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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医 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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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丑略松一口气:这些日子他萎靡不振,最怕就是没想法。如今有了想法,振作便不是难事了。
“好,你说,我听听。”阿丑托腮,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我打算去薛氏医馆当伙计。”佟宁智郑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丑面纱下勾起的唇角回复平静:“去薛氏医馆,为什么呢?”
“谯郡药商如今都是永和堂独大,这些日子又相继垮了好几家药铺。若想报复永和堂,去其他店里。肯定不可能。他们和永和堂相比,实在太弱了。唯有薛家有能力和他们对抗。况且医和药相差不大。”佟宁智坚定地说。
阿丑蹙起的双眉愈发紧锁:佟宁智并不知晓薛家也是永和堂背后的助力之一,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可若她说出来。对他又是一重打击。然而,不说出来,难道眼睁睁看他……
对于薛家,她自己也十分矛盾。薛家是谯郡地头蛇无疑,一开始剑拔弩张,她当时还刚逃出建业,手无寸铁,因而选择退让。后来订立契约,是仗着自己逐渐积累起来的靠山。本来和地头蛇相处。剑拔弩张是不明智的,如今薛家一方面忌惮她的身后,一方面也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因而薛家也能算她手上的人脉。
只是,偏偏薛家帮了永和堂。
她清楚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因为在谯郡,薛家的用处实在太大了。故此,永和堂的事情之后,她并没有向薛家捅破、声讨。只是维持着现有的关系。和地头蛇叫嚣,那不是找死吗?至于对付永和堂,不仅是为了百济药铺,还是她的长期目标。既然自己决定日后进军医药界。最大的敌人便是永和堂。
可是,永和堂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哪里是说对付就能对付的?
所以,她现在按兵不动。
再回过头来思索佟宁智的选择。她只能无奈叹息:佟宁智如果真去了薛家,改日他知道真相。又会怎样呢?应该比自己还要矛盾还要复杂吧?
“佟四哥,在你做决定之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你也要想清楚。”阿丑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开口。
佟宁智不明所以:“啥事情?”
阿丑深吸一口气:“薛家,在帮永和堂。知母的消息,就是薛家透露给永和堂的。”
佟宁智闻言脸色变了,眯起双眸看向阿丑,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阿丑点头,却发现他神色着实不对。
佟宁智愣了半晌,突然笑起来一拍桌子:“阿丑!俺这么信你,你却!”
阿丑讶然地起身,下意识退了一步:“佟四哥,什么意思?”
“你救人不救到底,起初以为你真办不到,已经尽力了!现在,你告诉俺是薛家,你根本就是不想救!你明知道薛家做了什么,却还和薛家来往的勤,你贪图薛家给你的富贵!俺知道,每月一百两,俺听五弟说了,你根本就是和薛家一路和永和堂一路的人,”佟宁智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滔天怒火冲出,“亏俺还一直相信你!”
屋外的佟宁信听见动静冲了进来:“阿丑,四哥,这是干啥子?有话好好说。”
阿丑拼命摇头:“佟四哥,你听我说,我并没有贪图什么富贵,我和你一样想要对付永和堂,可是如今势单力孤——”话未说完就被佟宁智的怒吼打断。
“什么鬼话!你有墨家撑腰,还说势单力孤。明明可以找到证据还他们一个清白,你偏偏不找!俺再不会信你,也不想再见你!你滚!”说着便把阿丑和佟宁信轰出屋子,把门重重关上。
“佟四哥,佟四哥!”阿丑担忧地拍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佟宁信早被这一幕弄懵了:“阿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四哥说着话,怎么就吵起来了?”
阿丑懊恼叹息,停止了拍门:“他知道薛家是永和堂的靠山之后,就认为我和他们蛇鼠一窝,是一伙的。还责怪我当初百济药铺出事那时候,没有尽力救人。”
听了阿丑的话,佟宁信更加一头雾水:“四哥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这咋可能?阿丑,俺信你!”
