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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6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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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却又那样的从容平静。
厉青原伫立旁,侧目扫过干不知所措的天心池弟子,冷喝道:“还不快滚你们听清楚了杀金霸壮南霸天的是楼兰厉青原。要报仇,只管到至尊堡找我”
那干天心池弟子悲愤莫名,但也明白再打下去只能自取灭亡,惨然背负起南霸天的尸体退入了樱花林中。
突听众人撕心裂肺的哀呼,明月神尼永远闭起了她的眼睛,含笑长逝。
明月升天,杨恒觉醒。
双泯月轮在他的头顶焕发出皎洁神光,体内的气势不断提升直至满盈。他的禅心无碍无障,甚至连宗神秀的身影也变得淡渺虚无,只将那轮圆月映于灵台。
忽然他的心底却产生了丝悸动,好似有某件极为不妥的事情正在发生,有某位极其亲密的师友正从身边消逝
“灭寂念度”宗神秀立生感应,口吐四字真言,惊神仙剑往虚空中引。
那尊惊神剑神吼声如雷,从体内迸射出千万束无坚不摧的绚烂剑芒,施展开“惊神四绝”中的第式“灭绝”
“喀喇喇”
华丽的银白色剑芒,犹如霹雳轰击在双泯月轮上,更像是重重击打在了杨恒的灵台之上。
杨恒抱元守,努力稳住动荡的禅心,全神贯注于双泯月轮,将体内的神息源源不断通过惊仙令向外涌出,吸纳着四周所有能够吸纳的精气,以补充双泯月轮惊人的耗损。
他已不去计数双泯月轮究竟承受了多少次灭绝剑芒的轰击,也不去想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脑海仿佛变成了真空,只看见刺目的光澜在激撞,在流散
“咄”宗神秀猛然双手握剑往下插,宛若刺穿了离乱的空间,半截剑刃不可思议地消失在虚空中,天地间登时变得万籁俱寂,哪怕风也停止了咆哮。
宗神秀的“寂绝”出手了。
惊神剑神蓦然凝定,几乎给人以时间也静止下来了的错觉。
“临兵斗者数组在前,临兵斗者数组在前,临兵斗者数组在前”突然,宗神秀和惊神剑神异口同声地这样念诵道,成为这空间里唯存在的声音。
宗神秀的语音冷漠低缓,配合着惊神剑神雄浑高亢的音调,交织成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穿透双泯月轮的防御,直刺进杨恒的耳朵。
“临兵斗者数组在前,临兵斗者数组在前,临兵斗者数组在前”
广漠,空寂。唯有这声音在隆隆轰鸣,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犹如神的意志,不可违拗,无法抵挡。
它遍又遍冲击着杨恒的灵台,就像不断投入湖心的巨石,不仅激得水浪飞溅,甚而是要将这湖泊填平,将那湖水吞掩
杨恒的呼吸渐转急促,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剧烈跳动,犹如铁锤样重重击打在胸膛内,轰得口口血气翻腾,眼前忽明忽暗。
双泯月轮表面也跳动起道道散乱的游光,像是被无形的巨斧在不停地疯狂劈击,慢慢呈现出细小的裂痕。
杨恒手足冰麻,有种被洪涛没顶的窒息感觉,好似魂魄也将要涣散。
他痛苦难忍,想呼喊却发现点儿声音也发不出。他终于领教到了道圣的真正实力,觉得自己的意识好似滴叶片上的露水,在烈日下飞速地蒸发
恍惚中他下意识地默念道:“人牛不见渺无踪,明月光寒万象空;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
渐渐地,他迷乱的神智重新凝聚起来,却依旧心无旁骛地默念着,感觉到身上的寒意有些褪淡,月光从头顶照落下来,映射灵台。身边野花烂漫,草长莺飞,也不知是真是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听见宗神秀声长啸,神智剧震下,就看到那尊惊神剑神高举右手,自掌心射放出千百束剑芒,倏地凝铸成柄银光灿灿的巨斧,轰然劈斩在双泯月轮之上
“惊神四绝”的第三式“灭绝”
“喀”他的听觉终于恢复了正常,然而传入耳畔的第下声巨响便是双泯月轮惊天动地的爆碎声。
杨恒灵台重创,口喷热血,身子痛楚得战栗,好像每根筋都要被扯断,被块肌肉都在融化。
但是他已没有时间去顾虑这些,竭力振奋残存的精神双手结印大吼道:“破”
残碎的双泯月轮陡然化作漫天的金色刀芒,攒射向惊神剑神。
“铿铿铿铿”
