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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错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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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破藤椅。老而不死是为贼。秦愿脑瞅着戴着老花眼镜的周诗萍,恭恭敬敬地问道,“社长,什么事?”

  “你们做的这个关于家庭暴力的文章不错。论点鲜明,事实清楚。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谢谢社长。”

  “但是……”周诗萍扬了扬眉毛。秦愿心突突跳了几下,文章早上晓德已经给他看过,确实写得很好,文才飞扬,自己也做了一些修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周诗萍的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秦愿赶紧凑过头。

  “这里将女人比作马桶的一段话不大妥,得删去。还有下面几段也有失恶毒了些,虽然文章是以采访当事人的口吻写,但也要注意点社会影响。你说是不是?”

  “是。社长说得是。”

  “这事原来一直是陈主编抓。现在他不在,我只好管上一管。文章倒没什么大问题。对了,美工部做来的这期图片,你看过没有?”

  “看了。”

  “你是什么意见?”

  “有点血气方刚”。秦愿想笑,没敢笑,周诗萍五根鸡爪似的手指正撮在图片上一个白花花的乳房上,乳房上还有不少青紫的淤痕。图片是吴小南做的,确实不错,可他不敢用,没想到这个吴小南居然直接把这玩意递到这儿,刚才还嘻皮笑脸,没透半点口风。这孩子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

  “岂直是血气方刚?!这是想气死我。”周诗萍重重拍了下桌子,“严严肃肃谈问题,配上这些乳房胳膊成何体统?这次改版我是点了头,但改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是准备开吗?”

  “是。社长说得极是。只是这个图片我已经驳回去要求重做,没料到他们却直接送你这儿了。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那可真不值得。”秦愿从暖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

  “这关系到我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方向。我能不气吗?”周诗萍的口气和缓下来,语重心长,“你不知情,那就好。我也正纳闷你这孩子平日瞅着老实怎么也会玩小动作了?你不是那种人嘛。是不是?”

  “是。我当然不是。”这话真拗口啊。

  “陈主编出了这种事,我们现在是在风口浪尖,凡事更要谨慎从事,不要给人留下话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

  秦愿一口气在肚子骂了几十句娘,周死皮的娘、吴小南的娘,以及那个已死去的陈主编的娘自然都在其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朴晓德正与吴小南正聊得热火朝天,脸色一沉,“小南,你干的好事!”

  朴晓德大奇,“怎么了?”

  吴小南将屁股从桌上挪下,笑嘻嘻,眼睛里没有一丝愧疚之色,“秦主任,怎么了?”

  “图片我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怎么送到社长那?当我说话是放屁?”秦愿有些恼火。

  “不能怨我。”吴小南噘起嘴,样子似是无辜,“我正想拿回去重新做,过道上被她老人家撞了下腰,落地上,等我捡起来,她说要看,我就只好给她了。”

  “算了。”秦愿没好气地挥挥手,“那你还不去快弄出来。多准备几个方案,朴素大方点,时尚新潮些。别与晓德瞎侃了。”

  吴小南嘟囔道,“又要朴素又要时尚,这不是四不象吗?”

  朴晓德接过嘴,“越朴素的就是越时尚的。懂不?要不要我教你一法子?准保能通过。”

  “啥?”吴小南回过头,一双眼睛顿时晶亮。

  “把那两只欠揍的乳房卡通化,弄成女人的哭脸。一般而言,只要是老太太,就喜欢看漂亮女人哭丧着脸。”朴晓德嘿嘿笑道。

  “放屁。”秦愿翻开报纸。

  10

  小语放了个屁。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屁居然会滚出来,而且竟这般响亮,震得教室窗户上的玻璃嗡嗡一阵响。自己仅仅是挪动了下屁股啊!小语的脸蓦然间就已通红,瞬间又已是雪白。她想垂下头,又不敢,努力挺直身,抿起唇。原本甚安静的教室里更是鸦雀无声了,人人面面相觑。谁是罪魁祸首?正在黑板上板书的女老师回过头,面无表情,“谁踢桌子?故意掏乱课堂秩序。给我出去。”

  空气中没有烂鸡蛋味,响屁不臭。小语的眼泪水却要涌出来了,睫毛颤动,脸窘得通红,眼看就要到崩溃的边缘。教室里已有人没撑住,乐不可支地笑出声。一个男生小声嘀咕道,“屁、屁、屁,肥了庄稼肥了地。”另外一个男生拖长声调,“依稀丝竹之声,仿佛兰麝之气。”女老师来了脾气,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厉声说道,“你们都是成年人,请自重。”

