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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处男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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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陈若鹃问阿贡爷爷:“爷爷,都解放六年了,怎么这里的老百姓还这样苦?”
阿贡:“一言难尽啊。此地位于金云县与昌祥县之隙,山也高,路也远,人也穷,金云县与昌祥县之父母官,无人愿来,无人愿管。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此处被人遗忘也。”
洛伟奇:“对了,我还发现村里有许多痴呆儿,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陈若鹃:“这个我晓得,这是因为近亲结婚的缘故。大学时老师讲过,凡族群个数太少,造成近亲繁殖,物种将退化。”
洛伟奇:“人类都已经进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了,但这里还徘徊在原始与愚昧之间。太可怕了。”
陈若鹃:“是啊。为什么没有人向上级反映这里的情况呢?”
阿贡点点头:“有道理。你们可否给县里写信反映此处实情,让我同乡早日获赐洪福。”
两个多月以后,陈若鹃和洛伟奇终于搞清楚这个地方贫穷的原因。为了帮助这里的老百姓,陈若鹃起草了一封给金云县与昌祥县两县党委的建议信。信的大概意思如下:
“敬爱的县党委:我们来到白露乡已经两个多月了,感谢组织给我们一个锻炼的机会……这里解放都快六年了,但白族百姓仍然是触目惊心的贫困……原因之一,这里地处金云县与昌祥县的交界,两县的干部都不愿
管……二,这里没有学校,人人都是文盲……三,交通不便,山上到处药材卖不出去……四,生产方式落后,还在刀耕火种,过野蛮人的生活……五,近亲结婚生下许多痴呆儿……请县党委派人来深入了解情况,想办法让老百姓快些过上好日子……”这封信两人酝酿很长时间,还认真听取了阿贡老人的意见,反复修改。原先陈若鹃的意思是以阿贡老人、陈若鹃、洛伟奇三人的名义寄出,但阿贡爷爷说:“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究其原因,乃因两位娃娃是伟大之唯物主义者,鄙人是渺小之唯心主义者。两者相克也。”最后决定,由字写得最好的洛伟奇抄写,以陈若鹃、洛伟奇两人的名义寄出。
三个月“体验生活”的时限转眼即到,最后的几天,阿贡爷爷一直闷闷不乐。早上起来,若鹃给阿贡爷爷梳头时,他总是没事找事,一会儿说,这个地方没梳好,一会又说辫子梳得不够整齐;一会儿又说耳朵眼里痒痒,要若鹃给他掏耳朵眼,没完没了地磨蹭。若鹃心细,知道阿贡爷爷舍不得自己和伟奇离开。一次给阿贡爷爷掏耳朵时,若鹃对着阿贡爷爷耳朵轻轻说:“爷爷,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走,我们也舍不得你啊。你一个人过太苦了。什么时候等我和伟奇工作走入正轨,我们把你接到县城一起住好吗?”
阿贡爷爷感动地说:“谢谢你们之善心,听到你刚才之语言,即或日后无法实现,我死亦瞑目矣。”
三个月过去, 陈若鹃、洛伟奇又回到出版社。总结会上,李社长表扬了陈若鹃和洛伟奇,还说县委办公室来过电话,感谢他们两人向县党委反映情况。
由于陈若鹃在白露乡体验生活时沾了寒气,回出版社后,老毛病又犯了。王秀珍知道若鹃月经不调时,比自己得了病还着急, 她到处求人打听有什么偏方可以治这种病,甚至偷偷到三元宫求神问签。有人告诉王秀珍,下关有位藏医很有办法,她便带着若鹃去瞧藏医。藏医号脉后说无大碍,吃几副中药就会好,她心头上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但开出的药方却缺藏红花、雪莲和冬虫草三味药。王秀珍走遍县城和大理各中药店都买不到。后来一家中药店的师傅说,这是名贵藏药,只有托人到西藏才能买到,急得王秀珍直掉眼泪。老李头听说这事后,一拍脑门说:“唉,你真傻,怎么就把老班长给忘了呢?”秀珍说:“对啊,快给老班长写信,让他把药寄来。”
老李头立马找来了洛伟奇:“小洛子,我现在要写一封十分重要的信,我说一句,你就写一句,一个字都不许改。字不要写得太潦草,待会儿我重抄一遍。”
洛伟奇说:“知道了,你说吧。”
老李头说:“老班长,你好。自从昆明一别,两年多没见面了。不知道你和嫂子、侄子们的身体如何?我和秀珍都十分想念。”
洛伟奇一边写一边想:“谁说李叔文化水平低的?你看他的信多么通顺、流畅,又有人情味。”
老李头问:“写完了吗?”
