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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似故人人似雪 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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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海伦的狡黠,猜都猜得到即使程杰和雪儿通信,回邮地址也必定是邮局信箱。天天见他若有所失地下班回家,心中暗暗欢喜,多半是她那封信捷足先到,雪儿收了那信,怎会不死心?

  在香港那边,蓝氏母女在郁伤中度日,搬了家,蓝太太没叫邮局转信,她不要过去那些恐惧与噩运交缠的日子。

  雪儿返回中大念书,只为安母亲的心,她对父亲之死的内疚,日日折磨着她,对程杰的绝情,她恨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百分之一百恨他,神思惘惘,她念书的成绩并不好。

  她亦一改前态,什么男孩子的约会都应,人家不叫她上床,她引诱男生上床,但在做爱时她永远不亮灯,没有人看过ck的灼痕。

  她在校内渐渐声名狼藉,根本没有女同学喜欢跟她做朋友。雪儿不在乎,她已经豁了出去,要不是为了母亲,她想不出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她怎知道程杰魂牵梦萦,都是为了她?

  海伦怀胎四月,突然有一天下体流血,希素把她送进医院里,医生要她在床上躺着不动安胎。

  程杰回家替她拿杂物。程杰是男人,哪儿晓得女人的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东翻西翻的,用力过大,把海伦衣柜里最低那个抽屉一把拉了出来,正想把抽屉塞回去之时,一看之下,抽屉底下和地板之间,原来还有几寸厚的空间,好像有几包东西掉了在空间内,程杰捡出来一看,不禁大为讶异。

  首先掉出其中一个信封,是他和海伦笔谈的字条,他奇怪即使当是纪念品,为什么要藏得那么密实?

  再看有包用紫色丝巾包扎着的东西,丝中上粘了两三片紫色亮片,打开一看,程杰骇然跌坐地上,那竟然是雪儿在巴黎街头的照片,还有张影印了照片和写上了“少女是毒贩,小心,她非常狡狯”的字条,还有把他写到蓝家的信模仿他的字迹加上去的一段。

  程杰蓦然一惊,那些东西是谁给海伦的?再摸,摸到包硬硬的东西,原来是卡式录音带,程杰马上播来听,是否大麻子或者司徒夫人要挟海伦的录音,海伦藏起来在必要时拿出来做证物?

  一听之下,程杰整个人呆了,那不是大麻子的声音,亦不是司徒夫人的声音,而是海伦的声音,懒洋洋的:“是你呀?我担心死了,想不到我也有守在电话旁等待的一天。”跟着长长叹了口气,跟着又有凄凄的饮泣声……“不用说了,我,我说过,要是你顾念我,你会回来,我……我说不下去了。”跟着是一阵呜咽声……“祝你快乐,我永不会忘记你。”空白了一会儿,是一阵抽噎声和挂上电话的声音。

  程杰心头震荡,那不正是他从巴黎挂电话到三藩市给海伦的一模一样说话?只是少了他自己的声音。

  程杰恍然大悟,在那些叹息、饮泣、呜咽和抽噎声中,正好让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原来海伦在摆空城计,预先录好了这段说话,人却是潜藏在巴黎。

  那解释了恐吓信、雪儿的被捕、蓝先生被逼要打的怪电话,以至入狱。

  再望望打字机的斜斜花体字,程杰记起了,那是他在香港文华酒店收到的同样花体打字字条:“你在香港的惟一联系也没有了,别想跑,请等待你的礼物。”跟着老张便被枪杀。

  程杰想起海伦的一弹索命的枪法,大麻子等四人应声而毙的场面,出了一身冷汗,更有翻胃的感觉:海伦啊海伦,你怎么这样工于心计,这么冷血?程杰啊程杰,你怎么娶了个如斯狠毒的女人?

  程杰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泼着自己的脸,可怜的雪儿,她的家让海伦拆散了,她的心碎了,海伦牺牲了老张和蓝爸爸,不外是肯定要雪儿痛恨他。而这个女魔星,正怀着自己孩子!