  “老师,谁不自重了?”小语旁边站起个男生,“不过是有人放了个屁。有必要大呼小叫?我们花钱请你来上课是想学东西,不是来看你横眉竖眼的。”

  “谁放的屁?”女老师被呛得脸色发白。

  “我放的。”男生再一次举起手,“老师,对不起。让你嗅了我的屁。”

  石灰撒入水里,笑声咕嘟咕嘟冒出来。墙壁上多出些唾沫星子,一张张呆板的脸庞生动起来,或喜或嗔或讽,不一而足。窗外的暮色在风里似有若无地飘。灯光还没有亮起,树的影子被夕阳拖长,斜斜地扔入教室。女老师一个趔趄,差点从讲台上摔下来,“吴小南,你给我出去。”

  “你没有这个权利。”吴小南眼尾余光扫下下小语,扬起下巴,“首先我没有违反课堂秩序,我只是就你提出的问题做出事实陈述。其次,我付了钱来上课,我是顾客,是上帝,请你认识到这点,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另外免费再送你一句,千万别大吼大叫,否则别人会误以为你更年期提前。”

  “你……”,女老师说不出话了。

  “老师,继续上课吧。学校知道了,你要被扣奖金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教不了你们这样无法无天的学生。”女老师的鞋跟咔嚓声断了,她弯腰去捡,嘴唇泛白,捡了几下没捡起来,干脆一把拽起桌上的讲义,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奔出去。门重重关上。

  “她哭了。”有人望着门外说。

  “听说她老公要跟她离婚。所以脾气恶劣了些。”有人小声说。

  “跟她道声歉吧。”有人看着自己的书本说。

  “你交了钱,我们可也是交了钱的。你一个人不想上课,我们可是想上的。”有人在吴小南身后说。

  “她走路像个瘸子。”有人看着窗外说。

  “她的日语发音还没我标准。正好,让学校换过一个。”有人大声说。

  “放屁也得看看时间与地点嘛。连自己的肛门都管不好,还能指望他干什么?”有人不无挖苦地说。

  “常人之屁,如木槌敲破鼓,喑哑不明。这位仁兄的屁实如洪钟大吕,八音齐奏。将来定有出息。”有人嘻嘻笑着说。

  “屁,肠气也。肠气经由肛门排出体外,俗称为放屁。健康人每天有不等次数的放屁现象,其频率由每天6至20次不等,而其排气量亦在每天500至1500毫升之间。”有人极其认真地说。

  ……

  小语收好课本,起身,出了教室,往日语进修学校大门走去,心里似打翻五味杂瓶,脑袋里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都装些啥玩意。以后发誓再也不吃街边的烤红薯了,哪怕它再香再好吃。小语捏紧拳头有些忿恨。自己下午确实贪嘴,吃了两大个,弄得晚饭也不想吃就跑来上课。结果丢人现眼了吧。小语撅嘴,委屈地瞪着出现在面前的吴小南,“就是你。全怨你!”憋了半个多时辰的眼泪终于哗哗地淌下来。小语是小南的女朋友。也是小语的提议,说两个人都去学学日语吧,以后就算不能去那里留学,也多有一个金饭碗。吴小南嘿嘿地笑,没吭声,拉起小语的手,肚子却叽哩咕噜叫起来,有些尴尬,“小语,去吃点东西吧。我在单位上做图片,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呢。”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晓得吃。你是猪啊?”小语愈发生气,挣脱开吴小南的怀抱,“我走了。”

  “别这样嘛。我又没说错什么。这个女老师完全有病。”小南摊开双手。

  “你当然不会错。你从来就不会错。你都貌比苏秦相似张仪又怎可能错?”小语跺了一下脚,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突然溢满鼻腔,酸酸的。眼前的吴小南就似纸糊的样,眉眼虽还是那个眉眼,可刹那间已陌生得紧,让人害怕。小语尖叫了声,开始跑。吴小南愣了下,也就跟在后面跑,跑得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跑吧。日子会因此姹紫嫣红。街心一位女子婀娜走过,她的乳、腰、臀如流水波动。嘴唇甚为干燥,吴小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并没有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正把小语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点点吹硬。

  “请把我的心剜出来,因为爱情,我已带来小刀,还有赤裸的胸膛。你满意吗?你还有什么不相信?你把我整个煮了吃吧!”

