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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 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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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山坡上桃李盛开,已结了果真,李子微酸,桃子甜而多汁,正多是女孩子们的恩物。

  一个人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这里几乎都已经有了,只不过少了一样而已。

  这里居然没有灯。

  非但没有灯,连蜡烛、灯笼、火把、灯草、火刀、火镀、火石任何一样可以取火照明的东西都没有。

  这里原来的主人若不是睡得很早,就是晚上从不回来。

  幸好灶里居然还留着火种,曲平燃着,凤娘蒸了些风鸡、腊肉,炒了一大盘新摘下的豆角,煮了一大锅白米饭。

  千千用小碟子盛满油,将棉花搓成灯蕊,就算是灯了。

  她得意的笑道:“这样我们至少总不会把饭吃到鼻子里去。”

  凤娘道:“外面的风景这么美,如果我们能够有几盏那种用水晶做罩子的铜灯那就更美了。”

  她一向是个很爱美的人。总觉得在这依山面水满园鲜花的小屋里,能燃起这么样一盏灯,是件很有诗意的事。

  可是她也知道在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有这种灯的。

  所以他们很早就睡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打听无忌的消息。

  晚上凤娘在那个用碟子做成的小油灯下,写她那从无一日间断的日记时心里还在想着这种灯。

  第二天她起得最早。

  她一推门,就看见了十盏这么样的灯,整整齐齐的摆在门,一个个用水晶雕成的灯罩,在旭日下闪闪的发着光。

  “这些灯是谁送来的?”

  “他怎么知道你想要这样的灯?”

  凤娘没法子回答。她看着这些灯,痴痴的发了半天呆,苦笑道:“其实我根本不想要这么多,只要每间屋子有一盏就够了,多了反而麻烦。”

  然后他们就出门去寻找无忌,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十盏灯果然已只剩下五盏。

  每个人都怔住,只觉得彷佛有股冷气从脚底直冒上来。

  是不是一直都有个人躲在这屋子里,偷听他们说的话?

  他们嘴里虽然没说,心里却都在这么想。于是他们立刻开始找,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甚至连床底下箱子里屋梁上灶洞下都找过,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子。

  千千手脚冰冷,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凤娘道:“你想要什么?”

  千千道:“我想要个泥娃娃。”

  她又问凤娘:“你呢?今天你想要什么?”

  凤娘道:“泥娃娃容易摔破,我想要个布娃娃。”

  曲平道:“布做的也容易破,用木头雕成的岂非更好?”

  千千说:“你是不是想要木头娃娃?”

  曲平道:“我想要两个。”

  这天晚上,他们睡觉之前,又将自己屋子里每个地方都找了一遍,确定了绝没有人躲着后,才锁好门窗、上床睡觉。

  他们睡得都不好。

  第二天早上,他们推开门,门外既没有泥娃娃,也没有木头娃娃。

  门外只有一个布娃娃,好大好大的一个。

  千千瞪着凤娘。

  凤娘虽然也怔住了,却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别人无论要什么,这个人都不重视,只有凤娘开口,他才会送来。

  难道他是凤娘的“朋友”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朋友”为什么不敢露面?

  这件事凤娘自己也没有法子解释,因为她自己也想不通。

  她在这里连一个认得的人都没有。

  千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你做的菜我已经吃腻了,我想换换口味。”

  凤娘道:“你想吃什么”

  千千道:“我想吃逸华的酱肘子和酱牛肉,还有荀不理的肉包子。”

  这些都是京城里的名点。

  逸华斋在西城,酱肉用的一锅老卤,据说已有两三百年没熄过火,他们卖出来的酱肉,只要一吃进嘴,就可以辨出滋味不同。

  苟不理在西巷,包子做得也绝不是别家能比得上的。

  京城距离这里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是飞鸟,也没法子在半天之间飞个来回。

  凤娘知道千千这是故意在出难题,立刻道:“好极了,今天晚上我就想吃。”

  千千还不放心:“你想吃什么?”