  杰飞车到医院里,叫道:“希素出去,回家!”希素见他脸色阴沉,心里有点害怕,讷讷地说:“姐姐在安胎,躺着不能动的。”海伦是何等聪敏的人,一看丈夫的神情,已猜着了八九,低声叫道:“希素你回家吧。”

  程杰关上门,把那些东西一古脑儿撒在地上:“海伦,你有良心没有?你干的好事!”

  海伦并不辩护,斜斜往上吊的长长凤目,程杰头一次看得出那双眼睛妖媚中的杀气。

  程杰喝道:“平日那么会撒谎,怎么如今不说话了?”

  海伦倚床而泣:“一个女人所可以犯的最大的罪,便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一个男人,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你、占有你。”

  “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孩子,我会亲手打死你?”程杰吼着。

  海伦揩着泪:“不用打,我已经死了,你以后可以不理我不睬我。我只要求你把孩子给我,至少,他身上有一半是你的血液。”

  程杰怒骂着:“我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你更不配做孩子的母亲!”

  海伦激动地道:“孩子在我体内,他是我的,是我的!”

  程杰一把扯了她下床:“你别装死,我已分不出你几时是真,几时是假!”

  海伦一下让他扯下床来,立足不稳,扑倒在地,下体簌簌地流血,程杰在悔恨交煎之下,把她扯了起来:“那孽种不要也罢了,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甚至憎厌我父母把我养下来!”

  海伦身子向前一扑,昏倒在他臂上。程杰把她一摇,只见她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四肢软垂,急起来把她抱回床上,按铃大叫护士,护士长进来一看:“即送手术室,即叫医生。”

  等到海伦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微微醒转时,口中呼着:“孩子……孩子……”医生看了程杰一眼,似有怪责之意,程杰伸手握住海伦的手,医生对她说:“孩子流产了,我难过,程太太,好好地休息吧。”

  海伦抖颤着的手疲弱地握起拳来,吃力地把手挪回自己身旁,不要程杰握着。

  “海伦,对不起。”程杰捧着头说。

  海伦别过了头,流着泪,她知道一切已完了。

  海伦休养好回家后,两人已形同陌路。程杰每天都呆在公司里,直做到无事可做才归去,海伦亦不大跟他说话。

  程杰料不到丧儿之痛对海伦的打击是那么大,他很内疚,但他无法再找得到话题跟海伦说上三句。

  海伦每每不能入睡,糊里糊涂地服安眠药,昼夜不分的时睡时醒,程杰叫希素去陪她,希素悄悄收起她的安眠药,海伦在床头抽屉找不着,大发雷霆,几个巴掌把希素直打到墙角:“你这丑八怪以为姐姐傻了?我什么都知道,不知道我就不是海伦了!姐夫差你做什么你都来不及时做,沾沾自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希素哭着跑到程杰的办公室,程杰又大发雷霆,骂道:“叫你看着姐姐也看不来,算了,算了,由得她满屋乱找好了,把屋子拆掉也算了!”

  希素觉得自己有负程杰所托,巴巴地又跑回去姐姐家,海伦把一盒安眠药抛着玩:“白费工夫!我要什么便拿到什么,你这死丫头有屁用!给我滚出去!”

  海伦的脾气愈来愈暴躁,然而药性她渐渐习惯了,什么也不糊涂了,只是惯性地把安眠药服完又服,情绪一不好便服,醒了便情绪更加不好,程杰简直无法跟她相处。

  希素觉得姐夫蛮可怜的,但又无能为力,一天早上,程杰挂了个电话给她:“我要离开三藩市几天,告诉海伦我到凤凰城去谈生意。”

  “去多少天?”希素问。“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你去公司帮我的秘书忙听听电话,希素,我只能信任你了。我实在有很重要的事办。”程杰说完便收了线,希素心惊胆战地想着,要是姐姐醒来,不晓得骂得她怎样了。

  那是秋天,长地啊了一声,躺了片刻,马上便穿衣服。程杰道:“你到哪儿去?”