  吴小南边跑边放声歌唱。这是他自己填的词谱的曲。当年他就是凭着它一举掳获了号称校花的小语。他唱得着实不赖,可惜跑在前边的小语耳朵里现在全灌满了冰凉的风。她听不见,只是愤怒,越来越愤怒。这愤怒是如此巨大,如同闪电,一道浅蓝色的闪电划过脊梁,也划过天穹。眨眼之间,那些风、淡淡的光、皆被黑压压的云一扫而空。云,野马般奔来,其势汹汹,眼看就要越过头顶,猛地,缰绳被只看不见的手勒紧,扬鬃掀蹄,灰溜溜一声长嘶。

  雷声敲下。豆大的雨点打在小语脸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应该说,吴小南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她就是难过,非常难过。她继续跑着,越跑越快,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惊慌地踏着水声。吴小南慢慢停下脚,张大嘴。他有点不明白,但没等想明白,他已拦下一辆的士,“师傅,帮我追上前面那女孩。”也就在同一刹那,轮胎的刹车声在暴雨中发出尖叫。小语摔倒了,被辆光阳机车撞翻。机车上坐着两个人。前面浓眉大眼的是赵松,后面尖嘴猴腮的正是朴晓德。瓢泼大雨像鞭子般抽下来,小语疼得说不出话,挣扎着想起身。赵松与朴晓德对视一眼,朴晓德刚想开口说什么,赵松手一紧,封大油门,机车轰鸣着向远方窜去。吴小南赶来了,从的士上跳下,“小语,你没事吧?”

  “没事。”小语吸了一口凉气。白茫茫的雨幕里,那辆黑色的机车正在迅速远去。“撞了人还想跑?我操他祖宗十八代。”吴小南的脸扭曲了,“你去檐边避下雨,我去追这狗娘养的。”说着话,跳上旁边的的士。小语撑起身,嘴唇翕动,“小南……”。话未说完,的士已开动,污水溅了她满脸,一股疼痛蓦然就揪紧心脏,她微弱的声音立刻被哗哗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11

  “你爱我吗?”

  “爱。”

  “爱是什么?”

  “有人说,不上幡动,不是风动,只是心动。”

  “我打不来机锋。我不是尼姑。”

  “爱就是我们在沙漠里渴得要死时,发现前面一瓶纯净水,我捡起它,先给你喝,你一口气喝光,我再吻你,你唇上遗留的那一二滴水痕会让我心满意足。”

  “听着挺煽情。万一那瓶里的水有毒,你这不是让我先以身犯险吗?”

  “我先喝一口,没事后,剩下的全归你喝。我保证不会在你喝水的时候扼你脖子。”

  “我若喝光了水,你渴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是否太不负责任?是你把我带到这沙漠里面的。”

  “我会提醒你节约喝水,在没走出沙漠之前。”

  “你都死了还怎么提醒?”

  “我变作鬼也会跟在你身边。”

  “也就是说,爱就是让相爱的两个人之中的某一个变成鬼?”

  “我没这么说。这世上也没有鬼。我只是打比方。你别胡搅蛮缠,行不?”

  “你不敢面对事情真相,所以不耐烦了。”

  “我没有。”

  “那好,问题回到开始。我们发现一瓶纯净水,水里也没有毒。但前面来了俩强盗,要抢水。而你只有喝完瓶里的水才有力气打过他们。你怎么办?”

  “伪命题。”

  “你一定得做出选择。事实上,这样的选择无处不在。”

  “喝,然后,打。赶跑他们,再用我的血为你止渴。”

  “血不能止渴。你犯了一厢情愿的毛病。这个想当然的毛病是读书人最大的毛病,所以最后总是落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不喝,与他们打。我以我血荐轩辕。”

  “逞血勇之气,被强盗乱刃分尸,我又再被他们卖去妓寮。你就打算这样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吗?”

  “那你说爱是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所谓爱,不是那瓶水,而是你说的那沙漠。”

  “爱是沙漠?”

  “我不知道。就譬如此刻,虽然我们聊了这么久,可你还没弄清楚我究竟是男是女,就轻易地把爱吐出嘴。这是否很可笑?如果这是爱,那么,这样的爱只会让心灵更荒芜,它顶多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你这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怎么就敢肯定我不认识你?说不定我一直在你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你。只是你眼里看不见我罢了。”

  “算了,我有些累了。我下线了。下次再聊。”

  屏幕上的字迹消失在虚拟的空间里,再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梅娜关上电脑,起身踱到窗前,往外望去,六点钟了,晓德还没有来。雨,仍在密密地下,虽已不再雷霆万均,却如同一把多情的丝线,把天地织成一个白色的茧。爱情便是这个谁也逃不离的茧么?梅娜的唇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她问过朴晓德,天空为什么要下雨?他说,它要向大地倾诉情意。所谓淫雨菲菲,指的就是天与地在干那个了。他的嘴真贫,不过,刚才在网上偶遇上的“苦行僧”嘴也有够贫的。男人的嘴巴都是模子里造出来的,连说出来的甜言蜜语都差不多。梅娜喝了口水,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喜极而泣的天空。如果说天空是男人,如果说雨水便是它的眼泪,那么它可真是没有出息。

