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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似故人人似雪 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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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会这样?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大麻子审问着。

  海伦长长的凤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大麻子,一层泪膜在她冶艳的眸子浮起:“我喝醉了酒,捏碎了杯子,弄伤了手。”

  “哦?叫程杰到香港去收货是你的主意,去要挟蓝家亦是你的主意,出了主意又后悔了?吃醋了?害怕程杰见到旧情人便忘了你?”大麻子道。海伦垂头,回眸溜了程杰一眼,瞥见他眼皮在微动,他快要醒过来了。海伦知道,人在昏过去之后,第一回复的便是听觉,她得计算着每一步行动。

  “我不晓得那小子发什么疯,狂人般地冲上来,收了货却不肯交货。”大麻子说:“你得哄他把货交出来,不然,我要你亲手取他的狗命。”

  海伦悄悄一瞥,程杰的手足开始微动,便故意提高声调问:“你说什么?”大麻子拉大嗓门地说:“我要你亲手取程杰的狗命。”

  程杰在迷糊中听见这句话,海伦惟恐程杰醒了又昏,尖声地大喊:“什么?你要我亲手杀程杰,不行!不行!我爱他,除非你先杀了我。”海伦的声音一字一字的钻进程杰的耳朵里,他的手蠕蠕在动在动,一摸摸到身下有枪,挣扎着爬起来,怎知大麻子比他更快,一拔枪便指着海伦的胸口。

  程杰来不及站起来,只好跪着把枪对准十多尺以外的大麻子,一言不发。

  海伦知道程杰并不会开枪,只是虚张声势,逼大麻子说出谁陷害蓝家和老张而已。她不能给机会程杰问,更不能让大麻子知道她违令杀人,她非干掉大麻子不可。

  对此种种,她早有准备,大麻子和程杰都不晓得的是,她的大衣口袋还有另一根枪。她不能让大麻子枪杀自己,她死了程杰亦必死无疑。

  在电光火石问海伦闪电似地从大衣口袋掏出枪来向程杰发了一枪,程杰愕然中枪倒地。在大麻子稍一松懈之际,海伦已回手对着大麻子的心脏连发几枪,大麻子诧异地张着眼睛,坐在他的办公椅子上。

  海伦探探他的鼻息,已无呼吸。

  海伦和大麻子的枪都是装有灭声器的,外边的人完全听不见声音。

  程杰在子弹的冲力下倒地,摸摸一看,只是右臂流血,不过是皮外伤。

  海沦忙道:“程杰,倒在地上装死,别起来,别说话。”顺手把一叠报纸盖着大麻子胸口。

  她替自己的枪再上子弹,再拿了大麻子的枪,左右各一把放在大衣口袋里,狂奔出去对阿祥和大麻子那两个保镳惊呼:“快进来,大哥和程杰发狂了。”

  那三个人飞快地跑进去,一看程杰和大麻子一个倒在地上,一个瞪着眼坐在办公桌后,还没弄得清楚是什么的一回事,海伦左右手齐开枪,那三个人全部应声倒地。

  海伦戴着皮手套的双手,逐个检视一下,子弹都正中心脏,她满意地笑了,在场的人都已让她灭口。

  程杰不禁呆了,海伦跑去洗手间拿出条湿毛巾,把程杰滴在地上的血迹抹掉,拿开盖在大麻子胸前的报纸,把两根枪都印上大麻子的指模,默数每根发过的子弹数目:“一、二、三、四、五……一、二……对了。”她把自己的枪放在大麻子手中,把大麻子的枪放在阿祥手中,印了些阿祥的指模。

  “为什么把枪放在阿祥手上?”程杰看了刚才心惊胆跳的一幕,千百个问题不知从何问起。

  “别小觑阿祥,他是大麻子手下第一号神枪手,何况,他的身材和我差不多,就当他们内哄好了,你和我都不在场。”海伦说。

  程杰虽是个街头野孩子,再胆大,都不禁触目惊心,他奇怪海伦的镇定。

  “海伦,怎么办?”程杰有点紧张。

  海伦投在他的怀中:“别问那么多,再问我便要哭了。大麻子要杀你,我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勇气,跟他们开火。东西在哪里?我去交货。”

  “不,海伦我去。我不想你再冒险。”程杰紧紧抱着她。海沦说:“你不晓得去哪儿,我晓得。我去交货是最不冒险的事,亦可以令人以为我不在场。快说快说,没时间。”程杰把藏骨灰罐子的地方告诉她,海伦边听边点头:“你不用带我去,我没忘记那天你坐在那棵大树下。你去希素那儿,换件衬衫,再回公寓去。”

