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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远征史 第 9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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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刺里只枯瘦无肉的手掌探来,在剑身上轻巧地弹下,谁知那青锋剑的去势就此改了方向,犀利无比的剑刺向了虚空。

  ——原来却是李家军参谋长芈谷危急时刻出手,使对结拜姐妹免遭冰糖葫芦般的险遇!

  “你因何维护于她?你知不知道这两个狐媚子的身份?”洪宣娇冲着芈谷大吼道。

  芈谷不愧为大内七使的身份,竟敢以只肉掌,徒手化解了大美女必杀的剑,显示其武功根底,丝毫也不逊于惊世骇俗的四大阎罗。不过芈谷旨在救人,毫无相同大美女放对的意思,出手消解剑势后立即退步,又恢复了内敛而恭谨的样子:“此二女均系李大人请来的客人,个替李家军做事险些殒命,个是大人青眼有加的红颜知己。萧夫人不问是非即动手伤人,芈某人不得以才替她们挡了剑,绝无半点对你不恭敬的成分,唐突之处尚请见谅。”

  洪宣娇握剑的右手气得隐隐振颤:“红颜知己?他李秀成这花心鬼的红颜知己,未免也太多了吧?我看他这回无端失踪,保不定就是遭了‘红颜知己’的暗算,同这两个来路可疑的狐媚子大有关系!”

  芈谷垂首作揖说:“具体是是非非,孰敌孰友,等李大人安然返归部队自有分教。”

  洪宣娇啐道:“像你们这样坐失时间无所作为,秀成哥如何能够安然返回?我明白了——莫非你姓芈的老儿乐观其成,正巴不得秀成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上位,坐收渔人之利?”

  “信口雌黄!芈某人出手省得你乱上无辜,你不思感激反而编排我的罪名;芈谋对天起誓——对李大人和独立旅团上万将士片公心,如有私欲天地不容!我念在李大人几分面子,对萧夫人再隐忍谦让,尚望萧夫人莫要得寸进尺才是!”

  洪宣娇愤然收回青锋剑入鞘:“好,为了这两个阴谋暗害秀成哥的女细作,你芈老儿不惜跟我翻脸,看来是真把我当成外人对待了!你打算卫护这两名狐媚子到底对不对?也罢,咱们走着瞧:看你是否整天守着她们寸步不离?我洪宣娇明人不做暗事,先把话儿放在头里——姓芈的你看护周全这两位女主子好啦,但凡稍有疏忽,我定会亲自来取这二人的性命!”

  大同丈夫勃然而去,芈谷惕然望着劳益月和花芳菲二女满脸愁霾。洪宣娇的性格他多少有所知晓,既然她当面撂下狠话,过后必会言出必践!以洪宣娇的武功虽则平庸,对付劳花两位只懂得书画刺绣的香闺娇客,当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她背后,还有萧朝贵甚至天王洪秀全的势力相助,可谓防不胜防,若想保护二女免受侵害,自然是件极犯难的差事!

  思来想去,芈谷除了派队卫士贴身严加防范外,时也想不出更稳妥的办法。他与花芳菲乃是旧识,通过前名妓向劳益月讲话无须顾忌太多,便如实将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并建议劳花二姝在特战队员护卫下先行离开落鹰峡。

  上校李秀成不在军中,因此劳益阳早无留恋之意,此外她始终觉得上校失踪得格外离奇蹊跷,亦想趁此离开大队人马之际再撞撞运气寻找回不料却在|乳|泉边的奇树下,跟分别有日的妹妹劳益阳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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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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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们见面总是像麻雀,凑在起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妹妹劳益阳兴奋地跟两位姐姐叙说别来情由,不时提起石达开的名字,说到忿恨不平处,眼神便刺刀般朝姓石的身上刺去。

  劳益月并不曾见过石达开这位太平军方面的青年主将,不过先前她曾听上校李秀成多次提及这个人,语气中推崇备至,甚而含混留露出想在此人和劳益阳之间牵根红线的意思,因此劳大小姐早就对石达开怀着莫大兴趣。

  她见石达开年纪轻轻,却副老成稳健的模样,举手抬足间器宇轩昂,对手下军士下达指令,颇具大将风范,心道倘若真如上校所愿,顽皮野性的小妹托付给此人,真能助李秀成成就大业,也算是她们劳家姊妹押上身家豪赌了铺!