  雨水漂白了街道,大小不一的建筑在雨声中稀稀沥沥。

  满地的雨珠儿滚来滚去。对面麦当劳餐厅桔黄色的穹顶下挤着群避雨的人。一对年轻的人在人群中旁若无人地接着吻,一个鲜红,一个深黑,在白晃晃的天光下,刺目得紧。在他们身边,还有个老人,乞丐模样,看不出性别,靠墙壁坐着,呆呆地望着天空,腿伸出石阶外,像一个灰色的逗号。他瞎了么?就算瞎子也应该听得见这雨声。梅娜往玻璃窗上呵了口气,手掌握成拳,印上去,弄出一块脚掌似的湿痕,再用食指为它添上五根脚趾头。

  “梅娜,男朋友还没来接你?”

  “可能下雨耽搁了吧。刚才还打电话说马上过来。”梅娜回过身,是公司老总丁振东,“丁总好。”丁振东的神情甚是高兴,“下了班就别再喊什么丁总了,我又不比你大几岁。人都被你叫老了。叫我振东吧。”

  “丁总,什么事这么高兴?”梅娜岔开话题。

  “李蓓打电话来说已搞掂了白鹤日化。二百个路牌广告。已经签下单子。”丁振东走到梅娜身边,“梅娜,钱一到帐,你记得加一个百分点,按5%的比率给李蓓提成。李蓓这几个月业绩不错。”

  “好的。”梅娜小声应道,转过头。窗外那对年轻人突然手拉着手奔入雨幕中。梅娜听见那女孩儿嘴里的尖叫。她可真兴奋,声音大得连玻璃也没能挡住。

  “年轻真好。”丁振东笑起来,“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未满十八岁。”

  “何以见得?”梅娜有些奇怪,“你看得清他们的脸庞?”

  “看不清。但只有未满十八岁的孩子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宣泄爱情。男的不晓得去为所爱的人遮挡风雨。没钱没关系,至少他还有身体嘛。那女的也陪他一起瞎胡闹。他们还不明白爱更是一种责任。当然,这或许与爱根本无关,只与荷尔蒙有关。”丁振东呵呵地笑。

  “所以他们快乐。”梅娜说。

  丁振东侧过身,手有意无意地在梅娜的手背一触,又放开,“无知是快乐的。快乐又是什么?快,是很快;乐,是高兴。快乐的本义并非字典上说的那样,而是指一种很快就要过去的高兴,里面蕴藏着叹息与悲哀。”

  “丁总,你今天与往日不一样嘛。”梅娜往旁边走开几步,仰起脸,嫣然笑道,“还真没发现丁总原来是哲学家。”

  丁振东笑了笑,没做声,手凑至唇边轻轻碰了下,神情若有所思,“他来了。”

  黑色的机车撕开雨幕,咆哮着,猛地停下,尾管里排出突突白烟。朴晓德跳下车,摘下头盔,“赵松,谢了。”赵松点点头,正想离开。一辆的士刷地下拦住去路。吴小南跳下车,头发根根竖起,嘴里怪叫,跃起,横空一脚。机车失去平衡,咣当下摔出去,赵松啪叽下跌了个狗吃屎。朴晓德目瞪口呆。吴小南已转过身,雨水模糊了他的睫毛,脑海里什么都没想,猱身向前,膝盖上提,撞向眼前这个人影的双腿中间,“你妈逼。”朴晓德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捂着下半身弯下腰。吴小南就像李连杰出演的黄飞鸿,又是一脚踹出。一片死寂。雨珠儿悠悠掉下。朴晓德躺在水泊中愣愣地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吴小南,嘴里轻轻叫出声,“小南?”楼上的梅娜恍惚被雷殛了般,吃惊地张开嘴。

  12

  “鱼会死的,它们是人的食物;人会死的,他们注定是上帝的食物。”何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满空的雨便是老天爷吃人时挤的那几滴的鳄鱼泪水。”

  “何公子说笑了。”俏生生的女人殷勤地为他斟上酒,细长的手指顺势就从何仁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滑过,尾指翘起,上面涂着兰色的蔻丹。何仁伸手抓住,看了一会儿说,“你有媚骨,男人会心甘情愿死在你肚皮上。”

