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六章《阉刑》之六

    　　农州的果子林产了许多的笋，剥下如青袍子的外衣後，内里是晶莹如羊脂玉的肉，清蒸或乾烤便能嚐上最初的清甜滋味，几分爽口。

　　建地的工匠们正於铁架上烤着美人笋，热烟白呼呼地冒，带着一股淡淡香甜的笋香，笋香若有似无地传至琥珀阗奴隶们的鼻前，使得正在兴建大寺的他们胃肠咕噜噜地叫响，是饥肠辘辘，口水吞了又吞。

　　工匠海宽手里正剥着一支外皮带了点焦黑的笋，指尖碰上後，连忙地将指给甩开，唉唷地喊了声，嘴里直呼着气，将烫伤的指腹给吹凉。

　　扬舟坐躺於搭棚下的藤椅上，右小腿翘上左大腿，乌皮靴底染了一层泥，嘴里啃着鲜嫩的笋，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鸾鸟大寺的建筑体，心想国君下令一年半後得完工，时间怕是异常紧凑，非得让奴隶们赶工才是。

　　如今，大寺已在贴着青墨色的檐瓦与进行内部的石壁彩绘，一片合成一片，奴隶们攀於高高的竹架上，小心翼翼地将遮风避雨的瓦片给拼合上，汗水淋漓，衣裳湿了一片。

　　锐利的双眼细细地打量，望着那不畏辛劳的身影，扬舟的心不禁地一软，可却将那抹欲挤出的笑靥又吞回了肚里，脸上仍是绷得严肃，彷若一尊战神雕像，几分庄严肃穆。

　　猛地，扬舟身子一挺，旋身站起，挺拔高大的身躯稳健地走向冒着烟的铁架炉火旁，双手不畏惧热火地执起了几支美人笋，朝正在贴着瓦片的奴隶们喊。

　　「一百一十九！」他扬声吼着奴隶的代号，他渐渐地记住了他们的面孔。

　　在代号一百一十九将脸转过後，扬舟的胳膊随即朝後一缩，下一秒朝前一掷，将手中的美人笋抛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抛上了攀於竹架上的奴隶。

　　代号一百一十九傻愣地接住，望着手中的笋半晌，会过意後才欢喜地笑了出，笑容满面地看向扬舟，朝他的长官挥手，以示感谢。

　　「好好地干！不会苦了你们！」扬舟喊，随即又将视线转至另一名做着苦役的奴隶的身上，同是抛了支才烤上的美人笋给他。

　　仁德，许能治天下，甚至是治这帮奴隶。

　　自从扬舟善待这帮如豹子毛色的奴隶们後，他们更加配合了，甚至是不再，状况渐渐地好转，使得密国工匠的心情也好上许多。

　　工匠海宽啃着透着清甜香汁的笋，留意非常地踱步至扬舟的身侧，边吞着笋肉，边说着话：「大匠，再两日立秋後的孤魂节将至，你可别忘了放水灯祭祖啊，还得设宴请亡魂哩，我瞧娘子近日身子不适，就怕没人提点你，给忘了。」

　　扬舟双手抱胸，微微地转过神情严肃的面容，睨了一眼吃笋如姑娘家的海宽，道：「这事我不会忘。」双眼一眨一敛，他将视线转向眼前的虚空，淡淡地道：「亲人的孤魂，由我来祭，二十五年了，我不会忘。」

　　立秋後八日，便是密国的孤魂节，家家户户都得祭祀先灵亡魂，甚至是设宴款待存於虚空中的孤魂。

　　密国於未开垦之前曾是片瘴气瘟疫蔓延之地，加上千百年前族人与族人之间的械斗战争，死伤无数，战士因而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密国子民为平息怨气，便在立秋後八日大肆铺张、点灯燃蜡、歌舞昇平地宴请亡魂们来填饱肚子，祈求一年内能平平安安，不受无形鬼怪的捉弄。

　　扬舟的父兄亡於异地，他只能於孤魂节时朝北方招来他们的孤独魂魄，使父兄知晓自己没忘了亲情，未忘了一生的至亲，璎珞亦会和他一同上密河放水灯，将自己对亡者的心念，透过密河河水，传予在远方的他们。

　　国运，和神灵鬼怪仍是有着极大的关联。

　　立秋那日无雨，使得密国之人揣着一颗不安的心，极怕荒年的到来。

　　忽地，东郊建地的入口处传来了一阵如雨的马蹄声，於闷热与微凉胶着的风中，显得异常不快。

　　传信官连忙地下了马鞍子，恭敬地将手上的信笺传至扬舟的跟前，垂脸哈腰道：「太仆寺和军器监一同联合书信，要将作大匠立即拨出五十名奴隶上北郊的军市，帮助修缮军市的墙瓦和替新购的马匹钉马掌，在孤魂节前得完工呢。」

　　扬舟望了传信官一眼，矫健的双腿稳稳地走上前，自来人的手中将信笺取来。

　　读完信後，扬舟的眉头略略地一皱，心想中枢就是在瞎闹这帮奴隶，亦是在和他作对，成日对建地的奴隶们动歪脑筋，可不让人省心。

　　将信笺收起，扬舟朝传信官道：「知晓了。」他以锐利的目光看着仍在啃着笋的海宽，命令：「立刻拨五十人上北郊军市。」

　　海宽接收到那两道不善的目光，连忙地将残余的笋塞入口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脸的战战兢兢。「是，小的马上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