  劳益月是个充满理性和睿智的女人,素来不喜欢感情用事。听上校介绍这位石达开聪明绝顶文武兼备,放眼当世青年才俊堪称是杰出人物之,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回邂逅机会亲自予以证实。

  故而她不去理会妹妹对姓石的诋毁抱怨,款款走到奇树下掬了捧泉水润面,同时拿眼角余光审视着这青年主将。

  “尊驾便是敬王妃劳大小姐吧?我在信里听上校提到过你的芳名。”石达开微笑着招呼说。

  劳益月正襟施礼。听石达开说起“上校”这个古怪而亲切的字眼,登时心头酸,泪水不争气地疾涌上来。

  “我可不像大小姐这样悲观!”石达开同情地轻轻摇头。他对二小姐劳益阳以牙还牙百般刁难,对劳益月却如君子般彬彬守礼。

  “嗯?”劳益月惊。莫非这位石达开洞若观火,竟猜出了她隐秘的心思?“舍妹被父母骄纵惯了,是以性情颇为顽劣,倘有开罪失礼的地方,我这里向石将军赔罪。看来将军非但如外界传言那样文武兼具,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极具火候,若不然何以断定我很悲观呢?”

  “不敢。”石达开拱手道,“大小姐颖悟聪慧,难道还看不透石某的这点小把戏?大家皆是秀成兄长的好朋友,他突然不告而别失去了行踪,大家自然牵肠挂肚!唯有点石某跟大小姐有所区别——那就是我始终坚信上校仍好好活在人世,绝不可能发生不测!”

  “我当然也希望如你所讲!理由呢?”劳益月问。

  “句简单的古语——吉人天相。”石达开自信地负手而对,“你我均是自视颇高的智者,为何看好上校的前程,大家心知肚明;其中很重要的条便是运气,运气等同于地授天与!如果他李秀成真是如此短寿福薄之人,他还值得你我辅佐襄助吗?”

  席话拨云见日,下子就点破了劳益月的心事,让她不禁对这位石主将另眼相看!尤其难得的是此君年龄虽少,却如参悟透彻的老者洞悉秋毫,分析判断有理有据,平平淡淡几句话,顿然使她沮丧的心情好转起来。

  二人相视笑,如同相知多年的旧友。

  “姐!这姓石的家伙粗鲁狡诈,他还想把我扣为人质跟师父交换呢,你怎能对这种讨嫌的人和颜悦色?”二小姐劳益阳发觉大姐与石达开相谈甚谐,便跺着脚冲过来抗议道。

  石达开瞧了瞧劳益月,扭头值得玩味地笑看劳益阳说:“粗鲁要看对象,对本身举止不雅有教无类的人,我石某向来恶言恶语;至于说到狡诈嘛,‘困兽犹斗’这句成语你听过没有?人到了危难关头,有权利和理由动用切手段谋求脱险,这叫做以智慧求生,不叫狡诈!”

  “姓石的你大放厥词!”劳益阳舞弄着长鞭鞭杆啐道,“男子汉大丈夫,你打不过我师父尽管逃命就是了,为何动歪脑筋打我个单身女流的主意?本小姐最瞧不起你这类没骨气的人!”

  石达开纵声大笑:“二小姐讲话好没道理——假如连好端端的性命都丢给人家了,石某人还留着子无虚有的骨气何用?我石达开头顶天脚踩地,无论站立躺倒都是真正的男人,不像有的人分明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花,却偏生要假装粗豪的模样画虎类犬,岂不让明眼人耻笑?再说自古沙场上兵不厌诈,石某人只图自己人声名和痛快,如你二小姐所愿去跟尊师张国梁拼个死活,抛下我这上百名手足弟兄怎么办?所以你那做法不算有什么骨气,应当称作是‘愚不可及’!”

  “你——”劳益阳辩不赢石达开,气得娇容紫涨,朝姐姐半带撒娇似地嚷道:“姐姐你可听到了?这姓石的家伙就这般胡扯八道地欺负人!他他是个徒混蛋!”

  石达开戏谑地故意瞪眼说:“咦,石某在这里苦口婆心地跟你讲人生道理,怎地就成了胡扯八道了呢?二小姐既然觉着石某人是徒混蛋,干嘛还要形影不离苦苦纠缠我呀?”