  雪儿笑道:“到别个男生怀中去,你只是今天的第一个,谢谢你的免费服务,程先生。”

  雪儿匆匆用笔写下地址和电话:“我搬了家,这不是秘密,我的地址电话,很多男生都有的。那两个女生说的没有错。”程杰还未穿上衣服,雪儿已经像旋风般走了。

  程杰愕在当场,雪儿变了,她甚至有心侮辱他。不久仆役送上张字条来:“别找我,我有兴趣时自会找你,程先生。”

  雪儿离开了程杰,内心痛苦莫名。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老张,她作践自己的肉体,今天,还将自己的肉体献给令到她和老张一家遭受死别之苦的人。

  程杰两年前在手稻山不是为记念她而去的,他是燃起白色的蜡烛在忏悔,他早已知道老张已死。

  程杰亦早已清楚父亲在狱中被人打死,不然为什么比她还早知道?

  雪儿一直尝试这样说服自己,但无法抑止得住思念他的欲望。这两年她变成什么了?不过是个大学妓女罢了。

  茫茫然她乘搭了往大屿山的渡海小轮,茫茫然地跟着众人上了巴士,看见很多人进去热闹的宝莲寺。她不想挤在人群中,她看见几个年轻的尼姑往另一条羊肠小径往山上走,她茫茫然地跟着她们走。

  走了大约四十多五十分钟,她看见尼姑们进入间小小的寺院,她便跟着进去。

  管家的比丘尼见到这年轻的女子,仿若游魂似地走进来,问她:“你来干什么啊?”雪儿道:“我不知道。”比丘尼道:“午饭开始了,请进来吧。”

  雪儿跟着二十几个比丘尼坐,主持法师背着她们,隔了十几英尺对面,是三十来个年轻至中年的僧人。

  吃过了斋菜,雪儿不晓得该做什么才好。管家的比丘尼见她一脸迷惘,便对她说:“我带你去见见主持法师吧。”

  主持法师是个脸貌清癯和善的老者,盘膝坐在旧酸枝长椅上,看了雪儿一眼,仁慈地笑着:“坐坐啊!”雪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法师,我留在这儿行不行?”法师说:“留与不留,都不是逃避,待会你跟我们一起诵经吧。”

  隔不了多久,午课又开始了,比丘尼和僧人齐齐诵《金刚经》,雪儿没看过,要念得很急才赶得上,众人悠然,她却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念了大半个小时,雪儿开始有悠然之感了。念着念着,午课又完了,雪儿对主持法师说:“我留,但我上无所有。”

  主持法师含笑道:“住几天看看。”雪儿道:“我想削发为尼。”主持法师道:“有发无发,都是一样,我老了,便没头发啦。”主持法师说得很孩子气,雪儿像看着个可爱的孩子般,咧着小嘴笑了。

  “住住啰,看看啰,早上三时便得起床做早课的了。”法师看得出这年轻的姑娘内心有很大的困扰,但是他不想她逃避,同时他亦知道,这头折翼的小鸟需要收留。

  管家比丘尼对雪儿道:“打个电话通知家人。”雪儿打了,并叫母亲放心,她只住一个周末,她怕母亲上来。母亲说:“有位叶先生打过电话给你,他住在文华酒店。”雪儿道:“告诉他我不会再见他了。”母亲问:“他是谁?”雪儿漫应着:“是个男同学的朋友,我,我并不喜欢他。”