虚空中响起梅花间竹般的金石激撞声,惊神剑神庞大如山的身躯剧烈晃动,冒出缕缕光焰,却兀自屹立不倒。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杨恒的头顶金光爆绽,元神赫然出窍,右手摄过正气仙剑,左手捻动剑诀,嘶哑吟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他的元神与澎湃激昂的剑华水乳交融,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惊神剑神。
“轰”
惊神剑神支离破碎,像座倒塌的沙塔,被金煌煌的神光彻底吞噬。
无穷无尽的虚空里,黑暗笼罩天地,只见条金色的怒龙席卷寰宇。
宗神秀心旌摇曳,声闷哼向后飘退,视野里充斥着恢弘浩荡的金色光芒。
激战至今,他也是骑虎难下,根本未曾预料到这少年竟会如此棘手。
毕竟,在宗神秀的心目中杨恒尚非平生第大敌,无论是杨惟俨还是南宫北斗,甚或神秘的蝶幽儿,都远比杨恒来得重要。
但此际他已然泥足深陷,欲退不能,即使能杀死杨恒,也不过是惨胜而已。
当下宗神秀眸中寒芒迸射,低吐道:“度”
幻灭成缕的惊神剑神宛如流沙样,在暴风吹卷下,匪夷所思地从四周虚空汇拢过来,重新筑起尊新的剑神,却是顶天立地,好似个透明的银白色光罩,将杨恒的元神与剑影紧紧锁住,不断往中央压缩。
杨恒元神的头顶金气腾腾,真元急遽消耗,却似被装进了个密不透风的铜炉里,放眼望去银焰滔天,冲击烧灼着他的元神。
三无漏学海阔天空双泯月轮天若有情诀所有的杀招都已用尽,连体内的真元和神息亦将告罄。强弩之末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本再和宗神秀作最后的生死搏,该拼的能拼的也都拼光了。
那就拼命吧
第九章 残阳
忽然上空的黑幕中无声无息地裂开条缝隙,有缕微淡的光线洒落下来。
是阳光么
杨恒迷迷糊糊地想道,痛苦而酣畅地声呻吟,元神与仙剑合二为,由内往外撞向惊神剑神
即使结局会是粉身碎骨,即使生命已燃烧至终点,他亦要战斗到底
宗神秀的灵台在黑幕开裂的瞬,登时涌起丝莫名的惊悸。
他清晰地感应到,有人正在以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切割开自己与天魄珠之间的心灵联系,进而夺走了对天魄珠的控制权。
“是他”宗神秀的心头凛,脸上泛起交织着惊讶恼怒和沮丧的复杂神情。
黑幕上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大,迅速形成了个巨大的洞口,午后的春光照耀进来,驱散了虚空中的黑暗与寒寂。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际,杨恒御剑轰击在惊神剑神的胸口,正气仙剑应声折断,却也在惊神剑神的胸膛上撕裂开条纹缝,银白色的流光像血样从伤口内逸出。
杨恒鼓啸振剑,仿如条挣出牢笼的金色天龙,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飞腾过无边无际的虚空,势不可挡地向宗神秀轰来。
宗神秀的眼眸里首次浮现起抹神伤,催动心念收回了残存的惊神剑魄,却无法阻止那个人进步控制住天魄珠。
上方的洞口已达百丈方圆,洞口周围亦开始出现条条亮丽的裂缝,就像天界的神眼在目无表情地俯瞰着大地。
从那光亮耀眼的圆洞后,蓦然出现了道黑色的身影,御剑横空啸音激越,好似天外来客般飞速泄落,直轰宗神秀头顶。
“砰”
三道人影激撞在了起。杨恒和那人的身影就似撞上铜墙铁壁的两颗高速飞射的弹丸,被沛然莫御的可怖力量激飞出将近三十丈。
他的元神金光摇动涣散,手中残余的半截正气仙剑,亦在适才的轰击中熔化,只剩下小段剑柄“哔啵”作响。
也许是幻觉,他依稀看到天空亮了起来,株株灿烂的樱花树浮光掠影般从身旁滑过,漫天的落英纷纷扬扬,像个绯红色的梦境。
他的元神千疮百孔,如同个到处漏气的灯笼,生命便似那灯笼里微弱的烛火,竭力挣扎着燃动,不愿让这暴风吹灭。
他的神志不断沉沦,觉得自己好像飞翔在白云之上,有粉红色的霞光温柔地轻抚在脸庞上,却又刺得睁不看眼睛,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极远的地方有个熟悉的声音粗喘着低喝道:“起”
“是谁”杨恒吃力地想道,很快便颓然放弃了进步的猜想。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结冰,并且正在像冰块般不停地断裂消融
忽然,他的元神暖,仿似被浸入了团温暖的春水里,散乱的神息也逐渐停止了流溢,应该是回到肉躯中了吧这是他在昏迷之前能够想到的最后件事。