  劳大小姐会心地看着这对儿男女斗气争吵,心说这种方式何尝不是种趣味?自己和李秀成之间每次相遇都匆匆分手,又几时拥有过这样斗嘴的乐趣?

  “上校,你眼下到底在哪儿?真像石达开所言,还平平安安活在人间么?”股强烈的牵念,险些从佳人嘴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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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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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妹妹讲,石达开打算拿劳益阳做人质,跟穷追不舍的张国梁换取条求生通路,这想法其实正中劳大小姐下怀。

  她本来便是冲着上校李秀成而来,如今上校已经离开李家军生死不明,她个二品官吏的女儿八旗旗主的未亡人,跟朝廷及官军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反倒被夹杂在叛军逆匪队伍里辗转流离,极其容易让官军或团练误伤,还需防备不讲道理的洪大美人的迫害,照理说自然是越早脱离犬牙交错的战场越好。

  但愿上校李秀成果如石达开所言,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劳益月觉得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她们姐妹三个远离紫荆山区的是非之地,暂且先回省城桂林安住,静候李秀成的佳音。

  不过既然有幸能同传奇人物石达开邂逅,劳益月不愿放弃这亲身验证青年俊彦成色的机会——虽然上校失踪前已初步留露出攀亲的意思,但事关亲生妹子的终身幸福,劳益月不得不慎之又慎!

  “这么说,石将军准备拿舍妹和王县令他们做盾牌,要挟‘花字营’统领张副将?”劳益月问。

  “外加眼下他们‘花字营’稀缺的弹药粮草。据我派出的探马传报,这支官军新近组建不久,除了山里的杂草石头,任何物资都当作宝贝,我确信石某开出来的价码,对张国梁那厮具有莫大的诱惑力!对了,大小姐缘何有此问,难道石某的举止失当吗?还望指教二。”

  “指教不敢当,然则石将军挟持女流的手段,确实值得商榷。”劳益月目不转睛盯着石达开,试图找到其几丝尴尬和惭愧。

  不料石达开竟露出缕微嘲:“事分轻重缓急,石某手下毕竟还有百多号好兄弟,为了能让他们平安撤离,别说胁持女流,就算是胁持小鬼阎王,石某也会照做不误!说起来好笑,使用胁迫手法逼人乖乖就范,这类办法的开山鼻祖好像不是我石达开吧?听说先前劳大小姐在贵县城内,也是这般地照方抓药,甚至比我石某有过之而无不及——石某好歹胁迫的也是敌方所顾忌的人,而大小姐为了搭救我那秀成老兄,似乎是你自己胁迫自己。论起胁持的本事,石某无法望劳大小姐的项背呀!”

  劳益月即知自己在通吃楼的所作所为,已经透过当时在场的人传扬到了太平军那边。那时为了要挟四大阎罗,劳益月慌不择法,就难怪大美人洪宣娇后来那么吃味!

  劳益月说:“石将军莫要五十步笑百步,大家彼此彼此。你的想法很好,筹码也尽够了,只是不知将军是否愿意再多加上我跟芳菲妹妹,去跟张国梁将军去讨价还价呢?”

  石达开讶然问:“劳大小姐为何要帮我石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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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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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益月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回家。”

  回到家里,等待着那副轻浮却叫人见难忘嘻皮笑脸的表情再度出现,出现在自家的生命里。

  石达开面色郁,转身看了看周围严阵以待的百多义军战士叹道:“石某真羡慕大小姐呀,你们虽说身陷战场,可毕竟还有家可回,石某可却是从此有家难归了”

  望着石达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那种落寞和忧虑,劳益月身为女子的同情感被轻轻撩拨得动了下。她偷偷观察妹妹劳益阳的反应,见她眸子中余怒未消,满脸幸灾乐祸地坏笑说:“这就叫做自作自受!你这混帐家伙胆大包天,竟敢跟本小姐的师父作对,还毫无怜花惜玉风度,处处欺负我这个单身女子,不遭报应才没有天理呢!”

  石达开还嘴笑道:“到底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无理纠缠石某哇?二小姐想要不单身也容易,石某尚且空室未娶,你小姑奶奶改改牛样的坏脾气,进到石某人的内室当名侍妾,虽不甚中意石某勉强还可以接纳。哈哈”

  劳益阳玉靥含颦便待发作,被姐姐阻滞道:“益阳别耍小性子,谈正经事要紧!”

