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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夫有方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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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
“……相公。”听见脚步声,湘裙起身说道。
他噙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悠闲地跨步上前,可不见半点心虚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想相公应该忙完就会过来,所以决定多等一会儿。”她低垂眼帘,语气柔婉,听不出半点怒气,彷佛真的不在意。
“如果我今晚没来,你也会一直等下去?”瞿仲昂挑眉笑问。
湘裙浅哂一下。“当然不是,只是正好没有睡意,便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也能想一些事情。”
“想些什么?”他在对面椅上坐下。
她动作略带生涩地点燃小炉内的炭火,开始烧水。“其实挖空了脑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瞿仲昂观察着妻子的一举一动。
“不过已经相当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湘裙涩笑一声。“意外发生之前的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无论是妻子还是媳妇儿的角色,甚至是璇玉的娘,没有一样胜任,心里不禁十分惭愧。”
瞿仲昂目光深沉地看着坐在对面,正用茶匙将茶叶舀进茶壶中的妻子。“我倒不知道你懂得泡茶?”
“相公说得没错,即使以前会,也全都忘了,所以这五天来,都向府里最懂得泡茶之道的账房先生请教,努力学习中……”她轻颔螓首。“若泡得不好,还请相公多多包涵。”
他瞄着谈吐自若、有问有答的妻子,瞿仲昂不禁怀疑眼前的女子不是原本娶进门的那一个,而是在意外发生当时被掉包了。
“过去的你可从来不曾想过亲手泡茶。”
湘裙将烧好的水倒进陶壶中,不疾不徐地问:“那么请问相公,以前的我平日都做些什么?”
“这要问你的贴身婢女了。”
“意思就是相公也不清楚了?”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答案,湘裙还是掩不住受伤的心情,这个男人根本不曾花心思来了解自己,应该是最亲近的夫妻,彼此的心却距离得很遥远。
瞿仲昂将手肘搁在案上,支着下颚,不认为有错。“这有什么不对吗?”让妻儿过好日子,便已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
“确实没什么不对,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也不记得相公除了在宫里处理公务,回到府里,都是怎么打发时间,或闲暇之余喜欢做些什么……”她勉强打起精神,重新振作。“所以才会希望……不,应该说请求才对,请求相公每天晚上能一起喝杯茶,聊聊一天发生的事也好。”
“你的请求就只有这个?”他淡嘲地问。
她在杯中倒了茶汤,然后奉茶。“我认为相公一点都不了解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就像我也不了解相公一样,虽说是夫妻,却比陌生人还要不如,所以我决定从这个地方开始改变。”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提出大胆建议的女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与其说吓到,不如说不敢置信这是从妻子口中说出来的。
湘裙见他不发一语,又开口问道:“相公意下如何?”
“好,除非有要事值宿在宫里,否则喝杯茶的时间自然可以抽得出空来。”瞿仲昂倒想见识一下,她有何本事“改变”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
她盈盈一笑。“多谢相公。”
“这茶汤……过于苦涩,泡得时间太久了。”他搁下杯子说。
“是,下次会注意的。”湘裙温顺地回道。
瞿仲昂听着妻子不慌不忙地应对,不像过去总是手足无措,像是害怕在自己面前犯错似的,心中不禁有些迷惑,到底现在这副沈静自若的模样才是她的本性,或是意外发生之前的那一个才是。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也啜了一口茶汤,果然有点苦。
“都这么多天,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沉吟地问。
“也并不是完全想不起来,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湘裙也很诚实地回答,就因为很难用言语形容,所以无法说得更真切。“这几天想了又想,与其浑浑噩噩地一天过一天,还不如从头来过。”
“怎么个从头来过?”想起王太医也曾这么说道,瞿仲昂不禁挑起一道眉梢,倒想听听看她有何高见。
“自然是努力做个好妻子、好媳妇,以及真正尽到为人母的本分。”这回她绝对要当得很称职。
湘裙感受到她在这个家有多孤立无援,尽管遗忘了过去,还是本能地厌恶起那股无力挣脱命运摆布的挫败感,所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只要有心,一定有机会扭转整个情势。
闻言,瞿仲昂头一回认真审视坐在面前的女人,和娶进门来已经七年,性子一向温吞软弱、毫无主见的妻子,绝对不是同一个,可是分明又是同一个,并非他人所冒充。
“你有这份决心是好事。”他倒想看看妻子会怎么做。
湘裙看得出相公眼中的困惑,以及淡嘲,像是不相信自己办得到,让她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
“我会做给相公看的。”她信心满满地说。
他被妻子脸上闪耀的光芒给吸引了,不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除了欲/望,还有男性权威受到挑战的危机感,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被一双看似嘲谑、但又兴致勃勃的男性瞳眸凝望着,湘裙低头喝茶来掩饰脸上的红潮。
“咳,相公说过从小就能梦见将要发生的事,那么可有一点头绪?”她随口找了话题聊着。
“目前都没有。”这也是瞿仲昂不解之处,因为事先完全没有一点征兆,就连意外发生之后,也不曾得到启示。
闻言,她有些沮丧。
瞿仲昂搁下手上的杯子。“夜深了,也该歇着了。”
“那么请相公先回房,我想再坐一会儿。”湘裙还没有睡意。
“若我今晚想睡在这儿呢?”他噙了抹笑试探。
她先是一怔,接着会意过来,顿时脸蛋都快冒烟了。
“今、今晚?”
