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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未央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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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那是属于她的,特有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久久舍不得离开,骆毅一直记得,她小巧的耳廓犹如洁白的贝壳,耳垂如珍珠般光洁圆润。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久久没有移开,未央忍不住开口问道:“呃……好了没有?”
骆毅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颈项,道:“嗯,好了。”
他的气息渐渐淡了,淡了……
月色幽暗,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淡在迷蒙的月色中,眉与眼朦胧未明,未央莫名地伤感起来,他打开车门,便有轻柔的音乐如水般缓缓流入耳际。
未央看着脖子上璀璨琉璃的钻石项链,不禁怯怯地问道:“骆毅……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宴会吗?”
骆毅的语气轻描淡写:“别紧张,这只不过是一个家族聚会,放心吧。”
家族聚会?那她来干什么?家族聚会需要带女伴的吗?她以为他不过是要带她去参加普通的商业宴会。正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挡,骆毅已经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抬眼看着眼前灯火辉煌的华宅,她忽然有种恨不得夺门而逃的冲动!
骆毅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手,道:“走吧。”
未央抬眼看他,他的脸背着光,已经完全看不分明了,而他身后灯火璀璨的城堡,如同海市蜃楼般盛放在暗夜里,如梦似幻,凄美而恐怖,仿佛一眨眼,便会消失无踪。
城堡最终没有消失,未央看着眼前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他的手指慢慢合拢,完全包围了她的,微烫的肌肤触感,一点一点地沁进了她的心里面,她的心,抑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骆毅忽然停住脚步,道:“你觉得冷吗?未央。”
未央怔了下,然后摇头,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骆毅握紧她的手,道:“可是你在发抖。”
“是吗?”
大厅内,精致的水晶吊灯晶莹剔透,光芒流转,夜,原来可以,亮白如昼。
乐曲悠扬,柔软的地毯,落脚无声,抬眼望去,满场宾客,衣香鬓影,神态优雅,轻言细语,设计精致的壁炉,竟还生了火。未央挽着骆毅的手臂走进去,未央立刻感觉到,仿佛千万道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众人纷纷对骆毅含笑点头,骆毅亦是微笑颔首。
人很多,未央踩着柔软的地毯,站在深似海的大厅,却只觉得空洞,华丽得空洞。
骆毅随手从身旁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两杯饮料,递了一杯给未央,未央犹豫了下,最后接过。
骆毅道:“这水果酒果汁含量极高,酒精浓度极微,放心吧。”
小巧而造型精美的高脚水晶杯,倒映着浓稠的葡萄紫汁液,甜美的水果气息混合着微微的酒香,她轻尝了口,顿时,甘甜与芬芳溢满口腔,未央忍不住低首喝第二口,第三口,直至水晶杯清澈见底。
未央抬头便对上骆毅含笑的眼神,脸微微红了下,她觉得不好意思,笑道:“呃,这酒挺好喝的。”
骆毅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未央想起上次喝醉的经验,便道:“不了。”
这时,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走了过来,对骆毅与未央恭敬颔首,骆毅向她介绍,原来是骆家的管家。
管家道:“少爷,夫人在那边,请您与您的朋友过去。”
未央觉得不方便,不知为何她有点隐约的不安,便对骆毅道:“呃,你过去吧,我看我还是不要过去了。”
骆毅看了未央一眼,道:“我们一起过去。”
未央刚想说什么,而在这时,大厅的灯火却瞬间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悠扬而轻柔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忽然,一束明亮的白光如一抹闪电,劈开沉黑的夜空,穿透黑暗,斜斜地照在旋转楼梯的尽头,满场宾客的不约而同地向抬头向旋转楼梯望去——
硕大的圆形光圈,像一轮雪亮的满月,而在月轮的中央,是一位美如精灵的女子,她眸若星光,唇畔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纯白色的露肩长裙,白得透彻,下摆微微散开,一直迤逦到地上,在雪亮的光柱下,整个人仿佛被淡而迷离的雾气包围着,竟已不能以美丽来形容。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她一只手优雅地扶着楼梯的栏杆,而另一只手,轻轻地挽着身旁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翩然地拾级而下,仿若下凡的仙子。
空气仿佛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生日快乐》轻快的曲调响彻大厅。
未央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头遥望着缓步而下的那对男女,久久移不开眼。
他站在骆水洛身旁,他的脸一半露在雪亮的光柱里,一半隐在黑暗中,或许是楼梯太高了,他的轮廓模糊了她的视线,只看到黑糊糊的影子。
他的脸慢慢转过来,未央几乎仓皇地低下了头,可就在这一瞬间,灿若星光的灯火骤然亮了起来。
6晖怔住了,是她,竟真的是她。即使已经过了那么些年,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也不会认错,那名站在骆毅身旁的女子,就是她。
未央的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攥紧骆毅的手臂,像攥住一个依靠。
骆毅轻唤道:“未央?”