  “但那仆妇还在。”程杰脸有难色。海沦说:“正因她在那儿,你便得若无其事的回去。”

  “海伦你怎么办?”程杰眼见她枪杀了四个人,都是为了他,十分担心。海伦按着他的胸口:“我跟你说过,同生共死。”

  海伦挣开了他的怀抱:“让我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时办妥一切事情,我们从后门出去。”

  海伦手快脚快地催促着程杰。程杰说:“那么多足印指模,不用抹掉吗?”海伦摇摇头:“不要抹,要是半个指模都没有,反而像蓄意谋杀,反正这儿指模足印那么多,警方也查不出什么来。总之,应抹的地方我已抹了。”

  “几时见你?”程杰问。“我会找你。”海伦说:“我得去了。”望着海伦窈窕娇弱的背影,程杰对她的敬意和爱怜又深了一层。

  他到希素那儿拿了件衬衫,到地窖脱掉了染血的衬衫和右边衣袖洞穿的大衣。希素帮着忙,一双豆豆眼望着他,替他用纱布包扎了伤口,给了他件毛衣,没问什么,她很自豪程杰每逢有问题便找她、信任她。

  程杰装做若无其事的回公寓去,仆妇开了门给他,和平时一样,木无表情。程杰也和平时一样,没跟她交谈。

  程杰走进浴室,开大了莲蓬头做淋浴状,一面猜想着,那仆妇到底是什么身份?一旦她知道大麻子已经死掉,会不会一枪打死他?为什么海伦叫他回来?

  抚着右肩臂的伤口,程杰不禁打了个寒战,海伦才是神枪手,开枪射杀那四人,弹无虚发,一枪索命,而两次射他,却都是演戏给大麻子看的,拿捏得恰到好处,只伤皮肉不伤筋骨,那是更大的功夫,他奇怪海伦哪儿学来的好枪法。

  程杰觉得这个迷人的女子,常做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事,除了毫不遮掩她对他赤诚之爱外,她是一个谜。

  时近黄昏了,没半点海伦的消息,程杰哪儿有胃口吃东西?但为了表示一切如常,他叫仆妇替他做晚饭,以免她起

  海伦、雪儿、蓝氏夫妇、老张和大麻子那边躺着的四个死人,令他焦虑与恐惧交缠,每吃一口饭都如吞下块石头,比饿了几天几夜还辛苦。他一夜无眠,盼望着海伦的消息,怎知海伦没来,他愈来愈担心海伦的安危。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海伦仍没影儿,他不敢出外,恐怕海伦需要帮助时找不着他,程杰整天都在听电台广播和看电视,留意着有没有报道四人死亡的消息,从早听到晚都没有。

  到了午夜,程杰仍呆坐厅中,大门忽地啪嘞地开了,海伦一阵旋风似地踉跄冲进来,气急败坏地直往厨房奔去,程杰自然而然地跟着,但海伦砰的一声把厨房门反锁了,几乎没碰破程杰的鼻子。

  程杰站在厨房门外,用力地拍门:“海伦!海伦!什么事?”没有人应他。他只听见海伦和仆妇在低声谈话,不久传来一阵嘶叫的号泣声,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海伦开了厨房门,仆妇端坐椅子,双眼通红,对程杰道:“进来吧。”

  海伦扯着程杰一同在仆妇面前跪下,海伦说:“这是司徒大哥的夫人。”

  程杰这一惊非同小可,眼前这个替他倒茶烧饭洗衣了几个月的仆妇,居然是龙头大哥的夫人。

  他知道她枪不离身,心下忐忑地跟海伦一同跪在她跟前,看她的悲愤而严肃的神情,必然是知道大麻子已遇难,他不晓得她会怎么对待他和海伦。

  只见那仆妇冷静地说:“不用报警,尸体过几天便会发臭,邻居自会报警。”程杰诧异地听着,丈夫死了岂有不马上扑过去看的?

  海伦跪着报告:“请大姐您拿个主意。”

  仆妇问程杰:“你收货后见过大哥没有?”

  程杰无从得知海伦方才跟她说过些什么,不过他是脑筋快的人,答道:“没有。”

  海伦问程杰:“在你交货之前,没上去见大哥吗?”

  这无形中是个提示,程杰说:“没有。我只在出发时见过大哥,他吩咐我一到便把货拿到……”

  “拿到什么地方?”仆妇严厉地问。

  海伦从怀中掏出个手绘地图给仆妇看:“就是这个地方。”她边说边望着程杰:“大哥叫我到金门公园这儿把货挖出。程杰是不知情的,大哥不让他知道谁去收货,到底他经验还未够。”

  程杰这时肯定诡计多端的海伦是在演戏了,他必须与拍档演得天衣无缝:“大姐,冒犯了,我不知道您是司徒大哥的夫人。”

  仆妇叹了口气:“我们的人愈来愈少了。大哥想培养你,料不到他壮志未酬……”她哽咽了一下,停顿了一两秒:“阿杰,你的地图呢?”