看着眼前傻傻的却无比坚定的大男孩,阿丑感慨万千:佟宁信秉性至纯至善,才会一直选择相信别人,特别是他平日里相处的人。佟宁智,比他聪明,却因为聪明,也多疑许多。百济药铺的事造成了他的偏执,这两边加起来……误会她事小,她担心的是日后他会不会误入歧途。
“佟五哥,谢谢你的信任,”阿丑面纱下清澈的双眸饱含真诚,有一个人相信你,不论发生什么都相信你,是很幸福的事情,“我担心你四哥想不开,你多看着点。哎!”
佟宁信点点头:“阿丑你放心,四哥方才的确激动了,俺再劝劝他。”
午后炽烈的阳光,烤着人却似烤着心,燥热得难耐。
卢举人做官的事在古井村传遍了,大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毕竟村子里出个举人就不容易了,再出个官,那是十几年都没有的事。
只是阿丑因为佟宁智的事情,却高兴不起来。那日以后,她多次想去佟家找佟宁智,却总吃闭门羹。甚至连佟宁信只要一提到阿丑,就会被佟宁智赶出去。阿丑明白,佟宁智这是较真了。恐怕,也只能等到她拿出“成绩”来,才能令他明白吧?
五月十一正是集日,阿丑这些日子收获去年年末种下的一亩天麻,亩产差不多5ooo斤左右,因此她可没能力把这么多天麻运出去卖,只能带着样品找买家谈价。另外六亩是今年开春种下的,收获要等深秋时节。
来到谯郡,如今正是天麻出产的季节,只不过卖的都是野生货,量少,质量也良莠不齐。她手上唯一的种植品,好就好在能按野生的价格来卖。在现代,野生天麻和种植天麻价格差了四五倍。只是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种植天麻,她才能捡这个大便宜。
在街上不过游走了一刻钟,便见到墨玄身边的青伯。
青伯笑呵呵走过来,对阿丑行了一礼:“阿丑姑娘。公子刚到谯郡,正找姑娘。老仆还去了古井村,令祖母说姑娘来了谯郡城赶集,这才又找了过来。”
阿丑含笑:“阿丑惭愧,倒是让青伯白跑一趟,墨公子有事找我?”
“正是,还请姑娘虽老仆去开安客栈。”青伯伸手带路。
“好,有劳青伯。”阿丑颔首:正好,也该去向墨玄道歉狐假虎威一事。
开安客栈天字号房内,男子一身黑衣,在书桌前翻看账册。房间内装饰雅致,却因半掩的窗少了几许亮堂,但却不觉得昏暗,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
阿丑跨入门槛,对着书桌前眼眸垂下的墨玄行礼:“墨公子。”
墨玄抬起头,平淡的一字眉微微带了温和礼貌的笑意:“阿丑姑娘,坐。”
“我还是先不坐了,”阿丑诚恳道歉,“前些日子,阿丑因着急百济药铺被诬蔑,无辜之人获罪,借公子的名头,做了一件事,还请公子原谅。”
合上手中账册,墨玄秀致的唇角微微勾起:“拿着千年山参去乔知府那里说,喝粥的问题是吗?”