未央有点茫然地抬头,骆毅的手轻轻地覆盖上她的手背,未央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地将他的衣袖攥成了一团,已经微微起了皱褶。
未央道:“对不起。”
骆毅看着她,她的嘴唇在颤抖,可是她并不知道。
骆水洛挽着6晖的手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宾客们纷纷迎上去,簇拥着他们,说着各种祝贺的话语。
川流不息而面目模糊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或许是高跟鞋太高了,或许是站得太久了,她只觉得累,累极了,只想回家,可是双腿却像灌满了沿般,沉重得迈不开脚步。
忽然左手传来一阵疼痛,骆毅紧握着她的手,他那样用力,攥痛了她的手指。
当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宾客们已经散开了去,骆水洛挽着6晖的手臂站在她眼前,笑意盈盈。
未央觉得不真实,可是他的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似乎还是烙在她心上的样子,他还是6晖,但是未央知道,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可能一样了,因为站在他身旁的,是骆水洛。
未央的视线落在他修长而骨节分明名的手指上,在他的无名指,戴着一只造型别致的白金指环,她知道,那跟骆水洛手上的是一对的,他的手,已经不再属于她。
人生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就是这样不讲理。
不过是五年,只不过是五年,却已经有如沧海桑田。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为什么仿如隔世?那样遥远,那样无奈。
曾经有过的一切,有如浮光掠影,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可是现在的一切,却不能不去面对。
她听见他在说:“未央,是你吗?”
他的声音遥远而陌生,然而却还是他的声音。
未央吞了吞口水,抬起眼帘正视他,并且微笑,可是她不能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哽咽便会溢出喉咙。
重逢的场景她想过多少回了?连要说的每一句话的音调,节奏,语气,动作以及表情,每一个细节末枝,在很久很久以前,都臆想过了的,一遍又一遍,但是当一切真的到眼前来的时候,她却全都忘记了。
因为他,已经忘记了。
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的6晖了。
而她,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夏未央。
未央记得,后来大家都仿佛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在轻柔的音乐声里,声音不大,在耳边萦萦的,但要等好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
大家脸上都挂着微笑,是因为真的很开心的缘故,今天是骆水洛的生辰宴会与订婚宴会。
未央站在壁炉的旁边,看着他们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青梅竹马,俊男美女,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熊熊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熏蒸着她的眼睛,干涩而疼痛,痛得她想要流眼泪,然而脸上却还是微笑着的。她转过头,远远地,看着骆毅的身影夹在衣香鬓影的宾客中,微笑地应酬着,似乎相谈甚欢。她犹豫了下,然后转过身向大门走去。
她越走越快,而裙子太长了,牵绊于脚下,在大门前,她忽然踉跄了下,立刻便有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很大,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肌肉里,他的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笼罩着她。
“小心。”
未央没有抬头,但她知道是谁,有那么一刹那,她非常虚弱,竟没有力气站稳,便顺势依靠在他怀里,而他就这样拥着她。
她站在大门前的阴影里,张开双臂紧紧地环着他的颈项,脸深深地埋进他胸前,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渗开去。她没有办法,只能徒劳地,用力地抱紧他。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雪花又轻又柔,随风飘洒进来,轻拂在她光裸的肩膀上,瞬息即融,冰凉冰凉的,一点一点地,沁进皮肤里面去,沿着血脉,一直流进心脏,有种空虚的寒冷,她的肩头抑不住地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视线越过骆毅的肩膀。
