路上尽是崎岖乱石、荆棘丛生,两匹马的腿上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任凭他们如何鞭策,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这样不行。”敖倪见情况不对,骤下决定。“把马丢下吧,我们不能跟这两匹马一起耗在这里。”
丹朱不假思考地点点头,立刻下马跟着敖倪步行。
虽然丹朱穿的不是弓鞋,但走起路来仍如弱柳扶风,娇嫩的小脚怎经得起崎岖乱石的折磨,一跛一踬地走了几里路,便已疼得难受。
敖倪别无他法,只好背起她慢慢地走。
她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小小声地问:“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我这么麻烦。”她的声音轻如耳语。
“女人本来就麻烦。”敖倪沉沉地一笑。
她娇唤着。“你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都不会比我更麻烦,对不对?”
“因为你是梅丹朱,再麻烦我也心甘情愿啊他抿嘴微笑,温柔地说。”只要你不后悔跟我受这种苦就行了。“
她的心中被喜悦充塞,依依地伏在他的背上,顽皮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甜甜地说:“我爱敖倪,这辈子矢志不渝哦!”
敖倪的唇角泛漫起一抹笑意,缓缓坠入一种甜蜜而温馨的幸福里。
情到浓时,即便是置身地狱,也宛若天堂。
行到一处溪水畔,丹朱用丝帕沾水洗脸,敖倪见溪水清澈,还有不少鱼在溪底游动着。
‘要不要吃烤鱼?“他兴致勃勃地说。
丹朱眼睛一亮,兴奋地点了点头。
敖倪削尖了一根长竹子,从溪里刺了三、四条鱼上来。
“敢不敢杀鱼?”敖倪站在溪水中高声问。
丹朱急忙摇了摇头。
“那……会不会弄柴火?”
丹朱又摇摇头。
敖倪夸张地抬了抬眉,忍不住大笑了两声,运自上岸堆柴起火,把鱼鳞内脏都清洗干净;然后把鱼串起来,放到柴堆上烤。
丹朱没有野炊过的经验,兴致高昂地看着他,频频问着:“你怎么会叉鱼?鱼得烤多久才会熟?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只有饿肚子的分了。”
“傻瓜。”他拍拍她红润的脸颊,双眸晶亮清朗,温柔地凝视她。
突然间,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来势快疾。
敖倪一惊,侧耳听去,蹄声自下游传来,就在他怔仲之间,四匹马已经远远在望了。
“快走!”
敖倪拉起丹未就跑,马背上的官差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弯弓搭箭,对准敖倪的后心,飓飓两箭,一箭从敖倪手臂旁飞掠过去,敖倪大惊,生怕伤了丹朱,急忙一把将她楼进怀里,只一瞬间,另一箭已疾插入他的肩背!
敖倪只感到一阵剧痛钻心,隆略一声,和丹朱同时摔倒在地上。
“敖倪——”丹来尖锐地大叫,看见箭尖深入他的肩头数寸,所有的血液一刹间被抽空了。
四匹马如飞一般地冲到他们身旁,四名官差迅捷地滚下马来,强硬地捉住丹朱的双臂;奋力将她拖走。
丹朱凄厉地狂叫,当她看见官差凶残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了她,她挣扎地扑滚在一名官差的脚旁,肝胆棋催地喊:“放了他
“你放心,我们只奉命捉你,会放了他的,只要他能在这荒山活下去。”一名官差不带感情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丹朱屏住呼吸,惊恐地瞪视着他们,敖倪正挣扎着站起来,浑身浴血,一名官差自腰袋中取出一包白粉,扬手一挥,朝敖倪的脸上泼洒过去。
敖倪急急捂住眼睛,发出恐怖痛楚的惨叫声,发疯似地滚倒在地上!
“不!不要——”
丹朱嘶声地哀号,感觉自己被撕成了碎片,她用尽气力挣扎向前,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构不到痛苦翻滚的敖倪。
四名官差将她紧紧绑上马背,留下一阵冷笑,策马扬长而去。
丹朱只觉一阵地暗天昏,天地在一刹那间毁灭殆尽了。而她,已经变成了碎片,再也合不拢。
灼灿的阳光突然之间向她兜头倾下,她来不及逃避,倏地失去知觉。
剧烈的疼!