忽冷而忽热,杨恒觉得自己好似在无穷无尽的寒暑之间不断轮回,过了不晓得多久,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不停地灌入自己的身体里,清凉而浓稠,粘合填补着遍布体内的创口。
接下来他能够隐约地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可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杨恒却始终听不清楚。
终于有天,他醒悟到这些人谈论的正是自己。
“我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诧异地想道,可脑海僵化得像块岩石,什么也记不起来,就觉得自己还在黑夜里飘啊飘啊,犹如缕轻柔的飞絮。
又过了很久,他慢慢感觉到了疼。奇怪的是,他依旧觉察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如同这难以忍受的剧痛是来自另外个人的身上。
有时候他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想呼喊,可哪怕丝微弱的呻吟也听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他有些焦虑恼怒的想道,急于询问身旁那些说话的人,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答案,但嘴巴还是出不了声。
直到有天他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耳畔响起了母亲温柔而忧虑的声音,在问道:“司马神医,阿恒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妈”杨恒的精神振,接着又听见司马病回答道:“最迟明天吧,他已经昏睡了五日,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口。”
这些声音若远若近飘忽迷离,应该是被谁用手捏揉过,显得异常模糊,带着嗡嗡的杂音,但好歹他能听明白了。
“这孩子居然能从宗神秀的手底下捡回条命来,连和尚我都不敢相信。”
杨恒听到了明灯大师的话音说道:“也多亏他逼得宗神秀无法分身,才没让天魄珠和樱花大阵肆虐猖狂,不然那日死在神藏峰上的人少说也得翻倍。”
“可不是,就这样也死了六七百号,看得老子头皮发胀。”接话的是西门望,“那时石凤阳摄住天魄珠,又撤去了法阵,我瞪大眼睛瞧,遍地都是尸首,连树上都挂着炸断的胳膊大腿,还有人脑袋滚得满地都是,那血浸得地上片血红,真叫做血流成海,堆尸如山啊”
就听林婉容苦笑道:“你就别形容了,想到那景象我现在还要做噩梦。”
宋雪致幽幽叹息道:“如果石剑圣能够早到半日,也许能够阻止住宗神秀。”
“他已是尽全力赶来了。”明灯大师唏嘘道:“天意弄人,切都是命中注定之事。”
西门望道:“这么大干场其实也没啥不好,不是俗话说:大破大立,久乱必治么宗神秀不知所踪,盛霸禅死了,七大首座长老也完蛋了六个,门下弟子十停只留得三停,就连秋梧桐那老家伙也丢了只眼睛。哈哈,天心池算是嗝屁了”
东门颦忙道:“师兄言之有理,往后啊这仙林四柱得改叫仙林三柱了。”
“不是还有祝融剑派吗”西门美人插话道:“可以替补进来,顶掉天心池的缺。”
“往后再不会有仙林四柱了。”明灯大师的语气有些伤感,悠悠道:“元气大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散灭,已不复昔日景象。”
“哈,小厉”西门望叫道:“这下你们魔道各派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啦。虽说灭照宫和魔教的死伤也不小,可杨惟俨和南宫北斗还好端端的活着。再加上你老子的楼兰剑派,下又回到了百多年前的情形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厉青原也在”杨恒的心头猛震,不由自主地想道:“那颂霜呢,为何听不见她的声音”
他想睁开眼,然而眼皮灌铅怎么也打不开,只好继续听着众人的闲谈。
厉青原没有应声,倒是司马病道:“可惜教宗神秀逃了,不然也能挖出银面人的端底。”
这时杨恒便听小夜幽幽道:“是啊,咱们找遍了长白山,还是没寻见端木爷爷。”
杨恒的心头暖:“小夜也来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他渐渐记起了昏迷前的情景,他迫不及待地想开口,但身体仍不属于自己,甚至连根手指都控制不了。
“他逃不了的。”突然杨恒终于听到了那个熟稔的声音,冷冷地在说道:“像宗神秀这样的盖世雄,又岂能甘于寂寞”