“没错,咱们可是夫妻。”瞿仲昂可不想再被拒绝。
见妻子满脸通红、慌张失措的举动,这一点倒是没变,就算忘记过去,对于夫妻之间的亲密举动,完全不像个已经成亲七年,甚至已经是当娘的妇人,依旧相当羞涩。
湘裙有些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尖。“如果只是……过夜……当然可以……”
“意思是不能碰你?”他不满地问。
“我跟相公之间……还不够了解……”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瞿仲昂沉下俊脸。“这算是什么理由?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不了解彼此并不重要。”
“可是对我很重要。”听他这么说,让湘裙很失望,一颗心又往下沉。
“记得意外发生之前的你,每回见到我进房,可是相当高兴。”瞿仲昂绕过案桌,走向妻子。
闻言,湘裙也跟着起身,娇躯不由得绷紧戒备着。“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你也不记得自己有多爱我?”他戏谑地笑问。
“相公是在取笑我?”湘裙颊上的红潮渐渐褪去。
“当然不是,只是说出事实罢了。”瞿仲昂又上前两步。
她相信以前的自己很轻易就爱上这个男人,也渴望得到他的心,可是结果呢?看他的态度便知道,不但没有爱上她,甚至无心了解她,所以这次要照着自己的意思来走。
“那么……只好请相公见谅。”湘裙告诉自己在这个男人愿意反省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闻言,瞿仲昂目光透着犀利,又朝她走了两步。“无论你是否记得以前的事,都不可能一辈子拒绝我。”
两人就这么绕着案桌,一个进、一个退,一个攻、一个守。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湘裙轻咬着下唇,发现背部不知何时抵着梁柱,已经无路可退了。
湘裙也知晓做妻子的不能拒绝丈夫的求欢,可是有了肌肤之亲也改变不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个男人依然不会正视自己的存在,不在乎她的感受,这才是最悲哀的事。
“除非我休了你,否则咱们永远都是夫妻,这一点你必须记住。”瞪着执意不肯让他亲近的妻子,瞿仲昂有些不悦。
她可以感觉到两人靠得好近,娇躯跟着轻颤不已,即便忘记所有的记忆,身子似平还记得以往的欢爱,渴望着能被相公疼爱呵护。
但是没有心,一切都是枉然。
其实湘裙只不过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多用点心在自己身上,愿意去了解做妻子的想法,还有心事,这样错了吗?
