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五章《窥阴》之八

    　　牧奴惊觉有人在跟踪他。

　　夜晚，他踩於大街的青石板砖上，那灵巧的鼻自虚空中嗅出一股不祥之气。

　　他细细地嗅，敏敏地闻，那股味有些腥，彷若猫食剩的碎肉，混杂着小姑娘的味道，是未笈笄姑娘的体香，隐隐地弥散於血腥之中。

　　这股腥，令他作呕。

　　不对劲，牧奴感到有危险，大街上似是不太平，背後彷若笼罩着一抹黑影，彷如海啸袭来般，欲将他给吞噬。

　　凉凉的，刺骨的，寒毛竖立。

　　他迅速地将脸一转，朝身後猛地一望，一双如琥珀的眼扫过大街的每个角落。

　　无人，没有半抹影子，独剩街旁店舖的旗帜於光火下隐约地飘扬。

　　夏风吹来，略略带了些秋味，那股腥随之淡逝。

　　牧奴徒步走至璎珞的香水行，瞧见灯火通明，外头挂的大红灯笼透着金红色的微芒，里头喧闹声响不断，听似忙碌异常。

　　弥诺应该就在里头，他想。

　　可他却於香水行前止步，不敢再向前走去。

　　无人的大街上，灯火的照耀下，几只蛾子朝火光飞扑，不怕化作灰烬，极是笃定。

　　蓦然间，牧奴感到落寞，感到一身孤寂，心里让一片荒芜给袭过，是凉风吹过一片荒野，杂草唦唦声地婆娑。

　　他垂下略略凹陷的脸，心头泛起一股酸涩，眼眶里笼着一层雾气。

　　为何他会走上这条路，彷若让自己的同胞们给隔绝，他本该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啊……

　　师婆的话，於牧奴的耳边回响。

　　她说，牧奴，你得记住左手香的味道，得烙在心里。

　　是，他将左手香烙在了心里，不曾忘。

　　她说，鼻前让多少腥味拂过，你也得记住左手香，那是慈悲，是慈悲草。

　　可他好怕自己记不住这抹香，好怕忘了慈悲二字的真正涵义。

　　脸颊的肉发麻，转眼间窜至头顶，他觉得自己脏，没脸见弥诺，没脸见他挚爱的朋友，他不该来此的。

　　骨骼彷若松散，他望了一眼香水行前所披挂的青色布帘，上头绣了「璎珞」二字。

　　如今，他仅仅能以这二字来舒缓内心的惶恐与厌恶，他能自名唤璎珞的女子的身上寻着那抹就要被遗忘的香气。

　　转过身，他打算离去。不见，心许不会如此自责。

　　在双足踏起的那一刻，青色的布帘让人给掀了开，一抹身影自里头走了出。

　　「哎，你不是蛛童大人府上的……」朴子朝着牧奴的背影喊，一时喊不出名。

　　牧奴听见了，可却未将身子转过，只是闭上略略感伤的双眸，琥珀色前裹着一层雾雾的水气。

　　「牧奴，你来呀。」忽地，另道声响传出，钻至牧奴的耳底。

　　是杜鹃湖上的云在朝他说话，是璎珞，是他那朵溜溜的云，牧奴嗅到了慈悲的淡淡馨香。

　　他颤颤地转过身子，双眼骨碌碌地一动，将悲伤的神情收起，望向灯笼下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一身素雅的璎珞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动作轻轻地走上前，道：「牧奴，你得知消息了吧，朝廷答应让你的朋友们上香水行净身，你也一起来，不碍事的。」

　　牧奴看了热心的璎珞一眼，瞧她鬓旁仍冒着热汗，一张好看的脸已湿透，似是忙乎了许久，手里仍捧着一粒鱼腥草胰子。

　　英挺的鼻一动，他嗅到了特殊的香气，是琥珀阗的ru果香，是ru果树的树脂味，他又看了一眼璎珞的小腹，仍是平坦，未有隆起。

　　师婆曾告诉过他，女人一旦怀上孩子，身子便会透出隐隐的ru果香，那是属於婴仔和母体相连的气息。

　　他想，璎珞是有孕了，怀了将作大匠扬舟的孩子。

　　「来嘛，洗洗身子较舒爽。」璎珞握起牧奴的手掌，将手上的鱼腥草胰子放至他的掌心，使失神的他惊醒了过来。

　　牧奴一愣，面颊瞬间一热，感到有些害臊。

　　「你可知晓，这鱼腥草虽带有腥味，嗅来呛鼻，可经煮烫制成胰子，便可治病，对肤上的疱子极是有效，你试试。」璎珞细细地道，随後将手拿开。

　　璎珞的这句话，使牧奴想起了蛛童所言，他说鱼腥草是个戴着面具的恶人，他厌恶。那，为何他要戴上面具呢既然有着极好的功效，为何又要将自己的良善之心给掩灭

　　「进来吧，我还备上了一些小点，快来呀，要不会被吃光的哦。」璎珞以纤细的指头掀起布帘，唤着愣愣如块大木头的牧奴。

　　牧奴睨了眼手上呈暗肉色的鱼腥草胰子，又抬眼看向那抹素雅的身影，竟不知觉地踩起了步伐，朝着璎珞的方向走去。

　　眼前之人朝他溢出一抹笑，笑得柔柔，笑得温婉，是花谷里的飞花，是琥珀阗的那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