“颂霜,颂霜”杨恒在心底里呼唤道,忽然觉得自己拼尽所有的付出是值得的。唯的遗憾,就是没能留下宗神秀。
但这才是合理的结果。经过这番生死大战,杨恒才清楚自己和三魔四圣仍有段差距,绝非蹴可就。而是需要不停的历练,拼命追赶。
他这么想着,心情不晓得为什么慢慢松弛下来,又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午后,屋子里片宁静,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香气。和风将温煦的阳光吹入屋中,也带来了外面的花草清香和几声悦耳动听的鸟鸣。
小夜独自人坐在杨恒的病榻前,低头在绣着什么。金色的阳光洒照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形成道美丽的光弧。
忽然,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沉睡的杨恒,明眸里有丝紧张也有丝欣喜。
慢慢地,却似无数个百年那么长,杨恒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目。
他迷茫地打量着眼前的切,眉宇微微锁起,似乎在吃力地印证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阿恒”小夜放下针线活,俏脸上闪现出惊心动魄的喜悦光采。
杨恒虚弱地向她微微笑,其实仅仅是嘴角向上牵动了下,但在小夜眼里这已是世上最温馨的笑容。
“娘亲明灯大师其它人呢”他沙哑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声音,令小夜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听明白话语的内容。
“伯母去替你煎药了,我爹在隔壁屋里养伤。”小夜欢快地回答道:“西门老爷子家和真禅出门去打听消息,司马神医他们又上山找药去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语音变轻道:“还有我姐姐她也出去了。”
杨恒胸口痛,晓得此刻石颂霜的身旁必然有厉青原陪伴,否则小夜的神情绝不会下子变得这么不自然。
他勉强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小夜摇首说道:“不,不,我点儿也不觉得苦大伙儿也是样。其实前几天姐姐直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客栈里,直到你伤势好转了,她才偶尔出次门。我猜她是去打听宗神秀的下落了”
杨恒点点头,低声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小夜的眼圈红,垂首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宗神秀便是银面人的首领。”
杨恒叹了口气,他太清楚宗神秀的实力了。以石颂霜和厉青原的修为,即使能够找到宗神秀,也绝讨不到便宜。好在这位“盗圣”已和自己拼得两败俱伤,此际应已远遁无踪。
他回忆起自己御剑撞上宗神秀的那刻匪夷情景明明半截正气仙剑已扎入宗神秀的胸口,剑刃却在高速融化,而他的伤口竟见不到滴血珠。
他确信宗神秀已经受伤,可如此通天摄地的修为,几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至少在眼下,自己绝无杀死他的可能。
继而他想到了那道从上空圆洞中飞袭而下的黑影,奈何当时自己神志模糊,根本无法看清那人是谁,于是问道:“小夜,你晓得是谁帮我将元神收入肉身的么”
小夜迟疑了下,轻声答道:“是杨北楚,他将你救了出来,交给了伯母。”
杨恒愣了半晌,才机械地问道:“他去了哪里”
小夜摇摇头,道:“他把你交给伯母后句话没说就走了。”
杨恒怅然不语,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更没想到是杨北楚舍命救了自己。
小夜接着说道:“杨老宫主也已经回返东昆仑,不过留下了鹧鸪大叔在此照看。”
杨恒“嗯”了声道:“明水大师和无极真人他们没事吧”
小夜道:“他们都好,据说无极真人昏迷了三日业已醒了,还有匡掌门居然身上没受点儿伤,大伙儿都说是有菩萨保佑。”
杨恒欣慰地笑,却突然发现小夜鬓角插着朵小白花。
他呆了呆,问道:“可是云岩宗有哪位高僧圆寂了”
小夜神情黯,将螓首垂得更低,许久没有回答,颗颗泪珠恰似断线的珍珠滴落了下来。
杨恒的心发沉,涩声问道:“老尼姑”