“还请相公见谅。”她绝不能轻易妥协。
又是见谅!这摆明了是给他软钉子碰,瞿仲昂不禁眯起俊眸,也被激怒了,既然这是妻子想要的,那就成全她。
“好,我回自己房里歇着。”他不禁气闷地走了。
见相公拂袖而去,湘裙深深地叹了口气,要依了他很容易,可是那个男人还是会以为她跟过去一样好说话、事事顺从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所以她必须坚持下去才行。
辗转反侧一夜,湘裙索性早早就起来。
她揉着因为没有睡好,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岤,不等婢女进房伺候,便自己试着动手梳头穿衣,从现在开始,不想再当个只会忍气吞声、默默哭泣的女人,更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了。
湘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要先从什么地方做起呢?对了……”
于是,她凭着几天前走过的模糊印象,再加上一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顺利地找到璇玉的寝房了。
望着熟睡中的小脸,湘裙不禁感到内疚,这是她的亲生骨肉,自己可以不记得任何人,唯一不该忘记的就是儿子。
“这回娘一定要好好记住你。”她轻声喃道。
她坐在床沿,用指腹轻抚着璇玉的睡脸,不放过每一寸,要重新认识他的长相,再牢牢地记在心里。
“嗯……娘……”璇玉软软地唤着。
“吵醒你了?”她漾开笑脸问。
“娘笑了……”璇玉揉了揉眼皮,有些惊讶。
“娘笑了很奇怪吗?”抱住扑进怀中的小小身子,湘裙不禁失笑地问。
“因为娘以前总是闷闷不乐的,也很少笑,就算笑了也不会笑得很开心……”他从母亲胸前仰起脸蛋,眉心那颗红痣让五官更显得精巧细致。
她赶紧露出大大的笑脸。“娘以后不会再闷闷不乐,会每天笑得很开心,所以璇玉不用替娘担心。”
“我知道娘有很多烦心的事,所以才会这样,以后我会保护娘,不会再让娘被欺负了。”璇玉像个大人,郑重地承诺。
“那就拜托你了。”湘裙在儿子嫩颊上亲了好几下。
“好,交给我。”小脑袋用力点了点。
“呵呵……”母子俩又搂又抱。
待奶娘端着洗脸水推门进房,想看看小主子是不是醒了,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张灿烂的笑脸,顿时愣了一下。
“少夫人?”她可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笑得这么开心,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一脸笑吟吟地说:“我是来陪璇玉用膳的……刚刚来这儿的路上,总觉得有点熟悉,似乎以前经常走。”
“少夫人以前确实常来这儿陪小少爷。”只不过都是抱着儿子,然后一个人愁眉深锁,见她笑的机会很少,奶娘在心中多加了几句。
璇玉掀被下了床。“娘帮我梳头。”
“梳头?娘以前都帮你梳吗?”
“对。”他拿了梳子过来。
她接过梳子,一时不知该从何着手。“先让娘想想看……嗯……”
于是,湘裙试着梳理儿子柔软的头发,然后在头顶梳个髻,发现自己的双手有自己的意识般,慢慢熟练起来。
湘裙一脸惊喜。“好像想起一点点……”
“娘以前也是这么梳的……”璇玉两手摆在膝上,乖乖地坐好。“我最喜欢让娘梳头了。”
这句话让湘裙一把抱住他,在儿子细嫩的面颊上磨蹭着。“娘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就是璇玉了……”
“我也最喜欢娘了!”璇玉满是稚气地笑着。
“娘真的很高兴生下你……”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她要更努力更坚强才行!湘裙期许地思忖。
待璇玉盥洗之后,奶娘也正好端着早膳进门,在案上摆好。
“奶娘,我今天要陪娘,不练字了。”璇玉突然很严肃地说道。
“可是教书先生会不高兴……”奶娘有些为难。
“你要陪娘,等练完字也不迟。”湘裙笑说。
“我今天一定要陪在娘身边。”他还是很坚持要这么做。
“为什么?”
璇玉看着母亲半晌,吐出令人费解的话——
“因为……舅舅要来了,所以我要在娘身边,要保护娘。”
第4章(1)
晌午过后,一辆马车远道而来。
就见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中等身材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依他身上的衣饰打扮,可以看出豪奢之气。
“快上去敲门!”
随行的奴才连忙步上石阶,用力敲着瞿府大门。
“来了!来了!”门房一面跑一面吆喝,当他拉开大门,一眼就认出来客是少夫人的二哥,表情马上冷淡下来。“原来是舅老爷!”
