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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纪前传:冰峰魔恋(1-82章下+番外1-8+外篇全)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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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了,大厅里璀璨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紧接着,一道从屋顶打下的光照在了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面,也就是寿星佬孙德富的身上。

  孙德富用勺子敲了敲酒杯,众宾客们恍然大悟,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大厅北面的高台,他放下酒杯,接过看护递来的无线麦克风,开始对宾客们悠悠然的说起话来:「承蒙各位朋友抬爱,从百忙中抽空莅临寒舍,为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祝寿。」

  一片安静,没有喧闹声,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孙德富,竖起耳朵认真地聆听着他的致辞。

  「我孙德富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多年来大家对我的帮助与支持,我呢是个喜欢热闹的俗人,今晚借着六十寿辰,邀请大家来寒舍小聚,原本打算办得热闹一些,和大家好好叙叙旧,可这人老了啊,身子骨也就一天天的不行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所以啊,老夫这个俗人才附庸风雅,办了这么一场舞会,大家不要拘束,尽兴的玩就是了,若是今晚老夫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呐!」

  话音落下,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就热络了起来,众宾客们都被孙德富风趣的话逗乐了,就连那对夫妻的脸上也都笑意盈盈,但转瞬间,那妻子的眼神就立刻变得威严警惕起来。

  孙德富用余光瞥了那妻子一眼,端起轮椅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顿了几秒钟,继续道:「最后,我还要在此向大家宣布一个重大决定……」说话间,就见本来照在他身上的光束一转,又打到了高台下方,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在中年男人站起来的同时,孙德富苍老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老朋友,还有新朋友们,请允许我向大家引荐我的接班人,承宗集团的下一任董事长——丁超。」

  一时间,大厅中原本热络的气氛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似乎没人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孙德富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唯有那个妻子神色放松自然,好似知道些内情,但她也笑而不语,一时间无人鼓掌,竟然冷了场。

  须臾之后,晃过神的宾客们才鼓起掌来,中年男人在零星的掌声中颇有些尴尬地把手里的香槟举高,礼貌性的向宾客们打了一个招呼,而后聚光灯与全场瞩目的焦点再次回到了高台之上。

  孙德富掏出方巾,捂住嘴轻咳了两声,然后慢条斯理地缓缓道:「不瞒大家说,小丁前些日子救了我一命,我才算是认识了他,他为人勤恳忠诚,工作能力强,眼光长远,是个可造之材,今后的前途不可估量,把承宗集团交给他我非常放心,因此,我宣布,从明天起,本人将辞去一切公私职务,由丁超正式接管承宗集团,还望诸位能像当年帮助和支持我一样,继续帮助和支持丁超,愿我们的友谊延续世代而长存,愿我们的合作创造出更多财富,帮助更多人看的起病,住得起房,上得起学,助力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加强大和谐!好啦,我的话就讲到这里,希望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说完这些话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台下的宾客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举办这个宴会的寿星佬孙德富已经时日无多,这可能会是他最后一次庆祝自己的生日了,谁也不愿意此时扫了这个垂死老人的兴致,更何况他短短三分钟的发言,几乎涉及到了各个方面,显得气度胸怀宽阔,可谓是尽善尽美,堪与职业政客的演讲媲美。

  悠扬悦耳的舞曲声在大厅中被奏响,灯光也被重新点亮,但变得柔和而唯美,不那么刺眼了,宾客们陆续分成了一对对,开始在大厅里跳起舞来,舞会正式开始了。

  孙德富坐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心满意足的望着台下跳舞的人群呵呵直笑。冠盖云集,高朋满座,这场舞会不是他高兴的原因,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眼前的一切皆为虚妄,就像父亲曾经憧憬的民主新中国,就像那场触及灵魂的「大革命」,就像他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军旅生涯,每一个由权力所编织的谎言,都会有破灭的那一刻,每一个被权力所蒙蔽的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这一刻晚些到来,好继续自己无谓的幻象。

  二十四年前的今天,在他三十六岁生日当天举办的婚礼上,他的母亲林小婉也沉浸在一个幻象之中,这个幻象的名字叫做「白头偕老,含饴弄孙」,「白头偕老」指的是他能与新婚妻子白头偕老,「含饴弄孙」指的是他的新婚妻子能为老孙家生儿育女,他的母亲能在有生之年抱到孙子或孙女,安享晚年之乐。

