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最后的处男 第5部分阅读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下里决定把自己的第五个女儿许配给钟怯病,还要上报皇上,让钟怯病统领十万御林军。钟怯病也沾沾自喜:‘这武状元舍我其谁!’殿试中,考题是《卫国策》,考殿上黑压压坐满了监考官,八王爷也亲临考场监考。钟怯病镇定自如,脸不改色,大笔一挥,洋洋洒洒数万言,一蹴而就。众考官接过钟怯病的答卷一看,纷纷赞叹不已:‘哎呀,这文章不仅意境深邃、玑珠满纸、章法天成,而且书法飘逸,几凌古人,实在是大气之作。’细细一想,又觉得文章中有一丝不妥。人人都知道钟怯病现在是八王爷选中的准附马爷,也不好说穿。待八王爷一看文章,也赞赏不已,连喊了几个好字。此时,一位耿直的考官,指着文章在八王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八王爷点点头,大声对钟怯病说:‘钟爱卿,你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我有一事不明,爱卿为什么在文章中把成语射人先射马写成矮人先矮马,又为什么把成语中的矮人观场写成射人观场,有什么讲究吗?’ 钟怯病大声回答:‘回王爷,那是因为原先造字时把射字和矮字搞颠倒了。您想啊,原先的射字由一个身字和一个寸字组成,如果一个人的身子只有一寸高,那当然就是矮了;同样的,原先的矮字由一个矢字和一个委字组成,矢,箭也,委,放也,放箭也就是射的意思。所以,这两个字是颠倒了的。我是故意把它们更正过来的。’ 八王爷说:‘钟爱卿,据我所知,这些字都是孔圣人所造的啊。’钟怯病道:‘管他圣人俗人,错了就得改。’八王爷点点头把主考官叫来问:‘听说上书房缺个什么官。’主考官说:‘回王爷,缺个书房清扫。’八王爷:‘那就封他个书房清扫吧。’就这样,钟怯病把到手的公主夫人和御林军统帅给搞丢了。嘿嘿,这就是成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出处。”
洛伟奇大笑说:“姐编的故事真好玩。不过据我所知,‘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成语好像出在《三国演义》中‘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一回。”
陈若鹃笑得纤腰抖动,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管它《三国演义》、《四国演义》,反正下面该轮到你说了。”
洛伟奇:“好,我说就我说。说什么呢?”这时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了布谷鸟的鸣叫, 洛伟奇触景生情:“我就说个子规鸟和杜鹃花的故事吧。”
“周朝时,蜀国有个国君叫杜宇,因国内发生水灾,杜宇便让他的丞相鳖冷带领民众去凿开玉山,排除了水患。为此,杜宇把帝位让给鳖冷,自己遁隐在西山。后来他想念故乡和老百姓,就想复位,但鳖冷说:‘不行。一国之君,如果说出的话不算数,还有什么信义可言。’杜宇后悔极了,饮恨而死,化为子规,鸣叫不已,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直至口吐鲜血,滴落在杜鹃花上,万山红遍,所以人们又称杜鹃花为映山红。这子规啼血的传说,成为许多大诗人、大作家创作的素材。李白诗云:‘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断一肠,三春三月忆三巴。’杜甫病中寄居在长江边的张飞庙中,写下了‘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这样的名句;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的葬花诗中,借林黛玉之口,说出了‘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的绝句,都给后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子规鸟又称布谷、杜鹃、子鹃、春魂。有意思的是,多数子规都不自己造巢,而是把卵下到其他鸟的巢里,由养母负责把小杜鹃孵出并喂大,杜鹃长大就飞走不管养母。这种现象叫‘巢寄生’。下面是我编的新故事,编得不好就请姐姐指正……”