大厅内灯火璀璨,亮得刺眼,他就站在衣香鬓影的大厅中央,他修长的指节,轻轻地托着一只水晶高脚杯,静静地看着他们。
灯火太亮了,他的轮廓依旧模糊,她看不清,除了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可是未央知道,是他。
这辈子即使是化成了灰,她也知道,是他,只因为是他。
未央记得,那还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周末,她一个人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看宿舍的门锁得紧紧的,她便知道,她们都约会去了,而她忘了带钥匙,她没法子,只好抱着厚厚书本坐在楼道里等她们回来,等了很久,她们还没有回来,而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了下来,楼道的电灯昏暗。
那是夏天,天气很闷热,她穿着短袖t恤与五分裤,抱着书本坐在楼道里,下巴枕在膝盖上,一直打瞌睡,楼道里的蚊子很多,叮在皮肤上,又痛又痒,她痒得实在受不了,便伸手去抓,很痛,为了让自己感觉舒适一点,没想到却更加痛,但她没办法,那些蚊子一直缠绕着她。
楼道的电灯昏暗,只看到小腿与手臂的皮肤微微的一片红,她当时就没有在意,回到宿舍后,在明亮的灯光下才发觉,在双臂与小腿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疙瘩,又红又肿,就连脖子上也难以幸免,找来找去,宿舍只有万花油,她涂了一层万花油上去,又痛又辣,仿佛更红了。
第二天她为了不让他看到,特地穿了长袖的衬衣与牛仔裤,可是他还是发现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衬衫的衣领,问道:“这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又伸手去抓一下,道:“没什么,蚊子咬的。”
他翻开她的衣领,道:“我看看。”
白皙的皮肤上,蔓延着大大小小的疙瘩,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皱眉,她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便道:“呃,就是被蚊子咬的……”
“除了脖子,其他地方还有吗?”他问。
“没了……”
他瞥了她的长袖衬衣一眼,“是吗?”
“嗯……”她垂下眼帘,“手臂上也有一点……”
他把她的袖子一直向上挽,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经过了一晚上,不仅没有消退一点,反而又红又肿了,未央自己也知道,她属于敏感性的肤质,也许是昨晚涂的万花油过敏了。
他的嘴角微沉,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但是未央知道他在生气。
他带她去看医生,确实是过敏的症状,幸好发现得早,还不算是很严重,医生开了一管药膏让她回去涂。
他坐在学校林荫道的木椅下,握着那张薄而细的说明书,低头细细地阅读着用药说明,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间隙,形成细碎的光线,斜映在他脸上,仿佛无数的星星在他脸上闪烁,跳跃。
他的侧脸很好看,鼻梁挺直,睫毛很长,又浓又黑,只是眉头微微戚起,未央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揉平那抹眉峰。
他抬眼看她,阳光流转在他脸上,明亮,但不刺眼。
未央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第五章 何当重相见 樽酒慰离颜(2)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忽然一仰首,吻住她的手指。
他的眉与眼,是那样清晰,一直烙进她的瞳仁。
那管药膏是啫喱状的,绿色,绿得透明,绿得晶莹,在明亮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气味,混着阳光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他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缓缓地涂上她红肿的肌肤,轻揉着,一寸一寸,淡薄而清凉,然后慢慢地渗开去,带着微微的刺痛。
他的手指并不是很柔软,因为长期弹琴的缘故,手指头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她一直记得,记得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记得他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巧跳跃,记得他十指紧扣着她的手指,记得他的手指,曾经怎样亲密地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未央曾经以为,以后所有的日子,都会像那天一样,阳光轻耀,晴空万里,树木葱茏。
“6晖,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过来吃蛋糕呀!”