阮兆铭轻哼一声,不跟下人一般见识,径自越过门房就往里头走。
“舅老爷请留步……”门房可不能让他随便乱闯。
他迭声地嚷着:“你们少夫人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要是小妹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和瞿家的关系也就断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少夫人没事……舅老爷请留步……”门房最讨厌这些财大气粗的阮家人,一点规矩也不懂。
两名人高马大的守卫面无表情地拦住阮兆铭,不让他再往前走。
“让开!”阮兆铭斥道。
管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一旁,拱起双手,语调听来不卑不亢,无论来人是谁,都谨守主子所下的命令,能成为当朝首辅官宅内的管事,也不是泛泛之辈。
“舅老爷别慌,少夫人只不过受了点小伤,已经没事了,小的这就命人带舅老爷过去,万一惊扰到我家老爷和老夫人,那么少夫人的处境也会很为难。”话虽这么说,管事心里很清楚阮家人在乎的不是出嫁的女儿,而是瞿府这座靠山,千万不能得罪了。
“方才是、是我太心急了,快命人带路吧。”阮兆铭才想到是自己有求于人,马上收敛起嚣张的气焰,要是让亲家老爷不高兴,也别想妹婿会再出手帮忙,那可就严重了。
“舅老爷这边请!”说着,管事便朝名奴才使了个眼色。
奴才躬了下身,领着阮兆铭往少夫人居住的院落走去。
而在府邸的另一头。
当湘裙听到青儿前来禀报,说娘家二哥前来探视,委实愣了一下,因为真让璇玉猜中,他的舅舅来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黏了自己一个上午,才刚练完毛笔字,正困得躺在床上午睡的儿子,还是想不透。
青儿见主子还在发呆,不得不唤一声:“少夫人?”
“我这就过去,不过……”湘裙有些迟疑,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娘家的亲人。“只有等见了面再说。”
她顺手拂了下落在颊畔的发丝,深吸了口气,这才去见“二哥”。
当湘裙来到内厅,马上好奇地打量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希望能勾起一些有关过去的记忆。
“小妹,你没事吧?”阮兆铭放下茶杯,上前几步,上下审视一番,想确认她是否完好无缺。“听说你出了意外,爹娘和大哥他们可是担心得不得了……”
湘裙端详着二哥的面容,体型不胖也不瘦、长相普通,全靠上好的锦缎所制作的圆领襕衫和腰间镶着翠玉的革带来衬托出几分富贵模样,瞧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很好,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他松了一大口气。“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办?咱们阮家全靠小妹一个,千万不能有事。”
她又看着阮兆铭半晌,再确认一次。“你真是我二哥?”
“你、你说什么?”阮兆铭大惊失色地问。
“因为那天发生的意外,醒来之后我完全忘记以前的事,也不认得你……”湘裙有些过意不去地解释。“那么除了二哥之外,我还有大哥,爹娘也都还健在,可以多跟我说些关于他们的事吗?”
阮兆铭嘴巴一开一合,像离了水的鱼似的。“你、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是。”她很抱歉地回道。
他一把扣住小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湘裙秀丽的眉心都皱了。“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好痛……”湘裙低呼一声,本能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推开对方。
没料到小妹会有这个反抗的举动,阮兆铭不由得脚步踉跄,差点就往后摔倒。“你……你竟然推我?”
就连湘裙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抓痛我了……”
青儿立刻挡在主子身前。“舅老爷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这儿可是瞿府,不是你们阮家……”
“让开!我在跟你们家少夫人说话……”阮兆铭不理会她,恶狠狠地瞪着湘裙。“小妹,你真的连我这个二哥,还有爹娘和大哥都忘记了?”
湘裙轻叹了口气,然后颔首。“我连相公和璇玉都不认得了。”
“那么你也还没跟妹婿提起要拜托他帮忙的事?”他惊愕地问。
“要拜托相公什么事?”她一头雾水。
“你真的还没跟他提?”阮兆铭怒吼一声。“我不是要你回到婆家之后就马上跟妹婿提的吗?你什么时候不出意外,偏偏挑这个节骨眼?”
直到这一刻,湘裙才警觉到二哥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多蛮横无礼,以前都是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的吗?他们兄妹感情难道不好?