洛伟奇:“写完了。”
老李头:“那就接着往下写。另起一行。听说你x养的几次到成都开会,路过云南都不来看我,你狗日的算什么东西。难道忘记了咱们小时候一起在河边给地主看牛的交情了?是不是升官了,架子大到天上去了?小洛子,怎么停住不写了,是不是x养的那个字不会写?我来教你。”
洛伟奇摇了摇头,看了王秀珍一眼。
王秀珍说:“就照他说的写。老班长是我们老李的同乡,一起当的兵,人家当班长时我们这位是副班长。他们山东老乡见面时,都喜欢用‘x养的’三个字打招呼。现在老班长已经是军分区的司令了,那像我这位当家的,‘冷水洗鸡巴,越洗越抽抽’,没出息。”
老李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洛子,别理她,咱们接着写。另起一行。现在我有急事找你,你弟媳秀珍得了妇女病,大夫说要吃中药,但是我们这里买不到藏红花、雪莲和冬虫草三味药,大夫说只有西藏才买得到。请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找到……”
大约过了一个月, 老李头找来洛伟奇:“小洛子,西藏来信来包裹了。你给我读读这封信。”
洛伟奇打开信笺大致看了一下,问:“全读吗?”
老李头:“对,一字不拉。”
洛伟奇读信:“有根,听说秀珍得了严重的妇女病,把我们急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藏红花和冬虫草,雪莲是托人到新疆买来的,所以现在才寄出,请查收。另起一行,你狗日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占了便宜还卖乖,身在福中不知福。x养的你住在四季如春的大理城,吃着白花花的洱海米,喝着醉醇醇的桂花酒,抽着香喷喷的玉溪烟,却拉不出人屎来。我真想和你对换一下,让你尝尝西藏阿里高原缺氧的滋味,吃不知味,睡不成眠,头疼得炸裂似的。如果你再说风凉话,我一定告诉老首长,让他拿剃头刀子把你老二剁下来喂狗……”
老李头:“好了,好了,就念到这里吧。”
自从陈若鹃吃过藏药后,病好多了,来月经时肚子也不怎么痛了。脸上透出淡淡的胭脂,嘴唇红红的,越发显得妩媚。
若鹃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一天,她抱着秀珍哭着说:“你待我太好了。我没有妈,你就当我的干妈吧。”
秀珍一边给若鹃抹眼泪,一边笑着说:“你现在才说已经晚了,我早就把你当成亲闺女了。”
金云县县委书记吴有序,三十岁出头,五官端正,高挑个子,东北人,很有才华,在县里颇有威信。每次县里开干部大会,他都无需秘书写稿,即席发挥,只听他口若悬河,天文地理,国际国内,旁敲侧击,妙趣横生,获得满堂喝彩,特别能获得年轻姑娘们欣赏。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吴铁嘴。许多人都认为,这位英武才子绝对是当大干部的材料,前途不可限量。他爱人刘瑞英也不是等闲之辈,她是本地人,当年号称金云一枝花,不高不矮,不肥不瘦,服装讲究曲线,一头浓浓的青丝散在肩后,再披一条淡雅的方丝巾,飘逸潇洒,很有风韵。她是吴有序与元配离婚后的续弦,现在在县委办公室当主任。借着是县里第一夫人的架势,常常流连于各科室之间,听听大家对她衣着打扮和发型的赞美,顺便听听一些人向她打的小报告。
一天,刘瑞英拿了一份以县委名义写的稿子到农艺出版社。大家见是县委书记夫人驾到,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和她打招呼。陈若鹃不认识刘瑞英,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从大家的神情中感到此人来头不小。她主动给刘瑞英倒了一杯茶,说了一声:“请喝茶。”
刘瑞英接过茶杯,抬头间看到陈若鹃,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放下茶杯,把陈若鹃拉到窗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喃喃赞美:“美人坯子,不需涂脂抹粉,绝对是美人坯子。”她问:“姑娘,你是咱们出版社的吗?”