低沉甜美的嗓音,亦嗔亦娇,在轻柔的音乐里,微弱而清晰地震动着未央的耳膜。
6晖回过头,有那么一刹那,他的目光里仿佛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苍茫而迷离,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他垂下眼帘,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水晶杯,晶莹剔透的光芒在他指间流转,淡红色的葡萄酒,水光潋滟,仿如人的眼睛,斜映着他的瞳仁。
6晖,6晖。
她也喜欢这样叫他,带着盛夏的光与热,遥远而模糊。
柔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腰,一股细细的香味漂浮在鼻端,他知道是yvessaturent,一种法国的香水,回过头,是骆水洛明艳照人的脸庞,近在咫尺,但是熟悉得那样陌生。
握在手中的水晶杯冰凉而滑腻,他一抬手,把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当葡萄特有的香甜气息渐渐淡去,只剩下淡淡的酒精余味缠绕舌尖,原来是涩的,又苦又涩。
骆水洛道:“6晖,我们去那边好不好?我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
他低低地应了声,轻轻地放下水晶高脚杯,终于转身走开。
他的身影缓缓地自她模糊的视线中退去,隐在了衣香鬓影的人群里,渐行渐远。她轻轻闭上上眼睛,仿佛有钢琴声在遥远的背景里缓慢地弹奏着,却只是一个单音,混着聒噪蝉鸣声,单一的节拍,反复地重复着,丁丁冬冬,如同岩洞里冰凉的水滴,一滴一滴,划过她的耳畔,渐渐湿润。
“毅儿,怎么不把你的朋友介绍给大家认识?”
一把低沉的嗓音穿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的耳膜。
骆毅与未央同时回过头,一名中年美妇盈盈而立,只一眼,未央便知道眼前的人是骆毅的母亲,没法解释的感觉,但她就是知道,这一定是他母亲,骆家的人身上,仿佛都有那么一种独树一帜的气质。
她穿一身浓烈的黑,黑色的旗袍,黑色的披肩,披肩下摆是尺来长的流苏,点缀着无数指甲大的亮片,在灯光下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一直爬在流苏上面,仿若一颗颗泪珠,欲坠未坠。
即使是上了年纪,可是未央仍能感觉到她的美。
她正含笑打量着未央。
未央慌忙从骆毅的怀里退出来,她觉得窘,脸上不由热辣辣起来,这时,她听到骆毅唤了声:“母亲。”
而骆夫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未央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本想唤声“阿姨”的,但又怕自己冒失,便没有开口,她不安地看向身旁的骆毅。
骆毅转头看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含糊地道:“母亲,她是夏未央,是我的……朋友。”
骆夫人的柳眉略略一挑,却只是不动声息,仍旧笑道:“未央,是吧?不知道我这样直接唤你的名字,你会不会介意?”
未央赶紧道:“不,阿姨,您言重了。”
骆夫人的笑容仿佛又加深了几分,她道:“未央,你这条项链很好看,真是好眼光。”
未央便也笑了一笑,看了骆毅一眼,有点局促地道:“这项链是骆毅他……他选的。”
骆夫人看着她赞许地点点头,道:“毅儿的眼光一向不错,我知道。”
骆夫人仿佛话中有话,倒教未央一时窘在那里,不知作何接话。而就在这时,刚才那位管家走了过来,低声在骆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骆夫人便对未央抱歉地笑道:“因为临时有点事,我得先失陪了,你也别太拘束,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年轻人嘛,就应该活跃一点。”
骆夫人说完,朝未央与骆毅点点头,便随管家去了。
骆毅伸出手,风度翩翩地弯下腰,笑道:“小姐可否赏脸与我跳一支舞?”