  劳二小姐恶狠狠剜了姓石的眼,扭身不再搭理这可恶的家伙。

  劳益月问石达开:“石将军打算跟官军张国梁谈判,不知你是否同张副将打过交道?又可有替你们说项的合适人选?”

  “我们跟官军的利弊条件明摆在这里,如能和气收场,双方各取所需,如果谈不拢翻了脸,大家就拼他个鱼死网破!哪还需要找专门的人前去说项?”石达开挥挥手。

  “不然。现在你同张国梁是交战的对头,彼此之间的敌意甚深,随便派个人过去,也许没讲几句话就被官军推出去砍了头!”劳益月淡然微笑道,“将军开列的条件再优渥,可能张国良副将都不及听进耳朵里边去,那么你空有再多的筹码也无济于事——兵锋所指,石将军的部下和你的筹码将化作齑粉!”

  “是吗?我倒是想看看张国梁那厮有无胆量,跟我石某来它个玉石俱焚!”石达开回以同样淡定自若的微笑,向劳大小姐以目示意。

  只见王县令押解的那些火药粮秣车杖,统统被石达开属下的义军堆满了干草油罐,但等声令下便要举火烧车,届时火药定然发生大爆炸,石达开本人及百多部属,包括劳家姐妹及其来犯的官军尽难幸免,的确是惨烈的玉石俱焚的场面

  “我从未曾怀疑过石将军的勇气,不过非到万不得已,何苦出此下策呢?”劳益月分明十分清楚同官军火拼起来的危急状况,她跟两姐妹以及护送她们的特战队员也不免成为池鱼,却仍然副安之若素的泰然,令石达开暗自钦敬这位大小姐的胆略与涵养功夫。

  “看样子,大小8姐好像已有派去跟张国梁谈判的人选?”石达开静待劳益月揭开谜底。

  劳益月也很欣赏石达开举反三的聪明劲,点头直承其事说:“实不相瞒,我们姐妹三人同张国梁副将乃是旧识,尤其我这位花家妹子,曾有大恩于张副将;她先前亦曾受秀成所托,代表李家军前往思旺峰劝说过朝廷守军石将军若想有人能够说动追兵,接受你开出的放行条件,花家妹子绝对是不二之选!”

  花芳菲闻言不失时机朝石达开福了福说:“芳菲愿意替将军差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再主动帮衬我石某?除了同二小姐有些小小的过节,石某跟三位素昧平生,没有任何交情啊。这个哑谜大小姐打算对我继续打下去吗?此事你们不予澄清,可叫石某人如何将关乎生死的大任托付给你?”

  “这个么”劳益月略显迟疑,终于还是把自家的理由和盘托出:“石将军是他是秀成所格外看中的人,另外听秀成讲他在金田村迭遭危难之际,是将军仗义相救;今日秀成他生死未卜,我我想先代他还给你这份人情!”

  劳益月说得恳切之极,语气虽寡淡,其中涵蕴的对于李秀成的深意,让石达开听了砰然心动。

  他抬头看看天上日头的方位,神情仿佛突然罩上了层灰黑色彩:“时辰差不多啦。假如石某所料不错,张国梁的‘花’字营眼看着便要追堵上来了!花家姐姐如果乐于辛苦趟,便请劳动大驾去寻官军的统领张国梁,把我这边的筹码尽数传给他决断。只是不知那厮是否认旧,还会不会给花姐姐面子?”

  劳益月哂笑说:“旁人的脸面,张副将未见得买账,我这位花家妹子出马,他却是定恭敬相迎的!石将军可知张国梁所领这支兵马,为何不按常例以他自己的姓氏命名,反而奇怪地取名叫个‘花’字么?”