陈若鹃:“是呀。从云南农业大学分配来的。”
刘瑞英:“怎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声调中有几分霸气。
汪珊珊接过话说:“哎呀刘主任,陈编辑来咱们这里都快半年了。您贵人事忙,没留意罢了。”
刘瑞英马上听出汪珊珊话语中的讥讽意味,要是别人,她早就给予反击了,但是对汪珊珊她不敢。汪珊珊资格比她老,汪珊珊的爱人是地区的机要科长,有通天的本领,她只得忍着。
李鹏飞也听出汪珊珊话中有话,也清楚出版社里没人对刘瑞英有好印象,他生怕还有更刺激的语言出现,便接过话说:“事情是这样的,去年上半年我们向县委打报告,说为了出版社的发展事业,请考虑给本社分配两名大学毕业生。吴书记看到报告后非常重视,马上开会研究,很快就批了下来。我们社十分感谢吴书记和刘主任对我们事业的关心。”
刘瑞英:“那么另一位大学生是……”
李鹏飞指着靠墙角的洛伟奇说:“就是这一位洛伟奇,洛编辑。”
洛伟奇站起说:“嘿嘿,我就是洛伟奇。刘主任你好。”
洛伟奇给刘瑞英的第一印象很好。她笑笑说:“咱们出版社真行,忽然间增加了两个高级知识分子不说,还是一双美男美女。你们这里可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呀。好了,不打搅你们了,吴书记让我把稿子送回来,说就按你们的意见办。”
她刚出门,就有人轻轻的说了一句:“真是耗子上秤砣。”
李鹏飞低声厉言:“都给我干活去,别没事找事。”
刘瑞英在晚饭后对吴有序说:“老吴,今天在出版社看到两个刚从大学分来的新同志,其中那个女孩子,又漂亮,又文静。你不是说要给金副书记介绍对象吗?我看出版社的这位就不错。”
吴有序一边看报纸一边说:“行,你就张罗张罗这个事。明晚请出版社的头头带上新来的人,到县委招待所吃顿饭,就说是县委的欢迎便宴吧。”
第二天,出版社接到通知,要社里头头晚上带洛伟奇和陈若鹃到县招参加欢迎便宴。李鹏飞、杜一诺和汪珊珊一碰头,都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人都来了快半年,这个时候才想起安排欢迎会,有点怪,恐怕另有原因,但一时又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谁都不愿意去参加这样的饭局。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决定由汪珊珊带洛伟奇和陈若鹃参加。去县招的路上,汪珊珊对洛伟奇和陈若鹃说:“一会儿吃饭时,不要多说话,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入席时,你们俩就坐一块,互相多提个醒。不过县招的大师傅菜做得很不错,你们可以多吃点。反正是公家请客,不吃白不吃。”
他们来到餐厅时,受到早在那里等候的吴书记、金副书记,党委办公室的刘主任、王副主任和几名干事的热烈欢迎,令汪珊珊大为感动。宴会上,王副主任先说了几句欢迎词,然后吴书记举起杯说:“热烈欢迎洛伟奇、陈若鹃两位同志来我县工作,这杯酒祝洛伟奇、陈若鹃同志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不断进步!大家干杯。来,来,请随意,边吃边谈。”菜肴十分丰富,除了十个云南特色的小凉菜外,最有质量的是云南火腿冬笋烧海参、汽锅鸡、呛洱海白虾、麻辣蹄膀、红烧洱海弓鱼、酿客家豆腐……每上一道菜,都报上菜名,大家一边品尝,一边赞美:“味道实在地道。”
席上,吴书记仿佛随意地问起陈若鹃和洛伟奇今年有多大,是什么地方人。当听说他们都是大理人时,便滔滔不绝地赞美起大理来。
吴有序喝下一口酒说:“哎呀,原来二位是本地人呀,怪不得,怪不得,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大理自古以来就是出美女的地方。”吴书记仿佛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夫人,又看了一下陈若鹃。大家随着吴书记的目光,也看了一下两位女同志,觉得吴书记的话果然有理。陈若鹃低下头,满脸通红。刘瑞英心中十分得意,心里认为和陈若鹃相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筹:“虽然你比我年轻,但在打扮品位的感觉上无法和我相比,更何况我是书记夫人呢。”
吴书记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大理真是得天独厚,人文秀丽呀。大理是个古城,据最早文献记载,公元前109年,也就是汉武帝元封二年,这里称叶榆县,蜀汉时称云南郡,唐代称南诏国,宋代时是大理国的国都。你们知道吗?大理自古就以‘风、花、雪、月’闻名于世,说的是‘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这概括了闻名全国的大理四景。”
“什么是‘下关的风’呢?是说每年冬、春之交,大理的下关都要刮起七八级大风,最大时风速达十级,由于下关地势特殊,这里的风产生一种先上蹿而复下跌的奇怪现象。比如有人戴着帽子朝北走,风迎面吹来,揭走了行人头上的帽子,按理说帽子应落在身后,却落到了前面,为什么?因为风先把帽子吹上高处,到了高处一种旋风再把帽子刮到人的前面,你说这种现象怪不怪?”