“你先冷静一点……”她试图缓和气氛。
阮兆铭完全听不进去。“你忘了也无妨,我重新教你怎么跟妹婿开口,只要乖乖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
闻言,湘裙秀容一凛,难不成身边的人都以为自己好欺负,要她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二哥,在弄清楚整件事之前,请原谅我恕难照办。”就因为不记得了,她才不能随便答应。
“你说什么?”阮兆铭大吼一声。“你胆子变大了,难不成要爹娘亲自来拜托你才行?你现在享福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湘裙心中顿时又一阵愤怒,原来娘家的亲人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以为她在婆家过好日子,根本不曾关心她的处境有多尴尬。
“你和我真的是亲兄妹吗?”如果连“二哥”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湘裙不敢想象其他亲人的态度。
他马上换了一张嘴脸。“这是当然了,我知道小妹现在忘了以前的事,可是就算都忘了,咱们到底还是亲兄妹,帮自己的二哥也是应该的。”
“好,要怎么个帮法?”她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在胸口内翻滚的怒火,落坐之后便开口问道。
听小妹这么说,以为她肯帮忙了,阮兆铭也赶紧坐下来。
“咱们阮家做的那些香药、犀角和象牙买卖,可是相当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银子,结果还要让朝廷的市舶司”抽解“,按比例抽分之后,什么赚头也没有了,唉!所以每年都要拜托妹婿,只要他肯开口,让市舶司免征收舶税就好了。”他把自己说得很可怜,想要博取同情。
“香药、犀角和象牙的买卖?”湘裙这才知晓娘家是生意人,因为婆家的事都还没解决,所以有关娘家的情况自然来不及问。
阮兆铭一脸笑呵呵地说:“只要你跟妹婿开口,明年照样免征舶税,最好是以后都不需要,如此一来,也可以让爹娘继续过着富贵日子。”
“相公有这么大的权力?”
“那是当然,他可是当朝首辅,连皇上都听他的话,区区一点小事,只要他开口就可以解决了……”有这个妹婿真是太好了。
看着据说是她二哥的男人,居然会这般自私,当这种人的妹妹真是可怜,湘裙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兄长。
“他要是不肯,你就每天哭给他听,哭到心烦,自然就答应了……”阮兆铭还在面授机宜,就怕她把事情搞砸了。“要不然就快点再帮他生个儿子,以后你说什么他都答应……”
湘裙突然有股冲动,想拿东西塞住他的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斥问。
“这件事……”湘裙心想跟朝廷有关,应该事关重大,更不敢轻易答应。“等相公回来,我仔细问过他再说。”
阮兆铭收起笑脸,大声吼道:“还问什么!你只要求他答应帮忙就好了。”
湘裙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不禁蹙起眉心,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亲人,难怪她的个性会变得胆怯懦弱,若是经年累月的受到欺压,又怎么会改得过来。
“二哥忘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得重新厘清这些问题,再说距离明年还有很长一段时日,也不急于一时,得等我弄清楚之后再说。”现在的她可不是任由别人吼骂几声,就会乖乖照做。
“你……”他一脸不满。
“难得二哥大老远地来看我,我这就让人准备客房,住个一晚再回去。”湘裙从座椅上起身,摆出主人该有的气势说。
“你是怎么了?”见小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阮兆铭突然觉得好陌生。
“我不就是我吗?”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瞧不起。
“你的意思是要我等了?到底要我等多久?”阮兆铭又把话题绕回最主要的目的上,不肯罢休。
“还要一个月?”阮兆铭一脸惊怒。“要是爹娘知道你没有马上答应帮忙,他们心里会有多失望,更会认为你不孝,有了婆家就不要娘家了。”
这番话让湘裙心头一凉。
那天公婆才指责自己只顾着娘家,现在二哥却说她心里只有婆家,湘裙突然很想大笑,原来这就叫两面不是人。
“该帮的我会帮,不能帮的我也真的帮不了。”湘裙觉得心里很难过,凡是出嫁的女儿,只要在婆家受了委屈,都可以回娘家哭诉,若是被娘家的人欺侮了,她又该找谁来为自己作主呢?
他怒视着不再像过去那样听话的小妹,不过一个小小的意外,居然让她胆子变大了,要是真没办法,只能请爹娘出马了。
“好,今晚我就住下,等妹婿晚上回来,也顺便跟他打个招呼,喝个两杯。”阮兆铭也想乘机巴结。
湘裙颔了下螓首,才要开口让青儿去将管事请来,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竟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少夫人有何吩咐?”
看着不知何时进厅、又听了多少的管事,湘裙已经不在乎了,只想马上让二哥离开跟前,否则难保不会亲自动手把人赶出去。
“舅老爷今晚要住在府里,就为他安排一间客房,命人好好伺候。”她绷着秀容说。
管事侧过身躯,拱起双手。“舅老爷,请!”