“从前有一只体弱的杜鹃妈妈,忽然有一天觉得自己要生小宝贝了,于是便到处找其他鸟的巢,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鸟巢。杜鹃姐姐正在孵卵,看到杜鹃妈妈这样辛苦,就对杜鹃妈妈说:‘你把卵就下在我这里吧,反正孵一只也是孵,孵两只也是孵。’杜鹃妈妈说:‘那就麻烦你了。’便把卵下在杜鹃姐姐的巢里。杜鹃姐姐自己下的卵都胎死壳中,只孵出杜鹃妈妈生的那个小弟弟。杜鹃姐姐非常难过。杜鹃姐姐把弟弟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又当姐,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把他喂养大。可小杜鹃的翅膀长硬了,却不告而别。杜鹃姐姐好伤心噢!她到处寻找这个没良心的弟弟,一边飞一边喊:‘子规子规,不要弃我;如若弃我,谁来葬我。子规子规,不要弃我;如若弃我,谁来葬我。’她叫得嘴都流血了,流出的血便染红了这片杜鹃花。”说到这里,刚好湖边那只布谷又发出单调的鸣叫,洛伟奇便说:“姐,你听,杜鹃姐姐又找她的弟弟了:‘子规子规,不要弃我;如若弃我,谁来葬我。’”
陈若鹃触景生情,不能自已,站起身来,一边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边呜咽着说:“你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弟弟……”
第二章 阿贡道长
上头规定,大学毕业生来到新单位,都要到艰苦的地方锻炼几个月,叫做“体验生活”。陈若鹃和洛伟奇也不例外。他俩一起分配到云南省金云县与昌祥县之间一个白族人居住的、叫白露乡的山寨子。
出发前一天的下午, 李社长对大家说:“支部决定,明天陈若鹃、洛伟奇两位同志去白露乡锻炼,时间三个月。大家把他们俩的工作分摊一下。小陈和小洛要做好思想准备,到了那里不要搞特殊。住进当地村民的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你们要把握好这次难得的机会,深入生活,了解老百姓的愿望和生活状况,有必要时,可以写信向组织反映老百姓的困难和要求。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你们俩要互相帮助,一定要平安地去,平安地返回,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们。山路不好走,你们明天凌晨就得出发,让李管理员送你们到山脚下的大榕镇,另找个有小驴的向导,把你们送上山去。你们一定要带足物品,手电、针线、雨具、药品之类的东西,一定要带齐。”说到这里,李社长忽然提高了声调:“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小陈、小洛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我们1950年剿匪时到过的那个白族寨子。据了解,当年剿匪时给我们带路的老革命阿贡道长还在寨子里。大家别忘了给老革命带些吃的、用的东西,打好包晚上送到李管理员家里。”
大家一听说是给阿贡道长带东西,不约而同地大喊:“乌拉……”
有人问:“给老革命带东西有限量吗?”
李管理员:“原则上没限量,但也不能太多了。”
第二天凌晨,洛伟奇和陈若鹃都背着自己的背包,李管理员推着驮满东西的自行车出发了。小路崎岖不平,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谁也顾不得说话。慢慢地,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洛伟奇和陈若鹃这才看清楚自行车上驮了两大麻袋的东西。
“李叔,这两大麻袋的东西都是给阿贡道长带的呀?” 洛伟奇有点惊讶。
李管理员:“对头。”
陈若鹃:“东西真不少。”
李管理员:“要不是我硬生生地撤掉一部分,东西还要多呢。”
洛伟奇:“李叔,这个阿贡道长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一听说是给阿贡道长带东西,就高兴得喊起‘乌拉’来?”
陈若鹃:“对了,李叔,为什么说这个人又是道长,又是老革命?把我都弄糊涂了。”
李管理员:“你们想不想听故事?”
洛伟奇和陈若鹃欢快地:“想……”
李管理员:“好吧,那就算是给你们路上解个闷吧……那是1950年的春天,我们解放军为剿灭国民党反动派的残余匪帮,来到云南省西部崇山峻岭间的一处山地,这里四周都是原始森林,看不见有路的痕迹,加上时阴时雨,大雾弥漫,路就更难走了。侦察兵向支队首长报告,说部队迷路了,附近找不到村庄,也找不到老百姓。最要命的是干粮已经吃完,要煮熟食又找不到干柴,把我这个管理员兼炊事班长急得快要跳崖。就在大家急得挠耳抓腮的时候,密林深处传来歌声:‘天阴阴兮心中烦,我骑毛驴兮赶路忙;忙兮忙兮为哪般,老道心中欠思量……’突然间许多人一起喊:‘什么人?’原来是侦察班的同志们埋伏在路旁,就等这人进入埋伏圈,好活捉他。没想到大家见到的是一个干瘦的老道人,灰白色的胡须,头戴竹笠,身穿灰色道袍,脚踏道靴,身后背着葫芦,骑一匹老驴,驴身上挂着一支拐棍。那老驴也是又干又瘦。他神情冷漠、不咸不淡地说:‘请问何方神圣,打断了老道的清歌。’侦察兵厉声喝道:‘下来,干什么的?’那老道纹丝不动。这时,支队教导员走过去,恭敬地问道:‘这位道爷,我们得罪了。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事想请教你。’”说到这里,洛伟奇不经意地嘿嘿一笑。李管理员瞟了一眼洛伟奇,问:“小洛子,你笑什么?”