小夜哽咽不语,点了点头。杨恒的心凉,也是半天没有说话。
死寂良久,他终于艰难地开口问道:“是谁干的”
“青天良。”小夜啜泣道,却不敢将明月神尼的遇害经过告诉杨恒,以免令他更添内疚,于伤势恢复不利。
可杨恒已经猜到,沉声道:“是为了救我母亲”
小夜没答话,杨恒明白她已默认了这个答案。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手指能动了,可作出的第个反应却是狠狠抓紧了身下的被褥,然后拼命地拧紧,仿佛把它当成了青天良的脖子。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回想到在这客栈里和明月神尼的最后次会面。
当时他和她,谁又能够料想到,这竟然就是诀别
“大师临终前的最后句话,是要我们告诉你”小夜只字不差地复述道:“真源他要走正道,千万不能误入歧途告诉他,他是贫尼此生教过的最好弟子最好最好的那个”
“老尼姑”杨恒的喉咙里发出声痛楚揪心的嘶吼,面容痛苦地扭曲。
他已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已勘破了神息四境中的双泯之境,本不该再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但在听到明月神尼临终遗言的那瞬,却仍旧失控了。
热泪悄无声息地溢出眼眶,迷蒙了眼前的所有,却像明珠般幻动着光芒。
在这光芒里,他依稀看见了那个缁衣瘦弱,不苟言笑的老尼姑:看见她低声吟诵剃去自己头顶的发丝;看见她六年如日教导自己读经参禅
最终,他看见她转过身,背影在迷离的幻光里渐行渐远
他大口喘息着,热血在胸腔里,只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青天良
“阿恒,千万不要太激动你还有伤。”小夜强忍伤悲,安慰他道。
杨恒蓦然意识到,他直自以为看不惯这老尼姑的呆板迂腐,更不喜欢她不停地唠叨着那些老生常谈。但事实上,在母亲不在的这些年里,是她填补了自己心中留下的那片空白。
而今,这位曾经教诲他,关爱他的人忽然去了,那空白又多了出来。
他像尊石像躺在床上动不动,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
青天良
他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只能躺在床榻上无助地伤悲,而无法执起仙剑穿越关山极尽碧落黄泉,将那老狐狸劈成数段
“我要养好伤,尽快”他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涌动的气血慢慢沉寂,让愤怒的心徐徐冷静。
小夜担忧地看着他,却盼宋雪致又或任何什么人都赶紧进来,能够让杨恒从伤痛中解脱出来,哪怕只是暂时。
没想到居然是杨恒先恢复过来,轻声问道:“小夜,我吓着你了”
“没有,”小夜摇摇头,说道:“我早就习惯你这样子了。”
杨恒自嘲地笑,道:“说点儿有趣的事吧,你怎么做了蓬莱剑派的掌门人”
“我也没弄明白,”小夜的脸上闪过丝异色,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回答道:“那晚他们把我从天心池弟子的手中救下,便说要带我回蓬莱山当什么掌门。”
杨恒疑惑道:“虽说真禅娘亲去世后,蓬莱剑派的掌门位子便出了空缺,但他们也没理由找个外人接掌啊。而且为何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了你”
小夜道:“这话我也问过,那位勾魂婆婆说这是天语师的圣谕,说什么我就是上天注定的下任蓬莱剑派掌门人。”
“天语师”杨恒怔了怔,讶异道:“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不是鬼玩意儿,是人。”小夜忍不住破涕为笑,说道:“听蓬莱剑派的几位长老说,天语师是地位更在掌门人之上的蓬莱山守护者。以往几次蓬莱剑派遭逢大难,都是天语师颁下圣谕,方才化险为夷。”
“所以那天语师说你是蓬莱剑派的下任掌门,这伙人便兴冲冲跑来找你”杨恒不以为然道:“莫非你也相信这天语师的鬼话”
“我”小夜嗫嚅着,吞吞吐吐道:“我想既然蓬莱剑派的人都相信,这其中总有定的道理吧。”
杨恒沉吟须臾,总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可时半会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小夜道:“阿恒,你别担心。蓬莱剑派的几位长老对我都很恭敬客气,那天在樱花大阵里也是他们拼死保护,我才没有受半点儿伤。”