  程杰机灵地答:“当然把它烧了,不好带在身上,怕……怕您偷看。请原谅我不知道您原来是大哥的夫人。”

  仆妇说:“烧掉是对的。海伦,难怪大哥信任你,没有轻举妄动去找别人。不用对别的兄弟说,从此刻起……”仆妇仰首向天:“大哥,你放心,我会接手。”

  司徒夫人沉默了半晌,站了起来:“至于你两个……”司徒夫人看见他们还跪在地上:“起来吧。”

  程杰和海伦双双站起,都猜想着司徒夫人会叫他们做什么。

  司徒夫人正色地对程杰道:“海伦对你情深若斯,你们就在我面前,盟誓为夫妇。”

  这大大出乎程杰意料之外,冲口而出说:“不能!”

  司徒夫人说:“什么不能?男子汉错过了最爱他的人,将来后悔也没有用。”

  海伦见程杰一口拒绝,两行泪珠挂了下来:“大姐,算了,人家不愿意,我此生追随你便是了。”

  程杰又急得说:“不行!”

  海伦不再做声。

  司徒夫人唏嘘地道:“我还记得,你去巴黎会女友的时候,海伦凄然让步。她的一声‘我夫’,听得我心也碎了,就像我当年,忍受你大哥拈花惹草一样。女人的伤心,只有女人才明白,不爱你若狂,她不会忍受。”

  海伦转身欲夺门而去,司徒夫人喝道:“站住。”她的威严令程杰也不敢动,海伦站住了。

  司徒夫人对程杰说:“你以为她因我一喝而站住?不,她是舍不得你而站住。”

  海伦泪眼汪汪,柔情万缕地望着程杰:“不要紧,程杰,感谢你给过我快乐的日子。”

  司徒夫人说:“什么不要紧?程杰,我看着海伦长大,她是个飞扬跋扈的女子,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委屈迁就一个人。”

  程杰有苦说不出,更奇怪司徒夫人在变生时腋,怀着丧夫之痛时,竟然有兴趣叫人结婚。

  海伦垂泪说:“大哥尸骨未寒,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吧。”

  司徒夫人复坐下,凄苦地对窗轻吟:“我失了大哥,我悲伤,悲伤到什么程度,大哥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她转过头来对海伦说:“海伦,你也不小了,你想让步到我这鸡皮鹤发的年纪,还独守空帏吗?”

  程杰不清楚大麻子和他的妻子之间的事,没插嘴说什么,虽然他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劳动到大哥的妻子来监视他。

  司徒夫人哀痛的眼睛中仍不失精明:“程杰,你奇怪为什么我日夜守在这儿吧?我一直怀疑大哥利用你做借口,来跟海伦幽会。海伦,我错怪了你。”

  海伦伏在司徒夫人肩上哭了,司徒夫人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海伦,你真的恋爱了,女人无论如何精明能干,做牛做马,也锁不住男人的心的,我是过来人,明白你的痛苦。你不要跟我了,就跟程杰在一起,小俩口子做做小生意吧。”

  这正应了程杰的心意:“海伦,我不愿意再干下去,你也别干下去吧。”

  司徒夫人直视程杰:“你想再干下去我也不会要你,用感情纠缠不清的男女做我们这一行,是最不安全的。”

  “那你又叫我们结婚?”程杰大感不解。

  司徒夫人冷然地说:“海伦我也不要,一天有你在,一天她也头脑不清醒。她已到了保持冷静的极限。情绪不稳定的人,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

  海伦颓然跌坐在厨房另一把椅子上,紧闭着双唇,从胸口透过喉咙直上鼻子地发出似泣似笑的“唔、唔、唔、唔、唔”声音,摊摊玉手:“好,好,谁都不要我。”

  程杰觉得这两天之内所发生的事,令海伦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倒有点担心她一时受不住如此重的负荷,精神崩溃起来。

  他拖着海伦的手,向司徒夫人说:“为什么我们都挤在厨房里?不如到客厅坐下舒服点。”

  海伦挥开他的手,恭敬地对司徒夫人道:“大姐请到客厅里坐吧。”

  两人出去了,海伦泡了茶出来,似乎回复了冷静,端着茶杯向司徒夫人和程杰说:“一杯敬你,大姐。一杯敬你,程杰,再见了。”

  司徒夫人说:“慢着。我一天寻不出大哥的死因,一天也不会让你们走。”

  司徒夫人这句话,令到程杰和海伦都不禁汗毛直竖。

  程杰试探着问:“大姐,怎么你连看也没看过便肯定大哥死了?”