  凤娘一字字道:“我想吃北京逸华的酱肘子和酱牛肉,还有苟不理的肉包子。”

  他们又出去找了一整天,心里却在想着酱肉和肉包子。

  那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赶到京城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的。

  千千心里在冷笑:“我倒要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再玩这种把戏?”

  还没有日落,他们就匆匆赶了回去。

  桌子上果然摆着一大盘酱肘子一大盘酱牛肉:二十个包子还在冒着热气。

  这还不稀奇。

  稀奇的是:酱肉果然是逸华斋的风味,一吃就可以吃出来是用那一锅陈年老卤卤出来的,别的可以假,这一点却绝对假不了。

  曲平也喜欢吃这种酱肉,可是现在吃在嘴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千千又在盯着凤娘冷笑道:“看来你这个朋友的本事倒不小。”

  凤娘不怪她。

  这件事实在太奇怪,本来就难免要让人怀疑的。

  千千道:“你这位朋友是谁?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

  她故意作出笑得很愉快的样子,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都是他老远买来的……”

  曲平忽然问道:“多远?”

  千千道:“很远。”

  曲平道:“你能不能在半天工夫里,赶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买这些东西回来。”

  千千道:“我不能。”

  曲平道:“你想不想得出天下有什么人能在这半天工夫里,赶到京城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

  千千道:“我想不出。”

  曲平道:“我也想不出,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

  千千道:“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明明摆在桌子上。”

  曲平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说没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

  他特别强调这个“人”字。

  千千忽然又觉得脚底心在发冷:“难道你是说这地方有鬼”

  鬼屋主人鬼能够听得见你说话,不管你说得声音多么小,鬼都能听得见,你却听不贝鬼说话。

  鬼能够看见你,你的一举一动,鬼都能看得见,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你却看不见鬼,就算鬼在你旁边,你也一样看不见。

  鬼不用点灯。这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灯。

  鬼可以在瞬息间来去千里,你却要骑着快马奔驰三天三夜才能跑一个来回。

  凤娘的“朋友”难道不是人?是鬼?这屋子难道是间鬼屋?

  夜,繁星。清澈的泉水在星光下看来就像是根纯银的带子。

  凤娘沿着泉水慢慢的向前走。她睡不着,她心里很闷,不但闷,而且害怕,怕得要命。

  她并不是怕鬼。如果那真是个鬼,既然对她这么好,她也用不着害怕的。

  她从小就不怕鬼,她觉得有些人还比鬼更可怕。

  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真心对她好,她都会同样感激。

  她害怕,只因为她忽然想到了无忌。

  虽然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也只有无忌的鬼魂才会对她这好。

  难道无忌已死了了难道这个儿就是无忌!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在千千面前提起,她发觉她们间已有了距离。

  这也许只因为她们本来就不是亲密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因为无忌才能联系。

  千千本不了解她,也不信任她,人们如果不能互相了解又怎么互相信任?

  泉水的尽头,是个小小的水池。四面长满了巨大的针枞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满天星光。

  她忍不住蹲下去,用手掬水,池水还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又清凉,又温柔。

  在她家乡的山坡后,也有这么样一个水池。

  她小的时候常常在半夜里偷偷的溜到那里去游水。

  她本来是个很顽皮的核子,只不过一直在尽量约束自己。

  现在她无意间想起了那欢乐的童年,那一段无拘无东、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已:“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不会再做一个像现在这么样的人?”

  她心里忽然有了种秘密的冲动。

  一个人如果能暂时抛开一切,再重温童年时欢乐的旧梦,这种想法无论对谁来说,都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她的心在跳,越跳越快。

  她实在已被约束得太久,也应该偶而放松一下自已。

  夜深人静,荒山寂寂,池水又是那么清凉,那么温柔。

  她忍不住伸出一只微微头抖的手,解开了一粒衣钮……也许就因为童年那一段顽皮的生活,她发育得一向很好。

  她的腿修长笔挺,|乳|房饱满结实,只不过因为很久没有哂过太阳,所以看起来又显得有点苍白柔弱,却更衬出了她女性的柔媚。这正是一个少女最值得骄傲珍惜的,她从末让任何人侵犯过,甚至连她自己都很少去看。