洛伟奇:“嘿嘿,李叔讲什么从密林深处传来‘天阴阴兮心中烦,我骑毛驴兮赶路忙;忙兮忙兮为哪般,老道心中欠思量’的歌声,什么大家见到干瘦的老道人,老道人骑着一匹老驴,头戴竹笠,身穿灰色道袍,脚踏道靴,身背葫芦,驴身上挂着一支拐棍……这些故事情节,我好像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
李管理员:“不可能!我讲的是事实,不信你以后可以问问李社长……你听还是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
陈若鹃瞪了洛伟奇一眼:“李叔,别理他。他不听我听,你往下说。”
李管理员:“好吧,看在若鹃的分上,我往下说……那老道一看这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挺有礼貌,又听说是解放军来了,便连忙从小驴背上滑了下来,拄着拐棍说:‘原来是救苦救难的解放军来了,有失远迎。请问有何事相问,不必客气。’ 教导员说:‘我们想找个村落,煮些熟食,然后继续赶路。’老道说:‘好说,好说,前面不远有座山头,拐过山就是寒舍。请随我来。’说着,他支着拐棍,一翻身跃上驴背。老道拿起一个葫芦,揭开盖子,喝下一大口酒,接着取下一个葫芦笙,吹了起来,‘呜……呜……’的声音高在山间回响。侦察兵小张在教导员耳边嘀咕:‘不知这老道搞什么名堂,不会是向敌人报信吧?’教导员说:‘不要紧。传我命令,大家提高警惕就是了。’”
“大家跟随老道走了一段山道,过了一道石板桥,绕过密密的竹林,便看到零零落落的茅屋散落在山边。原来老道把我们领到了白族人的寨子。这时,整个寨子都飘着一股烤红薯的香味。老道说:‘我们甚穷,拿不出美味佳肴款待贵客,此处百姓常以红薯当饭,就以烤红薯宴请贵客,不成敬意。’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刚才老道吹葫芦笙,是通知村民给我们准备午饭。教导员忙说:‘太好了,谢谢乡亲们对我们的一番好意。’白族老乡对我们非常热情,纷纷给我们送来热腾腾的烤红薯,有的老乡还送来了仅有的几个鸡蛋。教导员对我说:‘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拿了老乡的东西一定要给钱。不要打扰老乡,吃过饭立即出发。’”
“部队吃过饭后却找不到那个老道了。支队长和教导员都急了,因为在这个深山峻岭中,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当向导,寸步难行。支队长对侦察班长说:‘你们侦察班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瘸腿的老道都没看住。你不把老道给我找回来,你这个侦察班长就当到头了。’大伙正着急呢,从山那边传来了葫芦笙的旋律,老道长骑在毛驴上向我们招手呢。”
“后来我们才知道,老道叫阿贡,当年六十一岁,自幼随父加入道教,云游四海,给人测字、看风水、扶乩和看病。五十四岁那年,上山采药时不小心从岩石上摔下,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把腿摔坏了,再也无法四处云游,只得回到家乡。村里数他年数最大,一生没有结婚,他便把村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后代。白族寨子的人都是被国民党反动派逼到高山峻岭来的,耕地很少,大家都很穷。现在解放军来了,阿贡道长觉得大家有了奔头,所以主动给我们当向导。”
洛伟奇:“怎么老道后来又成了老革命啦?”
李管理员瞪了洛伟奇一眼说:“我讲的事不是瞎编吧?”