“什么是‘上关的花’呢?是说上关沙坪街后的山寺里,原先有一棵非常巨大的和山花树,当地又称‘十里奇香’。据《大理府志》记载:‘和山花树高六丈,其质似桂,其花白,每朵十二瓣,应十二月,遇闰月则多一瓣,有仙人栽种之传说。’此花在元朝至正年间,开得最好,繁花数千朵,浓郁的香味散溢数里之外。花开期间,游人如鲫,热闹非凡。可惜后来一些豪门显贵,带来仆从打手,霸占此树,敲诈勒索百姓,于是有人用麝香将花弄死。现在只有景而无花了,实在可惜呀。”
“什么是‘苍山的雪’呢?是指苍山山顶一年四季积雪不化的景象。从昆明去大理,行至弥渡的定西岭头,就可以看到一排排银笔插天,这就是苍山特有的雪景。由于冬季积雪较厚。加之常年积雪不化,即使到了夏季也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令人流连忘返。”
“至于‘洱海的月’,则更具浪漫色彩。洱海的水,清晰透明,微风吹起,碧波荡漾,每当天高气爽之夜,行近洱海之滨,仰望天空,玉镜高悬,俯视海面,地涌银涛,水光相接,万顷茫茫。一轮明月倒映于洱海中,那银盘随波飘荡。这时如果带着心爱之人,泛舟于洱海之中,那月色,那涛声,能不醉人吗?哈哈,哈哈!来,为大理的四大美景,大家干一杯!”
大家都被吴书记的语言陶醉了,纷纷放下筷子,静听他对大理山水的赞美,连生长在大理的陈若鹃也不禁为吴书记的口才和博学强记而折服。
秘书科的一位干事说:“听吴书记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
陈若鹃:“吴书记真是知识渊博,极富文采,刚才所说的大理的风、花、雪、月四大景致,连我这个生长在这里的人,都没有你知道得那么详尽。”
吴有序:“过奖了,过奖了,哪有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懂得多啊。”
只有洛伟奇仿佛无动于衷,他脑子里还转着刚才汪大姐说的话:“县招的大师傅菜做得很不错,可以多吃点。反正是公家请客,不吃白不吃。”他非常认真地品尝大师傅做出的每一道美味佳肴。他首先把筷子伸向云南火腿冬笋烩海参,到嘴的海参又软又滑又烫,还没有尝出味道就咕嘟一声入了喉咙,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吃出味道来。他叹一口气,又挟了一块海参放进口,觉得味道确实好,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山珍海味。他不客气地吃了不少;他把筷子伸向气锅鸡,锅内的鸡又肥又嫩,骨头都酥了,那味道非同一般,他先撕下一块鸡腿,再撕下一扇翅膀大嚼。不过细细嚼来,觉得比母亲做的气锅鸡似乎还欠点火候;他把筷子再伸向红烧洱海弓鱼。他听母亲说过,弓鱼是洱海特产,身形长瘦,鳞细肉鲜,要经过十多年才能长成一尺左右的成鱼,味道极为鲜美,号称“鱼魁”。唉呀,味道确实太鲜美了!他一筷又一筷,吃了不少。麻辣蹄膀,久违了,真是解馋,又香又软,又麻又辣,他吃起兴来,大块大块地往嘴里送,口中还发出啧啧之声。陈若鹃发现洛伟奇食相不雅,连连向他递眼色。洛伟奇吃得太投入,根本没反应。在洛伟奇把筷子伸向酿客家豆腐的瞬间,陈若鹃猛地一脚踩在洛伟奇的脚背上。这突然袭击使洛伟奇下意识的哎呀了一声。大家都愣住了。
汪大姐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被鱼刺扎着了?”