  她自已看了也会心跳。

  她很快就滑入水里,让清凉的池水和童年的梦境将她拥抱。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发亮的眼睛,隐藏在茂密的野花和草木间,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喜悦和一种滛猥的赞赏。

  她立刻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用双手掩住了自己,沈入了水中。

  等她再伸出头来呼吸时,这双眼睛还在盯着她,而且在吃吃的笑。

  她没有叫。

  她不敢把千千和曲平叫来,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小心。

  其实她已经很小心的四面看过,在这静夜荒山中,本不该有人来的。

  这人忽然笑道:“你想不到这里会有人?”

  凤娘闭着嘴。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只希望这人是个君子,能赶快走。

  这个人却显然不是君子,非但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他是个很健壮的年轻人,穿着身浅黄铯的紧身衣,看来矫健而有力。

  凤娘的心沈了下去。

  这种年轻人本来就精力充沛,无处发,怎么经得起诱惑看到她脸上的惊骇与恐惧,这人笑得更愉快:“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幸好水很暗,他看不见躲在水面下的部分,可是他也在解自己的衣服。

  难道他也要跳下来?

  他还没有跳下来,凤娘的心已经快跳出来了,失声道:“不可以。”

  这人故意眨了眨眼,道:“不可以怎么样?”。凤娘道:“你……你不可以下来。”

  这人笑道:“这水池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可以下去玩玩?”

  他并不急着下水,就像是一只猫已经把老鼠抓住了,并不急着吞下去。

  他还想逗逗她。

  凤娘已经忍不住要叫起来了。

  这人笑道:“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这种地方只有鬼,没有人。”

  他是想吓吓她,想不到却提醒了她。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有求必应的鬼魂,立刻大声道:“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

  这人道:“是不是想要我。”

  凤娘咬了咬牙,道:“我只想要你变成瞎子。”

  这句话刚说完,黑暗中忽然有寒光一闪,就像是闪电下击。

  这人一双发亮的眠睛,立刻变成了两个血洞。

  他好像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愣了一愣后,脸土才露出恐惧之极的表情,才开始放声惨呼,抱着脸冲出去,却一头撞在树上,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凤娘也吓呆了。

  刚才肝道闪电般的寒光,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了。

  空出寂寂,不见人影,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那个人却已明明倒下,忽然间就真的变成瞎子。

  凤娘不住放声大呼:“我想看看你,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空山寂寂,没有回应。

  凤娘实在快吓疯了,不顾一切的跳起来,湿淋淋的穿上衣服,狂奔回去。

  这一路上总算没有意外,她总算又奔回了那神秘的小屋。

  虽然她又怕又累,却还是不愿吵醒千千和曲平,等到自己的喘息稍微平静了些,才悄悄的推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里一片黑暗。

  幸好她还记得火种在那里,很快就燃起了灯,光明温暖的灯光,总会使人觉得安全。可是灯光一亮起,她就失声叫了起来。

  她房里赫然有个人。

  一个脸色惨白的素衣人,动也不动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双眼睛也是惨白色的,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

  这人竟然也是个瞎子。

  千千和曲平也来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睡,凤娘回来的时侯,他们都知道。但他们却不知道这瞎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也吃了一。

  千千失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瞎子脸上全无表情,冷冷的反问:“你是什么人?”

  千千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瞎子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千千怒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瞎子道:“我也知道现在是你问我,只不过这话却是我应该问你。”

  他冷冷的接着道:“这是我的家,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千千说不出话来了。有时候她虽然也会不讲理,可是这一次她却连一句强词夺理的话都没法子说出口。

  她们实在连一点道理都没有。

  她也相信这瞎子并没有说谎,像这么样一栋房子,当然绝不会没有主人。

  这地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灯,只因为这地方的主人是个瞎子。

  瞎子当然用不着点灯。

  曲平陪笑道:“我们是到这里来游山的,只想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

  瞎子道:“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只希望你们快走。”

  曲平道:“我们能不能多住几天?”