“阿丑惭愧,实在对不起。要不,公子还是把通商铁券收回去吧。”阿丑并不惊讶他已经知晓此事,墨家行商天下,消息不可能不灵通,何况这事还是她大大方方做的。
墨玄一抬手,神色平淡如初:“阿丑姑娘不必自责,你做的事,未必不是我想做的事。何况,此举并无伤到墨家分毫。至于收回通商铁券,就更说不通。墨家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我如今请你来,是想让你帮一个忙。”
阿丑有些愧疚:“公子宽宏大量,气度非凡。公子有何事让我相帮?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在所不辞。”
别说墨玄之前救她于危难,狐假虎威一事,墨玄不追究,是墨玄的气量,不代表她没有错。因此,这个忙,只要不是害人,说什么她都要帮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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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1 治心
墨玄有片刻的沉默,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请姑娘随我来。”
阿丑没有犹疑便跟上去:墨玄的身份,犯不着害她,何况就算要害,当初逃出建业就害了,哪用等到今日。
出了房门,不过走几步,就站到隔壁另一间天字号客房门口。
墨玄伸手轻敲房门,两声之后,一个丫鬟开了门。见来者是墨玄,什么也没说,只是行礼将房门打开并退后。
阿丑跟随墨玄的脚步,走进屋子,唯见轻纱罗幔,鼻尖是淡香袅袅。浅色窗幔之中,躺着一年轻女子,双目紧合,五官秀美,面色青黄略带黑气,肌肤消瘦。
“这姑娘,病了有多久?”阿丑意会到墨玄想请她治病,直奔主题。
墨玄轻叹一口气:“今冬开始,饮食如常,却渐渐消瘦下去。请来的大夫,说是虚寒,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
阿丑伸手打断墨玄的话:“我诊脉便知。”说着走到床边坐下。
丫鬟拿出薄被中女子的玉腕,轻轻放好,让阿丑诊脉。
脉似虚细,而沉分略形弦滑。
“你家姑娘,汛期可准?”收回诊脉的手,阿丑抬头询问丫鬟。
“准,”丫鬟点头,“但是颜色紫淡,看着不太正常。”
“还有其他不适吗?”阿丑追问。
丫鬟回应:“小腿后面总是发热,别的倒没有了。”
“行,我知道了,”阿丑言罢转向墨玄。“墨公子,可以开方子了。”
墨玄将她带回原本的客房。笔墨都是现成的。
阿丑一边书写一边说:“这姑娘不是虚寒,是阴虚热病。饮食如常则气分无病;肌肤消瘦。血为热伤则血不充肌华色;汛事如期,气能生血可知;气亦失常,气不充血则色淡,血中伏热,紫则郁热之象;小腿后面为足阳明部位,是胃热;面隐黑气,热郁甚则不能以自达;切脉以沉分为主,热邪阻滞气机,脉情反不能宣达于浮分。”
墨玄静静听着。深邃的双眸看不出情绪,也不知是否听明白。不过阿丑知道,古代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会读一点医理,知道一些药材,这是有文化的象征。
写完方子,阿丑递给墨玄,墨玄接过,只见药方如下:
生石膏先煎八钱西洋参三钱酒炒知母二钱黑栀皮三钱赤苓皮三钱南花粉三钱花麦冬四钱细木通一钱[1]
“此病由来已久。也不是一帖药能治好的,好在饮食如常,先按这方子服用,”阿丑嘱咐完。便担心起后续治疗的问题,“就不知这位姑娘何时离开谯郡?”
“不妨事,我虽待不了多长时日。但她可以长住。阿丑姑娘尽管诊治便可。”墨玄示意她放心。
阿丑颔首:“也不需要长住,我每逢集日便来为她诊脉。这方子服用一段时间需要调整,此后只需一直用药。月余便可痊愈。”
“如此甚好,”墨玄由衷感谢,“墨某替表妹先谢过阿丑姑娘了。”
表妹?她方才只顾着看病,也没想过那姑娘的身份,年纪上看不过十四五岁,既是血亲,也难怪墨玄远道而来为她求医。
“墨公子客气。”阿丑淡笑回应。
“诊金我已封好,阿丑姑娘不要推辞。”墨玄亲自递上一封。
阿丑摆手拒绝:“公子之前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曾有机会答谢,今日不过举手之劳,何须让公子破费?而且,阿丑不才,和薛家订立过协议,不能在谯郡收诊金。”
墨玄神色依旧平淡,嘴角却微动,语气讶然:“不能在谯郡收诊金?”