洛伟奇:“嘿嘿,不是,若鹃姐怕我吃豆腐过敏,特意踩了我一脚来提醒我。”
大家忍俊不禁,都笑出声来。
回家的路上,若鹃批评伟奇说:“伟奇,刚才宴会上,你只顾吃,吴书记说话你一点也不听,而且吃相不怎么样,太不懂礼貌了。”
伟奇说:“嘿嘿,谁说我没听吴书记演讲的?不过他说的风花雪月什么的,在任何一本有关大理的游览指南中都有介绍,比他讲的还要详尽。再说,已经有人为吴书记的演讲唱赞歌了,还要我这个蠢嘴笨舌的乱插嘴干什么?还有呀,黄师傅做的菜实在好吃,不认真品尝,是对黄师傅劳动的不尊重。根本的问题是,吴书记所摆弄的口头艺术,与黄师傅摆弄的烹调艺术,两相比较,显然黄师傅的烹调艺术比吴书记的口头艺术水平高出太多,我当然把欣赏的重心放在烹调艺术上面了。汪大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汪珊珊笑了笑,没回答,但心里想:“别看这位小老弟平时少言寡语,他脑子清楚得很呢。”
事后,刘瑞英问金副书记,对陈若鹃印象如何?金副书记说:“谢谢刘大姐的关心,我心领了。不过她对我不合适。其一,她太漂亮,我伺候不起,我想找个过日子的;其二,她文化水平比我高太多,我怕自己总被人家压一头;其三,你没瞧出来吗?她和洛伟奇是一对恋人,我怎么可以硬生生地把人家拆散。”
一天早上,刘瑞英起床时忽然发现枕头上散落了许多头发,她心中一惊,立刻来到镜子前梳理头发,却梳下来成把成把的黑发。她“啊”的一声,全身发抖,一屁股坐到梳妆椅上,任由眼泪涔涔而下。她知道,她得了人们常说的“鬼剃头”的病。对于一个时时炫耀自己满头秀发的人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残酷了。
金云县医院的党支部书记听说是县委书记夫人来看病,看的又是怪病,便招集了内科、外科、妇科的科主任一起给刘瑞英会诊。主任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由内分泌失调引起的病,但用什么样药能治好,却莫衷一是,而且谁都知道这位书记夫人非常刁蛮、难缠,所以谁都不想担责任。最后内科主任拍板,决定用激素试一试,而且声明没有把握,十五天为一个疗程,不行再换药,同时声明打激素会刺激食欲,请刘主任注意锻炼身体,以免发胖。用药大约两周后,头发脱落的少了,再加了一个疗程后,头发终于停止脱落,而且在原先掉发的地方又开始长出黑油油的新发,真让刘瑞英高兴。与此同时,她的食欲奇佳,吸收又好,加上常常要出席招待宴会,平时又没有锻炼的习惯,一个多月下来,体重足足长了二十二斤三两,而且相当一部分肉就长在脸蛋上。更让她难以容忍的是,皮肤变得粗糙没有光泽不说,嘴边还长出细而密的淡灰色胡须。大家都发现了刘瑞英的变化,不过任谁也没有表露出来。
一天,刘瑞英拿了一份以县委名义写的稿子到农艺出版社。大家见是刘主任驾到,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和她打招呼。陈若鹃给刘瑞英倒了一杯茶,说了声:“请主任喝茶。”抬头间,看到刘瑞英完全变样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刘主任,你的脸怎么……”马上发现自己失言,便把后面想要说的话吞进肚里。
刘瑞英二话没说,狠狠瞪了陈若鹃一眼,放下文件转身跑出编辑室。大家都在心里说:“陈若鹃,你惹祸了。”
事实上,最了解刘瑞英身上变化的,莫过于她的丈夫吴有序,但是吴有序是一个非常有修养的男人,他既不表现出惊讶,也不表现出歧视,依然是那样的体贴和温柔。吃饭时,每当刘瑞英把筷子伸向她最爱吃的气锅鸡时,吴有序总是耐心劝刘瑞英少吃点,因为内中放了药材。吴有序还建议刘瑞英早点起床一道去跑步,可是刘瑞英总觉得身上疲惫不堪,怎能坚持下来呢。
一次中午吃饭时,吴有序不经意地说:“组织科的卢利华非常关心你,问你为什么突然发胖了?”