  司徒夫人道:“海伦交完货后拿着钱向大哥交代,一开门便见到四个死人,她探过他们的鼻息,早断气了。”

  程杰道:“海伦又不是医生,怎知他们已经死亡?”

  司徒夫人一脸的冷、愁和怨,自言自语地道:“我感觉得到的,大哥,虽然我们不在一起很久了,但我每天都感受到你的存在。突然,当海伦冲进来的时候,那感受溜走了,你不在了,她未开腔我已知道你不在了。有谁比我更能感受到你呢?”

  呷了几口茶,司徒夫人似从迷惘中回到现实,狠狠地放下茶杯: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我始终等得真相出来,我不会放过杀害我夫的人。”

  海伦和程杰感到一阵寒意从足趾直升到十根指头,潜意识地两手相牵。

  司徒夫人冷冷地说:“人家成双我成单,就这样好了,程杰、海伦,让大姐放心一下,我不想再看到伤心人,如我一样的伤心人。”

  两人牵着手互望了一下,同情、不安与恐惧同时袭上心头。

  司徒夫人道:“你们跪下。”

  海伦扯扯程杰的手,示意他跪下。程杰难以分辨司徒夫人的神志是否清醒,是否伤心欲绝的胡言乱语,总之她别拔出手枪来乱射便好,于是也跪下了。

  司徒夫人声调严峻而凄厉地说:“我宣布程杰和海伦,在我面前立下婚姻的盟誓。”

  海伦牵着程杰的手一紧,有点颤抖。

  司徒夫人问道:“海伦,你愿意吗?”

  海伦抖着手低声说:“我愿意。”

  看见海伦抖得摇摇欲坠的身子,当司徒夫人问:“程杰,你愿意吗?”

  程杰惟恐海伦昏去,答道:“我……我……我愿意。”

  司徒夫人并无笑意,对他俩说:“你们若有谁对谁不忠,都得不到好收场。”

  程杰心里嘀咕着:哪有逼完人结婚便马上咒人的?

  海伦自忖,她暗地做了很多对程杰不起的事,但自问没有对他不忠,为了安自己的心,便问道:“大姐,那么对不起呢?”

  司徒夫人听了这一问,脸上的表情有恨有爱:“大哥对我不忠,所以才不得好死。不过,他总算对得起我,玩过多少女人都好,他始终尊重我,惟一的司徒夫人,便是我!”

  海伦松了一口气,程杰却心乱如麻。他曾对希素说“我已有妻”,指的是雪儿,现在又多出一个妻来,不晓得算是不忠还是对不起了,他从没想过女人对这些字眼那么执著。

  司徒夫人说:“起来吧,你俩洞房去。”

  海伦拍拍程杰的手,示意他站起来,海伦说:“谢谢大姐。”程杰亦含糊他说了声:“谢谢大姐。”

  两人回到房间,程杰低声道:“那婆子是不是傻了?连几时洞房也要听她命?”

  海伦在他耳边说:“她伤心得过分了,大概是缅怀当年,把我和你当做是她和大麻子的投影。”

  程杰哪有什么心情洞房,把衬衫一脱便躺在床上,海伦看见他右臂染血的纱布,连忙把衬衫套回他身上:“我们还是和衣而睡的好,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跑也跑得快些。”

  程杰问:“她信个过我们?”海伦神色凝重:“我们还是小心点好。”程杰烦死了:“她好像丈母娘似的,完全无意离开这里。”海伦牵着他的手:“别想那么多,我累透了。”

  她边说边倒了杯水,从口袋里拿出四颗药丸吞下。程杰问:“你头痛吗?”海伦说:“不,那是镇定剂,我没法松弛下来。”

  程杰说:“你应把十颗八颗镇定剂哄那婆子服下,让她镇定点,别把我俩当孩儿般耍,一时要结婚,一时要洞房,逼我们演闹剧。”

  “闹剧?你当那是闹剧?”海伦心中一痛,加上连日的心劳力竭,摇摇欲倒。

  程杰知说错了话,海伦为了拯救他而连杀四人,所冒的险极大,警方可能查出真凶,大麻子的手下若猜想到那是海伦所为,她的下场不堪设想,海伦心内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躺着,轻扫她额上凌乱的秀发:“对不起,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所说的闹剧,不是你和我之间的感情,而是大姐的怪异行为。”