洛伟奇笑笑:“嘿嘿,不是瞎编,确有其事,确有其事。”
李管理员:“自从有了老道当向导,我们少走弯路,连打了几个胜仗,受到了上级的表扬。当时行军打仗,打到哪,吃到哪,睡到哪,根本就没有条件洗澡、洗衣服,所以人人身上都长了虱子,大家管虱子叫革命虫。一有机会坐下来休息,大家就摆开阵势,解开衣裳的扣子,寻找在衣缝中爬动的虱子,还互相比,看谁身上的虱子最多、最肥,谁就最革命。最多的是阿贡道长,他头发从来不剪,就像一团乱稻草,胡子也从来不剪,头发和胡子上都有虱子。他身上的虱子最多,岁数又最大,所以大家封他为老革命。”
听到这里,洛伟奇和陈若鹃都不由得哑笑起来。洛伟奇说:“原来是这么个老革命呀,真逗人。”
李管理员:“更逗人的事还有呢……大家都十分尊敬阿贡道长,但是带着一个骑老驴的瘸老头实在不方便,特别是急行军的时候,那匹老驴还特别倔,软硬不吃,越打越不走。后来支部专门研究决定,遇到紧急情况,就由机枪手大刘背着老道走。大刘是我的山东烟台同乡,他个头一米八五左右,膀大腰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大刘接到支部通知后,本来非常高兴,因为道长个头小,重量轻,比一挺机枪重不了多少。但是背过两次后,大刘说啥也不肯背了。原来大刘特别爱干净,平时注意卫生,身上的虱子几乎找不着。可道长身上的虱子实在太多了,经常爬到大刘身上。更令大刘受不了的是,道长长年不洗澡,他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熏得大刘无法呼吸。教导员找大刘谈话,说这是支部决定的,是革命需要,不想背也得背,不背就处分他。大刘说,受处分也不背。党小组开会帮助大刘,大家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背阿贡道长。这时,负伤都不掉泪的大刘高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该死的老道身上味大不说,还搞打击报复,他听说我不愿意背他,就往我脖子上放虱子。’大刘哭得十分伤心。躲在一旁偷听他们谈话的阿贡道长走出来说:‘谬也,谬也,旁人身上之革命虫乃普通之虱子,鄙人身上之革命虫乃随我多年之龙虱,是我改善生活之美味佳肴,我岂会随意送人。’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说到这里,李管理员忍不住笑了起来,陈若鹃和洛伟奇也都被逗笑了。李管理员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不但使大刘改变了对老道长的看法,而且使他俩建立了父子般的感情。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部队的指战员都是北方兵,来到云南,吃不习惯、睡不习惯、天气不习惯,说怪话的人不少。比如东北人夸家乡时说:‘东北三件宝,貂皮、人参,乌拉草。’山东人夸家乡就说:‘山东三件宝,大葱、地瓜、海蜇头。’你们俩都是本地人,你们是怎样夸你们云南的?”
洛伟奇和陈若鹃一起说:“云南三件宝,白药、烟叶、普洱茶。”
李管理员:“对头。可是战士发牢骚时却说:‘云南三件宝,蚊子、毒蛇、旱蚂蟥。’提起这三样东西,比山东人在景阳冈提起老虎还要疹人。先说蚊子,它个头大,有花纹,有人夸张地说这种蚊子长了胡子和骨头。被它叮后常常会发疟疾,两天发高烧,一天发冷,让人死不得活不得。其次是毒蛇,云南的毒蛇品种特别全,什么小眼镜、大眼镜、金环蛇、五步蛇、蝮蛇、小蝰、大蝰、青竹蛇……让人胆战心惊,行军打仗,谁踩上毒蛇谁倒霉,不死也一身残。但最让人害怕的还是旱蚂蟥,它不生长在水里,而是爬到高高的树上,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人的到来,然后从上面掉下来,神不知鬼不觉,从衣帽鞋袜的缝隙中钻进来吸人的血,还把半个身子钻进人的皮肤里,有时拔也拔不出来。哎呀,太恐怖了。但是自从有了阿贡道长,大家就不再怕这三样东西了。有人得了疟疾,阿贡道长上山采些什么树叶,煮水喝下,一发汗,病就好了。有人让蚂蟥叮了,阿贡道长从他的竹根烟斗中挑些烟油,抹在蚂蟥身上,蚂蟥就乖乖掉下来。有一天中午,部队打完仗,来到河谷口歇息,有几个小战士在芦苇丛中抓蝴蝶玩,忽然通讯员小赵发现一条大绿虫盘在芦苇叶上,它尖尖的头,细长的尾,在阳光下发出绿色的光芒,非常好看。小赵喊了一声:‘快来看呀,一条大绿虫,太可爱了。’