  瞎子道:“不能。”

  曲平道:“我们愿意出租金,不管你要多少都行。”

  瞎子道:“不管你出多少都不行。”

  千千又火,大声道:“难道你要我们现在就搬走?”

  瞎子在考虑,终于说道:“好,我再给你们一天,明天日落之前,你们一定要走。”

  他慢幔的站起来,用一根白色的明杖点地,慢慢的走了出去,嘴里彷佛在喃喃自语:“其实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再不走,只怕就要有大难临头了?”

  外面依旧一片黑暗。

  瞎子一走出去,忽然消失在黑暗里。

  一个瞎子怎么会住到深山中来,怎么能将这地方收拾得这么乾净?

  曲平叹了口气,道:“这瞎子一定不是普通人,我们……”

  千千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劝我们快点走?”

  曲平不否认。

  千千道:“我们当然是要走的,反正这种鬼地方,我早就住不下去了?”

  她在跟曲平说话,眼睛却盯着凤娘。

  凤娘看起来就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一个人三更半夜跑出去干什么?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她自己也知道自已这样子难免要让人疑心,可是千千却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不问比问更槽。

  她知道她们之间距离已愈来愈远了。

  夜更深。

  凤娘本来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的,想不到忽然就已睡着。

  她睡得并不沈。

  晕晕迷迷,她觉得自己身边彷佛多了样东西,这样东西竟彷佛是个人。

  这个人就睡在她旁边,身裁彷佛很矮小,身上带着种很奇异的香气。

  她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

  这个人彷佛在抱着她,亲她的脸亲她的嘴。

  她又急,又怕,身体却起了种奇怪的反应,她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是不是无忌她眼睛睁不开,随便怎么样用力都睁不开。

  她彷佛听见这个人在说:“你是我的,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声音明明在她耳畔,却又彷佛很远。

  这个人是不是无忌?听起来为什么不像是无忌的声音?

  她忽然又睡着了,醒来时一身冷汗。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当然是曲平去开门。

  敲门的居然又是昨天晚上那瞎子,曲平很意外?

  “你是不是又来催我们搬走?”

  更意外的是,瞎子居然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搬走了。”

  这瞎子主意变得好快。

  曲平几乎不相信,道:“你是说,我们又可以住下去了?”

  瞎子道:“随便你们喜欢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曲平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瞎子道:“因这房子也不是我的。”

  曲平道:“这房子的主人是谁,”

  瞎子道:“是个朋友。”

  曲平道:“朋友?谁的朋友?”

  瞎子不回答已但是曲平已想到了那些用水晶做罩子的灯和逸华的酱肉。

  曲平觉得呼吸间有点冷,却还是不能不问。“那位朋友答应我们留下来”

  瞎子道:“他有条件。”

  曲平道:“什么条件?”

  瞎子道:“今天晚上他要来吃饭。”

  曲平怔住。

  这条件他实在不敢答应,却又不能不答应。

  不管怎么样,你住了人家的房子,人家要吃顿饭,总不能算是苛求。

  问题只有一点。

  那位“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朋友曲平还在犹疑,千千已经冲出来:“他要什么?”

  瞎子道:“随便吃什么都行,他知道你们?里有位卫姑娘,能烧一手好菜。”

  黄昏。

  凤娘在准备晚饭的菜。

  风鸡腊肉香肠都已经上了蒸锅,咸鱼是准备用油煎的。

  刚拔下来的萝卜可以做汤,虽然没有鲜肉排骨,用咸鱼肉烧起来也一样很鲜。还有两条刚从池里捞出来的鲤鱼,她本来是想做汤的,可是后来想一想,还是清蒸的好。

  鲜鱼如果烧得太久,就会失去鲜嫩,不鲜不嫩的鲤鱼,就好像木头一栖索然无味。

  如是是鲫鱼,她就会用来做汤了。

  配菜也是种学问。

  一些并不太好的菜料,在一个很会做菜的人手里,就好像一把并不太好的剑,握在一个很会用剑的人手里一样。

  对于这一点,凤娘很有把握。

  但是她炒菜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很不安定。

  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他是不是无忌?