  石达开惊异地瞧着花芳菲将信将疑:“却难道是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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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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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达开好整以暇地用竹筒盛着|乳|泉濯手,而后品尝陈年佳酿般地口口抿着甘冽的泉水。

  他不像是个被敌人层层包围的人。

  清军“花字营”首领张国梁站在泉眼旁的奇树底下,拿马鞭频频敲击着自己的腿,居高临下俯视着石达开,眸子里含着难以置信的成份,惊奇中带着几丝欣赏。

  他也不像是个包围了敌人的人。

  连日的追剿征战已经在张国梁脸上烙下明显印记:他的胡茬茁出老长的大截,右脸侧上部位靠近颧骨处,落了好大长条擦痕,虽然不深却带着血迹,这就使得他本来十分文秀俊朗的相貌,变得略带粗鲁甚至是野蛮。

  “说来说去你仍然不肯降?”张国梁马鞭敲腿的动作逐渐加快,他不耐烦了。

  石达开甩净手上的水滴,看着张国梁展露出个灿然的笑意,那笑容中暴露了他年稚俏皮和纯真,竟好似眼下万物繁盛竞相生长的夏日般明媚笑容令视线始终不离他左右的劳家二小姐劳益阳,顷刻间居然心神有些浮躁及恍惚。

  石达开慢条斯理说:“你我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自古武将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宿命如此,再没有其它第二条路径可走!设想假如你我二人异地而处,张将军是我石某人,你会在大军包围下卑躬屈膝地降了吗?我听人讲前几日张将军吃过场败仗,也曾被李家军我那位秀成老哥劝降,你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和决断,我石达开今天并无二致!常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张将军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当面被人揭痛了思旺战役战败被俘的疮疤,张国梁顿时阵羞怒,肝火上冲,脸面上片冷肃的,暗中杀意已生。

  李秀成跟李典元!——这两个姓李的人给他带来的挫败及耻辱,将那二人抽筋剥皮亦不足以洗雪!

  “请不要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是贼,我是官,如何能够相提并论?我当日坚心如铁,是因为皇恩浩荡食国俸禄;你跟随太平军造反闹事,却属于误上贼船步入歧途我念你年幼无知,又有身学文弄武的机灵,跟我年轻时节颇为相像,兼有芳菲先生和劳家姐妹的面子,这才起了惜才爱才的念头。石达开,我‘花字营’数千精兵已将这里围困得水泄不通!只要你老实带领部下缴械投降,我答应饶你这群手下不死,愿意继续从军的可由‘花字营’收容服役。至于你本人,只需改名换姓也可在我帐下听令——倘若朝廷方面追究下来,隐瞒不报的责任全由我张国梁力承担!你看如何?”张国梁强自按捺怒火,苦口婆心劝说石达开归顺。

  “多谢张爷瞧得起我石某,不过你的好意我不敢领受!”石达开盯住张国梁嘲讽道,“好个食国俸禄皇恩浩荡啊!张将军才端起满族蛮夷的饭碗几天,怎么就把自己的祖宗八代给忘了呢?别忘记你们天地会当年立会的宗旨——反清复明,誓与外来蛮族周旋抗衡到底!怎么传承到你张爷这代,居然沦落成外族人的看家狗啦?造反?造反怎么啦?往上说,明太祖朱元璋不造反,能打下大片花花江山吗?李自成不反,哪有机会进京城过了几天皇帝的瘾?万里江山历来是靠造反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石某从没听说是用巧嘴滑舌讲下来的!”

  张国梁断喝道:“石达开!你现在已山穷水尽濒临绝境,我看待故人的情面,才没曾对你这百多号残卒下重手,你若再执迷不悟,试图做困兽之斗,到时候休怪我辣手无情!”

  石达开懒洋洋打个哈欠,索性又蹲下身在被劳二小姐搅局的残棋格子上面,自顾自地下起棋来:“具体条件花姐姐都开列给你张爷了,这里有百多条人命,还有你们‘花字营’稀缺的军供物品,张爷想要东西,就需承诺给这百来条性命放条生路;要想取这些人命,只恐怕大家玉石俱焚,最终你什么也得不到!张爷现在就要翻脸动手,不妨下令让你们花字兵勇冲过来,我也好传令点火炸车;你若想跟我石某对单挑,是比试武功还是较量棋艺,我石达开概奉陪!”

  张国梁喟叹:“你年岁轻轻,居然如此铁石心肠,拿属下将士的性命视如粪土!”

  “那你可想错啦,石某是个极为惜命恋生的人——开战之前,我正有事恳求张将军应允呢。”石达开落下粒棋子,像是对自己布局的这记妙手颇为自得,直起腰身反复欣赏着棋局。

  张国梁听石达开的语气开始软化,登时觉得事态有了转机,不禁搔痒难耐地催促道:“有何要求你尽管名言,但凡在我权责以内,只要你们肯放下兵器投降,切都由我张国梁担待着!”