  平心而论,母亲的幻象本不该是幻象。1982年底,他带着深深的悔恨离开农场,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尚不到六十的母亲已是满头白发,病患缠身,他羞愧,羞愧自己与母亲一别就是六年,六年间没有回家过一次年,没有给母亲写过一封信,六年间他把一切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瞿卫红的身上,却忽视了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女人。

  他想要弥补过去自己所犯的错误,他背着母亲四处看病问药,他悉心伺候母亲的饮食起居,他顺从母亲的一切愿望,甚至包括自己的婚姻大事,母亲托人给他说媒,希望已经年近四十的他能早些娶妻生子,希望能早些抱上孙子孙女,希望看着他过上一个幸福安康的平常日子,所以他结婚了,娶了一个奶子不大,脸蛋和身材都一般的门当户对的城里姑娘。

  结婚的第二年,他的妻子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他给女儿起名孙红霞。母亲高兴坏了,整天抱着女儿,连精神头都比从前好了许多,妻子时常向他抱怨,说他的母亲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她的女儿,他每次都笑着劝妻子,对妻子说他的母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为了这个家已经牺牲太多了,要妻子多体谅母亲的不易之处,凡事让着母亲些。

  那一年的春天,他的母亲在睡梦中逝世了,在灵堂里哭了三天三夜后,他与妻子女儿不辞而别,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帝都的绿皮火车,带着一封父亲死前留下的遗书,敲开了父亲生前一位老战友的家门。

  自数日前走了一趟鬼门关又被丁超拉回人间后,他时常怀念从农场回城后的那段平淡日子,可是当年他抛家舍业的跑到帝都参军,恰恰是他想要从那段无爱无痛的「橡皮婚姻」与无趣无梦的平淡生活中逃走。

  也许是命中无缘,也许是性格使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从八岁起被父母带回大陆开始,同学嘲笑他,同事鄙夷他,父亲含冤而死,母亲公开受辱,未婚妻弃他而去,心爱的女人难产而死,他憎恨这一切,他憎恨自己八岁时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恨不得杀了八岁的自己。

  他想要出人头地,他想要逃离这一切,他想要得到荣誉,得到父亲曾经的荣誉,总统主席亲自接见,人民群众夹道欢呼,同袍家人引以为傲,就像英雄将军孙殿臣一样,永远被历史所铭记。

  奉母命成婚,又奉母命生女,是他对母亲的爱与报恩,母亲生命中的最后三年是幸福的,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幻象——「白头偕老,含饴弄孙」,她的嘴里有笑容,她的眼里有幻象,平静地安然地与父亲在地下相聚了。

  母亲逝世后,这个幻象不可避免的破灭了,他的妻子毫无姿色,他的生活索然无趣,他忍耐在其中的原因不过有二,一是满足母亲最后的心愿,二是女儿乖巧听话惹人怜爱,从母亲的灵堂出来后,他逃走了,没跟妻子女儿道别是因为他害怕看见女儿哭哭啼啼流眼泪,伤心难过的样子,动摇他逃离过去,开始新生活的决心。

  逃离了伤痕累累的过去,他一头扎进军营,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对像父亲一样抛头颅洒热血,而不是拿着红宝书的革命小将,真正保家卫国的军人充满了崇拜和敬仰之情,又或许仅仅是因为父亲给他留下了一封遗书,是这封信让年龄已经「奔四」的他居然有机会重圆大学梦,免试入学国防科大,开始了他人生中为期五年的军旅生涯。

  军校的生活枯燥而规律,早六晚九,白天出操集体训练,晚上上课学习战术,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出校门,唯一的娱乐就是每周周日晚上看一场爱国主义电影,得益在农场多年的锻炼,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军校的领导似乎也得到了些语焉不详的暗示,入校才半年他就被提拔做了班长,军队里的规矩就一条,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他的上级,也就是他的队长和区队长却看人下菜碟,和他称兄道弟,费尽心思的巴结他这个新兵。

  四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曾以为毕业集体授衔的那一天是他追随父亲脚步的开始,却不曾想到那一天其实是他幼稚可笑的军人梦破灭的开始。

  离开了湘江河畔,他又住进了河北保定的百里连营,成为赤党军队中战斗力最高,武器装备最好,负责保卫帝都安全,被称为「万岁军」的第三十八集团军下的一名连长,军衔中尉,领兵124人。