敖倪不住地颤抖、哆嗦着,这种突袭而来的疼痛,像一把利钻,陡地一下,从他的眼睛钻起,直插入他的五脏六腑,一下、一下,疼得脑袋几乎要炸开……
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只觉得双目滚烫、烧的,勉强爬到了溪水边,狂乱地将脸浸入溪水中,剧痛却无法稍止,他发狂地滚进水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他!
灰黑、炭黑、浓黑、墨里——
痛苦征服了他,最后一丝微光,在他生命中冉冉隐褪。
第八章
是人间?还是鬼域?
敖倪没命地朝前狂奔,眼前有山、有水、有树、有人,却全是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幽黑模糊,耳畔呼啸的不知是风,抑是人声,恍若坠入一幅泼墨丹青中,怎么逃也逃不出来。
突然,天地间一下子全黑尽了,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他的脚下忽地踩空,整个人重重地直往下坠,猛然间,他从痛楚中惊醒,眼前仍是一片墨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抬起手摸了摸眼睛,指尖触到了层层包里的布。
“你醒了吗?”
他听见了一个柔和的声音,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你是……普渡寺的和尚?”他沙哑地开口。
“贫僧正是明善。”
敖倪觉得双目干涩、痛楚,见不到一丝光影,隐约知道了最坏的结果。
他干笑了两声,强装镇定地问:“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明善和尚沉吟着,低声说:“虽然……施主及时用溪水将石灰洗掉,不过,眼睛已经烧伤了,复明的机会恐怕不大。”
敖倪只觉天地变色,万念俱灰。
“施主所受的伤极重,能留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施主切莫心灰志堕,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事。”明善劝慰着。
敖倪的思想麻木了,心也麻木了,这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噩梦,他将再也看不见丹朱那桃花似的容颜…··
“厨房熬了些白粥,我替你端些过来。”明善说完、随即开了门走出去。
敖倪只依稀记得,自己的魂魄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丹朱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种黑暗、静溢的氛围中,对丹朱的想念变得更加深刻、痛苦。
到底为什么?他们的爱恋得不到善终?
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是明善和尚端来了热粥,坐到了他的床沿,一匙一匙地喂他。
“师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敖倪歉然说道。
明善笑了笑。“事情的发生都有前因后果,你会有现在的遭遇,起因是为了替我解围,我岂是有恩不报的出家人。”
敖倪苦苦一笑。“不知道我昏迷了几日?”
“十多天,将近半个月了。”
“师父是怎么救我回来的!”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我看见官差绑着与你同行的那个姑娘从官道上经过,猜想你大概出事了:所以循着小路去找你,本来是抱着收尸的打算,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明善半开玩笑地说。
“我运气挺好。”他自嘲着。
“你身上原有两处旧伤,又增添一道箭伤,再加上眼睛被灼瞎,能活得下来,也真的算是奇迹一桩了。”
敖倪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非常细微的,滴落在屋瓦上的雨滴声。
他抬起头,侧耳倾听。“师父,下雨了吗?”
“嗯,只是细细的雨丝而已。”明善微笑着说。施主虽然失去了双目,耳力却变得更为灵敏了。“
他微微一怔,细雨的声音?真的只是细雨的声音?
他顿觉耳朵真的变得敏锐了,不但听得见雨下,也似乎听见了遥远的泪下,这些水滴声,应该是丹朱的泪吧?