“是,不过我也不亏,为这个条件,薛家要支付赔偿金。因此,墨公子就不必客气了。”阿丑心知寻常拒绝墨玄定会不答应,如今也算是拿这个当做挡箭牌,谢绝墨玄的诊金吧。
墨玄沉默片刻,还是把诊金放在一旁,不作理会了:“既如此,我也不为难阿丑姑娘。只是说到薛家,方才又说到永和堂,我有些话,想要提醒姑娘。”
阿丑面纱下清澈的双眸微微低垂:有话提醒她?这是什么意思?“墨公子但说无妨,阿丑洗耳恭听。”
墨玄坐在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放下:“阿丑姑娘为人良善耿直,才智过人,怕是以后志向,不只是做一个药农这么简单吧?”
“人的本心,和日后走的路,很多时候真是千差万别,”阿丑有些感慨,“初到谯郡之时,我不过想讨个生活,只是后面的事情,再非我所能控制。”
“这个世间,对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他们所能控制。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即便最高那个位子上的人,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墨玄阖上双眸,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嘴角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轻颤。
阿丑双眸流露一丝怅然:“那么,我再接一句不恰当的话,有时候,站得越高,身不由己的时候,失去会越多。”
“这便是姑娘一直蛰伏的原因吗?”墨玄倏地睁开乌黑深邃的星眸,在一刹那间,平淡中浮现半分锐利,却在接触到明亮的日光之时,都黯淡平静下去。
阿丑并未回答,因为她自己也在纠结。这些日子以来,她遇事无数,除了被动缓解问题,她何曾有过别的选择?她清楚地知道,若是想要自在一些,只能让自己崛起,崛起到没有人敢恣意挑衅的境地。只是到了那一重境地,一旦有人找麻烦,那会是多大的麻烦?
墨玄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墨某人不才,只想谈谈自己的见解。依我所见,阿丑姑娘并非怕事,只是害怕失去最本真的生活。然而,这般蛰伏下去,就能保证不会失去?如果没有办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身边的人,最终还是会失去一切。更何况,姑娘是否想过,让更多的人保全最本真的生活?”
有些怔愣地抬头,阿丑被他的话打动:是呀,这样就能不失去吗?百济药铺还是没了,佟宁智的误会……而最后一句话,让更多的人保全最本真的生活……
“每个人都一样,若不曾尽力做到最好,失却自己的追求,隐于市,负的不仅是天下人,更是自己。站出来承担一切,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人铸造一座屏障。先贤旦公《启明》中有言如是:‘治者不任智者,乃天下第一过。智治天下,方得大安。可若智者不襄治者,天下之憾,百姓之苦也。’”
墨玄的语声虽然平淡,却敲击着她的心弦。治者不任智者,乃天下第一过。智治天下,方得大安。治理国家的人不任用有才干的人,是天下第一过错。用才智治理天下,才能得到太平盛世。可若智者不襄治者,天下之憾,百姓之苦也。但是如果有才能的人不襄助治理国家的人,那就是天下的遗憾,百姓的困苦了。
这句话用在她身上,立意的确过分大了。然道理却是不错的,隐于市,负的不仅是天下人,也是自己。
再世为人,她也只有这一辈子的机会。这一辈子,如果不实现自己的价值,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钱,她如今已经不缺,就算游手好闲,这辈子也能过小康生活。可是,她的志向仅止于此吗?进军医药业,为的又是什么?她清楚,不是为了钱而已。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决定,我不过说说自己的想法。别人如何相帮,都不如自己争取。”墨玄的语调再次回复平淡无波,波澜不惊,就如同从未开口说过这样一番话。
别人如何相帮,都不如自己争取。
自己争取,而不是坐以待毙。也许,她真的是时候出手了。
数月来,她早已看得万分清楚。看似寻常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有微妙的支撑或是缘由。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早已经深陷其中的她,也该利用手中的牌,好好打一场!