“哼!”阮兆铭横了小妹一眼,得要好好想想对策。
见二哥跟着管事步出小厅,她又坐回座椅上,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时也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少夫人做得很好。”青儿终于对这个向来看不起的主子另眼相看了。
“做得很好吗?”湘裙红着眼圈看着贴身婢女。
“是啊,跟以前相比,现在的少夫人可勇敢多了。”她夸奖地说。
听着青儿的赞美,湘裙心里却在苦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当晚亥时,湘裙独自坐在小厅,一面烧水泡茶、一面想着心事。
想到白天和二哥之间的对话,看来意外发生之前的自己不曾也不敢违抗娘家的意思,就只会照着他们的话,然后请求相公帮忙,无论那件事有多不合情理、有多强人所难,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以前的她真是愚蠢,居然笨到夹在娘家和婆家之间,进退不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湘裙不仅疑惑,还很纳闷。
那么现在呢?
她又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第4章(2)
才正在思索,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在静夜中听来格外清晰。
瞿仲昂矗立在门外,身穿翠地狮子锦所做的交领襕衫,华服美衣在他身上,看不出俗气,只显得俊逸非凡。
两人就这么门里门外凝视着对方。
也许是光线不足,湘裙看不清相公脸上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跨进门坎。“还没睡?”
“相公刚回府?”湘裙起身相迎,有些讶异他的来到。
“没错。”才进门就听说小舅子来了。
她在心中猜测着这个男人的来意。“我还以为经过昨晚的不愉快,相公不会再来这儿喝茶了。”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男人吗?”瞿仲昂一脸似莫非笑,假装听不懂她口气中的淡讽。“既然答应每天晚上来陪你喝茶,顺便闲话家常,自然就会做到。”
原本是打算不来了,可是方才听了管事的禀告,得知白天府里发生的经过,让瞿仲昂有些遗憾无法亲眼目睹,原以为妻子说要改变只是夫妻之间的关系,现在连对娘家的态度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实在让他猜不透,因此决定一层一层的剥开,好好地看个清楚,于是不由自主地就过来了。
待他在对面坐下,湘裙也跟着落坐,开始泡茶。
“今天见了你二哥还是想不起来?”瞿仲昂支着下颚,端详着妻子,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令人看不出心思。
她小心地将茶汤倒入杯中。“是,还是想不起来。”说着,湘裙便双手将茶杯奉上。
瞿仲昂执起杯子,啜了一口。“我想他这一趟不只是来探望你,还有其他目的才对。”
闻言,湘裙不禁扬起眼帘,瞅着对面男人噙在嘴角的笑意,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就等你开口”的戏谑神色,摆明了就是等着嘲笑她。
“相公既然心里有数,又何必问?”她若真的有勇气,就该当场赏这个男人一个耳光,要他别太瞧不起人了。
妻子的反唇相稽让他不由得挑起眉梢。“用这种态度请求别人帮忙,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相公的意思是要我下跪恳求,才会答应帮这个忙?”湘裙真的被激怒了,这个男人高高在上惯了,每个人都得看他脸色,就连她这个妻子也不例外,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那么大可不必。”
“真的不必吗?”他想知道妻子现在的想法。
湘裙昂高秀美的下颚。“不管做何买卖营生,都得按着朝廷的规矩来,走后门或靠裙带关系,并不是光明正大的方法。”这个道理她至少还懂得,只是以前的自己为何不就这么回绝娘家呢?
“以前的你总是求我看在生下璇玉的情分上,再帮一次忙,只不过一次之后又再一次,要的也愈来意多。”瞿仲昂嘲讽地说。
她不禁满脸困窘,无法为娘家的贪心,以及自己的软弱说话。“相公如果觉得为难,大可以拒绝。”
“为难倒是不会,那些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我也想要看看……”他笑得讽刺。“你的娘家能够贪婪到什么地步。”
湘裙被他说得有些难堪,还有更多的怒火。“听相公的口气,可见得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人,也没被拒绝过。”
“我的确没求过人,也不曾被人拒绝。”瞿仲昂也很坦白的承认。
她淡讽地笑了笑。“那么相公就无法体会求助无门的痛苦,不懂得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你不是已经忘了过去的事?”