未央盯着他伸出的手,微微一怔,然后道:“呃,我不太会跳。”
骆毅没有说什么,然后道:“那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雪,已经停了。夜,浓稠如墨。风,吹得人冷彻心扉。
他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烟草气息,沾染了酒的芬芳,或许是有点醉了,她只觉得暖,那温暖一丝一丝地从胸口渗透进去,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完全凝固了起来,仿佛所有的温暖都到了她身上,永远也不会融化。
他握着她的手,她跟着他一直走,走出大门穿过后花园,随着蜿蜒的山道向上走。山道并不好走,不是柏油大道,只是弯曲而狭窄的,一道又一道的小路,在浓密的树影与夜的掩映下,树影幢幢,要每走一大段路,才能看到一点橘红色的光,细碎地穿透树叶间的空隙,斜映下来,仿佛夜的眼睛,在这个寒冬的夜里,温柔而宁静。
山路有点陡峭,未央穿着细细的高跟鞋与长裙,小心翼翼,举步艰难,但她没有做声,骆毅也没有说话,可是他一直走得很慢。
当视野渐渐开阔,骆毅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定,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好多年没有爬过山了,而且是穿着高跟鞋与长裙爬山,未央扶着前面的栏杆站着,不免有点气喘吁吁的,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额上竟也沁出了点点细碎的汗珠。
一条手帕忽然递到她眼前,未央接过,道:“谢谢。”
山上雾气很重,空气氤氲潮湿,月亮又圆又大,发出一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大地,零碎的几颗星子,一亮一暗,远处,一片璀璨的灯海,是这个城市深处最繁华的夜色。骆毅没有说话,未央不知为何有点紧张。
于是她只好故作轻快地开口:“这里真漂亮,我从没在山顶看过夜景呢。”
骆毅道:“你喜欢就好。”
未央忽然叫道:哎,你看你看,有流星呢,赶快许愿啊。“
骆毅抬头,果然有一颗流星划破黑丝绒般的夜幕,一闪而过。
未央闭着眼睛作许愿状,骆毅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禁微微一笑,道:“你相信这个吗?”
未央睁开眼睛,道:“相信啊,人生不如意的事实在太多了,能有美好的愿望也是好的,即使明明知道并不能够真的实现,可是有希望,总是好的。”
骆毅没有说话,未央便问道:“你刚才有没有许愿呢?”
骆毅道:“有啊。”
未央道:“是什么?”没等骆毅回答,又道:“哎,我差点忘记了,还是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骆毅看着她,道:“可是我想要告诉你。”
他的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未央猛然抬头,震动地看着他。
起风了,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发髻,也吹散了浓重的雾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的脸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她抬眼看他,她的脸在淡淡的月色中,晕着淡淡的嫣红,眼里渐渐漫上一层水雾,越来越浓,倒映着他的脸,仿佛凝结。他抬起手,以手指,轻轻地挽起几绺她被风吹散在额前的发丝,往她耳畔绾起,而他的手,就在她的脸上,久久停顿,他的脸越来越近,他的呼吸,轻柔地吹拂着她的脸颊,而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像烙铁,深深地印上她的唇,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与酒的香醇,一寸一寸地,染上她的唇。那是他的味道,未央醉了,在这个冰寒的冬夜,在这样的夜幕下,醉在他的吻里面。
月色,温柔了整个夜空。
最后,他在她的耳畔轻轻地道:“未央,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我不想再放开你。”
没有没尾的一句话,她听不明白。
他最后开车送她回去,亦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就没有问。
他倚在车旁,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融在公寓里,仿佛习惯。
而她没有回头,一直没有。
而他仍然燃气一支烟,在那里缓慢地吸着,抬眼看着公寓里属于她的那盏灯火亮起,然后熄灭,他手上的那抹星芒还在吞吐间明明灭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就手揉了,打开车门上车,把钥匙插进,却并没有发动引擎,只是坐着发怔。
他与6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们两家本是世交,他母亲与6辉的母亲是大学同学,又是好朋友,据说他们还孕育腹中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嫌疑,可惜,他们都是男孩子。
他并不喜欢6晖,甚至有点讨厌他,因为从小到大,大人们都喜欢拿他们来比较,他们是同时学钢琴的,同一个老师,而他并不喜欢钢琴,只是被迫着去学。刚开始学的时候,练基本指法是最枯燥无味的,那时他才四岁,旁人或许难以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端坐在琴椅上一练数小时是什么滋味。而6晖很喜欢钢琴,亦弹得很好,很有耐性,给他一台钢琴,甚至可以弹上一整天,可是他就不行,每次呆在钢琴前不到三十分钟,就坐不住了。所以,每次被夸的都是6晖,被骂的都是他。
他与6晖一直读同一家幼儿园,同一间小学,中学,6晖一直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老师的模范学生,成绩好,脾气也一贯的温良,亦因为6晖的好,便更加衬托出他的叛逆,逃课,打架,顶撞老师,言辞尖锐,在众多老师眼里,他简直是无恶不作而桀骜不驯的。有时候他简直恨6晖!后来终于熬到了高中毕业,他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毫不犹豫地申报了国外的大学,远渡重洋,只为了不愿再与6晖有任何交集。