杨恒摇摇头,道:“小夜,我了解你。也许蓬莱剑派掌门的宝座,的确会让很多人垂涎三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我觉得答应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啊。”小夜回避杨恒的目光,低下了头。
“你是因为我”下子,杨恒突然全都明白了,股难以言喻的心痛与恼怒齐齐涌上心口,嘶哑地低吼道:“你这个傻瓜”
小夜的娇躯颤抖了下,无力地解释道:“那晚他们要立即带我回蓬莱我不肯,又想着空照大师的事,就说什么也不答应。
“后来,是勾魂夺魄两位长老来劝我。她们说,如果我答应接任掌门,就可以号令三百蓬莱弟子,也可以留下来等到公议大会结束再走。”
她苍白地微笑起来,说道:“我想假如蓬莱剑派真愿意帮我救出伯母,又能让我在公议大会上指证盛霸禅,揭穿他的阴谋,那便答应下来吧。不然的话,他们当晚就会把我强行架回蓬莱山,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杨恒心如刀绞,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刚才他骂小夜是傻瓜,其实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猛然,他想到了件更为可怕的事情,心头掠过缕惊悸道:“依照蓬莱剑派的门规,你除了要当掌门人外,是否还要继承龙女的身份”
小夜默默颔首,杨恒深吸口气道:“这事明灯大师和你姐姐知道么”
小夜低低道:“我骗了他们,不想大伙儿为我担心。其实做龙女也好,将来就不会再有谁来烦我,或许这和出家也没什么两样吧。”
“哼”口热血冲到杨恒的嗓子眼,他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门突然开了。股冷风吹进来,屋外残阳如血,披被在道洁白婀娜的倩影上。
“姐姐”小夜愕然回首,只见石颂霜满面怒容,却似冰山样伫立在门外。
第七集 星海奇葩
第章 姐妹
连好几天,杨恒都没能见到石颂霜的踪影。自从那日她在屋外听到小夜和自己的交谈后,便言不发地离去,就似在这世上蒸发了样。
杨恒心知要糟。他明白,石颂霜越是愤怒,就越是变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
“这回,她更恨我了。”他无奈而苦涩的想道,但心底里埋藏得更多的,是对小夜的无限愧疚她为他所做的,他无法还报。
他甚至期望小夜能像石颂霜那样怨恨自己,甚而冷眼相对,讥讽怒骂。
如果能够那样,他或许会好受点儿。但小夜给他的,永远是温柔而羞涩的微笑,脉脉无语的凝注,轻声细气的关问
他第次觉得自己像是犯了罪。而小夜用她独特的方式审判了他,也救赎了他。
他没有劝小夜改变主意。他知道,这少女在羸弱的外表下,有着与石颂霜同样的矜持与执着。答应了蓬莱剑派的事她,定会做到。
她亲手毁去了自己的未来,只为能够帮助他。他躺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这悲剧正在发生,却无力阻止。
他曾想到伤好之后,便陪小夜起前往蓬莱,去拜访下那位传说中的天语师。
他想当面问问这个混账天语师:凭什么就轻描淡写地决定个少女今后的命运谁赋予了他为上天代言的权力
然而他失望地发现,即使牛头马面勾魂夺魄这样的蓬莱剑派资深长老,也根本未曾见到过天语师。他更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却操纵着百多年来蓬莱剑派的兴衰存亡,受着数百门人的顶礼膜拜。
就这样,终于等到了他可以下床行走的天;也终于等到了小夜要离去的天。
蓬莱仙山,在数不胜数的仙家传说中都是令人向往的神奇仙境。杨恒却知道,那儿什么也不是,只是小夜的囚笼。
也许连上苍都感受到了离别的凄冷,天空中滛雨霏霏,打湿了离人的衣发。
大伙儿送了程又程,即使素来嘴巴不得空闲的西门望,也变得话少了。
杨恒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却仍觉得每双眼睛都在问询自己,拷问自己。
“杨兄弟,抬起头来。”忽然,他听到司马病轻声地说道:“不要错过沿途的风景。”
想到逝去的养父杨南泰和恩师明月神尼,想到离开的石颂霜和即将远赴海外的小夜,杨恒的心惆怅而迷惘,默默地想道:“我已错过太多太多,还会错过多少”
突然他的胸口涌起股不可抑制的热流,脱口叫道:“小夜”
在众蓬莱剑派高手簇拥保护下的小夜愕然回首,迷惑地问道:“阿恒”
“留下来,不要去蓬莱”杨恒不假思索地说道,语速飞快,也不知是害怕自己会登时失去勇气还是担心会被蓬莱剑派门人们的鼓噪淹没。