刘瑞英警惕地:“你是怎么回答的?”
吴有序:“我说,胖有胖的风韵,历史上就有不少美人都很丰满,比如杨玉环……”
刘瑞英生气地说:“吴有序,你少来这一套,卢利华这个婊子有什么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眉来眼去。还借古讽今。”
吴有序缓缓地说:“这你就不对了,人家关心你,你还恶意伤人。”
刘瑞英醋意攻心,一股浊气上头,下午上班时径直走到组织科,推开门就大骂:“卢利华你这个婊子养的,你居然当着我爱人的面,说我越来越胖,你是不是想取我而代之。你早就心怀不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莫名其妙的卢利华不知所措,气得大哭。组织科的科长、副科长一起把刘瑞英架出房间,她还在走廊上高声叫骂,其他科室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第二天早饭时,吴有序严肃地说:“小英同志,听说你昨天下午去组织科大闹一场,影响可不好噢。为此,我昨晚特意向组织科的科长、副科长作检讨,说我对家属没有教育好。”
刘瑞英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这样闹法有点蠢,但她对吴有序与其他女人之间的关系极度不放心,便说:“老吴,你的意见是对的,我昨天的做法不对,对你的声誉也造成不良影响,对不起了,我向你道歉。但你在年轻姑娘面前是否也收敛一些,不要让人家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吴有序说:“你说得对极了,我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不知什么原因,我一说话就有一些姑娘死死地盯着我,真让人不好意思。比如昨天你在组织科刚闹完,群工科的莫菲菲就来找我汇报你的情况,一谈就两个钟头,轰都轰不走。最后还暗示,说如果你再这样闹下去,机关里少说也有十几个姑娘等着接你的班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刘瑞英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但经吴有序这样一激,醋意轰的一声又上了头。她狠狠地说:“吴有序呀吴有序,我还以为你怕我给你丢丑呢,原来不是,你是故意让我去闹,最后达到把我搞臭的目的,你好和我离婚再找个黄花闺女。你休想。我绝对不和你离婚,我就接着闹,闹个鱼死网破。”她又到群工科臭骂莫菲菲勾引她丈夫,同时还骂吴有序如何讨好姑娘,与谁谁谁不清不楚等等。奇怪的是,这么一闹,没有一个人同情刘瑞英,大家反而同情吴有序。
公元1957年到了,这是一个火样的年代,青年们个个觉得自己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革命革命再革命,奉献奉献再奉献。这一年,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给共产党提意见,帮助党整顿作风。 一时间,中国的知识分子激动万分,觉得毛泽东不仅是领导中国人民打败国民党八百万军队的伟大统帅,而且是领导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伟大舵手。大大小小的知识分子无不废寝忘食,开动脑筋,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
五月末, 金云县农艺出版社接到县委通知:白天办刊物,晚上搞运动,给党提意见。这里离北京很远,信息反馈很慢,大家一时对这场运动摸不着头脑。李鹏飞、杜一诺和汪珊珊三个人搞了个碰头会,会上大家都觉得运动要搞,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不能急。汪珊珊说:“待晚上回家问问我那位,摸摸上面的意图再说。”
第二天,汪珊珊对李鹏飞、杜一诺说:“我那位说了,这次运动是一次非常重大的阶级斗争,现在是引蛇出洞的阶段。告诉我们的同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随便提意见,要多说党的好话。”
李鹏飞说:“这个情况十分重要,咱们分头和大家打个招呼,但话要说婉转些。现在分分工,我找温通融和吴得方,汪副社长找小陈和小洛,老杜找李有根,特别要对老李头严肃些,这个人是炮筒子,搞不好把自己套进去不说,还会连累大家。”
汪珊珊找来了陈若鹃和洛伟奇,严肃地对他们说:“整风运动就要开始了,你们是我们党培养出来的第一代大学生,将来是我们的接班人,希望你们利用这次整风的机会,好好学习,快快成熟起来。”她又压低声说:“在这次运动中,我希望你们多思考问题,不要随便提意见,要多说党的好话。听清楚了没有?”
陈若鹃和洛伟奇同时说:“听清楚了”。
隔天晚上,吴有序派通信员把陈若鹃和洛伟奇请到家里,在会客室坐定后,吴有序说:“今天请你们到家里来,是为了说话随意些。”接着吴有序问:“你们到出版社后生活工作怎么样,同志之间相处融洽吗?”