  女人吃吃地笑,花枝乱颤,“看不出何公子对手相还大有心得。”女人裹着丝袜的腿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何仁,“小时候我阿婆请了个瞎子帮我算命,说我以后嫁的男人会比头发还要多。你说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你说呢?”何仁伸了个懒腰。

  “所以我恨死了她。我在路边的建筑工地抓一把白砂子,用锤子敲碎,每天吃饭的时候,就小心地撒几粒到她碗里去。她没有牙齿,老老实实咽下去。天天蹲在厕所里便秘,大呼小叫,可有趣了。可惜没几年她就死了。”女人咯咯地笑道,“那时我才十四岁,你知道我整天想什么吗?就是想找人打她,杀了她。把她那两片薄嘴唇切下来风干下酒。”

  “还真看不出你有这么狠。”何仁也笑,酒杯在手掌中打了圈,“你说的哑谜,我猜不出意思,还烦朱大小姐解释一下。”

  “没什么意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女人把手指含入嘴里轻轻地咬,眼神却凛冽起来,“何仁,我们就这样完了?”

  “朱玲,那你说呢?”何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女人为了爱什么也干得出。别说我没提醒你。”朱玲笑靥如花,“昨天下午你与一个叫贝壳的女人上床,晚上跑去水晶娱乐宫找小姐,结果被起凤街派出所那群有眼不识泰山的狗腿子们逮了。你又不好意思亮出自己的身份。结果一个姓朴的拿五千块钱救了你的急。”

  何仁腾地下站起身,脸白了,“朱玲,你他妈的是狗。”

  朱玲抿了口酒,浅浅笑道,“我是母狗,你是公狗。我们是天生一对。喏,这里是你在派出所的审问笔录。你可真逗,说自己姓嬴,怕别人不懂,还解释是秦始皇的那个姓。姓嬴也罢了,又名棍,谐音是淫棍吧。你胆子真大,竟然拿堂堂国家机器开玩笑。”

  何仁有些哭笑不得,昨晚的荒唐之举竟然全给她瞅了一清两楚,“妈的”,妈了几声,想不出别的词,伸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朱玲,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人家见你一直不打电话来想你呗。”朱玲继续笑,“那贝壳身材真好,玲珑透剔,凹凸有致。我见犹怜嘛。不过,似乎是罗敷有夫了吧。勾引良家妇女,万一她老公知道这回事,你说他会不会找你拼命?”

  “那个几榔头敲下去也放不出一个屁的家伙,他敢!”何仁放低声音。酒巴里的几个人已朝这边望来。

  “是啊。你是堂堂政法书记何大书记的独生公子呢。”朱玲又帮何仁斟好酒,“喝一口,别这么大火气,伤肝伤胃。我可不希望自己刚嫁过去,老公却是个残疾人。”

  “姓朱的,我们不就上过几回床?你就被我干出了爱情?这么欠操?要不要我从街上牵条公狗来?”何仁有些口不择言了。

  “或许与爱情无关。”朱玲的脸色微微红了下,“我也没有法子,谁让你爸正在整我爸呢?有关身家性命,美人计当然要派上了。”

  “臭婊子,你咋不去勾引我爸?关我屌事。”何仁都恨不得一下就掐死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朱玲幽幽说道,“你爸不上勾。人家没法子嘛。只好找他的独生公子下手了。你不娶我没关系。帮我在你父亲面前美言几句,并把利弊一一分析清楚。告诉他,朱家没这么好惹。这里还有个红包,你爸退回来的,你帮我给他老人家。大家都是在发共产党的财,何苦硬要把人往死路上赶。”朱玲从坤包内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推过去,“何仁,你怎么骂我都成。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我为什么要帮你?何况我爸又什么时候把我放在过眼里?”何仁不无讽诮地说道,这红包确实厚,怕是不少于十万。

  “不为什么。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是你一条狗,随叫随到随便玩。你爸会听你的话的。他舍得自己的独生儿子么?至少你还可以帮忙把他手中的那份案卷拿出来。”朱玲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莫非你拍下了我们做爱的镜头准备以此威胁?”何仁又重复了一次,冷冷地笑。手中的葡萄酒已经没有了滋味。

  “我求你。所以把话全摊在桌上。如果说错什么,你别见怪。我现在确实走投无路。”朱玲苦笑了声,“别人瞅着我风光,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

  “又是硬,又是软,又是红包,又是美人。朱永财调教出来的好女儿嘛。”何仁放缓语气,“朱大小姐,你太高估我了。就算我想帮你,也没法子。我爸那是茅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

  朱玲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世上没有不吃饵的鱼。你放心,不会伤害你爸一根毫毛,只是想让你爸有机会看一看水的深浅。现在检察院正盯紧我爸,不大方便出面,所以想让你牵个线,我提供一些材料给他看。”

  “就这样简单?”何仁耸耸肩膀,“有必要这般大费周章?”