“墨公子,可知永和堂?”既决定出手,就必须利用手中所有线索人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永和堂,何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却和贵妃娘娘有些渊源。”
困扰她数月的永和堂身后势力的答案,今日总算在墨玄这得到了。贵妃,四王爷,徐泰,永和堂,何家。如此说来,四王爷的势力果真不小。而且,怕是因为谯郡大旱一事失利,才想借永和堂把手伸过来。从时间上看,这个解释倒是恰好。
墨玄补充道:“铁盐自不必说,从来都是朝廷把控。至于我所经营食宿一流,算是最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的。医药不分家,只因太医院的存在,向来少不了达官贵人为靠。薛家在谯郡虽是大族,但也是新晋贵族,根基不稳,便也只能以医行事,”墨玄解释罢,又添一句,“阿丑姑娘需要想清楚,这条路,并不好走。”
阿丑不禁笑了:“墨公子,你起初劝我自己争取,而今又让我三思后行,倒让我有些不明白。”
注:
[1]出自《王孟英医案绎注》,清?王士雄著。(未完待续。。)
o82 好人
墨玄微微摇头,神色平淡中多了几分怅然:“此事于我本就矛盾,因见姑娘困于自己内心,才出言想把姑娘拉出来。可又不知道,把你拉出来,是对是错。我这个人,本就不是当机立断果决之人,遇事总要思索再三,自己也纠结,还请你见谅。”他言罢轻声一叹,平淡的一字眉,染上烟雨迷蒙的似愁非愁。
阿丑望向窗外的眸光渐次悠远:“世间种种,本就是复杂纠结的。但我既决定了,便不会回头。”她语气掷地有声,和墨玄不同,她并非犹豫自苦之人,却有一条路走到黑的潜质。也许墨玄这般劝一劝,对她是有好处的。
“今日多谢墨公子提点,我自不会贸然,但也不会再坐以待毙!”阿丑坚定地捏拳。
墨玄沉吟片刻,方淡淡开口:“姑娘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并非惊才绝艳的亮烈华丽,但总有坚韧和勇敢,令人……”
“令人如何?”阿丑饶有兴致地问。
墨玄微微勾起唇角:“令人不忍旁观。”
“倒不如说无法直视来得好,”阿丑半开玩笑,随即认真道,“墨公子会这般说,也是人之常情。除了行尸走肉,没人会忍心旁观最努力最坚持的人。”她一直这样相信。
墨玄眸光深邃,似在思索什么,却再不言语。
被墨玄送出开安客栈,阿丑正要离去,继续寻找天麻买家,却见前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
阿丑和墨玄对望一眼,眸中皆是疑问。便一同上前。
初七早就出现在墨玄身侧,阿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察觉到的时候,初七已经不动声色分开人群。让阿丑和墨玄走进去。
一位大叔模样的人躺在中心,打扮朴素,甚至有些破旧,衣肘膝盖处的衣衫尤其褴褛。而这位大叔躺在地上,眼睛微微睁开,却没有聚焦,似乎就快不行了。
阿丑连忙上前,一手探气,一手把脉。
墨玄也来到阿丑附近。一掀黑色衣袍蹲下:“怎样?”依旧平淡从容,只是一字眉有所缓和,微带关切。
“水!”阿丑急喊。
立即有人递了一瓢附近的井水,阿丑伸手接过时才发现是丁举文,不过显然如今不是打招呼寒暄的时候。
给大叔喂了水,阿丑见他有所醒转,才长舒一口气:“应该没事了,这位大叔是缺水饥饿,加上长途跋涉疲劳。最好再用些粥汤,好好休息。”
“长途跋涉?”墨玄说的虽是问句,但疑问的语气淡得可以忽略。
阿丑摇摇头一耸肩:“脉象只是过于疲劳,但我看他装束打扮。鞋底都快磨穿了,手里还紧拽着包裹,猜的!”
丁举文在一旁不由得笑了:“阿丑。你实在精灵古怪!”
听了丁举文这般有点大哥哥对小妹妹的语气,阿丑偷偷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愿搭理他,只顾与墨玄交谈:“墨公子。他躺在大街上,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丁举文这才注意到一身黑衣气质淡得毫无存在感的墨玄,微微讶异他沉静平淡却如天人的气韵:这便是,墨公子?