  如果不是无忌,会是谁,为什么对她这样好?只要她说出口,总是有求必应。

  凤娘在洗豆荚。

  用紫红色的香肠炒青绿色的豆荚,也是样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千千在切香肠,忽然回头过,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我的嫂子。”

  凤娘心里在叹息虽然她觉得千千不应该问她这句话的,她却不能不回答:“我永远都是你的嫂子”

  千千道:“那么你就应该告诉我,今天晚上要来吃饭的人是谁”

  凤娘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千千用力切下一片香肠,板着脸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凤娘闭上眼睛,生怕自己流下泪来,纵然她有泪,也只能在腹中流。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绝不可能向任何人诉说的噩梦。

  那奇异的香气,那灼热的嘴他究竟是不是无忌?

  如不是无忌,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

  凤娘的手虽然没在冷水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正是那瞎子的声音:“你们的客人,已经来了。”

  凤娘在炒豆荚,用已经切成片的香肠炒,她平生第一次炒菜忘了放盐。

  她心里一直想着那位已经坐在前厅里的“客人”他应该算是客人?还是主人?她只希望能快点炒好这最后一样菜,好到前面去看看他。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那种神奇的力量,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位神秘的客人,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贵客这小孩高坐在上位,并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就好像久已习惯了受人尊敬。他身上穿着的是件雪白的衣裳,质料高贵,一尘不染。他的态度也很高贵,苍白的脸上带着种王侯般的严肃表情。

  这种苍白的脸色,和这种冷淡严肃的表情,好像已成了贵族们特有的标志。虽然他在尽量做出大人的样子,可是年纪却很小,最多也不过十二三岁。

  看到凤娘走进来的时候,他严肃冷淡的脸上,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眼睛也露出灼热的光。

  曲平正在为他们引见“这位就是我们的贵客雷公子,这位就是能烧一手好菜的卫姑娘!”

  这小孩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一双灼热的眼睛始终盯在凤娘脸上。

  如果是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个女孩子看,无疑是件很失礼的事。他却只不过是过小孩子。

  凤娘虽然觉得很惊奇,很意外,心里的负担却减轻了。

  昨天晚上那个人,当然绝不会是这个小孩,那也许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又荒唐,又可怕的梦。

  想到那个梦,她的脸又有些红,等到她发现菜里没有放盐的时候,脸就更红。

  可是这位小贵客却好像对这道菜很感兴趣,因为别的菜他几乎连碰都没有碰。

  他吃得很少,说得很少。事实上,他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屋里的人除了凤娘之外,在他眼中看来简直都像是死人一样,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凤娘。虽然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凤娘还是被他看得有点难为情了。

  千千看着他们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幸好这位贵客已经起来,好像已准备要走,这顿可怕的晚宴总算已将结东。凤娘心里舒了一气,这小孩子却忽然道:“你陪我出去走走。”

  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竟全不顾别人对他的想法。

  他认为自己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绝对不客人违抗。

  凤娘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希望千千能帮她说句话。千千却显然已决心不管他们的事。

  这小孩还在看着她,等着她的答覆,眼神中带着种热切的盼望。

  凤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答应:“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她也像无忌一样,从来不忍拒绝别人的要求,何况他毕竟是个孩子。

  一个十二三岁孩子,能对她怎么样。

  夜,繁星。

  他们沿着银带般的泉水往上走,走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这孩子实在很特别,很奇怪。”

  凤娘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他看起来还很小,有时看起来又比他实际的年龄要事。

  大得多。

  又走了一段路,又快走到泉水源头处那个水池了。

  凤娘忍不住道:“我们不要往上面走了,好不好?”

  小孩道:“为什么?”

  凤娘说不出,也不敢说,昨天晚上的事,直到现在还让她心跳害怕。

  小孩盯着她,忽然道:“用不着害怕,昨天晚上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

  凤娘吃了一惊:“你说是那个人?”