  石达开哈哈大笑:“张爷千万不要误会石某的意思,我跟你求情,是可怜这里还有劳花几个姐妹,另外身边的|乳|泉奇树,也都是造化万千年留下的鬼斧神工,我认为由于你我双方交战,尽数将这些都毁掉太令人惋惜!不如我们先放几个女流先行离去,再各自引兵离开|乳|泉附近,另外寻别处来做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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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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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国梁犹疑难决。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石达开的表态说明这股发匪绝不会苟活归顺,果真官匪双方打起来,无遗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张国梁非常想得到桂平县令押送的这批军用物品,当然更想得到石达开这样个人——这个能文能武的青年人,就好比是清清|乳|泉映照出的影像,让张国梁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或许石达开讲得并不错:旦发生恶战,到头来张国梁可能什么也得不到!既得不到这批雪中送炭样的物资,也得不到石达开这位百里挑的青年才俊。

  个人殊死搏斗之前,还能顾及考虑不要殃及无辜女流和毁坏千年名泉,这是份何等样的襟怀?这样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张国梁舍不得让他白白赴死。

  ——石达开死掉太可惜了!

  然而接收他所开列的条件,张国梁也有极大的顾虑。且不去说将石达开这种人纵虎归山后患有多大,单单放走太平军五大主将之“私纵敌酋”这罪名,万有人参奏,便足以导致张国梁身败名裂!

  因此遇事狠绝如张国梁者,时也仍旧犹疑难决

  他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直都在旁边静观的女徒弟劳益阳碰了碰她师父衣袖:“师父,把这姓石的家伙交由我来处置可好?”

  扫眼跃跃欲试的女徒,张国梁忽然心念大动——眼前的石达开跟劳益阳年岁相仿,品貌相当,实在是天造地设的双璧人呀。倘若由这位顽劣调皮的徒弟出面,能够说得石达开心思微动,张国梁倒是愿意坐观其成的。

  他把劳益阳拉到边悄声说:“这小子冥顽不化,令为师大感棘手,你有什么妙计可以降服他?”

  “妙计倒没有,现成的美人计倒有条,只是徒儿的清白之躯委身于姓石的恶棍,不知师父你舍得么?”劳益阳歪着脑瓜戏谑地问,语调里多少杂着调笑的意味。

  小丫头对她不苟言笑的师尊感情颇为复杂,有少女怀春般的见倾心,亦有对于江湖铁血生涯的猎奇和神往。可正直刻板的师父毕竟已有师娘在堂,师父本人跟二小姐的年龄差异又极大,小妮子的几分绮盼不过是私下的空想罢了。待到上校李秀成使她的忿怒转移到个名叫“石达开”的对头身上,劳二小姐这才惊觉世上居然存在如此令她五味杂陈的人物——可气,可恨而又叫她无可奈何,时常会产生力所不逮的挫折感。

  但石达开兵临绝境时,冲师父的那段慷慨陈词,劳益阳听得热血,特别是这家伙生死搏命之际,竟还可以泰然自若地下棋,还放下身段央求师父保护她们姐妹和神泉种种匪夷所思的表现完全令劳益阳惊异住了!先前对这可恶的同龄人的诸多恶感,也随之开始慢慢消散,其情形就好比轮明月终于冲破了云翳,让周边所有的切林林总总皆变得清朗动人起来

  劳益阳难以立刻厘清这复杂的头绪,只觉得有千般滋味萦绕在她心田,酸酸涩涩的叫人好不难过。

  她几乎未加思索,便自告奋勇地想出头说服石达开。最终收效如何,劳二小姐已无瑕顾及。她不忍就这么眼看着姓石的家伙走向绝路,惨死在师父数千精兵的围攻之下!尽管仓促间她也想不到什么稳妥的两全之计,但是就这样让石达开从她生活里消失,劳益阳觉得心有不甘!

  “也许此人太过混帐,这么轻易就叫他去死太便宜这家伙了。”劳益阳缓缓朝石达开靠近时,自己暗自寻找着理由和借口,“我须得先设法保全这家伙的性命,再于日后点点地收拾他,令他痛不欲生,令他生不如死,方才显出屡番得罪本小姐的恶果!”

  石达开摆弄着棋子,颇值得玩味地盯住劳益阳,嘴角泌出分嘲笑:“怎么,师父无能为力,派你这徒弟出马了?”