  那时,他对自己取得的这个小小成就感到无比的自豪,他觉得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很快就能做到营长,然后是团长、师长,最后当上中将,统领整支「万岁军」,以告慰父亲的英灵。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将他所有对未来的梦都碾在了车辙之下。他这一代人出生于民国末年,成长于猫西泽时代,被时代所裹挟着,亲历了文化大革命,知青下乡等一系列政治与社会运动,人到中年,好不容易赶上登平掌权,推行改革开放的新政,谁曾想,没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一种不安且危险的情绪悄然间又开始酝酿了。

  古语讲,有一兴必有一败,有一利必有一弊,猫西泽咽气后,其所推行的「革命」也走到了尽头,联合石英健等一众赤党元老发动政变掌权的登平改弦易辙,重新把过去打倒的一切「牛鬼蛇神」都请回来,挽救赤党岌岌可危的统治时,就已经埋下了日后的祸根。

  土地承包制让全国绝大多数人都吃饱了肚子,也让一大批从土地被解放出的人失了业,鼓励商品经济的发展使濒临崩溃的经济得以恢复,也让官员腐败和裙带关系大量滋生,打开国门吸引外资使经济发展步入快车道,也让来自西方的新思潮涌入国内,所有的暗流在十年间一点点汇集成大江大浪,时刻都在等待着溃堤的那一刻爆发。

  1989年4月15日,前赤党中央总书记霍邦国猝逝,他是唯一能阻止滔天洪水的「千里堤坝」,但他死了,大洪水就这样爆发了。作为赤党党内改革派的领袖,他的死引起了全社会强烈的回响与悼念,「四六反革命暴动」时隔十三年在天平门重新上演了,无知无畏的学生们制作了大型花圈摆在天平门的革命英雄纪念碑前,他们在国民大会堂的门前举办公开演说纪念霍邦国,被警察从广场上驱逐了。

  第二天,天平门广场又来了五千人,有学生,有工人,还有不少帝都市民,全国其他的城市也陆续有民众走上了接头。随着人数和规模的扩大,原本单纯的悼念活动逐渐演变为示威抗议,以学生为主的抗议者转向要求对抗通货膨胀、处理失业问题、严查官倒、官员腐败、政府问责、新闻自由与结社自由等更加广泛的政治诉求。

  赤党政府当然这些诉求默不作声,数千名激进的学生竟改换战场,聚集在中北海入口华兴门处,想要进入中北海内部,向登平本人情愿,赤党政府当然不会让他们进去,先礼后兵,能劝走的就劝走,能领走让单位领走,剩下的两百多名「刘和珍君」们,那就对不起了,只能把你打走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给你们写《纪念刘和珍君》。

  干完这一票,赤党政府终于开始行动起来,先是下令封闭广场以举办霍邦国的葬礼,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约十万学生无视此令,在前一天晚上游行进驻天安门广场,赤党政府这次没有动手,只是草草结束了国葬。四名突破了军警的封锁线,跪在国民大会堂的阶梯上提交请愿书的大学生甚至获得了赤党政府国务总理赖波宁的接见。

  那天之后,一些头脑清楚的学生和民众自发离开了天平门,但绝大多数一腔鸡血的学生却开始筹划起更大的行动,他们在未经官方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成立了帝都高校学生联合会,选举了联合会的主席与各校的学生代表,呼吁全帝都乃至全国的大专院校全面且无期限的罢课,以表抗议诉求。

  赤党作为一个以发动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发家的组织,赤党是绝不会容许抗议学生用它们曾经的手段,挑战它们的统治权威的。

  于是,在登平的授意下,「四二五社论」横空出世,赤党正式将此次事件定性为「反革命暴动」,提出「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试图恐吓抗议的学生们离开广场,结束事态。

  可不知好歹的学生们还是没有从天平门离开,天平门上聚集的学生反而更多了,他们在高校联合会的组织下突破了警方设立的封锁线,进行了一场全帝都市民都鼎力支持的大游行,把诉求简化成了「四反」,即反官僚,反贪腐,反任人唯亲,并表示「拥护赤党」,这一次,赤党还没有动手,并派出官员与学生代表会面,就学生们的诉求进行协商,确实取得了一些实质性的成果。

  此后数日,赤党政府内部登平的代言人,强硬派代表国务总理赖波宁的权力因改革派总书记周阳城出访朝鲜回国而丧失,在周阳城的柔性政策下,天平门在五四前夕已基本恢复了平静。