这一喊,来了七八个小战士,大家看到这条绿虫,都说从未能见这么大的虫子。大刘也走过去看热闹,他用手去逗那条虫子,那虫子跳起来要咬他,引起大家一阵欢笑。大刘正要用手去抓那条虫子,只听得阿贡道长大吼一声:‘不许碰它,那是毒蛇。’说时迟,那时快,那毒蛇已经咬住了大刘的食指。大刘哎哟一声,一阵猛烈的疼痛直窜心里,他一使劲把蛇摔出老远。阿贡道长连蹦带跳闯了过去,大声说:‘给我水。’有人立即把水壶递了过去。阿贡道长又说:‘给我刀子。’有人递过刀子。阿贡道长:‘大家散开。’这时,看到大刘的手指和小臂已经发黑,二话不说,立即解下系裤子的带子,把大刘的手臂紧紧勒住,大声喊:‘侦察班长,倘若我的嗓子不能透气,就给我在嗓眼上插一根透气之苇子管,明白乎?’ 侦察班长说:‘明白。’阿贡道长漱过口,切开大刘手上的伤口,立即在伤口上吮吸直来,吸一次,嗽一次口,直到吸出的血变红为止。大约过去二十分钟,大刘的感觉好多了。这时阿贡道长整个脸又肿又紫,变形了。他艰难地指指嗓子,侦察班长把苇子管插入他嗓子里,他急促地呼吸着。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阿贡道长的脸不肿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过后,阿贡道长说:‘此蛇名青竹,又叫百步锁喉,是云南最毒的蛇之一,虽小,人若被咬,走百步将毙命。’这件事之后,大刘对阿贡道长好得像父亲一般,他不但高高兴兴地背着阿贡道长行军,有好吃的都舍不得吃,总惦记着阿贡道长。阿贡道长对大刘也特别好,部队分的好东西都给大刘留着。剿匪战斗结束后,阿贡道长当向导有功,被评为二等功臣,大刘评为战斗英雄。庆功会上,两人都身披大红彩带,胸前挂大红花。功臣们检阅部队时,阿贡道长骑在毛驴上,大刘手牵毛驴在部队前面走过,好威风。大家高喊:‘向战斗英雄致敬。’阿贡道长就回答:‘孩儿们辛苦了。’”
洛伟奇:“后来呢?”
李管理员:“战斗结束后,组织上考虑到阿贡道长的贡献,决定把阿贡道长分配到县民族事务委员会工作。阿贡道长听说后,半夜偷偷骑驴逃走了。部队派人去找过几次,也没找到。”
洛伟奇:“后来呢?”
李管理员:“听说他最近回到白露乡,也就是你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后来的事,你们直接问阿贡道长好了。”
他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大榕镇。李管理员说:“你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我去找向导。”
不一会儿,李管理员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向导,牵着一匹小马过来。李管理员帮着把东西固定在马背上。他左看看,右看看,又让向导牵着小马走了一小段路,放心地说:“没问题了。”他对洛伟奇和陈若鹃说:“我本来是想把你们一直送上山去。李社长不让,说要让你们锻炼锻炼。好了,你们动作要麻利些,要不没到目的地,天就大黑。”
洛伟奇和陈若鹃:“知道了,李叔请放心。”
李管理员又对向导说:“这两位是我们县新来的科级干部,你路上可要照顾好他们,有个闪失,我可要找你算账。”
向导:“没得说,没得说,放心嘛。”
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灿烂,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万物呈现出勃勃生机。山路上,又是别样风景:高高的山峦,根连着根、层层叠叠的古榕,漫山遍野红似火的杜鹃,青翠翠的草兰,金灿灿的野菊,从天而降的瀑布,欢叫的小鸟,加上清新的空气,让人激动,让人心醉。牵着小马的向导,在前头走着,时不时还唱上两句云南戏曲《霸王鞭》,声调高亢粗犷,在山间回荡,别有一番韵味。
陈若鹃激动地边走边念叨:“云南的天啊,云南的地;云南的山啊,云南的水;云南的花草树木啊,云南的人,都透着无法形容的秀美。”
洛伟奇:“姐姐果然是文学细胞比别人多,出口成诗。”
陈若鹃:“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
洛伟奇:“我有另一种感觉,这里是植物的王国,什么时候等我静下心来,我一定要走遍云南,去发现新的物种。”
陈若鹃:“好啊,咱们一起走,你寻找新物种,我搜集民间故事。”
洛伟奇:“一言为定!”