  小孩道:“就是那个忽然变成了瞎子的人。”

  凤娘更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小孩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笑容看来彷佛很神秘,又很得意。

  凤娘吃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难道是你”

  小孩道:“当然是我。”

  凤娘问道:“是你刺瞎了那个人的眼睛?”

  小孩淡淡道:“他是我们一个仇家派来找我们的人,我本来就不会放过他的,何况,他又对那样无礼。”

  他的表情又显得很严肃道:“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你。”

  凤娘又讶、又感激:“那些水晶灯也是你送去给我的?”

  小孩点点头,道:“逸华斋的酱肘子也是我送去的。”

  凤娘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先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我怎么看不出你有那么大的本事。”

  小孩傲然道:“我的本事比想像中还要大得多。”

  凤娘忽然觉得,他不但神秘,而且有趣极了,道:“那些酱肘子,你是怎么弄来的?”

  小孩道:“不必管我用的是什么法子,只要说出来的事,我就能够替做到。”

  凤娘又感激,又高舆。

  这孩子对她实在很好,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小孩做她的保护人,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忍不住要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的名字就叫雷,雷电的雷。”

  凤娘道:“那么你的姓名?”

  小孩脸上忽然露出很悲伤的表情,冷冷的道:“我没有姓。”

  他为什么会没有姓?

  难道他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么?

  凤娘心里立刻充满了怜悯的同情,只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这孩子母亲一样来保护这孩子。

  她轻轻的拉起了孩子的手,柔声道:“那么,我以后就叫你小雷。”

  他的手心忽然变得滚烫,用力握住她的手,喃喃地说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也不知是因为他那滚烫的手心,还是那双灼热的眼睛,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在跳。

  她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孩子。”

  可是他的手,他的眼睛,都已不像是个孩子。

  她想挥脱他的手,又怕伤他心,只有叹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愿意做你的大姐姐。”……小雷道:“不是我的姐姐。”

  凤娘道:“我不是?”

  小雷道:“难道不知道是我的人了?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凤娘的心又几乎要跳出了脖子,失声道:“昨天晚上是你。”

  小雷点点头,道:“你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我都看过,每一个地方我都……我都……”

  他的手心更热,把凤娘的手握得更紧。如果是千千,现在早已摔脱他的手,一个耳光打过去凤娘不是千千。

  凤娘是个温柔而善良的女人,正是中国典型女人的化身。

  她很不忍伤任何人的心。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这只不过是种孩子气的冲动,因为他太孤独,太寂寞,太需要别人的爱。

  她希望她能让他冷静下来:“你做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你,只要你以后记得千万不要再那样子做了。因为我已经是有了丈夫的女人。”

  小雷却用力摇头,大声道:“我知道没有丈夫,那个还没有成婚的丈夫赵无忌已经死了,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丈夫,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碰。”

  他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她,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亲她的脸、亲她的嘴。

  她完全混乱了。

  一种母性的温柔,使得她不忍伤害这孩子,不忍去推他。

  何况她要推也推不开。

  另一种女性的本能,却使她身体自然有了种奇妙的反应。

  她全身也开始发热,发抖,而对方却只不过是个孩子。

  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候,小雷忽然从她身上凭空飞起,就像是背后有根绳子忽然被人提了起来的木偶。

  是不是真的有人把他提了起来?

  凤娘没有看清楚。

  她只看见了一条灰白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闪过,就消失在黑暗中。

  小雷也跟着这影子消失。

  一切又都已过去,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凤娘是不是也能把它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面对着寂寞的空山,闪动的星光,她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悲伤涌上心头,却不知是为了这样的遭遇?还是为了无忌的消息?

  难道无忌真的忍心就这样离她而去,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再见。

  无忌当然不愿死,更不想死。

  但是死亡就正如世上所有不幸的事一样,通常都令人无可奈何,身不由主的。

  凤娘决心不再哭。

  要哭,也要等到看见无忌时再哭。

  不管他是死也好,是活也好,等她看见他时,她都要大哭一场。

  那么现在又何必哭!现在她就算哭死也没有用。

  她擦乾眼泪,站起来,忽然发现有个人正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

  这个人当然不能用眼睛看她因为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瞎子。

  可是这个人却偏偏像是在看她,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她,忽然问道:“想不想再见赵无忌?”