  可这时候,几位学生领袖富有「远见」的提出,要继续抗议,以迫使赤党政府改变「四二五社论」对此次事件的定性,他们自作聪明的在苏盟领导人乔夫访华时在天安门广场静坐绝食,让这难堪的一幕为全世界所见到,致使赤党政府内部的改革派领袖周阳城与赤党真正的掌权者登平彻底决裂。

  乔夫离开中国后,声势再起的学生抗议又引发了数百万帝都市民的大游行,游行者中甚至还包括军人,警察和一些底层官员,登平开始动手了,已被夺取实权的周阳城在帝都戒严的前夕走入广场,借由扩音器呼吁学生们赶快结束绝食,离开天平门,健康的活下去,「我们都老了,你们还年轻……」,那是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最后的最后,由幕后走入前台的登平所掌控的赤党被迫做了它唯一知道如何做好的事情,他们把近三十万部队通过空运和铁路调入了帝都,而他所在的第三十八军,正是第一个被部署在帝都的戒严部队,尽管他原先的军长拒绝调动部队,尽管部队在受到大量民众包围军车队伍后被迫撤回郊区,尽管海内外的无数人声援学生,但最终,清场的时刻还是来了,刚好是十三年前的日子倒过来那一天,春夏之交。

  军队里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不论命令是什么,也不论你是否认同这个命令。他所在的第三十八军被安排从西面向天平门推进,他和手下的弟兄们开着数辆59式战车在那天的凌晨两点左右,克服了重重人墙,终于抵达天平门,和其他部队一起,完成了由赤党中央军委主席登平直接下达的「清场令」。

  此后两周半的时间里,他和他的弟兄们都驻扎在天平门广场附近,以防止抗议者重新占领广场,如今那张广为人知的拍摄于「清场」后次日上午的「螳臂挡车」照里的第一辆战车里坐着的,就是他,中国赤色革命军第三十八集团军一一三师装甲旅四团七营五连连长,陆军中尉孙德富。

  很多年了,总有好事者想要知道那个螳臂挡车的人到底挡住车没有,可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他这个当事人,来问一问答案,以至于他现在自己都忘记了,十八年前他到底有没有把油门踩下去。就像十八年后,这件曾经搅得全中国上下都不得安宁的,被赤党先后称为「反革命暴动」、「1989年动乱」、「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学生们自称为「爱国民主运动」,他更愿意叫做「一地鸡血的悲剧」的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大事件,已在赤党政府刻意的淡化与屏蔽下,慢慢地被这个国家里数以亿计的人民所遗忘了。

  如今,反倒是他这个恶人,每年到了那天,总是会为死掉的战友,学生,市民,以及赤党和这个近代以来就千疮百孔的国家烧上几张纸钱,并且问自己,假如老政委还活着,并且亲历了这一切,他会作何评价呢?

  也许,老政委会用他满口的方言腔说:「孩子们,革命的热情要有,革命的头脑也要有啊!」

  也许,老政委什么也不会说,无论如何,老政委对未来是充满了乐观主义的,他生前坚信面包,牛奶和自由都会有的,就在不远的明天,他是幸运的,他没有活到自己一辈子所憧憬的自由幻象破灭的那一天,没有看到那出一地鸡血的人间悲剧,可是作为开着坦克车参与了「天平门清场」的侩子手,他孙德富却亲手破灭了自己心中那幼稚可笑的英雄军人的幻象,何其不幸,何其无奈,冥冥之中又命中注定,他做不了像父亲一样响当当的英雄,他的名字不会为历史所铭记,只会默默无闻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十几年来,他走在这条由鲜血铺就的路上,曾经失去过一切,也曾得到过一切,今天,他终于走到了尽头,所以他如释重负的坐在高台上,享受着生命里的最后一个荣耀时刻,这才是他高兴真正的原因所在。

  「孙老,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寿,晚辈来晚了,还请您见谅啊,祝您身体安康,万事如事……」就在孙德富停止回忆,准备命看护送自己回后台休息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向他问候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孙德富神色一颤,定神一望,脸上瞬间充满了失望之色,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孙德富无声地叹了口气,尽管他已经提醒孙威今晚不要来涉险,但孙威还是以他对外的伪装身份来了,根本不用问,孙威肯定是冲着石冰兰来的,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色魔,他理解孙威的想法,但他绝不会容许孙威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