山路越走越高,越走越陡,仿佛是永远也走不到头的天梯。这时,他们已经对任何美景失去了兴趣,只盼着早点到达目的地。最后的一段路,陈若鹃几乎是让洛伟奇架着走完的。当夕阳将群山染得一片血红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山寨。
寨子里的白族老乡不会汉语,不识文字,问他们村干部在那里,老乡们都摇头表示不知道。陈若鹃忽然想起阿贡老人,便说:“阿贡,阿贡。”还用手比着下巴,表示胡子很长的老人。这次总算有人听懂了陈若鹃的话。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连说带比划,让洛伟奇和陈若鹃跟他走。
他们沿着上坡的小路来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前,那汉子对着岩石中的裂缝叫了几声“阿贡”,还用白族语言说了些什么。从裂缝传来了苍老而沙哑的汉语:“尊贵的客人,你们离开吧,莫要打扰垂死之人。让我平平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陈若鹃:“阿贡爷爷,我们是当年的李参谋他们派来看望你的。”
阿贡:“噢,噢,我等了五载有余矣,以为这辈子无法相见哉。”一阵咳嗽声传来了,又听阿贡说:“你们稍等,待我穿好衣服才好会见客人。”
洛伟奇:“阿贡爷爷,让我们进去吧。”
阿贡:“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鄙室不洁,未加打扫,有碍清瞻。”
不一会,从岩石的裂缝中,一瘸一拐走出一位小个子瘦削老人,长而乱的头发盘在头顶,苍白的脸上布满道道深沟,胡子又长又白,衣服已经破碎成条条,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还炯炯有神。
陈若鹃和洛伟奇猛然间看到阿贡爷爷这副模样,和原先的想像大相径庭,一下子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奔过去一下子抱住阿贡爷爷,哭了起来。
阿贡:“不可以哭,绝对不可以哭,莫破坏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欢悦心情。”稍停又小声地问:“不知两位客人有无带来美酒佳肴?”
陈若鹃边抹眼泪边说:“带了带了,带来了两大麻袋东西和四瓶烧酒。”
阿贡搓动双手:“妙极妙极。”又转头用白族语言对那汉子说了几句话,那汉子高兴地吹起葫芦笙……
洛伟奇指着两个麻袋和四瓶烧酒说:“阿贡爷爷,这些东西都是李鹏飞、汪珊珊、杜一诺 、温通融、吴得方和李管理员他们送给你的。”
阿贡打开两个麻袋,把东西都倒了出来,看到有许多腊鸡、腊鸭、腊肉、腊鱼和米粉、粉条、干菜之类的东西,内中居然还有两套军服和一双鞋子,老人笑出声来:“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却之不恭也。”他把军服和鞋子交给洛伟奇说:“娃子客人,请帮我拿好这些东西,再给我拿一瓶酒,其他东西就让他们分了吧。”
陈若鹃说:“阿贡爷爷,请你带我们去见白露乡的干部好吗?”
阿贡摇摇头说:“干部?此处没有。”
陈若鹃:“那我们的介绍信交给谁?今晚我们睡哪?”
阿贡:“介绍信交我即可,至于睡眠之处,就请两位在寒舍安寝,山洞虽小,洞中套洞,别有洞天。”
陈若鹃和洛伟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怀疑阿贡爷爷的山洞能否睡得下三个人?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远处又响起葫芦笙,不一会老乡们打着火把围了过来。阿贡老人高声和大家说了些什么,大家高兴地抬着麻袋走了。阿贡老人又跟那汉子说了几句,然后接过火把,对陈若鹃和洛伟奇说:“两位客人,请带上行李,随我参观寒舍。”
原来洞口虽小,洞穴却很大,洞中还套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阿贡老人指着一个在坡上的洞对陈若鹃说:“此洞在上位,就请这位女娃子客人在此安寝。”又指着另一个稍大的洞对洛伟奇说:“此洞较大,正适宜于这位雄伟娃子安寝。只可惜洞内不够方便,若需如厕,请到洞外可也。”阿贡老人操着古语,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派认真的样子,让陈若鹃和洛伟奇不禁莞尔,仿佛来到了神话中的世界。这时有人抱来了两大捆干苇草,给他们铺作垫子。陈若鹃和洛伟奇都说:“我们自己来。”又有人抱来了一些木柴,放在地上,用火石打着火引,点着了木柴。火焰使山洞亮堂起来。当陈若鹃和洛伟奇把床铺好,东西收拾好的时候,从火堆那边飘过来阵阵烤番薯的香味。
阿贡老人从石缝中找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小酒杯,用嘴吹了吹杯里的灰尘,又用衣角擦了擦,打开那瓶烧酒,斟上少许,用鼻子嗅了嗅,抬起头,眯缝着双眼说:“香,太香了。”他抿了一小口酒,轻声说:“今日老夫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两位客人,请过来用餐。有朋自远方来,使蓬荜生辉,请原谅鄙处贫瘠寒酸,未有丰盛之佳肴招待客人,实在惭愧。现以山薯作宴,不成敬意。”
洛伟奇早就腹如雷鸣,伸手抓起一个大番薯,学着阿贡老人的语调说:“谢谢阿贡爷爷如此丰盛之晚宴,小生却之不恭,恭敬不如从命也。”
洛伟奇拍了拍番薯上面的炭灰,就要往嘴里放,冷不防被陈若鹃打了一下手背。陈若鹃也学着阿贡爷爷的语调说:“请爷爷稍候片刻,待小孙女为爷爷添点兴致。”只见陈若鹃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取出几个小纸包,打开放在地上,原来是五香花生米、炸米团、牛肉干、小点心什么的。
阿贡老人看见这些小吃,眼睛放出了光芒:“难得两位娃子想得如此周到。”他每样都尝了尝说:“地道,地道,无疑是大理之特产也。我有多年未尝到也。”说完又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害怕有人偷看似的,随即把这几样小吃收了起来,神秘地说:“如果两位娃子客人不介意,那就让我留着慢慢品尝,如何?”