  凤娘一颗心立刻拎起:“你道他在那里?”

  “跟我来。”瞎子转过身那根白色的明杖点地,漫漫的的向前走。

  凤娘想也不想,就跟着他走瞎子穿过一片疏林,又来到那泉水尽头的小水池旁。

  “就在这里?”

  “是的?”

  小池边却没有人,只有一口棺材,崭新的,漆黑的棺材。难道无忌就在棺材里?

  棺材是空的。

  “无忌呢?”

  “想见无忌,就睡下去。”

  “睡进棺材去?”

  “是的。”

  活人为什么要睡到棺材去?是不是因为别人已将她当作个死人!瞎子脸上全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只是要能见到无忌,就算要她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睡了下去,睡进棺材里。

  棺材的盖子已经盖了起来,接着,棺材就被抬起。

  这瞎子难道准备把她活埋凤娘还是很清醒,恐惧总是能令人清醒。她感觉到抬棺材的绝不止一个人,抬得很平稳,走得很快。

  活埋开始的时候,他们走的路还很平坦,然后就渐渐陡峭。

  虽然躺在棺材里,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愈来愈冷,显见他们是在往上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算来已经接近山顶。

  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走的路却更奇怪,有时向上,有时很直,有时很曲折。

  听他们脚步的声音,有时彷佛走在砂石上,有时却是坚硬的石块。

  外面的气温忽又转变,变得很温暖,彷佛走入了一个岩洞里。

  又走了一段路,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声,彷佛岩石在磨擦,又彷佛绞盘在转动。

  棺材虽然盖得很严密,却还是有通风的地方,她忽然嗅到了一种芬芳扑鼻的香气。

  这时候棺材已被轻轻的放下,好像是放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如果他们准备活埋她,为什么要走这么一段路,选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四下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躺在墨黑的棺材里等了很久,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她敲了敲棺盖,也没有回应。

  把棺材抬来的人放下她之后,就似已悄悄的退出去。

  她又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把棺材的盖子抬起,外面果然没有人,连那瞎子都不见了。

  她用力移动棺材,坐了起来,就发现自己彷佛已进入了一个神话中的梦境里。

  就算这不是梦,这地方也绝非人间。

  这是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屋子,四面挂满了绣满金红的大红锦缎,门上挂着织锦的门帷。

  在屋子的正面,有一个彷佛是天然洞岤一样的神龛,里面却没有供奉任何菩萨和神祗,只摆着一柄剑。

  剑身很长,形式很古雅,绝没有用一点珠宝来装饰。和四面的华丽显得有点不衬。

  难道这柄剑就是这地方主人信奉的神屋子里灯火辉煌,灯火是从许多盏形样奇巧的波斯水晶灯中照射出来的!

  几上的金炉中散发出一阵阵芬芳扑鼻的香气,地下铺着很厚的波斯地毡,花式如锦绣,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

  凤娘虽然也生长在富贵人家,却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奢侈的地方。

  惊奇使得她几乎连恐惧都忘记了,她一面看,一面走,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又碰到了一口棺材。

  一口用古铜铸成的棺材,一个人笔笔直直的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叉,摆在胸口,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惨白枯槁的脸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看来已死了很久。

  她是被人用棺材抬进来的,这里居然另外还有口棺材。

  难道这地方只不过是个华丽的坟墓?

  凤娘只觉得手脚冰冷,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使得她想找样东西来保护自己。

  她想到了那柄剑。

  她转身冲过去,手指还没触及剑柄,忽然听到一个人说。“那柄剑碰不得?”

  声音冰冷而又生涩,赫然竟像是从那口古铜棺材里传出的。

  凤娘吓得全身都已僵硬,过了很久,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棺材里那个死人竟已站了起来,正在用一双水晶灯般闪砾光亮的眼睛看着她,一字字道:“除我之外,天?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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