“是忘了,不过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事,就已经让我有深刻的感触。”
湘裙深吸了口气。“相公要求我当个”贤妻“,那么你呢?又是个”良人“吗?”
“难道不是?”瞿仲昂马上听出她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自己不是个好丈夫。
见他根本不明白,也不知反省,湘裙便不再多言了。“相公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求相公帮忙了。”
“喔。”他对这一点很不以为然。
湘裙握紧手中的杯子。“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
“怎么处理?”
“就按着朝廷的规矩来,我不过是有个当首辅的相公,就算愿意帮忙,也应该适可而止,更应该避嫌,以免相公遭人非议,就算皇上有心袒护,久而久之,也会颇有微词……”这就是公婆不满她这个媳妇儿的地方,只会担心受到娘家的斥责,却没有替自己的夫婿着想,现在终于懂了。
“皇上毕竟是皇上,今天可以宠信一个人,明天也可以杀了他,因此更不可恃宠而骄。”这个道理她还懂得。
瞿仲昂一怔。
他从来不需要妻子担心这种事,也不认为她能把事情想得那么远,若哪天不高兴,随时可以把之前给予的好处全部收回,阮家就算败了,又与自己何干,更何况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过听她这么说,瞿仲昂不得不用正眼来看待妻子,这个女人真的空了,不只有自己的见解,行为举止也变得比过去大胆,而且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过去是否太小看她了?
以前并不认为自己的妻子有多特别,只因为注定要娶她为妻,所以只要求温顺听话,能为他多生几个儿子好传宗接代就够了,可是这一刻,面前的女人突然变得十分耀眼,不再只是个模糊的影像,让瞿仲昂感受到身为夫婿的威严受到严厉挑战之余,偏偏又移不开双眼。
“相公在看什么?”发觉对面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湘裙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面颊,还以为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当然是看你。”瞿仲昂揶揄地笑了笑。
“这是在挖苦?”都成亲七年了,还没看够?
“你总是怀疑我的话。”他扯高一边的嘴角,不怒反笑。
“那是因为失去以前的记忆,让我……不知该相信谁。”湘裙轻叹道。
“我是你相公,当然要相信我了。”他理所当然地回道。
闻言,湘裙瞟了他一眼,虽然没把话说出口,不过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那就是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还早得很。
“若这回你不肯帮忙,你二哥可不会善罢干休。”瞿仲昂当做没看到。
向来习惯主导一切,也能完全掌控,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却开始不敢小觑自己的妻子,因为不确定她还会有何出人意表的反应。
湘裙沉默了下。“说也奇怪,当二哥要我说服相公答应帮忙,我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那时……我真的不认为这么做是错的,尽管他和我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可是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客观地思索该不该帮这个忙……”
说着,她用小手掩唇,灿笑如花,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想到他对着我大吼大叫,还命令我要照他的话去做不可,那时我还真是恨不得拿东西塞住他那张大嘴,甚至一脚将他踢出大门,可管不了他是不是我二哥……真不懂以前为何不这么做,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见眼前的妻子不再像过去那样温婉乖顺,反而直接坦白,老实地说出心底话,该骂就骂,虽然言语有些粗鲁,可是这样直率的她却让瞿仲昂心跳加速,体内的血液也不禁。
夫妻七年,这一刹那,他才真正对妻子动了心。
瞿仲昂一直以为想要的是个听话顺从的妻子,说不定连自己都不明白真正要的是什么,直到心动了才恍然大悟。
“不过从二哥今天的态度来看,就知道过去也都是这样对我的,我竟然连还手都不会,任由他欺负,真是笨透了,以后可不会再这样……”湘裙傲气十足地说道:“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瞿仲昂从座椅上起身,来到她面前,这回不打算让妻子有拒绝的机会。“我这个相公可不是摆着好看,自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相公也是同样欺负我的人,我才不稀罕你替我讨回公道。”气呼呼地当面指责。
他没想到妻子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我何时欺负你了?”瞿仲昂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娇哼一声。“相公还是一点都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件事……”瞿仲昂掌心抚上婀娜有致的娇躯,也太清楚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只要轻轻地撩拨,便会瘫软在怀中。“就是我想要你……”
湘裙发出一声抽气,想要抗拒,可是身子偏偏不听使唤。“你要……做什么?不行……”
她才发出声音,红唇就被男性嘴巴覆上了。
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