丹来无法进食,夜木能成寐,敖倪痛嚎的叫声日日夜夜不断在她耳边回荡,她整日蜷身缩在床角里,独自咀嚼这种绝望般的痛苦,谁也不理不应。
唯有见到敖仲时,毫无生气的她会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双眼闪着骇人的精光。毗牙咧齿地扑到他身上,疯狂地与他撕咬拼斗。
敖仲被她心中猛烈的恨意慑住,一接二连三与杀气腾腾的她正面搏斗,已将他累得筋疲力尽了。
他索性不去理她,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他准备拿时间和耐性跟她耗,他会慢慢地等,等到她心中的恨意磨钩的那一天。
敖府的家丑在洋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敖朴风也因无法对敖倪逃狱的事情向府衙做出交代,而被削去了官职。
所有家仆都被下令不准接近丹朱,在府中也不准提起二少爷的名字,整座敖府都陷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丹朱自然不会知道那些事,她整日不吃不喝,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神志总是含含糊糊的。
她觉得自己像片桔黄的叶子,没有重量,飘来荡去,清醒一点时,偶尔会看见秋娘那张盛满哀伤的脸,命令丫环勉强用银匙撬开她的嘴,喂她吃东西。
尽管秋娘如此卖力,丹来却根本无法进食,吃了什么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丹朱迅速而惊人地消瘦下来,脸色日益苍白,嘴唇泛紫。
秋娘心中有种奇异莫名的感觉,她想法子避人耳目,暗地里命秦草去请来郎中替丹朱诊治。
果然如秋娘所料,丹朱有孕了!
秋娘暗暗藏下这个消息,也命秦草千万要守口如瓶。
她摇撼着意识不清的丹朱,急着将她唤醒,不断地在她耳畔杂乱反覆地叫唤:“丹来,你醒醒,你有孩子了,听见了吗?快点乖乖地吃药,别把孩子害死了,这是你和倪儿的孩子吧,你可千万要让孩子活下来呀!
丹朱的灵魂游离着,四肢百骸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敖倪若死了,她还有什么依托,一颗心也无处着落。
不知过了多少个晨昏,被不知名的痛楚持续侵蚀,浑身蒸腾发热着,总会有一双温柔绵软的手,轻轻抚慰着她,昏昏沉沉中,她不断听见秋娘惶急的声音,重复地叫唤着她,终于,听清楚了秋娘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奋力挣扎,努力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丹朱恍恍然地睁开眼,离魂乍合,好一会儿,她才看清楚在枕畔俯视她的那张脸。
‘娘——“她虚弱地、费力地开口”我有孩子了,“
秋娘潸然泪下,回身捧起一碗汤药,递到了丹朱的唇边。
“你乖乖地……乖乖地吃药,先把孩子保住,听话。”
丹朱吃力地支起上身,缓缓地,一口一口将那碗汤药喝光。
秋娘汉然,软语劝慰。“大夫说,你现在的身子很虚弱,不好好调养的话,怕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你现在必须放宽心怀,什么事都别再多想了,眼前最要紧的是这个孩子的命。”
丹东倒回枕上,气促人虚,微喘着。“敖倪……死了吗?娘,您若听见了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或许倪儿还没死,”秋娘轻轻握着她的手,满怀着希望说。
“他受了重伤,又让石灰灼了眼睛,在荒山上,能活得下来吗?”丹朱垂下眼睫,颤抖着,泪如雨下。“敖仲如此心残,我恨他、我恨他……”
秋娘忙按住她的肩,极力安抚着。“丹朱,你现在千万别动气,先静静听我说,你有孕的消息目前只有我和秦草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你自己更要谨记在心,明白吗?”
丹朱悚然一惊,冷静了下来。
这个孩子是敖倪留给她的,想尽办法、拼了命也要保住他。
秋娘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可以安置你的好办法,你只能先在府中忍一忍,反正前几个月还能够瞒骗过去,这段时间之内,我会设法安顿你。
丹朱虚弱地仰起头,蹩眉凝视着她,哽咽地问:“娘,您自己呢?敖仲有没有为难您?”
“除了对我冷言冷语之外,他也不敢过分为难我。”她拍抚着丹来的手背,无奈地笑了笑。“这几日府里出了大事,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我们这里,只管放心吧!