  “是的。若你觉得行,不妨再表个态,说这些年你一直从我这里拿钱。”朱玲又从坤包里拿出个红包,“这些你先拿着。”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何仁笑起来,意味深长,“这钱我不敢拿。烫手。呵呵,你太小觑了共产党。公检法再加上反贪局、纪委这几套班子运转起来,齿缝严实,丝丝密合。就算我爸闭起一只眼,恐怕事情也不好解决。”

  “你放心。朱家在这个城市经营的年头也不短。”朱玲淡淡地笑,拿起桌上那一叠审讯笔录,“原物奉还,留做纪念。”

  “你爸的事我听说过不少。枭雄啊。听说白鹤日化正在筹备上市?”何仁的目光转向窗外,“朋友一场,我顶多帮你牵下线。结果如何,看你的造化吧。”

  “感激不尽。”朱玲的眉毛跳了下。

  “你怎么向我表示诚意?钱,身外之物,我不稀罕。”何仁说。

  “你需要我做什么?”朱玲低下头打量手中的高脚玻璃杯。

  “脱光衣服给我看看。”何仁轻轻地说。

  “就在这里?”朱玲仰起脸。

  “是的。”何仁微笑起来,“如果你认为这是无法承受的羞辱,可以拒绝。”

  朱玲深深地望了一眼何仁,没再说什么,手伸入领口,拽出一条绣花蕾丝胸罩,放在桌上,又看了何仁一眼,起身,翘臀,腿上勾,手伸进去,扯出红色半镂空镶花边的内裤,继续放在桌上,又再瞧了何仁一眼,手往后背伸去,正准备解开钮扣,何仁叹了口气,“不必了。坐下来吧。我很好奇,有这个必要吗?在我记忆里,你应该是一个钱财粪土的女人。别人我不清楚,你以‘莫文随’的名义可没少往希望工程捐钱。”

  “他是我爸爸。”朱玲停下来,面无表情。

  雨点在窗户玻璃上蠕动,样子与人脸上的泪痕差不多。酒里里充斥着一股暖味的气息。裹着铁丝的向日葵从灰色的穹顶里垂下。open的拍子撞在古朴嵌有花纹的松木门上,回旋着散开,几个年轻男人不时地把目光投向玻璃茶几上的胸罩与内裤,又匆匆移开。没人说话,没人抽烟,酒巴里只剩下男人滚动的喉结与女人寂寞的嘴唇。

  何仁望着窗外低声说道,“有人打架了。”

  “是的,有人打架了。”朱玲点点头,重复了一次,忽然笑了,“黄飞鸿的招牌动作佛山无影腿。这男孩有够疯狂。”

  “你知道我为何要帮你吗?”何仁说。

  朱玲咬了咬唇,“为什么?”

  “不是因你有孝心。那是狗屁。而是因为你足够疯狂。”何仁顿了下,说道,“我喜欢疯狂的孩子。他们喜欢剃光头发,染绿,在半夜里,沿着冰凉的街道走来走去,把空空的易拉罐踢得当当作响。他们鼻子上穿着铁环,手里拿着砍刀,每说一句话都要骂上一句你妈逼,他们的目光迟钝而疯狂,能毫不迟疑把自己的血液涂抹在墙壁上。他们还会在那时翘起屁股对着天空放出一记响亮的屁。他们让这个世界畏惧,因为他们无所畏惧。我喜欢他们,我也是其中一个。这个世界会因为疯狂而变得有趣,也会因为疯狂而更显仁慈。命运会把日子染得鲜红。灼热的鲜红在黎明与黄昏的头顶交替出现。这是我们的未来,在我们躺在母亲的血污里出生时便已注定。”

  13

  青灰色的石阶上溅起蒙蒙水雾。水雾不停冲剧着一只没有脑袋的鸽子的尸体。雨水捋乱它的羽毛,露出胸脯上的一个小洞。空气中没有腐烂的味道,颜色也因为雨水而比几分钟前显得更有清亮。小语挪至石阶边,脸色青白。腿疼得厉害,小腿胫骨处似裂出一道大口子,几只看不见的虫子从裂口处爬入,大口吞噬着骨髓。小语颤抖嘴唇,目光投向石阶上,想说些什么,却又将嘴唇闭得更紧。石阶上还有条黄狗,皮毛未曾被雨水打湿半点,显得精神抖擞。那只鸽子的脑袋在它的爪下来回滚动。石阶更高处蹲着一个脸有刀疤的年轻人,看着小语,面无表情。“你能帮我捡回路上的那个包吗?我的课本全在里面。”小语仰起头,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下,这年轻人给人的感觉真冷。的士在街道上来回奔驰,路上却没有半个撑伞的行人。坤包已被风卷到离她约有十米远的一个舞厅前,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歌声,是台语歌,爱拼才会赢。