  海伦软弱地伸手搭住程杰的脖子:“杰,我的命早已为你豁出去了,迟早我也不得好死,我的心愿,只是做你的妻子,即使做一天,我都是欣慰的。”

  “我妻。”程杰极温柔地吻她,海伦的泪水从两边眼角向枕头流下。

  “海伦,亲爱的海伦,不要再哭泣,从此以后,我保护你。”程杰记起她“同生共死”的诺言,她一直置生死于度外,要是他不再顾及她,也不是人了。

  “我很累,杰,我再无能为力了。”海伦花容惨淡:“抱着我,让我睡一会儿,让我别发噩梦,我本不想杀人的。”程杰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自己背向门口,他长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似的把海沦掩护着,直到海伦昏昏睡去,他才转身,戒备着面对房门。

  一夜,都没有异动,他不知道司徒夫人睡了没有,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翌晨,海伦仍沉睡未醒,程杰走出客厅,赫然见到司徒夫人仍然坐在昨夜那把沙发上,眼睛张着,神色木然,脸色灰白,像个蜡像。

  “大姐,早晨。”程杰轻声地唤。

  司徒夫人动也不动。程杰想:不是也死了吧?天天碰见死人,大吉利市。

  不过想想,要是她真的死了倒好,他和海伦马上有那么远溜那么远。

  他不敢碰她,试探着大喊一声:“大姐,早晨!”司徒夫人依旧毫无反应。

  程杰一时顽皮起来,拿起张纸摺了只尖头飞机,向她投去。纸尖碰到她的脸,她浑似不觉。程杰忖道,敢情是死了,回睡房告诉海伦去。一转身,司徒夫人低声叫道:“程杰,回来!”

  这一叫把程杰吓得魂飞魄散,迅速回头看看自己是否眼花耳鸣。若她未死,可糟糕了。

  司徒夫人并无怒意,眼睛合上了,似在回忆:“当年,大哥也像你那般顽皮,用纸折飞机掷我。”她筋骨暴现、皮皱无肉的手,轻轻地抚着刚才让程杰掷中的地方,良久才舍得放下。

  “海伦在干什么?”司徒夫人问。“她在睡觉。”程杰说。

  “好,”司徒夫人松弛下坠的眼睑,掩不住她精光四射的眼神:“你现在去一枪打死她。”

  程杰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诧异万分,不禁怒道:“你疯了!”司徒夫人说道:“我头脑比谁都清醒,以前你们天天都洞房,昨夜成为夫妇却没洞房,我想了一夜,她还是死了的好。”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程杰摸不清她心里做什么打算,难道这么快便推测到海伦是杀死大麻子的凶手?

  “女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她至爱的人,生不如死。”司徒夫人说:“何况,海伦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不娶她,你会后患无穷。要是你还心系香港的女朋友,你不如杀了她。”

  “大姐,海伦不是那样的人。”程杰连忙分辩:“昨夜,你还很疼她的。”

  司徒夫人道:“你们会演戏,我不会么?你晓得海伦哪里学来的好枪法?”这正是程杰想知道的事。司徒夫人拔出怀中的枪:“是我教她的,那时她才十七岁,被男朋友抛弃了,心中充满仇恨。仇恨,令她学得快而狠。”

  “我知道她的往事。”程杰道。司徒夫人继续说:“料不到她毫无感恩之心,还跟大哥兜搭起来。”

  程杰冲口而出道:“我不相信她跟大麻……嗯,大哥有工作以外的关系。”司徒夫人说:“大麻子便是大麻子了,你以为我看不见我丈夫满脸的大麻子?每个洞洞在哪儿我都记得。”

  程杰只好背城借一:“要杀她,你自己动手好了,但别忘记,你杀她,我杀你!”

  “小伙子,唬人的功夫你还未到家,别那么紧张。你有一个方法可以保住她的命,我让你在两者之间选择。”司徒夫人说。

  “什么两者之间?”程杰茫无头绪。

  司徒夫人狡黠地道:“一是杀了她,一是娶了她。”

  “大姐,两者之间毫无关系。”程杰道。

  “有关系之极——我不喜欢她。”司徒夫人眼中闪出一丝毒意:“杀了她,是你慈悲;娶了她,她将永远痛苦,因为,你不会忠于她。我喜欢看见她一生受折磨,尝尝我所受过的痛苦滋味。”程杰心想事情不妙,海伦的性命危在旦夕,愈来愈觉得海伦可怜。他记得海沦在捏碎酒杯时说:“我不爱自己,所以我要爱人!”“爱你,我当然懂得。可惜,我还知道要令你快乐。”