  雪儿放下了电话,跟着众比丘尼干活去了。种瓜种菜,用干草枯枝生火烧饭,诵经,做事,周末很快便过去了。

  之后雪儿每周一到周五都回校上课,周五晚上和母亲聚一夜,大清早便到大屿山。

  蓝太太的周未在基督教堂度过,雪儿的周未在佛寺度过,蓝太太发觉女儿气色好了,男生的电话也少了,便不反对了。

  雪儿终于拿到了毕业文凭,蓝太太悲喜交集,喜的是女儿终于念完大学,悲的是丈夫不能亲眼看到爱女毕业。

  “雪儿,我们到基督教坟场看看爸爸。”蓝太太一说起便哽噎了。雪儿道:“我不想去,爸爸会了解的。我的心境刚得到了宁静,一去,我便得从头来过。”

  雪儿已打定主意在暑期听主持法师讲戒经,受了戒,她便打算出家为尼了,只是暂时不想让妈妈知道。蓝太太叹了一声:“宗教是殊途同归的,你信佛教,我信基督教,没有冲突的,若你不能面对爸爸的坟地,那就是你内心还没有宁静。”

  雪儿问:“妈妈,你得到宁静吗?”蓝太太点了点头:“我已心如止水,一切仇仇恨恨,上帝都包容。雪儿,我明白,你的宁静比我难得多。”

  雪儿料不到妈妈看得穿她的心事。蓝太太说:“我已经宽恕了他,你还是不能宽恕他,亦忘不了他。”雪儿垂下长长的睫毛:“妈妈,你能宽恕我吗?”蓝太太抚着她的长发:“这些年来,我什么都没问你,要是母亲不能宽恕自己的女儿,谁能呢?”

  “但我不能宽恕自己。”雪儿喟然:“也不能宽恕他。妈妈,这个暑假,请你让我住在山上。”蓝太太一双母亲的眼睛,表示她与女儿休戚与共,雪儿感激地说:“妈妈,你给了我生命,但却为我受了许多苦。”蓝太太转了话题:“今天你毕业,应是喜庆的日子,我也不去坟场了,陪着你,明天送你出门,好不好?”

  雪儿在夜里,思潮起伏,踮着脚静静走到母亲床边,发觉枕上有泪痕,她想,妈妈不晓得悄悄哭过多少个晚上了,重重恨意又涌上心头。

  翌日大清早,雪儿便别了妈妈,返回寺去。法师一连几天讲戒经,雪儿决定了削发为尼。

  法师问她:“你还有未了的世务没有?”雪儿答:“没有了,母亲有她宗教的依归,我无所牵挂。”

  六个粗香洞灼在光秃的顶上,雪儿觉不到顶上的痛,只记起ck的痛,她极力令自己莫思过往,同时又自疚着在这当儿还想起爱恨情仇的灼痕,实在罪孽深重。

  在寺里的日子,便是在矛盾中度过,雪儿比谁都做得辛勤。一天,骄阳照顶,法师走过不停抹台抹椅的雪儿身边:“心中的尘是抹不掉的,桌子、椅子,抹破了也解不开你心中的挂碍,过勤,是你心不宁。”

  雪儿道:“还俗,我会杀人。”法师笑道:“先学学不用杀人的力度去抹椅子桌子。”

  时光一晃眼又是四年,在三藩市那边,程杰的出入口事业一天好过一天,而他亦一天寂寞过一天。

  起初他只是独个儿到酒吧去喝闷酒,二十八九岁的雄俊男人怎会吸引不到女人?渐渐,程杰回复了少年时的生活,他觉得那是对海伦最好的报复。

  海伦终日沉迷于各种安眠药和镇定剂中,人愈来愈瘦、愈来愈衰颓,她渴望程杰的爱,但她的一场心计却换来一场空,程杰根本碰也不碰她,自怨自怜令她失去从前的艳光,看上去比她的三十三岁老上五六年。

  希素做了程杰的私人秘书,海伦问她什么她都缄口不言,她乐意替程杰约情妇、会女人,这是她活了整辈子才可以开始占姐姐上风的时期。

  程杰虽然从来不约会她,但她常常安慰自己,因为她是海伦的妹妹,所以才不约会她。然而,上班时常常在程杰左右,偷看他俊秀的脸、雄伟的身躯,她已经觉得胜过海伦多了。她甚至欣赏程杰的风流倜傥,听他肆无忌惮的跟女人在电话里调情,希素有个代入的飘飘然感。