  小语都以为这年轻人是哑巴加聋子了,年轻人突然开口说道,“你流血了。”他一说话,眉毛并没有像普通人般扬起,反而皱起三截,嘴唇也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红,眼神却古怪得紧,里面没有半丝生气。

  小语低下头,咬了咬牙齿,“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年轻人的眼神不无讽嘲,猛地起身,跨下台阶,微蹲,左手从小语胁下穿过,右手箕状张开,在小语臀部一托,膝盖一顶,轻轻嘿了声,抱起小语,奔回台阶,放下,手又再指向水洼中的坤包,嘴里嘘了声,那条黄狗倏地窜出,一眨眼,就口叨着那坤包奔了回来。

  小语忍不住叫起来,“这是coco牌子的啊。”

  年轻人眼睛里的嘲意更浓了,没再说什么,卷起小语的裤管,手指在伤处两侧一按,小语倒吸一口凉气。“应该没什么大碍。”年轻人喃喃说道,忽然脸色一凝,三截眉毛分段竖起,脸上那道刀疤往上一跳,嘴角掠过丝狞笑,起身,疾步往前。一辆黑色奥迪正在舞厅门口停下。年轻人奔到车前,手中寒光一闪,那刚从车内钻出的中年男子的胸前便绽开出一大朵血花,一朵、二朵、三朵。

  这是拍电影?小语愣了。年轻人扬起匕首的每一个动作,那中年男人脸上每一丝扭曲的表情都是如此缓慢,如此清晰,时间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卡住曲轴,变成了慢镜头。那年轻人手臂上的龙纹,那中年男人嘴角的黑痣……奇怪,中年男人嘴角为何还有笑意?刀戳在身上不疼?中年男人终于沉闷地倒下,倒在水泊中,像一大罐被打翻的红油漆。年轻人用脚拨了拨他的脸颊,吐了口唾沫,回过头,冲着小语咧嘴一笑,嘴里唿哨一声。小语来不及闭眼,身体便被一道黄色的闪电扑倒,几颗雪白的獠牙在眼前一晃,脖子处一疼,眼看就要被撕开,忽然又传来一声唿哨,身上蓦然一轻。我是死了么?小语的心一直向下坠去。

  天空低垂。

  一些铅灰色的寒冷的碎屑跌落下来。赵松爬起来,捂着头,戟手指向吴小南,嘶着声,说不出话。他的头盔已摔破了,东一片,西一片,血涌出来,像西瓜的汁液。“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分片切瓜,竖八刀,横七刀。风景无处不在嘛。”何仁望着窗外,打了个响指,笑道,忽然咦了声,“这不是晓德吗?”摇摇晃晃的朴晓德正从水泊中坐起身。“朱玲,我去外面看看。”何仁起身往外走去。

  雨还在密密地下,剪不断。整个世界都被这雨水浸得苍白。吴小南傻了眼,“朴哥,怎么是你?”雨珠儿从他鼻尖滴落,他攥紧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放开,刚想去搀,从楼上奔下来的梅娜一把推开他,尖声叫道,“你怎么打人?”跟在梅娜身后的丁振东耸耸肩膀,目光瞟向正大步从对面咖啡店里走过来的何仁身后,站在咖啡店门口的不是朱玲么?朱玲缩回身,进店里,拿了把雨伞,紧跑出来,雨伞撑在何仁头顶。这男人是谁?丁振东心里犯起嘀咕。

  “晓德,怎么回事?”何仁伸手拉起朴晓德。朴晓德苦笑着,回过头对梅娜说,“你先去檐边避下雨。”转身瞥了眼正在发愣的吴小南,双手一摊,“没什么,应该是一场误会。”赵松来劲了,“误会,我误会他妈。”说着话,腿就往吴小南踢去。吴小南下意识侧身避过,手在赵松脚跟处一抖,往上一托,赵松又跌了个狗吃屎。“这位小兄弟是空手道几段?”何仁笑起来。