  没有了他,海伦根本不愿意求生,司徒夫人对她的咄咄相逼,更令程杰感到非保护她不可,何况,他直觉地知道司徒夫人已对海伦起疑,那亦是她不赶到现场,却监视着他两个的原因。

  海伦为他出生入死,他不但要保护她,还要爱护她:“大姐,我要娶她,不是因为你相逼,而是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很亲密的一个人。”

  司徒夫人说:“好,叫她起来,我们开车到reno去,那儿注册一天内办好。”

  “你也跟着来?”程杰问。

  “当然,昨夜是演戏,今天是真正结婚。”

  程杰对司徒夫人说:“有一个条件,注册结婚就当是我提议的,不是你。”

  程杰回到睡房,海伦正在娇慵地伸懒腰,还不知道自己走投无路。

  “啤啤。”程杰抱起她的上身,让她靠在床背,“我们今天到reno注册,正式成为夫妇好不好?”

  海伦喜出望外,拥住他只是笑,经过一夜的休息,她又复明媚如花。

  “大姐也很欣慰,要跟着我们去。”程杰说。海伦皱了皱眉。

  程杰逗着她:“反正都是让她监视着,与其闷在屋子里,不如去游游车河,你都说我们是同命鸟的了。”

  海伦想,夜长梦多,结了婚再算,至少她将是程杰的合法妻子。她不相信雪儿的影子,会在三天内从程杰心中消失,亦不明白为什么程杰忽地急急要与她注册,望着他英俊的脸和雄伟的身躯,海伦抱着他的腰,头枕在他双腿间摩挲:“我实在累了,需要棵大树依傍,你便是我的大树。”

  海伦整整妆,挽起皮包:“我们去见大姐吧。”程杰心里一直气愤司徒夫人对海伦的诅咒,向海伦俏皮地单单右眼:“别那么严肃,让我气气大姐去。记着,你得合作啊。”

  “又打什么鬼主意?”海伦捏了一下他的右臂,刚好捏正伤口,程杰嗷嗷呼痛:“要命!我娶了个打了我两枪的女人,哎唷,疼死了。”

  海伦挨过去吻吻他的伤处:“还未正式成为我的丈夫便撒娇,我把你宠坏了。”

  两人并肩到客厅,司徒夫人仍坐在那把沙发上:“现在就出发吧。”

  程杰苦着脸说:“大姐,我还未正式求婚呢。”海伦娇姣地伸出右手,程杰学电影里的欧洲绅士,把她的手背提起到肩上,吻了一下:“嫁给我吧!”海伦扭捏地“唔”了一声,莺声呖呖地说:“好吧。”

  司徒夫人不耐烦了:“你们以为是在拍电影么?马上启程,海伦驾车。”

  在车子里,程杰坐在海伦旁边,司徒夫人坐在后面。海伦把车子开得飞也似的快,程杰还叫着:“快点,快点。要好几小时车程呢。大姐,扣好安全带啊。”

  午间到reno,已进入利华达州境内,海伦坚持要租套婚纱和新郎礼眼,行礼拍照。手续很快便办妥,两人眉飞色舞。

  司徒夫人阴恻侧地道:“将来离婚也可以一样的快。”

  “承蒙贵言。”过了那么久紧张的日子,程杰干脆胡闹一下:“祝您福如西海,寿比北山,等得到我们很快离婚。”

  司徒夫人哈哈地笑:“你倒有点意思,在这烦忧的时候,还可以镇定得开玩笑。”

  海伦内心不悦,刚行完婚礼便说这样的话,她摸不透程杰在做什么打算。正式成为夫妇了,她反而少了点安全感,以往她玩弄在掌中的,而如今,却不再是她使尽诡计去拥有他了。

  “海伦,开车回三藩市吧。”司徒夫人半命令式地道。

  “不。”程杰忙摇着双手:“我想在这儿吃过一顿才回去,大姐,赶什么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杰,你不能喝醉。”海伦觉得还须步步为营,她怕程杰真的醉了,只余下她一人面对司徒夫人。

  “海伦,管丈夫不能管得这么快,想想看,未成婚之前,你管过他没有?”司徒夫人说:“好,我们就去大吃大喝一下。”

  她挑了间顾客不多、装饰残旧的馆子:“就这间吧。大哥当年也是和我在这儿结婚的。那时这馆子还很新净,我和大哥便是在这馆子吃婚后的第一顿饭。”

  程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司徒夫人要他们到reno注册,心里有点同情她。一个被丈夫冷落了多年的迟暮妇人,想重温昨日旧梦,想来在她的冷硬脸孔背后,藏着颗深情的心。