  于是,他冲孙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然后又命看护取出一张餐巾,用颤抖的手在餐巾上写了「危险!停止!」四个字,交由看护不露痕迹的递给了孙威。

  孙威看到上面他写的四个字,苦笑了一声,将餐巾揉成一团,转身邀请了旁边一个颇有姿色的大官夫人,没精打采的跳起舞来。而他自己则将目光注视到了吸引孙威今晚来此的女人,当然,也是今晚所有宾客中最为耀眼夺目的女人——f市刑警队队长石冰兰的身上。

  一周前,石冰兰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查到了瞿卫红的存在,拿着瞿卫红当年的黑白照片找到了他,向他询问瞿卫红最后的下落。他自然不会把自己囚禁瞿卫红至死的真相告诉石冰兰,告诉石冰兰的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事。但他从石冰兰的言语和神色中看出,石冰兰对他的话是将信将疑的,而且她来者不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询问瞿卫红的情况,所以他故意向石冰兰卖了个破绽,引诱她来参加自己六十大寿的生日舞会,好借机试探她的真实意图。

  石冰兰是瞿卫红的女儿,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他原先是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但石冰兰的突然到访让他预感到这团由他点燃的复仇之火就要烧到他这个始作俑者了,他剩余的生命再也无法支撑他帮助孙威完成复仇了。

  所以,他把瞿卫红之事向孙威全盘托出,一个层意思是提醒他千万不要来自己六十大寿的生日舞会涉险,第二层没说出口的意思是让他吸取自己的教训,心中千万不要有「爱」,特别是不要爱上石冰兰,因为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因为爱会蒙蔽人的眼睛,使人看不清正确的道路。

  一周后的此时此刻,孙威还是来了,显然,他连自己的第一层意思都没听进去,更不要提第二层了,而石冰兰此时此刻则正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头,偎依在男人怀里轻快的踩着舞步,娴熟而优美的在大厅里旋转着,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转身都透着悠长绵邈的韵致,绚丽流彩的风情。当华尔兹舞曲在大厅中响起,瞿卫红更是大放异彩,将许多耳鬓厮磨、肢体挨擦的亲密动作演绎的极其完美,引来了旁观者阵阵的鼓掌声。

  他也抬起了手,轻轻地鼓了鼓掌。高雅的晚礼服、清凉的高跟鞋、优美的舞姿,以及女性特有的妩媚,今晚一反常态的石冰兰让他想起了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女人,一个美国女人,他是为这个女人鼓的掌。

  人生无巧不成书,他同样是在一场舞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个美国女人的。那是1990年元旦的一场由赤党中央委员会组织,在帝都国民大会堂二层宴会厅内举办的国宴舞会。

  这场国宴宴请的对象是美国商界代表团全体成员,当晚他出现在那场舞会上的原因很简单,上级的命令,更具体一点说,是登平的命令。政治风波后,登平在国民大会堂亲授他「民主卫士」的勋章,两个月后,他从第三十八军平级调到了中央警卫团,职位与军衔均不变,仍任连长。

  中央警卫团是专职保卫赤党中央政治局七常委安全的特种精锐部队,虽属团级建制,但却是师的编制,以他在军中浅薄的资历,平调至实际已经是连升两级了,能获得如此殊荣他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父亲当年与登平过命的交情,父亲的那封遗书就是写给登平的,登平一定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提拔他进入了这支由赤党中央军委直接调遣的「禁卫军」。

  登平下令让他脱下军装,穿上西装参加国宴后的舞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天平门虽然清了场,政治风波虽然终告平息,但造成的涟漪却一层一层的来了,实行西方资本制度的香马瀛三个地区的民众因此而心生芥蒂,搞了一场又一场的「灯会」和「歌会」谴责赤党的所作所为,美欧等西方国家也抓住机会,占据民主自由的道德高地对中国大陆实行贸易制裁,武器禁运,一时之间,赤党政府可谓是内外交困。

  可西方社会也不是铁板一块,美国的商人们,那些眼里只有利润的家伙们可不会拘泥于意识形态,跟着他们愚蠢的政府放弃中国大陆的市场,一些精明的商人们甚至还打算借此与赤党政府协商,使急需外资支持的赤党政府开放从前由政府所控制的高利润垄断市场,如水电燃料,银行金融,医药医疗等行业,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医药制造、美容整形,伤残治疗等领域大放异彩的美国卡特彼勒公司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所以,其总裁杰西卡琼斯利用其在美国商界的影响力,生生在美国政府的反对下组织了一个涵盖各行各业的美国商界代表团与赤党政府牵上了线。