小夜漆黑的眸子里闪动起惊心动魄的欣喜光芒,海棠花般的俏脸却慢慢羞红起来,怔怔地注视着杨恒,好像仍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只要你个决定,”杨恒深吸口气,扫视过那群勃然变色的蓬莱剑派高手,大声道:“没人可以阻挡”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小夜的回答。
小夜痴痴地伫立,明眸中柔情横溢,却轻轻地问道:“那我姐姐呢”
杨恒像是狠狠捱了记闷棍,小夜的脸上掠过抹忧伤,微微笑道:“去找她吧,我会在蓬莱为你们祝福。”
杨恒呆呆的望着小夜,他的骄傲,在这少女凄美的微笑里,又次无声的粉碎,让他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他听到牛头马面等人在轻松口气,也听到司马病他们在悄然唏嘘。
他和小夜之间,不到十步的距离,清晰得可以数清她的每根睫毛。但这十步的距离,他再也迈步过去。当中,横亘着睹无形的铜墙铁壁,撞得他头破血流。
“我走了,谢谢大家来送我。”他听见小夜在向众人辞别,细雨打在她乌黑的秀发上,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小夜,路顺风啊。”西门美人眼圈红红的说道:“我们有空会来看你。”
“蓬莱山”东门颦语意怅然地喃喃说道:“可有好远的路呢。”
“心不远,路也不会远。”明灯大师微笑着说道:“去罢,孩子。你长大了。”
“没错,”西门望插嘴道:“不是有句诗叫啥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小夜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滑落,目光恋恋不舍地拂视过明灯大师杨恒真禅西门美人每个人的脸庞,将他们的音容笑貌牢牢地铭刻在心底,直到确信此生再也不会忘记。
然后她含着笑容向所有人盈盈拜,掉转过娇躯说了声“珍重”,便被蓬莱剑派的滚滚人流卷裹着向东而去。
远远地,她听见明灯大师放声长歌道:“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阙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东西南北路”
小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这是父亲在为自己送行。
孑影远去,歌声也渐渐遥远飘渺,山程,水程;风更,雨更。
她去远了,去远了。尽管身旁有那么多蓬莱剑派的高手簇拥着,心中却升起前所未有的寂寞与恐惧。恍然,就和那年在土地庙中与端木爷爷失散时的情形依稀。但那时候,她的身边还有个他。
忽然,前头的队伍停了下来。在道路的中央,石颂霜袭白衣孑然屹立,堵住了蓬莱剑派东归的去路。
在前开道的聂隐姑心沉,走上两步道:“石姑娘,你也是来为令妹送行么”
石颂霜冷冷扫过聂隐姑的脸庞,樱唇轻启道:“小夜不会跟你们走。”
聂隐姑暗自凛,朝着身旁的白无常裘伯展使了个眼色,挤出丝笑容道:“只怕石姑娘多有误会,我们是护送令妹回返蓬莱接任掌门的。”
石颂霜神情漠然,回答道:“愿意当贵派掌门的人会很多,可我只有这个妹妹。”
“姐姐”蓬莱剑派的队列向道路两旁分开,小夜缓缓步出,身后是全神戒备的四大长老,和众虎视眈眈的门人弟子。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来了。”小夜欣慰地浅笑,玉颊上有未干的泪痕。
“你犯什么傻”石颂霜痛惜地打量着她,冰冷的斥责声中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焦灼与关切,“和我起回黄山。”
“铿”齐刷刷地拔剑声响起,十余名蓬莱剑派高手布成扇形,将石颂霜包围起来。只要她稍有异动,便即出手拦截。
石颂霜却看也不看这些人眼,接着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小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小夜”石颂霜清叱道:“你何苦牺牲自己”
小夜微笑道:“我现在很好啊,并没有牺牲什么。姐姐,放我走吧。”
“不行”石颂霜咬贝齿,寒声道:“你根本不必去,我也不允许你去。”
“嗖嗖”牛头马面两大长老猛然从小夜身旁掠过,攻向石颂霜。
勾魂夺魄二妪亦亮出盏盏绿幽幽的灯笼打算出手,口中喝道:“隐姑伯展,你们先护送严掌门离开”
“都住手”小夜抢在聂隐姑拉扯自己之前纵身跃,挡在了石颂霜的身前,阻挡住牛头马面攻来的魔兵,急切道:“我自会劝说姐姐答应”