陈若鹃:“我们早就习惯了。出版社这个革命大家庭实在太温馨了,人人对待我们都像亲哥哥亲姐姐,工作上互相帮助,出了问题主动承担责任,互相补台。这些哥哥姐姐还轮流请我们各家去做客。你看,我们都胖了。”说到这里,陈若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洛伟奇也嘿嘿傻笑。
吴有序说:“这就好,这就好,革命家庭嘛,就应该这样。”吴有序又问:“最近我们县要开展整风运动了,你们出版社布置和动员了没有?”
陈若鹃:“布置了,汪副社长还和我们俩打了招呼。”
吴有序:“是吗,你说说她是怎么对你们打招呼的?”
陈若鹃:“汪大姐说:‘整风运动就要开始了,你们是我们党培养出来的第一代大学生,将来是我们的接班人,希望你们利用这次整风的机会,好好学习,快快成熟起来。’她还语重心长地说:‘在这次运动中,希望你们多思考问题,不要随便提意见,要多说党的好话。’要我们牢记她说的话。”
吴有序转头问洛伟奇:“小洛同志,汪副社长是这样说的吗?”
洛伟奇嘿嘿一笑说:“我只记得她说过前面的那些话,至于‘不要随便提意见,要多说党的好话’什么的,我没印象。”
陈若鹃肯定地说:“这些话确实是汪大姐说过的嘛。”
洛伟奇还是嘿嘿笑着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吴有序打圆场说:“没什么,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汪副社长这样说,也是为你们好嘛。”随后他们又聊了些其他事。
刘瑞英进来过两次,给他们送水果,送茶。她的直觉告诉她,吴有序看陈若鹃的时候,总带着色迷迷的眼神。刘瑞英心里说:“噢,原来你是在打陈若鹃的主意呀,休想。”
过了几天,县里开全体员工大会,由吴有序作整风动员报告,他还是无需秘书写稿,即席发挥。报告作得十分生动、十分精彩。
吴有序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同志们,前不久,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北京怀仁堂作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讲话。他老人家一面吸着香烟,喝着酽茶,一面滔滔不绝地演说。他劝大家要做志士仁人,帮助党除去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三种恶劣的作风,以利革命和建设事业的进行。毛主席还特别举出了章太炎先生在晚清时不顾个人安危闹革命的例子,要我们向章太炎学习。”他说话的架势,就像他刚出席了毛主席在怀仁堂的报告会似的。他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那么,这个章太炎是何许人也?他就是我国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和大诗人,早年参加过康有为的维新运动。在满清末期是他首先把自己头上的长辫子剪掉的,后来他又参了孙中山的革命运动,推翻了满清王朝。之后,大野心家袁世凯当了大总统,当了大总统还觉得不够过瘾,还要当皇帝。这时候,章太炎到市场上买了一套旧的将军制服,胸前戴满了那么大个的勋章,光着脚站在北京新华门外大骂袁世凯反动。那个时候这样做是要冒杀头的风险呢。当时,好多人好多人围着章太炎看热闹,袁世凯拿他没办法,抓起来也不是,不抓起来也不是,只好封给他一个‘章疯子’的外号。”听到这里,全场活跃,发出由衷的笑声。他吸了一口烟,摆摆手,待笑声静下来又大声说:“毛主席让我们学章疯子,敢于说话,敢于讲真话,帮助我们党改正错误。”说到这里,他的嗓音突地增大,激昂地喊叫:“我们就是要做革命的疯子。”大家热烈鼓掌,满堂喝彩。忽然他话音一转:“但是,我们这里有些同志对这一场运动很不理解,举例说,有一位基层干部对我们的党员同志打招呼说,运动中‘不要随便提意见,要多说好听的话’,这是什么话?这是屁话!我奉劝这位基层干部不要错误估计形势,不要和中央对着干,不要以为家里有某种消息来源,就胆大妄为。弄得不好,给她自己戴上一顶什么帽子,恐怕就不太好玩了。”大家听到这里,哄堂大笑,又热烈鼓起掌来……
汪珊珊意识到自己被出卖了。回到出版社后,她马上把情况向李鹏飞说了,李鹏飞也急了,想了一会说:“这样吧,今晚你就回家去,明天就不要上班了,先上县医院抽个血,然后在家待上一段时间。对外就说得了急性传染性肝炎,我让我爱人给你补开一张医生证明。这件事不要再让第三人知道。”汪珊珊感激地点点头。