  司徒夫人边走边抚摸着栏杆、木桌子和大椅子,有若想在那儿拾回一点什么。她走走停停地,空着的桌子她全走过了,这时店子似乎让世界遗忘了,除了最末的一张桌子有顾客外,馆子里压根儿没有人。

  司徒夫人就指着最末那张桌子对年迈的侍役说:“我们想坐那张桌子。”老侍役为难地说道:“但,太太这儿还有很多空桌子。”司徒夫人坚持要坐有人正在吃晚餐的那一张。

  程杰猜得着她的心意,跑过去对用膳的客人说:“这桌子,对我母亲有特别的意义,她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这桌子,她……嗯……她……”程杰回首,看见司徒夫人眼中隐隐有泪光。

  正在用膳的其中一个年轻美国男人说:“噢,我们搬去另一张桌子好了,我也会为我母亲这样做的。”

  “母亲?”司徒夫人凝视着程杰,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咀嚼着这个字。

  海伦连忙谢过那几个男子。那个男子说:“不要紧,不要紧。”老侍役一边嘀咕着一边帮他们把食物和饮品挪去另一张桌子。

  司徒夫人面对海伦和程杰坐下,伸手抚着身旁空着的位置,轻轻地拍着,再回头望着程杰,细细地重复了一遍:“母亲?”在程杰的眼中,她看见慈蔼的神色。

  老侍役老大不高兴地走过来大声地问:“三位要什么吃的、饮的?”

  海伦见程杰和司徒夫人都心不在焉,老侍役一脸的不耐烦,便帮他们点了吃的。

  “拿瓶威士忌来。”程杰说。

  “不,”司徒夫人摇头:“两瓶。”

  海伦说:“我只要水。”边说边瞟了程杰一眼。程杰细察司徒夫人的神情,故意不理海伦。司徒夫人嘉许地看了程杰一眼,海伦老大的没趣。

  酒肉都来了,司徒夫人拿起了瓶子满地倒了一杯威士忌,程杰亦依样做了。司徒夫人对程杰说:“干杯。”一老一少把酒干了。

  司徒夫人正色地对程杰和海伦说:“在我未醉之前,先说清楚一件事,我不再要你们了。你们小两口子,好好地做些生意。海伦、程杰你们都知道守口如瓶是什么意思?”

  两人点点头。

  司徒夫人继续说:“条件是,你们仍须住在三藩市。原因我不说你们也明白。”

  海伦知道,司徒夫人仍要监视他们。程杰道:“谢谢大姐,我根本不是做这行的材料,糊里糊涂地闯了祸,幸亏大哥救我。”

  司徒夫人豪迈地拍拍他的肩:“阿杰,你心地仁慈,多念点书,好好地做人,总有出头的日子。”

  “大姐您……”程杰留意到她的一只手老抚着身旁的空位,司徒夫人坚强地抬起了头,再尽一杯威士忌。

  程杰关切地望着她,眼睛对眼睛的,也干了一杯。他想起和子和老张惨死的悲痛,大姐丧夫之哀凄,他可以理解。司徒夫人在他眼睛里看见很多憋在心里的困扰和忧郁,推了他一把:“程杰,人生不外如是,到头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海伦觉得司徒夫人的话句句都刺耳,她默默地吃着牛排,堵住自己的嘴巴,屏息地听着程杰说什么。

  然而程杰除了吃酒之外,没说什么,这更令她不安。

  司徒夫人拿着酒杯,看着程杰,声细如蚊地喃喃而语:“母亲。原来这个字那么好听,我这辈子也没听过人叫我母亲。”她叹了口气:“我连儿女都没有。你的母亲还健在吧,程杰?”

  程杰耸耸肩:“大概是吧,从几岁大起,我便冷暖自知,我爹和我妈都不要我,健在不健在都与我无关了。”

  “可怜的孩子!”司徒夫人轻轻地摇着头。

  “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怜,还长得牛高马大呢。”程杰有种天生关注别人的心,那是他不自觉的:“大姐,你若喜欢,随时可以到我们的家住,我们照顾你。”海伦心里咒着,怎么又请这老虔婆来住了?但是不好做声。

  司徒夫人合眼点点头,然后张开精光四射的眼睛,傲然地道:“好了,言尽于此,你们已脱离我们的组织,之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划清界限,没有纠缠不清的人情!”

  海伦心里一震,程杰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继续跟司徒夫人对饮。两瓶威士忌喝光了,程杰已经半醉,司徒夫人依然脸不改容。

  “海伦,开车回三藩市吧。”司徒夫人说。

  程杰摇摇晃晃地钻进车子里,倒头便睡。司徒夫人照旧坐在后边,海伦一边开车,一边从倒后镜中留心着司徒夫人。

  到了公寓门口,程杰仍是醉醺醺的,海伦又拉又挖的才把他扯出车子来。

  司徒夫人对海伦说:“酒入愁肠容易醉,是吗,程夫人?”