墨玄颔首:“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会将他先安置在开安客栈,待他恢复。”
“多谢墨公子!”阿丑含笑道谢。
开安客栈的人就要将大叔背进去,却在想拿他包袱的时候,遭遇到反抗。
“别拿走!怎样都行,别拿走我的东西,不值钱的……这是,证据,要交到衙门,冤情……”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似乎将性命都豁出去了。
阿丑面纱下眉心蹙起:证据?衙门?冤情?再结合这人衣着打扮言行举止,这人,是来谯郡伸冤的?
自古伸冤之人,成者少败者多,而且多数没什么好下场。想到此,阿丑不免有些隐忧。
丁举文也不免诧异担忧:伸冤……
墨玄依旧一脸平静淡然,吩咐开安客栈的伙计:“将此人好生安置。”
围观诸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谯郡恩人墨公子?开安客栈幕后老板?
“墨公子,是为谯郡送水的墨公子?”
“大善人墨公子?”
“果真是大善人呀!感谢大善人!”
……
一时间议论声感谢声不绝于耳,阿丑见机退开,从人群中钻出来。有初七在,那么好的武功,她完全不担心墨玄的安全问题。这等安保方面的事,本就不是她所能操心的。
丁举文一直关注阿丑,发觉她消失不见,也从人群中退出,看见米色面纱的她,快步跟上去。
“那位便是墨公子?”丁举文问。
阿丑颔首:“是,怎么,你不看热闹了?”
“本就不是为看热闹而去,你又怎么出来了?”丁举文反问。
“我也不是为了看热闹呀,我为救人而去,人救完了。如今围观是为瞧一眼素未谋面的大善人,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墨公子。”阿丑说得不以为意。
丁举文斟酌了一阵才接话:“阿丑,你和墨公子,很熟?”
阿丑有些犹豫:“我和墨公子,也算是奇遇。他给我的感觉,很认真,有善心,但其实不太会和人相处。所以,算不上很熟。你问这个干嘛?”她不解地看向丁举文。
“没什么,”丁举文摇头,“阿丑,有时候我看不懂你,所以,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阿丑停下脚步,没有言语。他这番话言辞恳切,却令她不安。
对于丁举文的心思,她不是毫无知觉。以往不曾考虑,所以一直在忽略。如今她既决定勇往直前,那么这样的心思,她没有理由忽略。
丁举文的路,早早便定下了。阿丑清楚他的才学,他写满批注的书也昭示了他的勤奋。就算这次秋闱不中,下次也会中,他这辈子最低的官职,就是正七品知县。更遑论日后的发展,若是机遇对上,三品以上也有可能。单从人品才华来看,他无疑是上佳潜力股,也难怪周灵巧一直属意于他。
然而阿丑想的不是这些,她一直没有忘记,她面纱下惨不忍睹的容颜。
见阿丑停下沉默,丁举文有些忐忑地补充:“我知你过往出身显贵,我不敢保证自己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我会尽力,不让你受委屈!”
阿丑清澈的双眸染上复杂的神色:“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过去不是什么显贵,而且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不需要别人帮我拿到。”
她在内心轻叹一声:丁举文怕是把她当落魄女神了,然而她不是。前世她看似什么都有,最后却全部化为黄粱一梦。如今,她只是一个容颜尽毁的普通百姓,谈什么身份,又谈什么富贵?只怕哪一天他看见自己容颜,觉得幻灭,会避之不及吧?
至于她的路,她要什么,她会自己奋斗,她从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人。
更何况,丁举文的路,不适合有她。官员妻子,于仕途是何等重要的角色?笼络同僚家属,人情往来,若是三品以上还要面圣。以她这模样,如何能胜任?