“什么大事?”丹朱被动地问。
秋娘慢条斯理地说:“老爷被削去了官职,一旦没有了朝廷的俸禄,这一大家子的人该靠什么来过活,仲儿近日正忙着遣散府里的仆役,说不定,汴京也会待不住了。
“因为我们的缘故吗?”丹朱叹息地合上眼。
“这一切都与你们无关,这些事也都不该你来烦你只要将身子养好就行,如果我们真的必须搬出此地,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秋娘慎重地说。
丹朱茫然地望着她,半晌,才醒过来似的,完全听懂秋娘的意思了。
怀着敖倪的孩子,敖仲肯定不会善待她们母子,只有离开敖府,她和孩子才能安全,在搬迁的过程中,或者她可以趁乱逃走。
的确,这对丹朱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现会。
心口被剜去大部分的虚空,已经有一小部分开始填满了,在她体内孕育的生命,让她对活下去再度燃起希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敖朴风果然决定举家迁出对京城。
敖仲差遣着留下来的五名奴仆,将府里带不足的贵重家具全部搬到大门前,—一贴上红签变卖。
接连着几日,奴仆们忙得不可开交,府里乱糟糟的一片,
当秋娘正在丹朱房里商议该怎么趁乱逃走时,突然听见仆人奔来传报,说是丹朱居住在汴京城的姨表妹前来探望她。
丹朱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汴京城有一个姨表妹。
当仆人将姨表妹领进屋时,丹朱狐疑地看着清秀婉约的“她”,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表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姨表妹”一开口,丹朱整个人惊跳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双手掩着口,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你!’丹朱忘情地扑上去抱住“她”,惊喜不已。“擎天!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还好吗?”
擎天端详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带着一丝怜惜的意味。“看样子,我是比你好多了。”
丹朱把门重重锁好,拉着擎天坐下,忙替秋娘和擎天介绍。“娘,这位是敖倪的好朋友,叫石擎天。”
“敖夫人。”擎天深深作揖。
秋娘见丹朱欣喜若狂的模样,还以为“她”真的是丹来的姨表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里扮女装的男人。
‘’你··、·‘·你是个男人“’秋娘无法置信,刚才她还亲眼见到丹朱无所顾忌地抱住他哩!
擎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丹朱仔细打量着擎天的装扮,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男人。
“你扮起姑娘来还真像呢!‘丹朱细声笑问:”怎么会想到扮女装来找我?“
“不扮女装进得来吗?”擎天的表情微窘。
“桀琅死都不肯扮女装,所以只好由我一个人单枪匹马进来了。”
“桀琅!‘一听见桀琅还活着,丹朱不禁喜出望外。”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快说给我听。“
“自从出事之后,我时常偷偷溜回无忧谷,不过一直见不到你们的踪影,约莫十天前,桀琅回到无忧谷来,我们就这样见面了。”擎天顿了顿,又说。“我们到汴京城试着打听敖倪和你的消息,这才知道你被抓回敖府,可是敖倪的消息却非常纷乱,只打听出他失踪了,是真的吗?”
提起敖倪,丹朱的心口紧紧一窒,她深吸一口气,低语:“我情愿他是失踪了,失踪……起码还有一个活着的希望。”
“什么意思?”擎天瞪大了眼睛。“难道敖倪
丹朱泫然欲泣。“我当然希望他没死,就算是希望不大。擎天,我还是拜托你和桀琅去寻一寻他,行吗?到他出事的那个地方去寻一寻,说不定他是活着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擎天急得站起身。
丹朱垂下颈子,语音轻颤,娓娓诉说着。
当擎天一听到敖倪被石灰弄得有可能的瞎了眼睛,惊怒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大骂:“敖倪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看桀琅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敖仲!”