洛洛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她从小便喜欢6晖,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可是为了他,她不惜央求父亲动用家里的关系,连跳两级只为与6晖成为同班同学。他一直记得,在大三那年,他有一次打电话给她,随口问了一句她与6晖的事情,她竟然就哭了,就在那时,他便知道,6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而那个人却不是一直默默待在他身边的洛洛,而是一个叫夏未央的女孩。当时他就想,这个夏未央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一向高傲的洛洛伤成那样!而他更恨的是6晖,恨他让洛洛这样伤心,可是他握着电话,在大彼洋的那端,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他又听说,6晖竟然为了这个女孩与家里闹翻了,当时他就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能将一向循规蹈矩的6晖迷得这样七荤八素的,能让6晖为了她放弃自己出国深造的计划?夏未央,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甚至有点佩服她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6晖最终还是出国了,和洛洛一起,去了维也纳。有一次他从美国去维也纳看洛洛,洛洛正在上课,来机场接他的是6晖,多年不见,他们都成熟了很多,对6晖,他亦没有了年少时的敌意。6晖没有让他住酒店,直接带他去了他的公寓,6晖一个人住,洛洛就住在隔壁。刚开始,他们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相处愉快,后来6晖去给他倒饮料,他一个人有点无聊,便随处看看,看到茶几上放着本厚厚的法语字典,便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然后他看到了一张陌生女孩子的照片……那一次,就为了那张照片,6晖还与他打了一架,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弱质彬彬的6晖出手会那样狠,差点没打得他视网膜脱落。
今年年初回国,他应邀参加一个商业宴会,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道上,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夏未央,原来她就是那个夏未央,跟照片上比起来,她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也不见得有多漂亮,乍看下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张匆匆一瞥的照片的记忆那样深,会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女孩的印象那样深。从前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的那些女人,仿佛大多是面目模糊的,而照片中那女孩的容颜,在几年后的今天,却依然像初见时那样清晰如昨。
他开始接近她,不由自主地。
第一次花尽心思去接近一个女人,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想知道当年迷倒6晖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夺人的魅力,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知道,她与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那天深夜,他请她出来喝酒,她竟然也肯出来,他就想,其实她也不过是这个繁华都市中无数的女子中的一个,也只不过是一个在深夜里,轻易答应一个男人一起去买醉的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后来她喝醉了,她竟抱着他,对他说,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自己心里明白,她只是喝醉了,只是将他,当成了别人。
但他一直记得她凝视他的样子,她幽深的眼珠,纯真迷离,嫣红的脸颊,娇艳如花。
这么多年了,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形形色色的女人,对于所谓的爱情,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像6晖那样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是同一个女人。可是他,竟然就那样陷了进去,不知不觉地,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万劫不复。
因为她,他身旁那些来来去去的女人,都逐渐模糊成了背景。
因为她,再美再好的女人,都只是浮光掠影。
可在这时,她却跟他说,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那样满不在乎。
他想,不见面就不见面吧,他也有他的傲气,他就不相信,他就真的会栽在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的手里。