  劳益阳无来由地阵气闷:“姓石的你别狗咬吕洞宾!按本小姐的脾气,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狂徒,去死百次我都不解气!你就算跪下来百般恳请,本小姐都懒得睁眼瞧你下!”

  “原来如此!那二小姐巴巴地所为何来呢?”石达开眉开眼笑问。

  劳益阳阵发窘,杏眼眨巴眨巴地,双颊不争气地红热起来:“我我是不忍看你手下军卒枉死!再说你这家伙答应要传我那手围棋子发暗器的功夫,本小姐不把本事学得精熟,哪能让你这么轻而易举就去阴曹地府?”

  “口是心非。”石达开略显轻浮地伸手指刮了下二小姐的鼻头,“别是不知不觉对我石某人暗生情意,不舍得仓猝跟石某分离吧?”

  细小而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劳益阳心如撞鹿。她侧脸躲避,手中的长鞭就势挥了出去,劲道却连根绵软的麻绳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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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下北进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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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达开欺身近前,把揪住劳二小姐的鞭杆,两掌搭住佳人柳间微微运力,劳益阳就感到种宛似泰山压顶般的沉重。

  “二小姐你听真切了:石达开自知命不久矣,过会跟你师父力拼生死,你躲到远远的地方观战,无论谁输谁赢都要两不相帮,能答允我吗?”石达开炯炯有神的眼睛盯得劳益阳无可遁形。

  “你有啥权利命令我?”劳益阳不驯服地挣动,“双手长在本小姐自己身上,我凭什么听从你的摆布?”

  石达开撒脱佳人,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装满火药的车子:“小傻瓜,刀枪无眼,我怕你冒冒失失搅合进来碰伤了自己!再有,个女孩儿家,尽量别老是疯疯癫癫到处乱跑,就算假装也要装出副斯文模样,不然小心找不着婆家!”

  劳益阳分明听清了石达开最后抛下的话语,虽然口气生硬异常,细琢磨却有关怀记挂她的意思,不禁又是怔忪又觉甜蜜

  天空不知何时起涌起了浓云。几滴雨水零落打在|乳|泉的层层波纹里,像心酸的眼泪。

  劳益阳呆呆谛视石达开的背影,突然浮起种想放声大哭的感觉。

  她凛然自警:自己这位向来洒脱爽利的劳家二小姐,为何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呢?

  从石达开两只脚迈动的那刻起,场血腥杀戮已无可回避。劳二小姐的劝说未见成效,或者不如说她尚未来得及进行见成效的劝说,朝廷官军跟石达开太平军之间的谈判已告破裂,接下来没人能够阻止这次力量对比分外悬殊的撕杀

  张国梁的“花字营”数千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纷纷抢占了附近高岗险隘等有利地势,而石达开所率领的贵县奇石圩子弟兵仅存百把来人,只能龟缩在缴获来的军需车驾旁就地组织防御。

  仗还没开打,胜负已分。

  然而也就是这百多人的疲惫之师,却体现出狠厉决绝视死如归的磅礴气势,随着石达开挥舞个手势,太平军士兵同时发出低沉的啸声,队形围绕车杖迅速散开,进入临战前的蓄势状态。

  张国梁从来就不属于心慈手软之辈,不然他也不会被上校李秀成戏称作“剥皮将军”了。可面对百多条活生生的汉子慷慨赴死,仍忍不住浮生股浓烈的悲天悯人之意。他叹息声轻扬右手,传令兵会意地下达了系列进攻指令。只见占据高处的官军射手同时举枪瞄准,四周早等不及的战队也开始马蚤动正对,黑压压片缓缓向包围圈中的太平军压迫过来。

  张国梁抽出自家的长剑,剑尖被滴雨点淋落,闪着晶晶亮的冷光,看去便如同粒不含杂质的宝石。他退后几丈有意避开石达开所珍惜的|乳|泉古树,大队亲兵卫士登时蜂拥而上,将自家统领及劳花三姐妹远远间隔在人墙之后。

  二小姐劳益阳透过人缝瞥了眼指挥列阵的石达开,猛然放开声音带哭腔大喊:“姓石的混帐家伙!你不是声称要绑架我做人质么?怎的到头来言而无信?”