  不过她不吃醋的,跟了程杰做事这些年,她都分得出他到底是喜欢还是爱,至今她仍未听见过程杰说过真正沐浴在爱河中的话。有时她觉得他有点奇怪,他已不爱海伦,却又只是玩女人而不爱女人,有时她觉得他好像在等待,好像完整的砌图游戏缺少了中间的主要一块。

  那一块是什么呢?那是谁呢?

  希素不知道,但海伦知道。她要玉石俱焚,她要程杰死在他等待了多年而等不到的那一块、那个她手上,那时,海伦对自己说:“我也可以不活了,谁都不可以活了!”

  海伦是不可以输的,她手上有钱,山长水远也买得到听她使唤的人。

  她一直叫香港的熟悉线人向她报告雪儿的一举一动,她早已知道雪儿削发为尼。当她知道了之后,她哈哈笑了,时候未到,让雪儿多捱几年空门生活吧。

  程杰想念雪儿而不雇用私家侦探追踪雪儿令她嫉妒上加嫉妒。他怕雪儿生气,他要表示真情,他要痴痴地等,他要自己去寻。

  四年过去了,时间够了,海伦开始她的行动,她命那个线人故意跟踪雪儿的母亲跟踪得显眼点,必要有意无意地让蓝太太发觉。

  一日,蓝太太特地装做长途跋涉地去探访雪儿,她发觉有人跟踪她直到大屿山。蓝太太机警地进入宝莲寺而不上山上。那人也跟着她进入宝莲寺,蓝太太胡乱地礼佛了一阵,便乘搭巴士和小轮回家。

  蓝太太回家坐了一阵,便到教友家中借电话打给雪儿。

  “雪儿,不好了,有人常常跟踪着我,今天我去大屿山,那人也跟着我去大屿山,倒不知是想探你的踪还是想对我不利。”

  雪儿当然担心起来:“妈妈,我已经四年不见外人,连你都四年没见了,我想有人想引我出来。”

  “那怎么办?”蓝太太慌张了。

  “我不出来便没有事。”雪儿道:“如果还有人跟踪你,便给我电话,上街记着找教友陪伴。”

  隔了几天,蓝太太仍是发觉有人跟踪她,她惟有电告雪儿。

  雪儿想了想:“妈妈,你再来大屿山,约几位教友,走上我寺的路,先报警,看他跟也不跟,我会请几位憎人在山脚等你们,不用害怕。要是他跟上来,便是想抖我出来了,但我不会露脸的。”

  蓝太太照做了,亦报了警。警方说只能备案,不能在无证无据之下出动便衣警探,香港那么多人,哪来那么多警员护卫怀疑被人跟踪的人?

  蓝太太既担心女儿安危,亦有教友壮胆,便组了男女五六人一齐到大屿山去了。那人果然跟着来,扮做礼佛客尾随他们。

  正如雪儿所答应,沿途有僧人或修路或挽着礼佛者所送来的水果在山路上走。那人亦在山脚买了些橘子,提着上山。

  上到了山,雪儿躲在比丘尼睡间二楼偷看,那人果然跟着她的母亲一群人。蓝太太依女儿指示,没要求见雪儿,吃了顿斋,便下山去,那人徒劳无功地走了一趟。

  蓝太太回到教友家,少不了讨论一番,每个都认为证据充足,至少有六个目击人,认为应该报警。

  蓝太太在众教友护送下回家,一切无事。沐浴完毕,走进睡房,赫然见到床头小几上有张字条:

  蓝雪儿若不出来,小心你的老命!不可报警,

  我们既可进你房间,你未报警前我们会已经知道。

  底下签了“药房老张”四个字,吓得蓝太太哇然大叫,忙请教友接她过去度宿。

  蓝太太连电话也不敢打,由位男教友打电话去告诉雪儿此事。

  雪儿忧怒交集,早课后请见老主持。雪儿把她从十六岁起的故事坦白地告诉了他。

  老主持叹道:“孽债,孽债!显雪师,你尘缘未了,下山去吧。”

  显雪师是雪儿的显字头比丘尼名字。雪儿跪着问道:“我怎么办?”