然而,他们却又见面了,在世纪剧院。他下计程车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她,便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身后,他其实一直坐在她身后的位置,只要她一回头,便能够看见他。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舞台,那时他便知道,原来过了那么多年,她仍然没有忘记过他。后来她一个人蹲在走道里哭,那样无助,那样伤痛,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他不会再放手,因为是她,只因为,他爱她。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她,夏未央。即使他知道,她爱的并不是他。他明明知道,今天是洛洛与6晖的订婚晚宴,他是故意要带她来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带她来,虽然他明明知道,她会伤心,但他想自私一点,他想要她对6晖完全绝望,他想要她,像他爱她那样全心全意地,那样心无旁骛,他想要,她那句,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1)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未央睡到很晚才起来,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好指向十一点。一个人的生活就有这点好处,自由而随意。她整个身子卷在温暖的被窝里,微微地眯着干涩的眼皮,对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发呆。
昨夜的一切,仿若一个梦境那样不真实,如城堡的华宅,6晖,骆水洛,衣香鬓影的人群,大雾弥漫的山上,骆毅那句被她掩埋在回忆中的话……一切的一切,都不真实……
未央轻轻地重新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个昏黄的梦境里,仿佛所有的事,都只能在这个梦境里转来转去,在梦里的时间,总觉得是很长很长的,其实不过是一刹那,却以为是天长地久。
而梦里的事,不管是多么真实,醒来的时候,曾经有过的一切,却都是不算数的,原来是不算数的,可悲的是,要等醒来的时候,才会蓦然明白。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瞥见床旁梳妆台上那条钻石项链,那是她昨夜脱下来放在那儿的,它兀自躺在那里,对着镜子熠熠放光,提醒着她,一切都是存在的。
未央慢慢坐起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拿起那条流光溢彩的项链,很冷,如冰雪般的寒冷,一直沁到心底里面去了。外面的天空昏昏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未央没有开灯,室内便更加的黯淡无光了,可是那一颗颗的钻石,却把她的手心都照亮了。
昨夜骆毅送她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她神思困倦极了,可是却还是没忘记将项链还给他。
她坐在车上,就着昏暗的路灯在那里解项链的扣子,身边的骆毅却道:“别解了,项链是送给你的。”
她道:“我这辈子不见得还有机会戴这样的项链,这项链给了我,也是白糟蹋的。”
骆毅道:“谁说你没机会戴?”
谁说你没有机会戴。
言下之意几乎已经说透了,骆毅的话语还犹言在耳,可是未央却还是觉得恍恍惚惚的,只管握着项链出神,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项链差点滑落。
她才拿起手机,那边却已经挂断了,她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拨回去,轻轻地把手机放回梳妆台上,披衣起床。
终究是要放下的,不是吗?
她走到厨房里去,厨房里的灯却在这时坏了,一屋子的昏暗,她推开那扇窄小的窗户,冷而潮的空气便冲了进来,原来是下雨了,细雨无声,迷迷蒙蒙。
其实打开了窗户,屋内的光线也不见得比刚才亮很多,只是仿佛更冷了,风裹着雨,只觉得寒气逼人而来。
未央灌上一壶水放在煤气炉上烧着,炉上的火,像一朵硕大的黄蕊蓝菊花,细长的花瓣,缓缓地一卷一卷,在那里开开合合,水快沸了,她把手放在壶柄上,一蓬蓬的热气,直冲上她的脸,温热而潮湿,卧室里的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试探又迟疑。
熟悉的音乐旋律,是张靓颖那首《如果爱下去》。
未央记得,这首歌的铃声还是前两年李玲帮她下载的,那时候超女闹得沸沸扬扬,李玲说这首歌好听,还说这首歌的彩铃下载量突破百万,高嘲那段用来做手机铃声也不错。未央也不甚在意,其实不管是哪首歌,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首铃声,然而这两年来,她一直没有换,或许是懒得换,因为习惯了。
这首歌,这两年来,她已经听了千遍万遍了的,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听起来特别的伤感。开水已经沸了,在壶里面咕咚咕咚地冒着泡,而张靓颖的歌声还在屋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躺在你温暖手掌
不需要想象
以后我们唱的孤单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毫无疑问爱情当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我希望永远也学不会坚强]
……
未央最终还是接了电话,还是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可是她知道是谁,因为是他,即使再陌生,也还是他。
她把手机贴在耳畔,“喂”了一声,那边却没有说话,在长久的寂然无声中,只听到雨丝拍打玻璃的声音,未央抬眼看窗外,可不是雨已经下大了。她握着手机也没有说话,而那边终于有了点呼吸声,由轻柔到沉重,清晰入耳。
“是我。”微微沙哑的声音,他终于开口,停了一下,又道:“我是6晖。”
她“嗯”了一声。
未央觉得凄凉,原来,她与他,已经陌生到要互报姓名的地步。
炉子没有熄火,壶里的开水不断地在里面翻滚,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