  海伦忍了她整天,不禁反唇相讥:“我永远都是程夫人,这就够了。”大姐冷笑着:“正如我永远都是司徒夫人一样。”

  程杰一手搭住海伦的肩头,一手搭住司徒夫人的肩头,含糊不清地哼着“结婚进行曲”上公寓去。

  一到了房间,程杰便对着床像跳水似地上去,大字形的俯伏睡着了。海伦又气又恼,结婚的第一天便这样,狠狠地抽着床盖用力一抖,把程杰抖在了地上,气冲冲把被子卷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但是她哪儿睡得着,大麻子那四人的尸体未被发现之前,司徒夫人是不会走的,她佩服司徒夫人的聪明,陪他们去邻州结婚,正是不知丈夫已毙的好借口。

  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尸体呢?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海伦愈想愈害怕,一吞五颗安眠药,横起心肠睡了再算,反正这几天都要与司徒夫人一起过的了。

  天亮了,公寓里一片沉寂,海伦未醒,司徒夫人一语不发地靠在沙发上,程杰爬了起来,惺忪地抓抓头皮:“噫,怎么我睡在地毯上?”爬上床又睡了。

  一连几天,三个人都是沉默地过着日子,海伦服安眠药服得神志不清,程杰搂着她:“啤啤,别服那么多安眠药,不用怕,大姐不会对警方把事情闹大的。”

  他觉得两个女人都需要他照顾,跑到厨房烧饭弄餐去。司徒夫人呆呆地盯着电视机,海伦却很少出客厅。

  一天早上,程杰起来弄早点,不见了司徒夫人,捧着托盘找她,只见沙发上有张打开了的报纸,电视上正播着新闻:唐人埠发现四具尸体,警方初步调查,疑是黑帮内哄……

  程杰手中的托盘,不由得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跑去房间摇醒海伦:“尸体被发现了!大姐不见了。”海伦反而松了一口气:“看她是独个儿回来,还是有警探上来吧。”

  等到黄昏,司徒夫人像老了十年似的回来:“我认了尸。大哥死不闭眼。再见了。阿杰,你回香港时千万小心。”

  ……

  第十二章 无人的约会

  雪儿在女童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接受教导,被当做个坏女孩般的教导。而同住在女童院的,行为粗泼、污言秽语的多的是,还以交换偷、骗、打、吓的种种手段为乐。她们的年纪多半比雪儿小,雪儿做梦也想不到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蛊惑和狡诈。

  每次她看书,那些女童便奚落她一番:“假正经,是好人也不会进来啦,做什么高人一等状。”“当然是高人一等了,最老是她嘛。”

  雪儿极力地忍、忍、忍,那些女孩故意把水泼到她的书上,扯她的头发,找团泥巴塞在她的鞋子里,好几次雪儿气得哭了。她是那么的孤单,支持着她的只有一个念头:“杰,无论如何我都要维护你。”

  有次父母来探访,她都隐瞒着一切受气的事,告诉父母她很好。

  雪儿心里想:“女童院有什么用呢?进过女童院的女孩,不外是多学了一些邪门歪道的事,只会变得更坏。”

  她期望父亲或母亲来探望她的日子。

  一天早上,监管人喊她道:“蓝雪儿,跟我来,有人找你。”雪儿感到一阵孤寂中的喜悦,父母探望的日子根本未到,怎么这么幸运,破例让家人提早探访?

  雪儿兴奋地跟着监管人走,料不到这回却不是到平日探访的地方,而是一个房间,更令她诧异的,来人并不是她父母,而是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

  门关上了,她便独自面对着这两个陌生人。“我们是便衣警探。”女的说:“不用紧张,跟你说说话而已。”

  说罢她掏出了一张信纸来:“你的朋友有信给你。”雪儿接过了信,见到“雪儿,我爱你。杰”这几个字,清楚地是程杰的笔迹,她几乎开心得要叫,但她马上警觉内有文章,程杰的信怎会落在警方的手中?她恨不得把信放在怀中,把程杰的几个字吞进肚子里,但此刻,她只茫然地把信交回女警探手中,“没这个朋友。”女探员问道:“认得这些字迹吗?”雪儿摇摇头:“不认得。”

  女探员把信封拿出来,上面有三藩市的邮戳日期,却没有回邮地址。雪儿觉得更奇怪,程杰在三藩市把信寄到个她没见过的香港邮箱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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