  老主持问:“能让给人家的,便让。尘世间,不外一个争字。”

  雪儿道:“我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要跟人争的?”

  老主持道:“有争无争,非物非情,乃在于彼众心中有物无物,有情无情而已。情仇原为一体,原为无,有与无,在乎你的慧很造化。显雪,寺院非避心魔处,你下山吧,有缘再来。”

  雪儿想着,心无挂碍,尼衣秃头的下山去了。回到家里,一切恍如隔世。

  “妈妈!”雪儿抱着母亲:“要你担惊受怕了。我回来,看他们怎样。”

  雪儿回了家,一切跟踪活动便没有了,安静了大半年,雪儿的头发长得快,又长发披肩了。

  一天来了封三藩市寄来的信,又是斜斜花体英文字打的地址,雪儿静修四年多,也不禁心中怦怦乱跳,打开来一看,是程杰的字:

  雪儿:

  你为什么恨我?是因为我离开了你?因为我不爱你?

  杰

  雪儿再看信纸,是一家公司的名字,上面印有地址、电话和传真号码等等。旧爱旧仇,一时涌上心头,雪儿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翌日,门缝中不知何时寄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显雪师收”。蓝太太捡起来,交给了雪儿。

  雪儿忖着,奇怪,怎么有人知道她的出家名字?她把信打开来看:

  冤有头,债有主,是谁使人杀害了你父亲?是谁杀害了我老张?勿忘手稻山之约。

  下面署名居然又是“药房老张”。

  雪儿忙把信撕掉,以免吓坏母亲。蓝太太烦得不想看了,只问是什么事,雪儿装出个意外的喜悦地笑面:“原来是一群老同学,以为我还了俗,哗啦哗啦地齐齐签名说很高兴,很高兴我终于看开了。”蓝太太露出很久未有的欢容:“什么以为?雪儿,你真的是回到妈妈怀中了,妈妈多高兴,多高兴啊!”

  雪儿心想,老主持说得一点没错,孽债,孽债,谁是头,谁是主,到底程杰的信是真是假,她非做个了断不可,自己怎能避到深山中,让守寡的母亲孤零零地日夜被跟踪、受恐吓?她和程杰必须会面,要是他是冤头债主!她不惜亲手要了他的命;若不然,便是有人想陷害程杰,她要向他通风报讯。

  她马上跑到街旁的速印信纸、信封档口印了叶子公司的字号,印了张总经理叶方生的名片,回家找出了旧打字机,用英文打了封信空邮过去,就像生意来往的第一封空邮信一样,附了名片,借用了街头书店的地址寄去。

  程杰出奇不意地收到这封信,一看公司名字是“叶子公司”,内容写着:

  程先生:

  贵公司曾否赐函敝公司有关巴黎铁塔纪念品之事?为免疏漏,有无掷函均请赐复。

  叶子公司总经理 叶方生敬启

  程杰一看见巴黎二字,联想起当时他给雪儿的紧急讯号“叶子公司”,署名更有方医生的方生两字在内,除了雪儿还有谁?

  如果那不是雪儿,便更可怖,他即挂长途电话到雪儿家,试探真假,接听的果然是雪儿。

  “雪儿?雪儿?什么事?我没写过信给你,谁又冒我的名字写了?”

  雪儿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程杰多年没听到雪儿的声音:“啊,雪儿,终于我能再找到你了!”雪儿沉吟了一会儿:“你没找过我?”程杰唏嘘地说:“找又如何?”雪儿道:“你放弃了找寻了吗?不幸得很,我爸在狱中让人打死了,我还没有死!”