她转过头,柔声道:“姐姐,我知道你直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心存歉疚。但我点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因为若非如此,我就不会遇见阿恒,更不可能和他在峨眉山上起度过了整整六年的时光。”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好如今我长大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的声音犹如梦呓般轻轻呢喃,“让我走吧,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小雪也会陪着我。想你们的时候,我会回来,定会”
石颂霜面色苍白,内心的刚强在瞬间被击溃。她颤抖着樱唇,向小夜张开双臂。
小夜的眸中泪光漾动,微笑着投入了石颂霜的怀抱。姐妹两人紧紧地拥抱在起。
她感受到姐姐的身体在颤栗,也感受到这怀抱的温暖。想着不可预知的将来,她又是那样的恐惧,那样的惶然,不由自主地无声呼喊道:“别松手,姐姐我害怕,我害怕个人,我更不知道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办”
“我舍不得你,小妹”石颂霜使劲全身的力量,将小夜搂在胸前。姐妹两人的泪水沾湿了雪白的衣襟,像朵朵盛开的雨花。
小夜的心阵瑟缩,突然感觉到石颂霜的内心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害怕,做了个决定。她费力地从皓腕上褪下那串定神念珠,勉强从唇角露出丝笑容,将它送到石颂霜的面前,轻唤道:“姐姐”
石颂霜的身躯蓦地僵硬,怔怔地凝视着小夜手中的这串定神念珠,眼神凄迷复杂。
小夜极力忍住悲伤,握起石颂霜的右手,将定神念珠放入她的掌心,瞬间却觉得仿佛自己的魂魄也随着它起去了。
“谢谢你来送我。”她将石颂霜僵直的手指合起在定神念珠上,“等到有空闲的时候,欢迎你和阿恒块儿来蓬莱仙山作客。”
石颂霜看了眼握在手心里的定神念珠,凄凉地笑道:“我要它做什么”
她突然醒悟到,小夜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答应接掌蓬莱剑派,从此终生不嫁,其中也有自己的缘故。因为小夜知道,杨恒爱的是她。更因为她绝不愿和自己的亲姐姐争抢杨恒,于是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无望的单恋。
石颂霜无比地痛恨自己股强烈的冲动情不自禁地驱使她,重重地将定神念珠丢在了地上
小夜轻声呼叫,俯身从脚下将定神念珠拾起,小心翼翼地用袖袂拭去珠子上的泥土,愕然道:“姐姐”
石颂霜的娇躯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合花瓣,凄然笑道:“你走吧,走吧”猛然飞起身形,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冲去。
“姐姐”她听到小夜的呼喊,身子却飞奔得更快,不觉已然泪流满面。
细雨如丝,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她忽然有了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丢失小夜的那个噩梦般的日子,自己边彷徨无助地哭泣着,边拼命奔回家中,希望能找回失落的小妹。
尔今,尔今她却是从小妹的身旁逃离,就像个败涂地的逃兵。
突然,她抱住株参天古木停了下来,身子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泪珠颗颗滴落在脚下的枯叶上,朝露般的晶莹剔透。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霍然转过身朝着空旷无人的森林里大喊道:“不准你跟着我”
林木寂寂,却又无数栖鸟惊起,鼓荡着双翅往远方的晦暗天空飞去。
道青色的身影默然从林木后转出来,看着怒容满面的石颂霜什么话也没说。
他慢慢地走近她,从背后拿出柄油布伞在她的头顶撑开,淡淡道:“雨下大了。”
在油布伞张开的霎,石颂霜所有的伤痛冷漠悲愤悔恨,都再也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哇”地声孩子气地伏倒在厉青原坚削的肩膀上,任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