她深知,就这一点,他们就是百般的不合适,还别提他母亲丁大娘会给未来婆媳关系带来多少麻烦。
因此,她想得很清楚,她和丁举文,压根就不合适。
“你,”丁举文深吸一口气,“不管你是不是显贵——”只是还未有下文,便遭阿丑打断。
“丁大哥,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我们仍旧是朋友。”阿丑严肃认真说完,转身就走。
“你是看不上我如今一无所有吗?”丁举文急问:否则,为何你与墨公子走得这么近,方才只顾搭理他,几乎是无视了我……
阿丑有些烦怒,但还是强压下来:“我说了,你是好人,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有我的苦衷。”难道真要和你说得清楚明白,揭下面纱吗?
丁举文看着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怅然若失。
你的苦衷,你的苦衷又是什么?自相识以来,你从未言明你的来处,和你以后的去向。我总觉得,你在刻意压制什么,可每次不经意流露出的奇思妙想,却令我忍不住向往。然而你越是吸引我,我就越害怕我抓不住你,而事实就是,我真的抓不住!
你的苦衷,也许我真的还需要再努力,才能有资格知道,你的苦衷……
天边淡薄的阳光,渐渐被云层折散,天有些阴下来,可风,还是那般燥热难耐。
穿过街巷,阿丑调整了一下心情。
丁举文的心意,只能说是对美好与高贵的一种向往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若在知道那不是美以后呢?
她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罢了,眼下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第一批天麻必须尽早卖个好价钱,那是她接下来的资本金!
只是,这么大的买家,真的不好找。“永和堂”三个字,闪现在脑海中。不过永和堂向来财大气粗,怕是会仗着店大欺负自己,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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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3 上善
阿丑思索片刻,有了决断,掉头改了路线,走向谯郡上善阁。
当初随徐泰去淮南,阿丑在清梦处了解到不少世道人情,几乎每到一处稍有不明便开口问,也不管人家清梦是否觉得她没见识。
如今想来,倒是辛苦人家清梦了。
上善阁做的生意,却令阿丑有些意外。从前听过卖情报的、卖凶杀人的,却没听过上善阁这般做生意的。
简单来说,就是规矩多。
“上善”二字,证明阁主有原则,不是什么事都做。但只要有利于苍生百姓,除恶扬善的,上善阁都不会拒绝,也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事。如果有损于苍生,在正义一道站不住脚,来委托的人,怕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另外,想要上善阁办事,银子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答应阁主完成要求的事情。至于这件事是什么,因人而异,也因将要委托不同而有所不同,总之不会让你坐享其成。上善阁挂在正堂中心的一句话就是:事事有代价。
有代价,而不只是价。有时候提出的事,合了阁主心意,连银子都不用收,但是代价却从不能少。
譬如传闻曾有一人,要求杀了一个贪官。此事合了阁主心意,半个铜钱没收,然而上善阁提出的代价,是要委托人签下契约承担杀人罪责,并且赡养该贪官家中老少。理由很简单:私刑本就不对,罪责一定要有人来担;其次,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却会因此失了主心骨和主要生活来源,这也要人负责。
这事后来怎样,阿丑也不得而知。
如今她想要上善阁完成的事。并非杀人放火,故而不用担心代价过大。何况,若是代价太大、买卖不成,她直接走人就成,只要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上善阁的规矩不会强留她。既来这个世间走一遭,便也要见识一番神秘莫测的上善阁。
谯郡上善阁,坐落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巷子里,店面很小,也就一间[1]的模样。门上没有招牌。只在侧旁有一面黑色旗子,画了一个白色符号,有点类似甲骨文的“水”字。
阿丑走近,只见两扇木门紧闭,便试探地上前敲了敲。
“吱呀”。木门打开,一位老奶奶探出头。笑眯眯地看着阿丑:“姑娘。有什么事呀?”
那一瞬间,阿丑产生一种错觉:这根本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神通广大的上善阁,而是一座普通民宅。
可侧面的旗子骗不了她,而且,不起眼,才是最好的保护不是吗?否则如此诡异而强大的上善阁。不就成了色彩斑斓的靶子,任人打?