  程杰愈听愈不对劲:“谁在狱中打死你爸爸?”雪儿道:“不宜多谈,见面再说。”程杰觉得古怪:“见面?”雪儿道:“尽快。”程杰说:“我不一定来。”雪儿道:“不到你不来,三天后我再打来,给我你的直线电话。”程杰说:“你要小心点。”

  雪儿不知道信得过他还是信不过他:“你还会收到几张商业信传真,装模作样的,你随便回好了。”

  经希素手的便是头一封信和跟着几张有点不寻常的传真,程杰都是随口叫她回得莫名其妙的,这启发了希素的疑心,程杰从来没试过这样不知所谓的回传真的。

  最后一个电话,就是雪儿直线打入程杰紧闭的房间的电话:“我订了房。”程杰为免错漏,在纸上写下了订房人的姓名、日子和地点。

  希素偷偷抢前去了,碰见雪儿,又碰见程杰,让程杰赶了出去之后,她便不知道十六号房里的情形了。

  正当希素羞恼交集地准备离开酒店时,却看见姐姐进来了,一身钉着彩色亮片的紫缎外衣,打扮得十分用心,挽回了往日的几分艳光。

  “姐姐?”希素吓得不晓得阻止她好还是跑回十六号房通知程杰好。

  “站着,不用忙。”海伦把她喝住:“让我们偷听去。”

  这时,程杰正在凝视着雪儿素丝上的ck两个字母。

  “雪儿,我没有背叛你,我被人利用了。”程杰难以启齿,难道告诉雪儿自己的妻子是她的杀父仇人?

  雪儿拿出裁刀厉声地说:“那未你告诉我,背叛我、利用你的是谁?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说。”

  “你不说,我惟有杀死你,你还要护着谁?”雪儿的声音开始颤抖:“我若不找出害死我父亲的人,也不是你要爱的雪儿了,我答应你,你死了,我也不活,杰,你再不说,我这把裁刀,便轻易裁断你的颈大动脉。”

  程杰沉厚的声音有阵无奈的悲凉:“雪似故人人似雪,她本是个好女子,深深地爱着我,只可惜,她原来是懦怯的,她不敢正面挑战我对你的爱,她的每步棋子结果都害了她,害了你、我、你爸爸和老张。她已变成个不值得你一刀裁死的人,她……就是我妻。”

  雪儿颓然地放下裁刀:“那我来这儿干什么?我来这儿干什么?”

  海伦推门进来,希素缩着小头小脑的在后面。

  海伦没有脱掉高跟鞋,也没坐下,斜斜长长往上吊的眼睛跟雪儿清澈澄灵的眼睛对望着:“你来,就是看我,我是海伦,程杰七年的妻子。来呀,你裁他的颈大动脉给我看看。”

  希素连忙爬在地上,一手拾起了那把裁刀,程杰一抬眼,冶艳不羁的紫色令他想起了当年海伦从紫色大衣掏出来的枪,这件闪耀得令他眼花缭乱的紫色亮片外衣,使他心头一震。

  “我夫,”海伦娇媚地唤着程杰,左右手都插在口袋里:“你猜我的枪是在左袋,还是右袋呢?”程杰过去紧箍着她消瘦的身躯,令她不能动弹。海伦叹了口气:“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我夫,这是我最后唤你的一次了,谢谢你由始至终都承认我是你妻。”程杰感到一阵剧烈的震荡,和闷声一响,海伦胸口出现一滩血,海伦含笑道:“杰,这太好了,不然我便不能死在你怀里……”海伦的身体从程杰怀里滑下来。海伦长长的凤眼闭上了,一室悄然无声。

  窗外飘过片片雪花,希素把程杰和雪儿的手拉在一起,默默地坐在姐姐身旁。雪儿伏在程杰肩上叹道:“雪似故人人似雪,杰,往者已矣,她也是个可怜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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