  于是,在1990年的元旦那天,杰西卡琼斯亲率自己的代表团飞抵帝都,开始对中国大陆进行「投资考察」。赤党中央希望美国人看到中国已经恢复了和平稳定,并会坚定不移地继续推行改革开放政策,又担心舞会上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因素,这才让包括他在内的中央警卫团团以上的所有军官突击学习西方礼仪和舞蹈,以中国商业联合会成员的身份出席舞会,试图给美国的资本家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在那天晚上的舞会上,他是第一个与杰西卡琼斯跳舞的,她金色的长发飘飘,鹅黄色的衫,鹅黄色的长裙,白色的胸衣更托出肌肤的雪白。两道细细弯弯的眉毛而下是挺翘的鼻子和深褐色的大眼睛。绿光红光晃动在她柔和的脸上,淡淡的象一团朦朦胧胧的水雾。

  杰西卡琼斯风姿万千的超群舞技要比今晚的石冰兰更好,相比之下,他就要差多了,舞步踩错了很多次,手没放对地方,身体也很僵硬,露馅那是自然了,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杰西卡琼斯竟在二人跳完一曲舞后,悄悄地凑在耳畔边,用极其流利和标准的普通话问他,他是不是个做军官的虐待狂,第一次见面就同时看破了赤党对他的伪装和他自己对自己的伪装,他当场就被吓住说不出话了,可这位身上散出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的美艳少妇却风情万种的冲他笑了笑,然后把写着自己电话和住址的纸条不着痕迹地塞进了他的军装里。

  他一直搞不明白杰西卡琼斯是怎么看出他是个虐待狂的,这可是他谁也没告诉过的秘密,除了死去的瞿卫红以外他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这个变态的性癖好,直到两年之后,他才知道原因所在。

  每一个群体都有每一个群体独特的特征,同性恋一眼就能认出同性恋,受虐狂当然也能一眼就认出虐待狂,非要找一个证据,证据就是他的皮带,一般人系皮带宽松是刚好的,但经常施虐的人系皮带会下意识的在腰部位置系松一些,因为他们经常把鞭子别到腰上,所以皮带需要留下一定的空间,久而久之,哪怕是自己系皮带,这个习惯就留在了身体的记忆里。

  至于杰西卡琼斯的中文为何那么流利,那就是语言的天赋所在了,他的西方舞蹈是突击的,杰西卡琼斯的中文也是突击的,以及,她应该被称为汤姆森夫人,因为她是美国卡特彼勒公司前董事会主席汤姆森先生的遗孀,尽管她早已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却始终活在丈夫的阴影之下,也难怪她来中国时用回了自己原来的姓名。

  一般来说,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国军人与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美国女富豪的人生轨迹是绝对平行的,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与汤姆森夫人的人生轨迹不仅产生了交集,而且还深刻地改变了他们两人原本的人生。

  想来也颇为可笑,在赤党的这个国里,他是臭不可闻的黑五类,他是「大义灭亲」的「可教子女」,他是根红苗正的红二代,他是「保卫民主」的有功之将,他是中北海里的「禁卫军」,他是爱国爱党的商界领袖,他是人民民主的政协委员,可他的真面目却被一个美国女人看透了,汤姆森夫人看透了他的嗜虐,野心,孤独与才华,汤姆森夫人是他帝国的奠基人,汤姆森夫人是他儿子孙东的母亲,汤姆森夫人让他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一个心理变态的性虐待狂,一个手上血迹斑斑的杀人凶手,一个无恶不作的黑帮老大。

  1990年底,他不知何因坐上了从1987年开始的「百万大裁军」的最后一班车,他被退役了,转业回f市做了一个小小的对外贸易科科长,如果汤姆森夫人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那么他后来的人生很可能会吃铁饭碗吃到退休,然后平淡的死去,蓦然回首往昔,他人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听从汤姆森夫人的建议,辞职下海经商。

  照理说,在美国商界代表团与赤党政府就开放外国资本进入相关市场事宜协商无果,黯然华后,他与汤姆森夫人是再无见面的可能性了,还是不知为何,汤姆森夫人后来又回来了。

  实际上,在初次见面的舞会上,孙德富并没有告诉汤姆森夫人自己的任何个人信息,可还是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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