  车杖那头传来阵朗笑:“石某戏言而已,二小姐你还当真了!大男人战场上以命相拼,岂可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实情?我不但不拿你们女子当肉盾,就连王县令等干腐吏也索性放掉,省得忽儿交战碍手碍脚!哈哈哈”

  四周的“花字营”兵勇步步为营慢慢围拢前来,将石达开的属下压迫在无险可守的弹丸之地!

  箭已在弦。弹已装膛。刀已出鞘

  缴获来车杖呈半圆排成堵临时的墙壁,车上堆着依然的枯木干草,火药旁浇着桐油。石达开专门吩咐小队精壮的军卒照看车阵,他们差不多每人手头都有个火折,迎风晃动就能点燃明火,当地人都叫它“迎风抖”。旦义军寡不敌众苦战不支,军士们就将毫不迟疑地点火烧车,届时清妖义军绞杀得难解难分,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履行了名战士职责阵亡死去的人,抑或是受了伤半死不活的人,大家都将在猛烈的爆炸声中粉身碎骨!

  张国梁铁硬的心脏狂跳不已。

  他不是没见识过血腥场面,连日来征战不停,他属下的天地会弟兄,又有那天不流血殉职呢?可即将到来的这幕血肉横飞的人间惨剧,真的让他不忍睹视!那车车的粮草弹药,那个个生龙活虎的士兵的性命,还有那位年岁及弱冠已隐然拥有大将之风的青年人,都会在其声令下后化作碎片,化作阵阵无足轻重的尘埃

  “石达开——我最后再给你们次机会!”张国梁不死心地喊道,“放下兵刃,交出官府军械物品,缴械归降!否则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就听石达开在车阵后爽声笑道:“张爷你就放马过来吧!尽管啰嗦什么嘛?想打发石某上路没那么容易,你须交足了本钱!”

  身后隐约传来抽泣声,是女徒弟劳二小姐伏在姐姐肩头哀伤不已。

  张国梁面色青郁难看,低沉着嗓音下令:“开始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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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湘乡风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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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在下雨,天在流泪。

  雨水越积越多,不但冲淡了战场上的血腥气息,而且让石达开苦心孤诣准备实施的大爆炸场面付诸东流。接下来太平军方面所能做到的,便是在数倍于己的清妖围攻下厮杀,流血。再厮杀,再流更多的血!

  殷红的血水终于漫延到了|乳|泉里。这眼神奇的泉水,仿佛被汇聚而来的血液注入了鲜活的力量与生命,愈加翻腾不已。雨柱不停抽打着神泉,激起个个肥壮的气泡;血色漂染着泉水的颜色,使神泉翻翻沸沸像是在熬炼什么秘制的汤药

  清妖如同湍急的雨水冲刷而来,无止无歇。张国梁的“花字营”从进攻开始,即表现出令人吃惊的顽强战斗力:以天地会骨干为班底组建的这支部队,其舍生忘死的强悍几乎达到了恐怖的程度,各小队头目人人身先士卒,吆喝驱动着士兵冒雨向负隅顽抗的“长毛”轮番攻击。

  石达开及其部下在清妖的压迫下逐渐龟缩,外围几处临时阻击点全被占领,只能依靠军需车杖为掩护苦苦支撑。天空阴沉得好似墨染,倾盆大雨淋湿了交战双方所有火器,战斗的形态下子回复到了原始的冷兵器时代——大家概舞动着金属利器去碰撞对手的皮肉,旦得手便血肉横飞。

  石达开的围棋子越打越少,三百多颗棋子很快就耗去了半。至于究竟有多少清妖的小头目丧生在名贵的云子下,石达开竟无暇细数!近身肉搏的过程不比旷野对攻那般声势浩大,战斗的气氛居然显得有些沉闷。参战的人除了挂彩负伤者发出的痛叫声,极少有人喝号怒吼,大家全在珍惜存留着有限的精力,试图将手中的兵刃强加给对方

  黑白两颗云子破风放空,并排嵌入那株泉边的古树之上,黑白分明。战争极为复杂,因为战争中掺杂了太多的政治经济正义与否和人心向背等等要素;但具体到战争的局部进程,却是像棋子样简单明了,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为了掩护石达开不被支劲弩射中,名原是奇石圩跟随来的家丁合身扑到他身前,家丁整个身体让劲弩射穿,尖锐的弩尖甚至差点戳破石达?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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