陈若鹃也意识到自己被耍弄了,回到出版社后,想找汪大姐解释一下,但同志们对她突然变得极为冷淡,都说不知道汪大姐上哪去了。她来到李有根家,看见王秀珍,抱着王秀珍就哭着说:“干妈,救救我,我好怕。”
王秀珍说:“别哭别哭,有事慢慢说。” 陈若鹃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李有根听过后大骂:“这个王八羔子真不是东西,看我什么时候拿斧子劈了他这个狗日的。”
王秀珍说:“就知道骂人,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李有根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晚上,秀珍带着若鹃到李社长家,若鹃再把情况向李社长汇报一下,让老李拿个主意。”
到了李鹏飞家, 李鹏飞热情地把王秀珍和陈若鹃让进屋里。陈若鹃又把事情的经过情况给李社长讲了一遍。李鹏飞点点头,轻声对陈若鹃说:“不关你的事。今后小心,尽量少出门,尽量少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似乎事情平息了下来。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刘瑞英的肥胖病仍然在发展中,走起路来全身的肥肉一步一颤,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要扶着墙休息一会儿。她听说下关有位藏医可以治这种病,便急不可待地让机关派车送她去瞧藏医。藏医号脉后说无大碍,吃几副中药就会瘦下去,恢复到发病前的样子,只是要求刘瑞英戒口,绝对不能再接触激素。刘瑞英顿时高兴得热泪盈眶,心头一块石头总算下了地。但开出的药方却缺藏红花和雪莲两味药。她让司机开车走遍县城和大理各中药店都买不到。后来机关里一位干事告诉她,这是藏药,只有托人到西藏才能买到。那干事还告诉她,出版社的陈若鹃前些时候也曾看过藏医,藏医开的药方里也有藏红花和雪莲,可以问一下陈若鹃从哪可以买到这些药。刘瑞英让通信员小胡去出版社找陈若鹃,问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这两种药。
陈若鹃说:“这两味药可难找了,藏红花要在西藏才能买到,雪莲就更远了,要到新疆才有。这样吧,我现在的病好多了,我带你去找我干妈,问她还有没有剩下的,如果有就拿去给刘主任入药,如果用完了,就只好请刘主任另想办法了。”
陈若鹃和小胡一起找到王秀珍,把刘瑞英要治病买不到藏红花和雪莲的事说了。
王秀珍诚恳地说:“哎呀,看到刘主任病成这样,我都心疼。可惜若鹃的藏红花和雪莲已经全用完了,否则真应该帮刘主任的忙。”
小胡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药是通过什么办法买到的?”
王秀珍说:“哎呀小同志,这两样药是通过我们老李的老上级马司令员从西藏和新疆弄来的,可惜这位老上级调到别的地方了。请你给刘主任解释一下,好吗?”
小胡:“知道了。阿姨再见。”
通信员刚出门,李有根愣愣地冒出一句话:“什么东西,我想起她两口子就有气。不说藏红花和雪莲没有了,就是有也不能给她。”
王秀珍用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轻声点,人家还没走远呢。”
小胡回去后对刘瑞英说:“人家说这两味药可难找了,藏红花要在西藏才能买到,雪莲就更远了,要到新疆才有。而且帮他们买药的人也失去联系。”
刘瑞英大骂小胡:“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好,将来还能做什么大事。”
小胡挨骂后心中不服,离去时一边走一边嘀咕:“你为什么不亲自走一趟,人家对你反感透了。”
刘瑞英听出小胡话内有话,便把他喊了回来:“你刚才嘀咕些什么?”
小胡:“我什么也没说。”
刘瑞英:“你人小心大,敢在我面前耍鬼,你是不是想回家跟你老娘磨豆腐?我有办法把你弄来,就有办法把你弄回去。”
小胡:“小姨,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刘瑞英:“他们到底怎么说的?你一点都不许隐瞒。”
小胡:“陈若鹃说,这两味药很难找,藏红花要在西藏才能买到,雪莲要到新疆才有。她说她的病好多了,她带我去找她干妈,看还有没有剩下藏红花和雪莲,如果有就拿去给刘主任入药,如果用完了,就只好请刘主任另想办法了。”
刘瑞英:“陈若鹃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