秋娘震颤了一下,低下头,默不作声。
“擎天,你们带我走。”丹朱哀恳着。“再过三天,我们就要离开沐京搬往南方了,我不想跟着敖仲,我不想到南方去,更何况我已有敖倪的孩子了,求求你们带我走。”
“你有孩子了?”擎天没有心理准备,吃了一惊。丹朱带着怯怯的喜悦,点点头。
擎天握住她的手,笃定而慎重地说:“好,等你们离府之后,我和桀琅再想办法劫走你。”
当下,丹朱放下心来,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桀琅和擎天的身上。
擎天走后,秋娘忍不住细问起擎天和桀琅的身分。
丹朱一五一十地说出他们与敖倪结交的经过,谈起擎天时,丹朱更不避讳地说着:“擎天和我是交情很深的朋友,就像姐妹那样。”
敖倪坐在莲花池畔,仰首望着天,如一尊泥塑雕像,仿佛亘久不曾动过。
他试着用耳朵去听眼睛看不到的事物,虫鸣。鸟叫、风声、钟声,还有明善的颂经声。
听见明善颂经的声音,他就知道已经天亮了,白天或是黑夜,对此刻的地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失去光亮的日子,时间似乎也过得特别慢。
注定的了。他这一生注定逃不过这无止无尽、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现在,他看不见任何人,看不见任何颜色,行动、取物,总要小心翼翼地摸索,连走路,都必须带着戒慎和恐惧。
这样的他,能给丹朱什么幸福?
枯叶飘然落下,柔柔地拂过他的侧脸,掉落在他的腿上,他伸手摸索着,找到并放在掌心轻轻抚触,他不曾这样全神贯注触碰过一片落叶,突然之间,空虚和迷惆自心底升起,泛没开来。
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凝神细听,有好几个人,可是既不是明善,也不是寄住在寺里那个畏畏缩缩的穷书生,但脚步声听起来却十分熟悉。
“敖倪,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陡然发出来的喊声令敖倪战保了一下,是擎天!
他整个人直弹起来,转身就跑,但是他的眼睛看不见,无法辨识方位,迎面撞上院中的大树,他反射地扯住树干稳住自己,眨眼间,脚步声已飞快地奔到了他身旁。
‘傲倪,为什么要跑?“桀琅抓住他大喊。
他一听见是桀琅的声音,立刻迅速地抬起头来,摸索着声音的方向,语气激动。“桀琅,你没有死”
“嗯,一个姑娘救了我,可是你怎么……”
桀琅用力扳正他的肩膀,无意间碰到他的肩伤,痛得他倒抽一口气,桀琅陡然放开手,再看见他眼睛缠着层层白布,无法相信他会被折磨到这种程度,早已是惊怒得目皆尽裂,气愤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敖倪!”擎天在他身前身后打量着,担忧地追问:“你的眼睛……还有身上的伤…··”
敖倪咬紧牙,无意识地挥开他们的手,冷冷地自嘲。“瞎了一双眼睛算什么,我还能活着已经是命大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敖仲的眼睛挖出来给你!”桀琅何止想挖敖仲的眼睛而已,他根本就打算把敖仲剁成十八块。
“不,不必,我要他的眼睛干什么?要了他的眼睛就能使我复明吗?”敖倪烦躁地推开他们,慢慢摸索到墙边,一步一步慢慢地扶着墙回房。“你们走吧,我在这里很好,这里安安静静的,非常适合我,你们谁都不要再来烦我了。”
桀琅和擎天惊愕不已,一路跟着敖倪进房。
“难道你不打算再见丹朱
了?“擎天焦急地问。
“我现在这样能‘见’得到她吗?与其这样,相见还不如不见,”敖倪淡然地说,表情很平静。
“何必这么灰心丧志……”
桀琅才说了一句话,就立刻被敖倪打断。
“我已经没有保护她的能力了,就让她留在敖府吧,她自幼娇生惯养,哪有照顾我的能力,何必因为一段感情而变成她一辈子的负担。
“可是……丹朱有你的孩子了,你知道吗?擎天正色地说。
敖倪猛然一震,心脏倏地狂跳起来,良久,才怔怔地问:“你们见过她?”
“我见过。”擎天回答,叹了口气。“丹朱瘦了很多,她一心只想离开敖府,还央求我们带她走。”
桀琅观察着敖倪的反应,接口说:“是啊,我们已经决定明天去带走丹朱。”_
‘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