陈若鹃和洛伟奇都说:“请便,请便。”
临睡时,洛伟奇发现阿贡爷爷没有被子,便要把自己的被子拿给老人。陈若鹃说:“呆子,不急,让我想想办法。”她从书包里取出小剪刀,把洛伟奇的被子一分为二,一半给伟奇,一半给自己,把自己那床绣花被子给了阿贡爷爷。又拿出针线,把带来的军服改短,阿贡老人默默看着他俩所做的一切,眼眶里噙满泪花。
第二天早晨,阿贡老人在洞中大喊:“娃子们,日上三竿矣,可否起床洗濯一番。”洛伟奇和陈若鹃睁眼一看,只见一道阳光从洞隙中射了进来,阿贡爷爷身穿军服,脚踏解放鞋,神采奕奕地站在洞口。只是那盘在头顶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与军服不相匹配,逗得洛伟奇和陈若鹃格格地笑了起来。待洛伟奇和陈若鹃洗涤完后,陈若鹃拿出梳子和剪刀,要把阿贡爷爷的头发剪短,阿贡老人大摆其手说:“不可不可,入教之人,不可剪发。”陈若鹃点点头,把阿贡爷爷的头发细细理顺,梳好盘在头上。
前些日子,阿贡觉得毫无生趣,便在洞中打坐、辟谷,准备了却残生。现在从天上掉下来一双童男玉女,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宛若天人,声声爷爷叫得他心花怒放,融化了心田的冰霜,吹化了脑海的阴霾,他现在不想死了。
陈若鹃问阿贡老人:“爷爷,我们来这里时,领导要求我们要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你看我们怎么办?”
阿贡老人:“无妨,无妨。鄙人就是村民,与我同吃、同住、同劳动,即可完成你们领导的要求也。”
陈若鹃一想也对:“那么我们的劳动干什么?”
阿贡老人:“随我上山采药材、采花、游山玩水。”
洛伟奇怀疑地:“你的腿有疾,怎能跋山涉水?”
阿贡老人一脸认真,指着洛伟奇说:“不碍,不碍。这位娃子身体奇伟,鄙人伏在这位施主之背上,不胜荣幸也。”
洛伟奇和陈若鹃一听哈哈大笑。
洛伟奇说:“还是爷爷聪明,把我当成另一个大刘了。”他想起当年大刘背阿贡爷爷的故事,便说:“不过请爷爷开恩,切莫将革命虫置于孙儿之项下。”
阿贡老人一本正经道:“请娃子施主放心,现时道人身上之龙虱,个个养得体肥魄壮,鲜美异常,自己还不够用的,怎能随意送人。”再一次把洛伟奇和陈若娟逗笑了。
自此,他们白天随阿贡老人上山采药,学到了不少中药知识。晚上,随老人给村民看病,学到不少用草药、针灸和推拿治病的常识。夜里听阿贡爷爷讲当游方道人的神奇故事。伟奇和若鹃也谈自己的身世和童年时好玩的故事。日子过得蛮惬意。
这天,他们来到一处山泉边,池水不深,清晰见底。洛伟奇看到岩石缝中,几尾小鱼在游动,便脱鞋跳下水去抓鱼,但是鱼儿狡猾得很,转眼间全躲藏到岩石下面去了。
洛伟奇说:“若鹃姐,快脱鞋下水,咱们抓鱼。”
陈若鹃摇摇头:“我怕水冷。”
洛伟奇说:“不冷,水晒得温暖着呢。”
陈若鹃脱了鞋,想下水却犹豫着,让洛伟奇一把拉下了水。他们没去抓鱼却打起水仗来。阿贡爷爷看着他们两人戏水,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噙满混浊的泪水,仿佛看到小孙儿小孙女在膝前淘气嬉戏,心中泛起几多欢愉和满足。
陈若鹃打不过洛伟奇,便大喊:“爷爷,你偏心,伟奇欺负我你也不管。”
阿贡爷爷:“好了好了,莫湿透衣服,回去感冒又该吃药了。”
回家的路上,伟奇问阿贡爷爷:“阿贡爷爷,你为什么说话总是‘之、乎、者、也’的,让我们听得好不习惯?”