想罢阿丑恢复了几分从容:“我来找上善阁。”
“姑娘稍等片刻。”老奶奶和善地说完,把门重新关上。
阿丑不明所以,只觉得规矩太过。不过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哪有不按人家规矩行事的理?于是便等在原地。
不多时,门再度打开,却换了一个蒙面男子:“姑娘随我进来。”声音低哑沉郁,若是听岔了,还以为是拐卖人口的坏人。
阿丑眨眨面纱下清澈的双眸:来都来了,总不能过而不入吧?索性豁出胆子,跟上男子脚步。
屋内光线很暗,陈设看上去十分古旧,似乎还有薄尘。正中挂着一幅书法,写的正是“事事有代价”,笔力雄浑磅礴,和这样简陋发旧的装饰格格不入。走上嘎吱嘎吱作响的木制阶梯,阿丑看着那似乎不能承受重量的台阶上下弹动,是真有些担心会突然爆裂坍塌。
提心吊胆着终于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旧的木桌,和两把同样成色的椅子,一点也看不出这便是神通广大的上善阁。
在椅子上坐下,蒙面男子递上一张纸:“这是我们的规矩。”
阿丑接过看了起来,和之前清梦所言无二,但有几条是清梦不曾提到的:
不得询问目标如何达成;接与不接,最快答复时间为即刻,最晚答复时间三日;任务完成时间依难易程度协商;只签白契。
阿丑暗自寻思:看来权限管理也做得不错,有些任务不是底下人能决定的。有任务完成期限,也是好制度。不过,白契……
“只签白契?”阿丑疑惑。
“是,上善阁只签白契,不交官府备案,也是为客人保密的意思。但姑娘尽管放心,上善阁答应做到的事,从未食言。”蒙面男子回答。
阿丑挑眉:“那如果客人做不到呢?”上善阁的信誉,大约不会有问题,至于客人的信誉,就很难说了。
蒙面男子有些好笑:“姑娘,上善阁会坐以待毙吗?”
“是我杞人忧天了!”阿丑摇头自嘲。
“姑娘所为何事?”蒙面男子收起单子,开始谈正事。
阿丑淡然一笑:“我这一单,不难,我只要你们给出大乾最大几家药商的情况。”
“要什么样的情况?”蒙面男子问。
“谁开的,实力如何,靠山是谁,家族内部情况,主要货源。”阿丑列出关键词。
蒙面男子沉吟片刻:“这一单,三日后给答复。”
阿丑不禁讶然:三日后?竞争对手调查不是最普通的事情吗?在现代就是个征信调查,最多捎带个私家侦探调查,自然许多公司是在对手那里有线人的,这一种另当别论。只是接不接这样的调查,不是难以决断的事。
“为何要三日后?”阿丑直言自己的疑惑。
“正如姑娘所言,这一单,不难。但是定价,不是在下说的算。”蒙面男子有些生硬地回答,语气如同读教科书。
阿丑这才稍稍理解,这个理由倒也不假。三天,还是等得起的:“好,我三日后再来。”
黄昏时分,阿丑回到家中,甫进门,徐奶奶便关切地上前帮阿丑拿东西:“今个没什么事吧?”
“奶奶,没事,就是见着墨公子,帮他表妹治病。”阿丑一边收拾一边回答。
“墨公子的表妹?什么病?”徐奶奶有些浑浊的双眸溢满了关切之情。
“算不上大症候,”阿丑拍拍徐奶奶的手,“我开了药,不过月余就能好。奶奶这么关心,阿丑要吃醋的!”她撇嘴撒娇。
徐奶奶一笑:“墨公子是大好人,奶奶当然希望他好人有好报,家人平安无事!对了,方才丁举文找你,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只留下这个。”徐奶奶说着递上一个盒子。
阿丑听见“丁举文”三个字,面纱下眉心蹙起,那盒子已经不想接了。只是叫奶奶看出古怪,愈发不好。
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却让阿丑哭笑不得——盒子上盖雕了一只蟾蜍,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桂花样式的木钗。
他什么意思?蟾宫折桂?
他蟾宫折桂,关她什么事?干嘛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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