  “你怎么还打人?”梅娜急眼了。

  “我没打。”吴小南指了指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赵松,挤出一句话,“他骑摩托车撞了我的女朋友。朴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坐在后面。”

  梅娜望向朴晓德,目光中透出疑虑。何仁哈哈一笑,“撞了人,也不能动手打人。有事好商量嘛。仗着学过拳脚就以为自己真是一只螃蟹了?不大好吧。”

  “他还跑。”吴小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玲却扑哧下笑出声。

  丁振东眉毛一挑,眼神在何仁脸上停留了半秒,打了个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来,咱们上楼说话,别搞得一个个都成落汤鸡。”

  吴小南脸色一变,抬起头,的士已不见踪迹,“朴哥,我女朋友还在那边,我去看她。对不起。”吴小南撒跑往回跑。

  雷声似辆载重汽车从天空驶过,雨丝似车轮底下扬起的尘埃。“跑这么快,会得肺结核的。”何仁笑着骂了声。梅娜与朴晓德面面相觑。丁振东望向朱玲,“朱小姐好。”不远处传来警车凄厉的鸣笛声。朱玲的身子微微颤了下。赵松铁青着脸,爬起来,望着吴小南远去的背影,抬腿想追,望了眼自己车壳裂开的摩托,又看了看朴晓德,犹豫着,嘴唇翕动,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14

  夜幕拉下,滤去白日里的各种颜色。被雨水洗过的道路被灯光映出一抹青白,树的影子就在这青白里簌簌发抖。警察已经走了,吴小南默默地站在床前。小语没看他,失神地望着窗外,耳朵里满是轰隆隆的声音。窗外还有堵黑色的墙,沿着墙底一直往前,再拐过弯,就是太平间,那里盛满死去的人。人死了是鬼,鬼死了是什么?氤氲的水气钻出墙缝,兜过几个圈子就再也看不到了。

  小语收回目光,仔细地瞅敷在腿上的石膏,僵硬的,不能动弹,爱情也许就是这样,被喜怒哀乐,准确说,是被每个人的个性紧紧包裹。

  “小南,你回去吧。”

  “不。”吴小南搓着双手。

  该说的话似乎已然说尽,只能是沉默了。小语摊开双手,低头看着。手并不大,薄,软,纹细如乱丝。曾有个看手相的说,她手上有桃花煞纹,并煞有介事批了几句偈语“桃花煞现爱奢华,即爱贪杯又好花。情性一生缘此误,中年一定不成家。”偈语的意思甚是浅白,讲她爱奢华,问题是哪个女孩子不爱呢?花,她倒也喜欢,酒却是不喝。她觉得这偈语十有八九是诳人的,不过,她还是特意买了本《麻衣神相》来按图索骥,可始终找不到这个桃花煞纹。也许这煞纹是烙印在心里头的。灯光忽悠悠颤了下。小语伸手托腮痴痴地想着。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医院里福尔马林的药水味舔净。这些泪痕,吴小南是看不见的,就算他看见了,或许会认为这只是眼球疲劳时自动排出的分泌物。

  “你回去吧,不早了。”小语又说了一次,心里愈发恍惚。声音嘶哑得很,不含有水份。她凝视着吴小南的影子。他的影子正被床架折叠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有太多锐角,却没有一条值得依赖、可以依靠的直线。他还是男孩,不是男人,还不明白爱是怜惜,是首先扶起所爱的人。他的爱除了荷尔蒙在作怪外,恐怕就是发泄了,就像……对了,不是发泄,是排泄,排泄出体内毒素,就像市面上现在非常畅销的云南盘锦出品的排毒养颜胶囊。什么时候自己也要去买几盒去。小语脸上露出笑容,应该是苦笑,呛得她连续咳嗽几声。

  “警察没说什么吧?”吴小南想去拉小语的手。小语推开他的手,又咳了几声。别说买荔枝罐头,就连倒杯水他也不曾想到。他所在乎的从来只是他的感受。小语仰起脸,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吴小南,没再说什么。

  “小语,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全怪那骑摩托的兔崽子。我追上去了,狠狠揍了他一顿。”吴小南不无懊恼地说道,继而又眉飞色舞,“我就这样跳起来,一脚踹去,简直比黄飞鸿还要黄飞鸿。”这些话小语都已经听过n次,耳朵里的茧连绿毛都长出来了。小语躺下身,头缩入床单里,一些酸涩的液体又咕嘟咕嘟冒出来,拼命忍住。

  “你怎么了?小语。”吴小南停下手中的比划。

  “有点累,想歇歇。我妈马上会来,你不必担心,回去吧。让我妈看见你在这儿也不大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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