阿贡爷爷说:“我们白族人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我十三岁时拜柳真子为师,学《黄帝内经》、《易经》和算卜等,说的就是此种语言。从小说到现在,说了几十年也,无法改矣。”
若鹃说:“阿贡爷爷的古文很好听,呆子不习惯我习惯,我还可以趁机复习复习古文呢。”
伟奇说:“若鹃姐处处拍阿贡爷爷的马屁,怪不得阿贡爷爷特别喜欢你。”
若鹃笑着说:“阿贡爷爷就是喜欢我,你嫉妒,你生气,活该,气得你心痛肺痒痒。”
阿贡爷爷说:“好了,莫斗嘴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孙儿,我都喜欢。”
他们来到一处平缓的山坡,那里长满了漫山遍野的五色花朵,阿贡爷爷童心大起,让伟奇把他放下来,摘了许多彩色斑斓的野花,编成花环,戴在若鹃头上,左也看看,右也看看,把若鹃打扮成天仙一般。高兴的若鹃,来到一汪清池前,水静如镜,照出的人影美得让自己也惊呆了。
第二天,他们又来到那处山泉边。若鹃在伟奇耳边说了几句话,阿贡爷爷忙说:“莫打我主意,莫打我主意……”话没说完就被伟奇抱起,一块跌落泉中。
洛伟奇说:“爷爷,若鹃姐说了,你身上味道太重,而且革命虫不少,再不洗洗,我们不再住在你的山洞招待所了。”说着把从阿贡 爷爷身上脱下的衣服递给若鹃,接过若鹃交给的肥皂给阿贡爷爷洗澡。
阿贡老人大喊:“救人啊,我身上积聚了几十年的老泥,是太上老君炼仙丹的材料啊,洗掉以后我怎么去见他老人家啊……”
洗完澡,又穿上晒干的军服,梳好头,阿贡老人马上变了个样,自有一种道长的精、气、神,好气派。
若鹃笑着说:“爷爷洗过澡,神采奕奕,好一个修道有成的活神仙。”
洛伟奇:“我也觉得爷爷洗过澡,才显出道长的威严。”
若鹃说:“爷爷,当年部队保送你到民族事务委员会工作,你却半夜里偷偷骑驴逃走了,要不现在起码也是个政协委员,不用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了。”
阿贡爷爷有点心酸:“莫说当年事矣。当年一心想自由,不愿过组织生活。如今想来,倘若当年当上政协委员,也好提携提携我族百姓,何至于现在如此贫困。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忽然他又开朗起来说:“不过如果我不回到此地,又怎能得到你们两个美丽、善良之孙男孙女。”
洛伟奇笑着说:“是啊,如果爷爷现在当了大官,肯定不认我们两个毛头男女了。所以还是阿贡爷爷不当政协委员好。”
阿贡老人问:“伟奇,刚才洗澡时,我见你腰带上系着一个荷包,能给你爷爷看看乎?”
洛伟奇说:“看吧看吧,如果爷爷想要,送给爷爷也行。”说着从腰带上解下那个护身符交给阿贡爷爷。阿贡爷爷看到这个护身符做工精细,只见香袋上绣有“尔勿离吾,吾不弃尔。悟一法师赠洛得荫公子”十八个小篆,心想:“真怪,我仿佛在何处见过与之一模一样之护身符,真是老矣,记不起来了。”
白露乡的老乡实在贫穷。因为地处云贵高原,真的是“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春天一场风,刮到夏秋冬”。这里早晚都结冰,人们又没有鞋子穿,大人小孩都光着脚,脚都冻得又红又肿,裂开又长又大的口子;平时吃的是地瓜和野菜,过年时才可能吃一顿干粮;住的更可怜,房屋破旧不堪,四壁漏风,有的人全家五口只有一床破棉絮。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里有许多痴呆儿。
一次,陈若鹃问阿贡爷爷:“爷爷,都解放六年了,怎么这里的老百姓还这样苦?”
阿贡:“一言难尽啊。此地位于金云县与昌祥县之隙,山也高,路也远,人也穷,金云县与